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卫士一听这话,立刻领命而跑。金处长原地不动的长吁了一口气,正待要转身回去,不想偶然看到了沈嘉礼,便临时转变方向走了过来,又勉强在脸上调动出了一点笑容:“沈三爷,大热的天,在这儿站着干什么?进去进去,楼里凉快。”
沈嘉礼扫了金处长一眼,就见他长身玉立,面如春花,一只手拿着篇账单子似的字纸,手白如玉,指尖却是洁净粉红,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美,不愧他那宠儿的身份。客客气气的点头一笑,他一团和气的答道:“多谢惦念着,我这就进去。金处长今天忙得很吧?”
金处长叹了一声,又微微撅起嘴,很幽怨的说道:“岂止是忙……”随即他把手中的字纸卷成了个小筒子,攥起来在沈嘉礼肩膀上轻轻一打:“我不和你说了,将军那边离不得我,今天怕是要跑断我的腿!”
说完这话,他扭头离去。而沈嘉礼侧过身来,刚要邀请段至诚同走,不想一看之下,却是发现段至诚已然不知所踪。东张西望的原地转了一圈,他企图寻找到段至诚的身影,然而偏偏此刻身边围了一圈高大魁伟的军官们,他站在其中,就像站坑里了似的,同时十分心虚,感觉自己好像只有豆子那么大,真成小不点儿了。
因为他心中存了这样一个念头,所以立时陷入自卑之中。及至终于找到了隐藏在人群之中的段至诚,他气急败坏的沉着一张脸,简直恨不得痛揍对方一顿。段至诚跟着他往楼内走,笑呵呵的还不知罪。
楼内也是一片混乱,幸而地方宽敞,院内的景致也好,众宾客自由活动,倒也自在。沈嘉礼和段至诚自行占据了在楼前草地上的一副桌椅,汗涔涔的坐下来休息。段至诚到了如今,终于也觉出了异样,眼看周遭无人,就探头过去问道:“嘉礼,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沈嘉礼先扭头瞪了他一眼,随即双手握住椅子扶手,连人带椅子一起转向了他,口中怒道:“你刚才怎么躲了起来?”
段至诚怔了一下:“刚才?”然后立时反应过来:“哦,你是说在院外的时候?那个……你不是在和金处长讲话嘛,和我又没有什么关系……”
沈嘉礼拧起眉毛,目光锐利如同刀子:“胡说八道!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认识金处长?就算是和你没关系,可你也不用躲藏起来呀——害得我好找!”
段至诚犹豫着微笑,片刻后才迟迟疑疑的解释道:“金处长太漂亮了,我和他站在一起,怕会显得不堪。”
此言一出,沈嘉礼却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嗬,你还存了个比美的心思不成?”
段至诚微微红了脸,低声笑道:“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讲,在恋爱的时候,不要说人,就连动物,也有这种比美之心——老实讲,我在你面前,是没有什么自信的。”
他这的确是实话。虽然双方在床上,他总像是被伺候、被抬举的那一方,但是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没有主动权。
沈嘉礼笑出声来,一点儿也不怒了。
这两人在外面消磨了许久光阴,也就到了晚宴开席的时间。他们进入那大厅堂内,被副官兼任的接待员安排着落了座。厅堂之内熙熙攘攘,赵将军身高位重,最后出场,一边扶着金处长,一边带着张小山。
他老人家泰山一般的在主席坐下后,张小山大概是很受宠爱的,仍旧紧挨着坐在一旁,另一边却是换上了一名便装打扮的高挑青年。那青年的相貌很俊秀,然而面无表情,也不看人,周身气质和这环境格格不入,眉目间隐约还带着点凶相。沈嘉礼询问左右,得知原来这是一位新从察哈尔过来的顾师长,因为生的模样好,所以立刻就得到了赵将军的青睐。
开席之后,各桌各自吃喝,很快便有了杯盘狼藉的趋势。社会名流这一边还算安稳,军人所在的那几桌却是吆五喝六的乱套起来。那马天龙有些怯场,还能保持住相当的形象;而他那远房哥哥马文化——一位中等身材、平头正脸的汉子,抬手捋了捋乌黑锃亮的小分头,趁乱发起酒疯,跑去向赵将军身边的那位青年挑衅。那名青年瞧着白净文弱,酒量却是无敌。马文化师长不肯示弱,醉的五迷三道也不肯下场,后来实在挺不住了,想要认输,哪晓得那青年心黑手狠,竟是把他抓过来按住了猛灌一气,于是马文化师长一声不吭,当场就人事不省了。
这一场好戏演下来,在座众人都看得有趣。可惜好戏仅此一场,随即就是宴会散席、舞会开始的时间了。
沈嘉礼是从不跳舞的,不过既然来了,故而就在舞场僻静处找了个位子坐下,预备看看热闹。舞场之中仕女云集,往来军官,因为都是赵将军亲自挑选出来的,所以也皆是魁伟英俊。沈嘉礼端着一杯冰镇过的香槟酒,躲在暗处不言不语的窥视;又像一只花心大萝卜一般,感觉哪一位军官看起来都很不错。如果他能像赵将军那样位高权重而又不要脸皮的话,那定要将这些男人逐个赏鉴一番。
正在他默默意淫之时,舞场门口处忽然又走进一位高大男子。这男子是西装打扮,身姿笔挺;走起路来虽然是龙行虎步,然而只是潇洒,并不粗豪。单手插在裤兜里,他昂首穿过众人视线,态度倨傲的停在了赵将军面前,随后风度翩翩的浅浅一躬,仿佛是在作出问候。
沈嘉礼盯着那人的面孔,见他那相貌倒是谈不上如何俊美,不过五官轮廓分明,两道浓眉黑压压的,相当的刚毅神气,就不由得一挑眉毛,心想:“这个好。”
正当此时,舞场中一曲完毕,段至诚有说有笑的送回舞伴,然后步伐轻松的走过来提议道:“嘉礼,这里的确是有些热,我们早些回饭店去吧!”
沈嘉礼收回目光,因为对那西装男子有些垂涎,可是又知道决计不能够得到,所以不禁有些黯然。舞场中再一次响起了音乐声音,他无精打采的答道:“好——”
未等他把话说完,场下忽然传来一阵惊叫。两人起身望去,就见那位西装男子揪住了来自察哈尔的顾师长,两人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瞬间就打作了一团。旁人还想上去劝架,可是这两位下手极狠,那西装男子把顾师长按倒在地,揪住头发,将他那脑袋咣咣的往地板上撞;而顾师长猛然挣脱翻身起来,一脚就把对方踹的坐在了地上。舞场之内立时乱成一锅粥,偏偏那出入口狭窄,众人一起往外挤,越发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沈嘉礼本来打算不动,然而后来见那两人越打越凶,旁人谁拉也拉不住,像是要出人命的样子,就带着段至诚也融入人群,预备慢慢离开此处。天气热,人挨人的拥做一堆,那感觉十分糟糕;沈嘉礼忽见前方有了一处空隙,正能容得一人通过,便背过手去抓住段至诚,不由分说的就向前钻去。待到出了舞场,他并不停留,顺势拐了弯,直接进入了院中。
在清爽的夜风中深吸了一口气,他转身叹道:“老段——”
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大的吃了一惊——站在他面前的并非段至诚,而是马天龙!
他方才忙里出错,拽错人了!
马天龙高高大大的站在他面前,军装领口都被挤开了,显然也是十分愕然。双方相视片刻,沈嘉礼把脸扭开,因为太沮丧,所以反而无话可说,直接就要回到楼内,再把段至诚弄出来。不想还未等他迈出步去,忽然感到头上有风,下意识的侧身一避,他随即就见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啪”的一声拍在水泥地面上。探头细瞧过去,他心中一惊,发现原来这庞然大物不是旁人,正是方才让他心仪不已的西装男子——这可怜虫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揍,如今满头满脸都是血,四肢扭曲的趴在地上,已经是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