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国纲轻轻的在他身边坐下了:“没想到你还认识马荣生。”
虞幼棠扭过头来,睁开眼睛望向了他:“是通过金哥认识的。”
盛国纲也向后靠了过去,侧过脸去和他对视:“你犯不上和他们那些人交际。”
虞幼棠笑了:“帮金哥的忙。”
盛国纲把手落到了他的腿上:“你好好生活就是了。自己都病弱成了这个样子,还去管别人?”
虞幼棠低下头,将他的手用力拉扯了下去,然后抬眼向他苦笑了一下。
盛国纲讪讪的收回手,仿佛是有点羞愧,然而他随即就听虞幼棠说道:“盛先生,我知道你对我是一片好心。我很感激你的善意,只是无以为报,不敢领受。”
此言一出,盛国纲也苦笑了。坐直身体叹了口气,他面对着前方答道:“你不懂。”
盛国纲在八年前见到了虞幼棠的一只手,然后就一直心心念念的希冀着与之相见。经过了无数次的阴差阳错后,他在八年后见到虞幼棠,结果发现对方比他心目中的形象更美好。
虞幼棠当然是有他的好处,不过盛国纲用执念将那些好处无限的放大了。他对头脑中这位飘飘欲仙的虞幼棠顶礼膜拜,同时又像个恶贼老饕一样,垂涎三尺的定要将对方弄到手中,吃干抹净方罢!
因为盛国纲的答案是如此的言简意赅,所以虞幼棠依旧是没能领会。
他让仆人送上酒来,然后当着盛国纲的面开始一口接一口的灌下去。盛国纲觉着他并不像是一位醉生梦死的酒徒,故而就忍不住出言问道:“我看你好像很能喝酒。”
虞幼棠并不避讳,很坦白的答道:“酒里搀了鸦片酊,本来是用它治疗哮喘病的,后来上了点瘾头,每天多少总要喝上几次。”
盛国纲听到“鸦片”二字,当即问道:“那东西,不好吧?”
虞幼棠失笑了:“我不喝它,也同样是个“不好”——再说我这身体已然这样了,舒服一日算一日,还怕鸦片酊的毒害么?”
盛国纲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盯着虞幼棠的眼睛说道:“你这样喝酒,平时又不大吃饭……身体怎么可能会好?”
若是按照往常习惯,虞幼棠现在一定就要出言调侃盛国纲了,可是他见对方神情诚恳,仿佛是发自内心的在为自己担忧,就也受了一点感动。
“那我以后多吃饭,少喝酒。”他认真的告诉盛国纲:“天气热的时候,我总是更健康一些,大概少用点鸦片酊也无妨。”
盛国纲听了这话,立时就察觉出了其中蕴含着的深意。两个人相视而笑——不说话,单是笑,然而并不尴尬,带着一点儿劫后余生的喜悦安然。
阮明志听说虞幼棠回来了,便咚咚咚的跑进客室——忽见沙发上还坐着一位面熟客人,便立刻退了出去,咚咚咚的又跑回楼上去了。
他这疾风一般的一进一退惊扰了室内二人,虞幼棠移开目光,知道这样傻笑下去是不像话的,恰好心中又忽然兜起一桩事情,便扭过头望向前方地面轻声道:“盛先生,我……倒是有一事想要相问啊。”
盛国纲凝视着他答道:“好,你问。”
虞幼棠很艰难的开了口:“家弟先前在你那里欠了赌债,不知现在那债务可解决了没有。”
盛国纲见他突然问到这里,就顿时收敛心思打叠了精神,字斟句酌的答道:“实不相瞒,你家二爷在我这里的欠账一直没有还上,不过我不急着用钱,所以也就停了利息,迟早由他去。至于旁人那里……听说冯文靖的儿子替他出了面,把债务给全压下来了。”
虞幼棠听到这里,不禁替虞光廷害臊,面颊都隐隐的泛了红:“哦……是这样。”
盛国纲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很犹豫的继续说道:“虞先生……幼棠,令弟现在……很不学好啊。”
虞幼棠心里明镜似的,如今就满脸发烧,也没留意到盛国纲对自己换了称呼:“我……我现在是管不得他了。”
盛国纲瞄着他的神情变化,微微探头过去问道:“你都知道了?”
虞幼棠此刻真是臊的仿佛被人脱了衣裳扒了皮一般——往常他总觉着自己和虞光廷是井水不犯河水、一刀两断了;可如今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家这混账弟弟,他才发现两人血浓于水,断不了!
虞光廷不做脸,他跟着能活活的羞惭死。
正值此刻,忽有佣人小跑着赶了进来,轻声禀报道:“大爷,外面来了一位先生,说是您家二爷。”
虞幼棠和盛国纲都是一愣,不过盛国纲随即就恢复了自若态度——他从来就没把虞光廷当个人,所以满不在乎。
虞幼棠深知此刻不是个兄弟相见的好时机,可是虞光廷现在浮萍一般四处的丢人现眼,自己势必不能轻易放了他。
对着盛国纲一点头,他急匆匆的说了一句:“你先坐。”然后奋然而起,拔腿便往外走。盛国纲坐在后方,就见他一路走得东倒西歪——然而最后一手扶住门框,他拖着两条腿,竟也是移动出了客室。
虞光廷站在暮色苍茫的院子里,怀里抱着他的小猫,并没进楼。
虞幼棠气喘吁吁的迎了出去,兄弟两个相见无言,一个呼呼喘气,另一个低头摩挲小猫。
寂静片刻后,虞光廷首先开了口:“我是来见阮医生的。”
虞幼棠双手抓着长袍两侧,精疲力竭的说道:“来得好,我正要找你。”
虞光廷这回抬了头:“你找我干什么?”
此时四周无人,虞幼棠无心再斟酌语言,直接就怒道:“我要被你活活气死了!你给我进来!”
虞光廷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撅着个嘴咕哝道:“我又不在你眼前,怎么会气到了你?”
虞幼棠长叹一声,拿这弟弟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第53章 话不投机

虞光廷回头看了一眼停在院门口的汽车,然后抱着他那只小猫,迈步随着虞幼棠走向楼内。
其实他也晓得自己接下来恐怕要挨一顿好骂——虽然他哥哥有气无力的不善骂人,但也定然不会轻描淡写的饶了他。
不过他还是决定去聆听他哥哥的训斥——好一阵子没相见了,他只要多听虞幼棠说几句话,就能大概猜测出这兄长的身体状况。
春天来了,虞幼棠旁的起色没有,但总该不会再喘成风箱了。
兄弟两个一进门,迎面就遇上了盛国纲。
虞光廷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此人,大惊之下竟是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而虞幼棠本是让盛国纲在客室内稍坐片刻的,也未料到他会私自走出,故而此刻和自己那兔子弟弟并排站了,脸色也是红白不定。三人相对,倒是只有盛国纲最为坦然了。
“虞二爷。”他高高大大的站在这二人面前,先是对着虞光廷一点头:“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虞光廷下意识的紧紧搂抱了小猫,皮肤仿佛瞬间变成了蜡白,一点好气色都不见了。慌乱的看了虞幼棠一眼,他一言不发的低下头,绕过盛国纲就向内冲去——他不认路,慌里慌张的就要往楼上跑。虞幼棠见状,来不及去敷衍盛国纲,迈步也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