三锦凝视着严云农的脸——严云农本来就白,如今不见天日久了,愈发面白如纸;五官是单眼皮、高鼻梁、薄嘴唇,三锦小时候就听人说严家少爷相貌太薄,不是个有福气的模样,没想到如今真说中了。
“你心虚什么?”他搡了严云农一把:“放心吧,我不烦你,要烦早就烦了,也等不到现在!”
严云农喃喃的低声说道:“从早到晚,吃喝拉撒睡……”
三锦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别扯淡了,是人就得吃喝拉撒睡,你以为你与众不同么?”说着他站起来,走过去想要把严云农身上的睡裤退下去:“我瞧瞧你,人家说你这样的宁可多躺也不要多坐,会把屁股压变形的。”
他撕撕扯扯的向下拽着睡裤,严云农那瘫痪了的下身是特别的沉重,简直就是一段死肉。严云农用胳膊肘支着床,试图稍稍欠身,可也全是徒劳。三锦累的直冒汗,开始抱怨:“混蛋老严,长这么大个子,瘦成一把骨头了还这么重!”
严云农听到这句抱怨,倒是感觉旧日空气又渐渐浓了起来,下意识的就反驳道:“这也不是我自己要长的,你个小崽子!”
三锦此时终于把严云农的裤子扒到腿弯,听闻此言就在那瘦骨嶙峋的光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你鸭子嘴好硬!”
严云农不由得笑了一下:“我那儿觉不出疼。”
三锦掀起他的上衣,扬手向后背狠拍下去:“这回呢?”
严云农痛的“哎哟”了一声。
严云农被人照顾的很不错,不但身上有了肉,先前腿上的溃烂破损也都愈合了。因为每隔一天就可以洗个澡,所以也称得上干净。三锦出门去为严云农买了整套的新衣服,翌日上午又提前买了当晚的车票,且叫通了到张家口的长途电话,让新房子中的听差们做好准备。
这天晚上,严云农被几名护工合力穿戴打扮好了,而后就被放在轮椅上一路推出医院,搬上汽车。及至到了火车站,三锦又带人大费周章,将他运进了火车包厢中。
借着包厢内的电灯光,二格看清了严云农的模样——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严叔叔大致相同。当着三锦的面,他把一瓶刚开的橘子汽水递给严云农:“严叔叔,你喝啊,这个好喝。”
严云农并不渴,只是看着二格很吃惊:“哟,这孩子长成……这样子了?”
二格并不把手收回来,执着的要严云农喝汽水:“严叔叔,给你。”
严云农没多想,接过来几口就喝光了。
因为包厢中只有两张床,所以三锦这一趟包下了两间包厢,打算自己陪严云农住一间,二格独自住一间。二格没有闹,只是迟迟不肯回去睡觉,留在严云农身边不时的给他拿吃拿喝。严云农知道这孩子是三锦的宝贝,又看他殷勤的可爱,就不知不觉的吃了许多炒货糖果,导致口渴不已,喝了许多水。
后来二格熬不住了,自行回去睡觉。三锦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严云农抱上了床,自觉着疲倦得很,便随后在另一张床上躺了下来。
朦胧着睡了不一会儿,他忽然听见严云农在喊自己。
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用鼻子哼了一声表示回应。
然后他就听到严云农怯生生的说道:“三锦,我想……上厕所。”
严云农喝了太多的水,夜里上了两次厕所,差点累掉了三锦的老命——三锦根本就背不动他。
严云农很难为情,原来伸着手跟三锦要钱时也没这么难为情过:“你看,我可不是小累赘。”
三锦坐在床上,两条用力过度的腿还在发抖:“到家就好了,我找了专人伺候你,没事的。”
第88章 三口之家
从白宅后门走出去,迈五大步横穿过一条小街,就是三锦的新家了。
三锦自从在总务厅上任后,按照规定,立刻就享有了次长的待遇。那待遇比较复杂,一时也说不尽,最直观的一点,便是他白得了一辆汽车,以及可以无偿使用听差和司机。
听差们昨日接到了电话,今早便跑去车站等候着。待车上旅客下的差不多了,听差们找到三锦所在的包厢,由两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把严云农抬下了火车。
三锦的这处宅子也是所二层小楼,外表看起来很粗糙,大房大院子,好处是宽阔敞亮,也有不足,便是楼门口砌有三级水泥台阶,倒是不大便于严云农出入了。
白晓峰赶在出门办公之前,匆匆跑来一趟,专为瞻仰严云农其人。见面之后他看对方虽是委顿在轮椅之中,一脸病容,可是面貌干干净净,周身散发着一种阔家少爷兼摩登先生的气息。
“严先生。”他弯腰同严云农握了握手:“我是白晓峰,多王爷的朋友,就住在街对面。以后多王爷不在的时候,你有事可以派人去叫我,不要客气。”
严云农向他微笑一点头:“白先生,多谢。”然后忽然反应了过来——白晓峰者,不就是当年绑架三锦的那个土匪么?
他把疑问憋在肚子里,并不流露出异样。而三锦抱着手臂站在一边旁观,先想严云农就是瘫了也比白晓峰体面;然后又想老严就长了副好身材,以后却是再也好不起来了。
白晓峰没有时间耗在这里,寒暄两句后就急急忙忙的离去了。三锦让听差把严云农抬进楼内,然后亲自推着他在一楼走了个遍:“这里各屋都没有门槛,你想去哪儿都行,这房子的窗户可是不小,夏天开了窗,屋里屋外都是一样的。”
严云农费力的回过头去问他:“这个白晓峰,是不是原来旗里那个造反的?”
三锦笑了起来:“你还记着他?白晓峰这人有意思,晚上我和你细讲一讲。现在他了不得了,谁也不理,在政府里自成一派,直接和德王联系。”
严云农又问:“他还跟不跟你动手动脚了?”
三锦将他的耳朵抻了老长:“你是不是欠揍?”
严云农顺着他的力道歪了脑袋:“哎……松手……疼!”
正值此时,三锦忽然远远的听见二格带着哭腔喊自己。丢下严云农,他扭头就向外跑去。
他在院子里找到了二格——二格满嘴鲜血,见了他就呜呜哭了起来:“阿玛,我的牙掉了!”
三锦吓了一跳,捏开他的嘴一看,就见他那小舌头都在血里泡着,门牙处赫然一个大洞。
他紧张起来:“牙呢?”
二格伸出手,给他看一颗小小的白牙:“在这儿呢。”
三锦掏出手帕给他擦了嘴角的口水鲜血:“没事,这是在换牙齿,掉了还会再长出来的……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二格托着自己的牙齿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含糊道:“刚才摔了一跤,牙齿是磕掉的。”
三锦这时才发现他那衣裳前襟满是灰尘,裤子膝盖处也破了个脏兮兮的洞。伸手为他拍了拍灰,他将二格抱起来,因为过于心疼,居然也跟着牙痛起来:“唉哟宝贝儿……身上疼不疼?阿玛带你去漱口,以后可不许在院子里乱跑了,唉哟我的小二格……真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