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锦垂头一边理着袍袖,一边闲闲的问道:“我昨晚儿是不是胡闹了?”
唐森笑了一下:“王爷是有点喝多了,不过也没有关系,这里本就是个消遣的地方嘛。”
三锦放下手,又叹了口气,自嘲似的摇了摇头:“丢人了……唐先生别见笑啊。”
唐森也不知道三锦将那醉后情形回忆起了几分,便敷衍着答道:“王爷多虑了,那算得了什么呢?”
三锦微笑着瞟了他一眼,将这话题放下,转而聊些闲事。后来两人都觉出饿了,唐森便建议道:“王爷,请到楼下用点早饭吧,吃饱了我们再走。”
三锦点头起身,随着唐森一路下楼进了餐厅。落座之后他借着窗外的明媚阳光,忽见唐森的西装上衣敞了怀,原本缝着衣扣的地方如今全部光秃秃,只余下几根半长线头,便出言提醒道:“唐先生,你的扣子掉光了,怎么搞的?”
唐森低头看了看,轻声笑道:“这个……却是王爷您的手笔。”
三锦很诧异:“我揪你的扣子做什么?”
唐森迟疑了一下,翻着菜单答道:“也没什么,几个扣子而已,王爷不必放在心上。”
三锦满腹狐疑的闭了嘴,心中却是打鼓,不知道自己昨夜到底闹到了何等程度。
一时二人吃饱喝足了,唐森叫侍者过来结了帐。刚要起身离开时,忽然又想起一桩事来:“这上面也有烟室,王爷要不要上去休息休息?”
三锦正在心虚,只想快些离开,便立刻摇头道:“不必,我现在倒不急,回去再说吧!”

第25章 离开新京

三锦嘴上说是不急,其实出门一上了汽车,神情便有些委顿,全然不是清晨时分一个青年应有的状态。唐森亲自开车,从后视镜中见他坐在后排,身体不住的向下出溜,就心里有了数,加大油门向住处开去。
唐森平日并不居于新京,所以这房舍都是三好太郎现布置出来的,专为招待三锦;而唐森作为一名招待员,自然也是和他同处起居。急急忙忙的驱车回到寓所,他下车后打开后排车门,向内中伸出一只手去:“多王爷,到地方了,您请下来吧!”
然后,他就握到了一只冰凉潮湿的手。
三锦探身跳下车来,一手扶着唐森,一手攥着条丝帕,不时的擦拭鼻端,竟是已经出现了涕泪横流的势头——脸上倒还带着点自嘲的笑意,且往房内走且摇头笑道:“不成,有点挺不住了。”
唐森答道:“那也没什么,咱们这不是到家了么?”
三锦现在是从骨缝里往外透出酸痛来,那种感觉简直难以言喻。用力吸了吸鼻子,他抬手用衣袖抹去头上冷汗,随口笑道:“到家……可不是,在这新京,咱俩算是一家子了。”
唐森觉得他这说法挺有趣:“而且还是两口之家。”
三锦不假思索的附和了一声:“嗯,小两口儿!”
唐森笑起来,刚要继续接下去,话到嘴边他忽然反应过来:“我这都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三锦气喘吁吁的倒在烟榻上,一个专司烧烟的半大男孩子见状,就立刻端着烟盘子跑进来,轻手俐脚的开始挑了烟膏子烧烟泡儿。唐森脱下西装外衣挂在门旁衣帽架上,回身坐在烟榻边,见三锦直勾勾的盯着那个烧烟孩子,就在他小腿上拍了两下,口中抚慰道:“别急,马上就得,再稍微忍一忍。”
三锦没说话,身体隐约有些颤抖。待到那孩子把烟枪送到他嘴边时,他不管不顾的凑到烟嘴上,婴儿吃奶似的大口吮吸起来。唐森第一次见他这样失态,随即又回想起昨夜情景,心中就有些惋叹,暗想这样一位清秀可爱的青年,还不到二十岁,却已经染上了这许多恶习,如今又站在了风口浪尖上,不晓得今后会经历怎样的一种人生。
遣走了烧烟孩子,他也挪到烟榻里面盘腿坐了,眼看着三锦将最后一个烟泡一气吸完。
“这回缓过来了?”他笑问。
三锦紧闭着嘴,屏住呼吸翻过身去——直停顿了有半分多钟,才仰面朝天的吁出一口长气。
“哎……”他拖长声音开了口:“我想喝点茶。”
唐森扭身从烟榻角落处的小炕桌上拿起茶壶,往茶杯里倒了大半杯温茶。
端着茶杯送到三锦近前,他出声招呼道:“茶来了。”
三锦闭着眼睛,微微一抬手,轻声说道:“等等,让我躺一下。”
唐森知道他现在正是神魂飘荡的时候,非等回过魂来,否则不会起身;便将一只手插进他的后背下,用力托起了他的上半身,而后将茶杯贴到了他的嘴唇上。
三锦会意的张开嘴,喝了两小口茶。
将三锦放回烟榻上躺好,唐森端着茶杯在一旁枯坐了将近半个小时。其间他百无聊赖,就一边想心事,一边慢慢喝掉了手中那半杯残茶。
正在他出神之际,三锦那边恢复精神,开始侧过身来,笑嘻嘻的主动和他搭话:“唐先生,你告诉我,我昨晚到底都干什么了?”
唐森把茶杯放回炕桌上,而后转向他笑道:“你是真不记得了?其实也没什么……”他迟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好出口:“那个当作调情也就罢了,一直玩到最后,能有什么意思呢?”
三锦知道自己的癖好,所以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横竖不过是图个乐子……”他毫不隐讳的答道:“只要高兴就好,何必非要真刀真枪的干事儿?
唐森指着他大笑起来:“多王爷啊……你年纪轻轻,倒是别有见解呀!”
三锦见他乐不可支,就也坐了起来,伸手一拍他的膝盖:“怎么着?你昨晚上全看见了?”
唐森连连点头,笑的脸都红了:“抱歉得很,在下绝非有意窥视,只是当时你实在是醉的不成样子,我脱身不得啊!”
三锦歪着脑袋,仿佛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你何必道歉?我又不怕人看。”
话音落下,忽然有听差在外敲响了房门,随即走进来,双手奉上一只五色信封:“回事。今早儿有人送来的信件,说是给多王爷的。”
三锦借了信封,当着唐森的面拆开来倒出信笺,将其展平一看,却见上面寥寥数语,却是严云农的笔迹:“三锦吾弟:兄有急事与弟相商,弟若有暇,尽早回来吧。”
这封信写的没头没尾,也无落款,倒的确是严云农的风格——他和三锦相处日久,心有灵犀,所以通信之时,常写半截话。
“这是什么意思?”三锦随手把信揉成一团,习惯性的扔到了榻下地板上:“难道是那件事情出了变故?”
思及至此,他抬眼瞥向唐森,发现对方正望着地上那个纸团。
信上的话是不怕人看的。所以他收回目光,开口问道:“唐先生,这次参观,何时能够结束呢?”
唐森看向他:“多王爷想家了?”
三锦摇头笑道:“非也。是我的一位朋友有事找我回去,我心里很惦记着,仅此而已。”
唐森盯着三锦的眼睛问道:“恕我冒昧,请问是您哪位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