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丽君本是在对沈子淳微笑,骤然听到这样不入耳的话,立时就勃然大怒起来,转向那汉子叫道:“滚你的蛋!哪个让你来了?我愿意生他还是愿意爱他,这都是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现在这个世道,男女全自由,你把我的嫁妆预备出来就是了,别的你管不着!”
此言一出,沈家叔侄立刻醒悟,原来这高壮汉子乃是马丽君的师长哥哥。而马师长听闻此言,登时拍了桌子,粗声大气的反驳道:“臭丫头片子!我他娘的这些年都给你预备多少嫁妆了?你哥哥这些钱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回来的,你拿出去胡花胡浪,倒是自在了,我呢?我告诉你,你痛快的给我找个靠谱男人回来,马上给我嫁出去!今天一个明天一个的,你把你哥哥这张脸都丢尽了!”说完他又转向沈嘉礼,大大咧咧的问道:“他三叔,我这妹子能给你带去上十万的嫁妆,你家能不能娶?要是能娶,年前就把事儿办了,我可养不得这老姑娘了!”
沈嘉礼从未经过这种奇遇,简直是啼笑皆非:“子淳还小,刚进中学,哪能结婚?这个事情是万万不可行的。舍侄年幼不懂事,耽误了令妹大半个月的青春,十分抱歉,我这次带他来向马小姐道个歉,以后定然对这孩子严加管束,再不许他荒废学业。而马小姐这般人材,自然可以觅得佳婿,你老兄也就不必过于急切了。”说完伸手一推沈子淳。沈子淳会意,连忙撩起袍子,从裤兜里掏出那一卷钞票,双手送到马丽君面前的桌面上放下;而沈嘉礼又一团和气的说道:“前些日子,舍侄有劳马小姐破费了,我们这些长辈听说后,实在是惭愧的很,而且也很不敢当,所以……”他看那马师长气色不对,马丽君也是横眉怒目,便匆匆一拱手:“两位的家事,我们就不打扰了,再会。”
沈嘉礼扯着沈子淳要走,然而马丽君见状,却是尖着嗓子大叫一声,拔脚追上来揪住了沈子淳:“你这小混蛋,占了老娘的便宜就想跑吗?门儿都没有啊!”
沈子淳吓的简直要哭:“你不要乱说,我哪有占你的便宜?我这不是把钱都还给你了吗!”
这时马师长也起身赶了上来:“占便宜?小子,你把我妹子怎么了?”
沈子淳连连后退,一张脸都憋红了:“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干。”
马丽君见他一味瑟缩,越发威风起来,竟是带着哭腔大声嚷道:“外界都知道我们是一对爱人,现在你要抛弃我,那我以后可怎么活?我死给你看——”却又纹丝不动。
她那哥哥一心想要把妹子推出去,如今见了这个势头,也跟着吵吵闹闹:“什么?小子,生米煮成熟饭了,那后悔可不成!我告诉你,好汉做事好汉当,你甭跟我装乌龟王八,别看你年纪小,我照样揍出你的蛋黄子来——”
这马家兄妹一唱一和,越说越得意,吓的沈子淳哭天抹泪;而沈嘉礼静听了片刻,最后终于气的眼中冒火,顺手一拍身边桌子,因不好对马小姐吼叫,只得转向马师长道:“好了,不许吵了!我侄子和你妹子能有什么关系?无非是你妹子亲了我侄子一口罢了!你这妹子老大不小的,天天坐汽车到学校门口堵我侄子,我不告你个勾引拐带,就算你的造化!还说什么生米煮成熟饭的鬼话——谁煮你妹子了,你找谁去!我侄子才十四,你还想讹上他不成?”
马师长没料到这位三叔居然胆量不小,不由得先怔了一怔,随即才还口骂道:“好啊,你他妈的挺会说呀!我刚才喊你一声三叔,你还真跟我摆起长辈架子了?”
沈嘉礼平日厉害惯了,这时不假思索的便作了答复:“你想的美,我还养不出你这样的晚辈!”
马师长平日大概是相当嚣张的,如今遇到了对头,气的脸红脖子粗,扑上前去就要殴打沈嘉礼。沈子淳在旁觉察到了,立刻纵身扑过去想要挡住这一击,不想准头不对,却是正好撞上了沈嘉礼。这一切都快如电光火石,众人只听沈嘉礼“哎呦”一声,踉跄倒下时一头磕在那玻璃桌子的桌沿上,当场就晕了过去。
这回咖啡店里可是乱了套,先前瞧热闹的食客们纷纷大惊,而沈子淳跪下去搀扶沈嘉礼,就见他紧闭双眼昏迷不醒,一摸头上那伤处,又湿漉漉的蹭了一掌鲜血,便张大嘴巴嚎啕起来;伙计们见势不对,一个递一个的使眼色,在柜台那里就把电话打去了巡捕房。
马师长只是想随便抓个带把儿的小子,把妹妹嫁出去,没想到今天不但没能捉到一位妹夫,还惹上了这般祸事。他犹犹豫豫的想要走,不料沈子淳一把揪住他的裤管,脸红脖子粗的嚷道:“你把我三叔打坏了,你别想跑!我三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杀了你偿命!”旁边食客也都义愤填膺,不许他走。马师长急的乱骂,正是吵闹之时,英国巡捕来了!

第16章 一剂良药

沈嘉礼在医院里醒了一次,睁眼看到了惊恐万状的沈嘉义和涕泪横流的沈子淳。
他摸摸脑袋,发现自己那头上已经缠裹了医用纱布,似乎也并无大碍,便说要出院回家。旁人拦不住他,他自己下床结清了医药费,利利索索的就走了。结果进入家门不久,他忽然呕吐了一场,紧接着瘫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这回睡的就长久了,直到入夜之后才醒过来。卧室内的灯光还大亮着,他侧过脸去放眼一瞧,却是很意外的看到了段至诚。
他是初醒,心头还有些迷茫,然而不由自主的就露出了笑容,又哑着嗓子出声问道:“老段?你怎么来了?”
段至诚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本是正在出神,忽然听到问话,连忙转过脸来望向沈嘉礼,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喜悦:“嘉礼,醒了?”
沈嘉礼自觉着身上并无不适,头上伤处也不疼痛,就要抬手去和段至诚相握,不想此刻脚下那里忽然起了触动,同时沈子淳那带着睡意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三叔,你醒啦?”
沈嘉礼的手抬到一半,顺势又落回了原位。歪过头向床尾望去,他就见沈子淳睡眼朦胧的蜷缩在床角,显然是担任了护工任务。
“你爸爸呢?”他问沈子淳道。
沈子淳坐起身来,迷迷糊糊的答道:“他困了,到客房睡觉去了。”
沈嘉礼顿了一下,出言吩咐道:“你给我端杯水来,然后也去睡吧。”
沈子淳揉着眼睛下了床,果然捧过一杯茶,扶着沈嘉礼坐起来喝了两口。然后他并没有去客房和沈嘉义挤做一床,而是独自下楼,在沙发上躺了下去。
沈嘉礼见沈子淳带上门走了,这才放心大胆的重新转向段至诚。两人相视片刻,沈嘉礼先是纯粹的高兴,可是高兴了不久,心中却又渐渐泛起了酸涩滋味。毫无预兆的伸出手去,他一把揪住了对方的领口,不管不顾的就把人往自己这边拽:“你这些天到哪里去了?怎么一直不来见我?”
段至诚看他忽然变了脸色,双眼极亮,且消失了笑意,就以为他是遭到冷落,心中不快,立刻陪笑解释道:“嘉礼,你不知道,前些天我家老爷子没事找事的对我发脾气,扇了我两个大嘴巴——我家老爷子那个力气,好嘛,差点儿把我下巴打歪了。”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两天总算恢复好了,哪知今天下午过来看你,却听说是出了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