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明穿着短衣短裤,赤脚站在门口向外张望:“那咱们得好好伺候老虎少爷,将军要是喜欢我们,就不会我们再送回营里去了。”
张启星深以为然的一点头,打了个饱嗝儿。随即他弯下腰去,用手去搓凝结在小腿上的泥土——他们兄弟和童子军中所有的小孩一样,都是肮脏不堪,骨瘦如柴,不过一个个的力气可是不小,因为每天都要斗殴抢饭吃。今天由于要来见将军,他和张启明提前在小河边洗了手脸,可是其余部位就被忽略掉了。
张启明是个谨慎的,永远担当放风重任,抻着个细脖子只是往外瞧:“将军是不是要天黑之后才能回来呢?”
张启星跳下床来,冲出房门跑向后方的一条小溪,手忙脚乱的卷起裤管,撩起水来拼命搓洗了自己的手臂腿脚,又蹲下来想要洗洗脖子耳朵。然而此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了张启明的呼喊——他们兄弟连心,张启明出一点动静,他都能清楚的听到。
水淋淋的上了岸,他撒腿又跑了回去。
张启明先看他不言不语的冲出去,很觉纳闷,如今见他是洗澡归来,就一把将他拽进屋内:“你不要乱跑啊!到时候将军不要你了,咱们就要分开啦!”
张启星累的气喘吁吁:“将军要回来了?”
张启明胆子小,一指门外低声道:“天都要黑了,将军肯定是会回来的!”
张启星这时从身后拿出一块浸过水的破布——这是他特地为张启明准备的。弯腰为对方胡乱擦了擦双腿,他瞧着跳脱,其实头脑思虑的更周全:“咱们这么脏,将军会嫌的!”
张家兄弟一会儿一个想法,越想越觉着自己不招人爱,正是慌乱之际,段提沙回来了。
段提沙喝了一点酒,上身打着赤膊,下身穿了短裤,也未带枪。段珀骑着他的脖子坐在肩头,两只手搂着父亲的脑袋。父子两个这么高高的进了房后,就一起望向了并排站在一旁的张家兄弟。
张家兄弟立刻低下头去,一起唤道:“将军,老虎少爷。”
段提沙仿佛是对这一对双胞胎的出现很觉困惑,而段珀沉着脸,则干脆是面无表情。
抬手攥住儿子的一只赤脚,段提沙向内走去,同时下令道:“我要喝水!”
张家兄弟在房内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水,就拎着一只大水杯跑向外面,要从小溪里舀一杯水回来。路上张启星嘁嘁喳喳的对张启明说道:“你有没有看清老虎少爷?”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指比划:“老虎少爷的手只有那么一点点大,薄的像树叶一样。”
张启明站在溪边避开蚂蝗,很小心的弯下腰用杯子舀水,口中轻声附和道:“老虎少爷头大身子小,好像吃不饱饭似的。”
兄弟两人回了房,张启明双手把那杯水捧到了段提沙面前。段提沙并不接,反而是对着张启星一抬下巴:“你先喝一口!”
张启星没敢动:“这水是……给将军的。”
段提沙一皱眉头:“别废话!”
张启星害怕了,战战兢兢的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段提沙坐在床边,低头摆弄着儿子。而段珀枕着他一条手臂,身子就躺在他那大腿上,没穿衣服,光溜溜的抬起细胳膊细腿,去抓去蹬段提沙的脸。
这父子两个并不说话,单是心有灵犀一般互相打闹。如此过了片刻,段提沙把段珀的手脚捏在一起攥住了,而后起身就这么拎了儿子上下乱晃。段珀惊叫一声,随即声音洪亮的大叫大笑起来,带着一种单纯蛮荒的喜气。
张家兄弟在很小时就失去了父母,不过他们也晓得一般父子不是这样的。段氏父子像一对野兽,全凭动作和声音交流思想,根本无需语言。
这时段提沙忽然来了精神,抱着段珀跑出门外,然后就双臂一振把儿子扔向了天空。
他是那么强健有力,段珀像一只小鸟一样就飞上了半天,又向下落回段提沙的怀抱中。这样的游戏反复进行起来,最后段提沙一个不慎,终于把段珀扔到树上去了!
段珀并没有受重伤,只是后背和小腿被树枝刮伤了几道。段提沙魂飞魄散的爬上去把他救了下来。而他因为疼痛,怒不可遏,坐在段提沙的臂弯中开始报仇——他那么小,不过气势过人,吼叫着左右开弓狂扇父亲耳光,又扑上去向段提沙撕咬不已。
段珀把段提沙那耳垂咬到了豁开的地步,当即就淋淋漓漓的滴下血来。这又让他感到了心疼,立刻凑上去张嘴衔住了那伤处,想要把鲜血全部堵回去——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结果是他足足喝了一大口人血。
段提沙一点也不生气,他根本不懂得如何做一名好父亲,一切全是按照自己的性子来。四岁的段珀在他的抚养爱护下,渐渐就生成了这种偏于神经质的暴戾性格。
很多人都看出了段珀身上存在的问题,不过没有任何人敢去对他进行管教,包括冯参谋长。
抱着儿子走回房中,段提沙见张启星并没有毒发身亡,就接过那一杯水仰头灌了一气,又让段珀也来漱一漱口。
段珀一手捏着他父亲的受伤耳朵,正是痛苦的心如刀割。含泪漱去了口中的血腥气,他回身搂住段提沙,哀哀的大声嚎啕起来。段提沙很了解他的心事,就把他放在床上,自己则是站在地上连跳了两下:“老虎,看,爸爸没事!”然后他又翻了个跟头,表明自己健康得很,真的没事。
段珀抹了一把眼泪,望着段提沙不哭了。
张家兄弟没想到将军父子是这个样子的,心中既惊恐又不安,感觉这两人都像疯子。
兄弟两个结伴回到外间床上躺下,因为要在午夜去叫段珀起来撒尿,所以两人必须把握住时间才行。张启星跑了一天,这时就欺负张启明,让他熬这前半夜——反正等带着老虎尿完,也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届时到了后半夜,自己还是可以睡觉!
张启明老实一点,总要被张启星压下一头去,也习惯了。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他直着眼睛望那窗外星辰。
他还是个小孩子,其实是特别贪睡,不过因为饱经风雨,所以十分懂事,知道自制。苦苦挣扎着熬了不知许久,他下床走到窗前向外一望,看着星星辨别出了大概时间,就回身推醒了张启星:“喂!醒醒,这回轮到你了!”
张启星也不含糊,睁开眼睛后就伶伶俐俐的跳下床去:“走吧,咱们去抱老虎少爷撒尿!万一老虎少爷提前已经尿过,那就糟啦!”
此言甚是有理,张家两兄弟随即就摸入里间屋去。借着星月光芒,他们只见段提沙仰面朝天,正在呼呼大睡,而段珀蜷成一团躺在一旁,也是无声无息。两人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并没有注意到段提沙半睁了一只眼睛,正在盯着他们。
隔着一个段提沙,张启明有点不知怎么下手,张启星见他犹犹豫豫的,便探过身子,小心翼翼的想要把段珀拖拽出来,口中还轻声解释道:“老虎少爷,起床撒尿啦!”
段珀睡的正沉,并无反应;而张启星发现他那身体很轻,就双臂运足力气,直接把他抱了起来,而后两人悄悄走出房去,一直到了屋外空地上。
此时冷风一吹,段珀受到惊动,也有了一点知觉。张启星抱着他蹲下来,张启明也凑过去掰开了他一条腿,同时嘘嘘的吹起口哨,想要为少爷催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