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泽长途奔波死去活来之际,段珀已经回到了自己那处小山头上。
段提沙在新年期间依旧表现的如此态度强硬,对他不闻不问,这真是让他愤慨到了极点。
“老混蛋!这是要和我犟到底了?”他在无人处自言自语:“随便,我奉陪到底就是!无情无义的老疯子,老混蛋!”
段珀躲在自己的山头上愤懑赌气,段提沙坐在自己的庄园里,也是一样的捶胸顿足——他还等着老虎主动夹起尾巴跑回家来呢!
时光易逝,转眼间就到了西历三月份。马泽和张家兄弟之间依然是战争不断——其实马泽也是个能打的,只是穷,不知怎的天天闹穷,拆了东墙补西墙,军火弹药时常就要供应不上。不过他占据了好几条交通要道,不管张家怎样打,死皮赖脸的就是不放手;张家兄弟是有生意的人,哪里经得住被他这样耽误?待到时光进入四月,眼看着就到了罂粟收获的季节,两边就一起急赤白脸了。
张家没话说,因为感觉自己这一方是特别占理;而马泽一直眼红张家的富有,这时也就明目张胆的不要脸起来,公然开始堵塞道路,四处捣乱。
在骚扰张家的同时,他亲自动身来见段珀。坐在草房前面的矮树桩上,他很温和的笑道:“老虎,要不要和我合作?”
段珀又瘦了,而且有些脏。老鹰似的蹲在对面的树桩上,他平白无故的显出了一点凶相:“合作什么?”
马泽从裤兜里掏出手帕,起身到旁边的水桶里浸湿了,然后走上前去一手托住段珀的后脑勺,一手展开手帕为他擦脸:“合作开海洛因工厂。我提供原料,你提供技术。利润怎么分,我都随你。”
段珀抬起头,眼窝略略显出了凹陷,下巴尖尖的,薄嘴唇有些干裂脱皮——是一种悍然的憔悴。
“噢……”他长长的答应了一声:“那我要考虑一下。”
马泽叹了口气,低头问他:“这是谁给你剪的头发?”
段珀受了他一番摆布之后,脸上神情忽然柔和起来,从老鹰变成了小猫。
“我自己剪的。”他仰起脸望着马泽,老老实实的答道。
马泽用双手捧了他的脑袋,然后弯下腰一边用面颊磨蹭他的额头,一边低声叹道:“狗啃的一样啊!”
话音落下,他就觉着怀中的段珀一哆嗦。
随即耳畔响起了“哇”的一声,段珀毫无预兆的嚎啕大哭起来。
段珀哭的很伤心,他把额头抵在了马泽的肩膀上,一边哭号一边用两只袖口轮流的满脸乱擦,委屈死了,难过死了,然而又无话可说——没什么好说的,说什么呢?
马泽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隐约能猜出一点段珀的心事,可是又感觉自己猜得不对。儿子和老爹怄气,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要让段珀哭成这个样子。自己常年和女儿们怄气,不是也从来没有掉过半滴泪么?
段珀哭了两三分钟,也就收声了。
跳下树桩走到水桶边,他弯下腰撩水洗了洗脸,然后掀起军装下摆擦了擦。
马泽问他:“要不要和我去大其力?”
段珀摇头,用浓重鼻音答道:“不去,我哪儿也不去。”
马泽抬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死犟的东西,我不管你。”
马泽在这山头上没法过夜,所以早早就告辞离开了。段珀独自站在大太阳下出了半天的神,后来一个冷战清醒过来,就开始拎着鞭子追打岩温。
第76章 回家去
岩温被段珀打急了。
他像只野猴子似的赤脚蹲在树上,恶狠狠的睁大眼睛向下怒视段珀。段珀手里挥舞着一把通红的火钳,仰起头对他狰狞的笑。
“肮脏的崽子!你给我下来!”他用那把危险火钳对着岩温指指戳戳:“否则我就把你烤熟了喂狗!”
岩温紧紧闭了嘴,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俯视段珀——他害怕,他愤怒,他又把汉话给忘记了。
段珀很可恨,他在树下一直在用污言秽语谩骂嘲笑岩温,直到火钳变冷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去。他的背影看起来很不体面,细细高高的,军服衬衫拖一片挂一片的垂在裤子外面,短发也是乱七八糟。
岩温怀疑段珀是快要疯了——自此进入四月,他对自己的虐待就开始变本加厉起来。
岩温想要杀了他,可是思前想后的,又觉得他毕竟是段将军的儿子,轻易还杀不得。要说偷偷带兵逃走,那也是不大容易。在士兵眼中,他未必会比老虎少爷更有号召力,再说老虎少爷已经向部下发过两次钱了,两次都是每人一百港币——那可是港币啊!大军官有钱,小士兵穷得叮当乱响,哪里见过钱呢?
段珀喜欢欺负岩温,岩温这个小黑炭,像个野人似的,不怕打也不怕骂。童子军出身的货色,还不就是他段家的家奴么?
岩温在树上蹲了小半天,后来眼看着快到傍晚时分了,才伸手扯住一根老藤,三荡两荡的向下落了地。徒手在附近溪边捉了二十多只青蛙,他燃起一堆火来,把青蛙开膛剥皮穿到了细树枝上,架在火上慢慢烧烤。
青蛙这东西没有多少肉,所以当岩温吃掉这二十多只烤青蛙之后,只感觉不饱不饿,胃里还是偏于空虚。试试探探的回到草房门前,他自以为行踪诡秘,不想刚一露面,就被斜刺里冲出来的段珀一把揪住了耳朵!
他吓的身体一抖,随即就警惕起来,双手双臂运足力气,时刻预备着反抗挣扎逃脱。
然而段珀今天已经打够了,闹够了。他笑嘻嘻的,要给岩温一点东西吃。
岩温心惊胆战的坐在一块石头上,用铁钎子去烤整鸡和小块猪肉。段珀蹲在一旁,在袅袅升起的香气中打开一瓶啤酒,先是自己对着瓶口仰头灌了一通,然后将其举到岩温头顶,倒转瓶口倾了下去。
啤酒哗啦啦的浇了岩温满头满脸,还泛着丰厚的白沫。段珀随即把空酒瓶用力掷向近处的大石头,只听“啪嚓”一声,玻璃酒瓶立时就被摔成了粉碎。伸出手指捅了捅岩温那紧绷绷的黑脸蛋,段珀声若洪钟的笑道:“嘿嘿,就不给你喝!”
岩温低着头翻动火上那半生不熟的肉食,嘴里低声咕哝道:“我不想喝。”
段珀捏了一撮盐末,很均匀的撒在了烤肉上面:“唉,唉,小黑狗,别这么愁眉苦脸的。你以为天下只有将军才能养活得了你们吗?我的工厂和实验室马上就要建立起来啦,你说这回我换个什么牌子?还要猫牌吗?”说到这里不等岩温回答,他自己摇头笑道:“那个牌子留给他吧,我换一个,我把你的头像印在包装纸上,就叫做‘狗牌’!哈哈!”
岩温到了这时,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参谋长,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段珀委顿着身体席地而坐,答非所问的忽然转移了话题——他抬手摇了摇岩温的膝盖,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尖郑重说道:“喂,你知道吗?马叔叔上次说,他说,说我长的很帅!”
岩温看了他一眼,点头用鼻子“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