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承凯的声音很尖锐的回荡在院内:“爸爸!爸爸!”随即他又回过头去极力的向院外瞧:“阿布!阿布!”
何承礼伸手拍了拍何承凯的头顶,咬牙切齿的嚼着一点笑意:“不要吵。你爸爸不听话,所以要挨打;你不要学你爸爸,知道吗?”
何承凯一歪头,对着何承礼的手就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小孩子,旁的本事没有,咬起人来还是不含糊的,牙齿也锋利,卯足力气咬下去,直接就能见血。何承礼猝不及防挨了这一下,不禁就又惊又痛的叫出声来,收手看时,只见手掌外侧赫然一个小小牙印,印迹之中已经开始渗了鲜血。而那何承凯一扭头,对那抱着自己的勤务兵又吐了一口唾沫!
何承礼将手在裤子上蹭了蹭,两道剑眉立了起来,显出了一脸怒气冲冲的凶相。
“哈!”他语气古怪的笑了一声:“何宝廷,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一对疯狗!”
何宝廷本是被那士兵踩着不得起身的,听了这话就拼命的抬起头来,明明是气若游丝了,可是因为竭尽全力,所以倒也气喘吁吁的说出了话来:“别动我儿子……你都冲我来吧……别动我儿子!”
何承礼缓缓的摇头,脸上显出了一点荡漾不定的笑容:“你这儿子不错,让我带走做个小跟班儿吧!好不好啊?何宝廷?”
何宝廷“吭”的咳了一声,随即又呕出了一口鲜血。费力的扭过头,他对那踩着自己的士兵说道:“滚!”
那士兵也是个凶神恶煞的人物,又是何承礼的人,当然不会去听脚下这垂死之人的话。然而何宝廷忽然一瞪眼睛,大声叱道:“他妈的小兵蛋子!给我滚!”
那士兵下意识的抬了脚,险些就要后退一步。何承礼见状,就高声质问道:“你是谁的兵?”
士兵一听这话反应了过来,赶忙又要去制住何宝廷。哪知何宝廷趁着这个工夫,居然趔趄着站了起来。
何宝廷摇摇晃晃的站在何承礼面前——他还想站的再直一点,可是不能够了,他的肋骨被踢断了好几根,他在精神上还可以支撑,然而身体上实在是受不了了!
他用袖子抹了抹口鼻处的鲜血,然后指了何承礼,声音颤抖而嘶哑:“你,忘恩负义,骗子!”
何承礼眯起了眼睛,神情是一种蓄势待发的危险:“骗子?我承认;可忘恩负义这点我就不能苟同了!何宝廷,你对我有什么恩义?嗯?”
何宝廷凝视着何承礼,目光有点散乱了,显然是快要支持不住的样子。收回手捂住嘴,他控制不住的呕出一口血来。
“狼崽子!”他的腰弯了一些,仿佛是自知不成了,来不及似的要把话赶紧说出来:“我当你是我亲生儿子……你却要杀我……”他又咳了一声,一股鲜血随之从他的口鼻中涌了出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可是你别动我儿子,你恨我,我死就是了,别动我儿子……”
何承礼狠狠的咽了口唾沫,气血上行,让他的面孔都兴奋的涨红了:“怎么?你这算是向我求饶?”
何宝廷闭了闭眼睛,又用袖子在脸上擦了一下:“小顺……我死还不成吗?”
何承礼觉着自己直到现在,才是真正的功成名就了!“我死还不成吗?”——问得好!对于这样动听的问题,他怎能不给出一个准备已久的回答?
“不行!”他从牙关中逼出字来:“死也不成!”说着他回手抓住何承凯的腰带,手臂用力将那孩子高高的举了起来!
一双大眼睛精光闪烁的死盯着何宝廷,他一字一字的将那话又重复了一遍:“你死也不行!”
话音落下,他将何承凯大头冲下猛然掼向了水泥地面。何承凯尖叫一声落在地上,幸而是双手抱了脑袋,所以只将手背的皮肉蹭下一片,脑袋并没有受伤。而何承礼随即下令道:“来人,给我把这孩子举起来往下摔,一直给我摔到死!”
何宝廷见状,知道自己父子两个是再没有活路了。心中绝望悲愤之下,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合身便冲向了何承礼,而何承礼早有防备,此刻抬起手中的步枪,一枪管就抽到了他的脑袋上!
何承礼因为一直在忍痛,所以力气发挥的有限,没能一下子敲碎何宝廷的脑袋。而何宝廷挨了这一下狠的,却好像是没有感觉一般。那血从头上流下来糊住了他的眼睛,他也不为所动,只是颤抖着把左手伸进了右侧的衣兜里,从里面掏出了一只日本造柠檬式手雷。
这种手雷大概是兵工厂内特殊制造的,比普通手雷要小上三分之一还多,又因为是放在猎装上衣的口袋里,而且先前搜身缴械时,他自动的掀起了上衣让人拿走了腰间的两只手枪,所以一直竟是无人发现。何宝廷一面用牙咬掉手雷上的保险,一面跌跌撞撞的向何承礼扑过去。周遭士兵一见,抬枪就要射击,哪知就在此刻,一个人忽然闪电似的从院门外直冲到何宝廷面前,一把就打掉了他手中的手雷,随即转身揪住何承礼:“我操你妈的!你他妈干什么呢?”
何宝廷一见来人,便松了口气,顿时觉着天旋地转,一头倒在了地上,自此人事不省。
再说何承礼这边,虽然见对方来势汹汹,可也不肯示弱:“李师长,怎么着?我来接收逆产,不成吗?”
李世尧还揪着他的衣领,听了这话就反问道:“逆产——他妈汉奸的东西才叫逆产呢!你到这里接收什么逆产?再说接收逆产也轮不到你,你算是干吗吃的?”
何承礼抬手去推李世尧:“李师长,我知道,你是他的老姘头了,不过不能因为私情就不顾国法嘛!何宝廷不是汉奸是什么?你说他是个什么?”
李世尧听到了“老姘头”三个字,毫不动容,而是对着门外一招手:“小王!进来吧!院里没事儿了!”
王惠滨方才在门口觑见院里摆开战场,就吓的不敢靠前;此刻见李世尧冲进去镇压了事态,才重整身心,迈步进来环顾四周,望着身边这一大片倒地不起的蒙古兵纳闷:“哎?何司令呢?”
李世尧回头瞅了一眼:“地上躺着呢!”
王惠滨走到何宝廷面前蹲下,见他满脸是血,颇为吓人,就没敢去呼唤他,而是起身后退了一步说道:“哎呀哎呀……这怎么……怎么能……我是来给何司令送委任状的!这个……家里还有没有管事儿的人了?”
李世尧不耐烦的说道:“没了,全让这个小兔崽子给除奸除死了!你就说吧!这么多人呢,长了耳朵的就都听得见!”
王惠滨心想我是来送委的,跟这帮大兵们说有什么用。不过李世尧让他说,他也就清清喉咙开了口:“是这么回事儿!委任状是从重庆刚过来的,任命这个原蒙政府治安警备队何宝廷司令为北平行辕高级参谋,本来是应该即刻上任的,可是你们怎么把人给打成了这个样子?何师长,这个我就要说你了,你说你这不是闲的吗?要真是把这个何——何高参给打出个好歹来,那……那该怎么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