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世一手同他相握,一手还在整理自己的领带结:“楚主席,让您久等了,抱歉。”
楚泽绍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如此近距离的相见了,他才发现这穆世真是很英俊,比那张破报纸上的照片还要体面一些;而且声音也是低沉柔和的,简直带着点华丽的意味。
楚宅门口因为穆家的到来而变得一时喧嚣之极。穆氏难民团人数庞大,车辆众多;又因穆世在离家之时将能够到手的好东西全部打包带了走,导致行李的数量和体积也十分可观,让人乍一看上去,不知这帮人是在搬家还是逃难。
穆世总算是理好了自己的领带,开始茫然而镇定的同其他高官寒暄。寒暄了没有两句,他的大太太昆迪娅摇曳多姿的走过来,忽闪着大眼睛将面前众人扫视了一遍,而后对着楚泽绍行了个屈膝礼:“我猜,您是楚先生吧?”
穆世似乎是万万没料到自家太太会忽然凑过来,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烦恼,随即向楚泽绍补充了一句:“这是内子。”
楚泽绍见这穆太太十分年轻貌美,便连忙躬身还礼,又眉飞色舞的赞美道:“噢呀,穆先生的太太竟是这样的美丽!”
昆迪娅洋洋自得的一扬头,脸上笑容十分灿烂:“楚先生真会恭维人,不过我是很喜欢听的……”
穆世没等她说完便大喊普嘉,让他带太太去看着卫士卸行李。昆迪娅知道他不愿意让自己在人前露面,故而就忽然变了脸色;毫不掩饰的先白了他一眼,然后一梗脖子气冲冲的走掉了。
穆世眼望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心想哪有大太太会这样轻佻放浪的,还专门爱发人来疯,一见到男人便满脸跑眉毛,真该对着她的脑袋来一枪了。
楚泽绍似笑非笑的旁观着,目光从穆世转到昆迪娅,又从昆迪娅转到前方相伴而立的穆家二太太和三太太,末了他微微低下头,发现穆世还在对着他太太的背影发呆,那神情是愤然又无奈的,同方才那种安然态度颇不相同。
他心里暗暗估算着,认为穆世总要比自己矮上大半个头,小男人。
楚泽绍将穆世一家带入了东边楼内。这楼中的家具设施一应俱全,虽然不甚华丽,但也算得上整齐洁净。楚泽绍介绍道:“我家里人口少,这座东楼一直是空着的。穆先生尽管放心住下好了。”
穆世神情疲惫的满口道谢。同方才在院门口寒暄的劲头相比,他的气力仿佛是又被抽出了一些。
楚泽绍笑模笑样的看着他:“别处的房子,我觉得实在是委屈了您啊!”
穆世恭而敬之的继续道谢,东张西望的只看房屋不看人:“楚主席真是太热心了。”
楚泽绍又道:“穆先生,请您先休息休息,晚上有为您准备的欢迎晚宴,到时我会派人来请您。”
穆世这人很讲礼貌,在受人恩惠之时更要加倍的讲礼貌。他强自打起精神,非常客气的将楚泽绍敷衍着送走。此时普嘉走过来轻声说道:“少爷,我为您在三楼挑选好了房间,现在正在差人打扫;您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穆世叹了口气,随即摆手表示拒绝。
他就近在沙发上坐下了,眼望普嘉刚要说话,不想此时身在二楼的二太太和三太太为了争夺光线好一点的房间,竟是公然大声争吵了起来。偏巧昆迪娅从沙发后经过,听了楼上的动静后就很轻蔑的哼了一声——每次这两位姨太太在一起吵闹或是在外面出乖露丑之时,她就总要在穆世面前表现出讥讽的意思,仿佛他和那两位太太有什么共通点似的。
穆世没理会昆迪娅,愤然起身走上了二楼,态度烦躁的训斥两位太太道:“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吵架?都给我闭嘴!”
两位太太,一位名叫丽迪,一位名叫莫兰妮,受到斥责后便一起噤了声。可在穆世扭头要下楼的一瞬间,三太太莫兰妮忍不住咕哝了一句:“明明是丽迪欺负人……”
穆世大踏步走到她面前,表情严厉的给了她一个耳光。莫兰妮被打的身子一歪,捂着脸没敢哭出声来。

第3章 入住后

穆世今天,起得晚了。
昨晚的晚宴上他多喝了一点酒,又因为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是绝对安全的,所以就放心大胆的睡了个懒觉。懒洋洋的坐起来,他一边揉眼睛一边追忆昨夜之事,回想自己可有失礼之处。
那场晚宴还算是令人愉快的。利马政府内的官员们对他颇为热情尊敬,他做了好一阵子丧家之犬,如今得到一点礼遇就感到十分满意。只是昆迪娅在宴会上花枝招展,同许多名青年军官们眉来眼去,风骚的好像一朵交际花,让他简直要羞愤的面红耳赤了。
他还看到了楚泽绍的太太玉丹罕。玉丹罕是玉将军的女儿,温柔又美丽,不大说话,总是微微笑着,很有一点名门淑女的气质。可惜楚泽绍只顾着同什么鲍上校的妹妹调笑胡闹,并不理会自家太太。那玉丹罕大概坐久了也觉无趣,便讪讪的起身,悄悄离去了。
回忆结束于楚泽绍的敬酒。楚泽绍是个不折不扣的酒桶,穆世只晓得自己被他灌的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房门开了,普嘉走了进来。
他大概是刚刚洗漱完,短发还是潮湿的,上身穿着一件整洁的白衬衫,清新健康的让人联想到春风和青草。
回手关了房门,他走到床边,躬身轻声问道:“少爷,您醒了?”
穆世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伸手抓住他的领口,迫使他随着自己的力气深深弯下腰来。他在普嘉的脸上亲了一口。普嘉没什么味道,或者说,是水的味道。
他满意的松开手,而普嘉则笑微微的直起腰,走到里间浴室内放温水。
穆世脱下睡袍,赤裸着身体下了床。他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因为生的匀称,所以瞧起来倒也颀长。倚着浴室门框站了,他神情安详的凝视着普嘉的背影。
普嘉以为他急着洗澡,便一边用手在水里拨动试温,一边背对着他说道:“水还有点热,您再等一等。”
穆世走到他身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腰身:“不急。”
普嘉回头对他笑了笑,然后继续调整冷热水管内的水流。
普嘉是在十四岁那年成为穆世的近侍的,在此之前他是个山地牧民家的男孩。他生的高大英俊、性情温和,处处都符合穆世的理想。穆世愿意把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只是不知道普嘉自己的意思。
洗漱过后,他带着普嘉下了楼。经过这些天的颠簸,众人大概是都疲惫的很了,所以走廊内静悄悄的,三位太太竟是一位也没起。
一楼的一间小客室已经被布置成了佛堂。佛龛中供着一尊小金佛,佛前却是一片冷清。穆世将几根香点燃了插进香炉中,而后跪在佛龛下方的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两个头。
“佛陀保佑。”他低下头,心中暗暗祈祷:“保佑我平安无事的度过这场灾厄;保佑我成功干掉基沙尔那个杂碎;保佑普嘉一生都不要离开我;阿弥陀佛。”
普嘉老老实实的站在门旁的角落里。他晓得穆世会在这间小佛堂里至少消磨掉一个小时。穆世,身为穆家的嫡长子,在羡慕与嫉妒、恭维与攻击中长大,从未享受过什么亲情友爱,佛陀就是他精神上唯一的伴侣了。穆老爷死后,穆世一度由着性子,几乎把穆家老宅改造成了寺庙,搞得家里乌烟瘴气,进进出出全是喇嘛,搞得那些为老爷守寡的姨娘们春心大动,险些就将自家肉身给布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