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哼哼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我还没有洗脸呢!”
桂如雪直接把勺子伸到他的面前:“吃!”
金世陵依言张开嘴吃了那勺饭菜,一边嚼一边咕哝道:“吃就吃!你别吃,饿死你!”
桂如雪炮制填鸭似的喂饱了金世陵,然后自己也匆匆吃了几口,放下筷子,他觉着有点天旋地转的意思,便赶忙回房休息。
新近他吃上了大烟,所以就在卧室里摆了个烟榻,如果不出门的话,他能在榻上安安静静混过一天——倒不是烟瘾多么大,他就是喜欢那个地方,半躺半坐的靠着枕头,看看报算算账,心里很惬意。不过桂如冰认为这是一种很低级腐朽的生活方式,所以非常之不赞成,简直认为他是开历史倒车的罪人。
给他烧烟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大丫头,不是专业人士,又因为害怕桂如雪,所以动作极其笨拙,表情也是见了猫的耗子样。这当然是不能令人满意的,不过桂如雪也晓得吃烟是不好的,所以就不肯让自己太过舒服,免得瘾头大了,成了麻烦。
此时他躺在烟榻上,在大丫头的伺候下吸了一筒,然后就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又轻声吩咐道:“把金三带过来,别让他吵,陪我躺着。”
大丫头领命而去,不多时,果然把金世陵引了过来。金世陵站在榻前,见桂如雪蜷缩着侧躺在上面,不知是睡是醒。
大丫头收了烟盘子退下去。他在房内来回走了两圈,然后回到榻前,弯腰望着桂如雪,见他双目紧闭,呼吸深长,便轻声叫道:“哎,桂二?”
没有回应。他稍稍提高了声音:“桂如雪?”
依旧没有答复。他大了胆子转身向门口走去。
手指刚要触到把手时,他的身后忽然响了声音:“哪儿去?回来!”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回头看时,桂如雪却依旧是闭着眼睛的。
他不敢再乱动了,老老实实的走回去,和桂如雪面对面的躺下来,又扯过一边的小毯子给自己盖上。
桂如雪微微的一笑:“身上连件像样衣裳都没穿,你想往哪里跑啊?”
金世陵以肘支榻欠起身来,不服气的说道:“你把我的衣服还给我啊!”
桂如雪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然后像怕惊动谁似的轻声吐出一句话:“别吵,我要睡觉。”
第23章
金世陵觉着自己快要魔怔了。
他要回家,他不知道大哥的死活,可他准知道桂如冰不会放过他们。爸爸走前拼了命的让他们“走”,那是有道理的!
他顶着一脑袋生疼的大包,整天的盯着窗户和门,寻找一切可以逃走的机会。桂如雪不是成天在家中的,他不在的时候,金世陵就会被锁在一间空房之中——真是空房,除了四面墙之外,什么都没有。只有等桂如雪回来了,他才会被放出来。
放出来也没有什么好事情,兴许是拉着他的手甜言蜜语的说话儿,也兴许是给他灌了春药后,瞧着他满床乱滚的取乐。他可以发点脾气,不过不能过度,也顶好别提出要走的话,否则就接下来的就很可能会是一顿不打折扣的胖揍。
他做梦都没想过,人世间会存在这种生活。他,金三少爷,一个挨句骂都要气的动枪的人,在桂二公馆囚居了几天之后,居然也会察言观色的陪小心了。
这天傍晚,他站在桂如雪面前,鼓起勇气,同时又做好撤退准备的说道:“我爸爸出殡,你不让我回去,那烧头七的时候,你总不能再拦我了吧?”
桂如雪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杯热茶,吹了两口气,刚要喝,便听见了金世陵的这番要求。
他抬起头看了看这位世陵贤弟,觉着从无论从哪个角度望过去,他都是很俊秀的。
“人死如灯灭,搞什么虚套。”他慢吞吞的开了口。
“那我不走,你让我大哥来看看我好不好?”
桂如雪低头喝茶,不说话。
金世陵很想迎头给他一脚,不过慑于后果可怕,所以他还是决定放弃尊严,在桂如雪面前蹲下来,双手扶了对方的膝盖摇了三摇:“好不好呢?要不然我家里人找不到我,一定担心的了不得,我在这儿也住的不安心啊!”
桂如雪用一只手拉开了他的领口,然后将杯中的残茶缓缓倒了进去。
“狡猾!”他淡淡的说道。
金世陵被烫了一下,并不严重,不过吓了一跳。而这一吓,也足以使他失去了先前的所有控制,站起身张牙舞爪的露出本性来。
“我狡猾?狡猾的是你们姓桂的!做哥哥的先勒索我们家的钱,然后要我爸爸的命!土匪收了钱还不会撕票呢!你这弟弟现在又把我关在这里,还说什么关心保护我,全是放屁!你不过是想把我当个玩物来消遣罢了!瞪我干什么?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别打完了又假惺惺的过来装好人!我不吃你这一套!”
桂如雪听了他这一席激昂的陈词,倒老实了,低头从旁边又端起一杯茶,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金世陵看他像个老僧入定一般,真恨不能抄起茶壶扣在他的头上。然而一只手都抬起来了,他忽然又恢复了理智,那只手就顺势在头上挠了一下,然后又放了下来。
“不成,他说发疯就发疯,我可不能白白的让他给打死!”
于是他就忽然换了路线,身体依旧站在桂如雪面前,言语却是没有了,只有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直眨出一对泪珠子来,顺着面颊滑下来,留下一道晶亮的痕迹。
他哭的很凶,然而并未嚎啕,甚至都没出声。两只手缩在过长的睡衣袖子里,紧紧的攥了拳头,身体也绷紧了,强行的压抑住了哽咽。
桂如雪其实没有生气,金世陵像个小鸟,或者小狗似的,跑过来向他质问发火,本人是气的了不得了,可他听了,只觉着怪有趣。
“旁的本事没有,话倒是说的清脆利落,用北平的话讲,小嘴儿叭哒叭哒小梆子似的!这要是个丫头,出了门子也得是个泼妇。”他如是想,把自己逗笑了。
他等着金世陵的下一波攻击,等了许久,不见开言,就抬头瞧了一眼,这才发现金世陵已经哭成面色潮红,垂着眼帘,长睫毛上都挑着泪珠子,嘴是紧紧闭着,关住了喷薄欲出的哭声。鼻尖有点泛红,可见是哭的很用感情,如果摸摸脑袋,或许还有一头汗。
“哭什么?”桂如雪因为出乎意料,所以没来得及变换情绪,语气生硬的问道。
金世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手用袖子抹了眼睛,转身开门就走了。
桂如雪起身追了过去:“你干什么去?”
金世陵没回答,径自走回那间空房子里去了。
不出金世陵之所料,三五分钟之后,桂如雪果然就背着手踱进房内:“世陵,你又怎么了?”
金世陵坐在地上,因为身上只有一套薄如蝉翼的睡衣,脚下也只有一双兔子毛的拖鞋,所以很感到寒冷。不过他自觉着还能忍得住,可以继续施行他这一套手段——该手段还是从曼丽那里学来的,只在杜文仲身上实验过,很灵验的。
果然,桂如雪一撩袍襟,也在他身边坐下了,伸手搂了他的肩膀:“别哭了,宝贝儿,让我瞧着怪心疼的。回家肯定是不成,你有别的要求,可以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