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贼垂着头,盯着地上的蚂蚁答道:“鹿,梅花鹿的鹿。”
大少爷在万牲园见过梅花鹿,所以此刻福至心灵,当即做了决定:“那我就叫你小鹿吧!”
自作主张的在人家身边挤着也蹲下来,他开口又问:“小鹿,你往后是不是就留在我家,再也不走了?”
大眼贼听到“小鹿”二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茫茫然的抬眼望着大少爷,他微微张开了小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在他家。
大少爷一想到小鹿往后“再也不走了”,不知怎的,心里忽然生出一阵快活,小鹿的怪模样似乎也能看入眼了,好比是自家的猫猫狗狗,再不好看,看着也亲。握着肩膀把小鹿扳向了自己,大少爷跟他的英文女教师学出了一身西洋派。撅起嘴巴探出头,他很慎重的亲吻了小鹿的眼睛。
小鹿下意识的一闭眼,而大少爷亲完左眼亲右眼,一边亲一边还在腹诽,心想这俩眼睛可真是太大了,脸再窄一点的话,中间就得长连了。

第三章

  大少爷领着小鹿回了自己所住的小院儿,张妈本来正为他脑袋上那个青包心疼,如今瞧他脸上也挂了花,登时急得问道:“祖宗,你这又是怎么弄的?”
大少爷没说实话,因为张妈一旦急了眼,那嘴也够厉害的,他怕张妈会骂小鹿。而张妈一转眼和小鹿打了照面,当即惊得后退一步:“哟,这大眼睛!”
小鹿仿佛是有点怕张妈,不住的往大少爷身边偎。他越是软绵绵的往大少爷这边靠,大少爷心里越高兴,因为感觉自己顶天立地,是能护住这个小伴儿的。
张妈想往他那脸上涂点药粉,可是定睛一瞧,发现那脸不过是被挠破了几道油皮,还没有上药的必要。大少爷不管她,兴冲冲的领着小鹿进了书房。他这书房只在早上是名符其实的,因为真要在密斯玛丽的教导下坐稳了学英文;等密斯玛丽一走,书房立刻化为了他的游乐场。此刻那写字台上正摆着一大盘葡萄,葡萄粒粒紫红饱满,凝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子。大少爷站在写字台前,揪下一粒尝了尝,感觉味道很好,就又揪一粒去喂小鹿。小鹿张开小嘴噙住葡萄,大少爷一挤葡萄皮,葡萄肉便被小鹿轻易的吸进了嘴。
大少爷觉得这很有趣,笑眯眯的问他:“好不好吃?”
小鹿一手向上扒着写字台沿,一手抓着大少爷的上衣,很乖的连连点头,又对着他张开了嘴,那意思是还要吃。
大少爷被他这个举动逗笑了,开始接二连三的喂他,后来小鹿都闭嘴摇头了,他还强行的把葡萄肉往对方嘴里挤。小鹿太小了,不知道饥饱,硬是被他喂出了个大肚皮。及至见盘子里只剩了葡萄皮葡萄梗了,大少爷拍拍手,很得意的要拉着他往外走:“我让你看个好玩儿的——”
话未说完,小鹿一弯腰,“哇”的吐了他一身,吐的全是葡萄肉,大部分都没被嚼碎,还是囫囵整个的。
短暂的和平时期到此结束,讲卫生的大少爷当场尖叫蹦跳,一把将小鹿搡了个跟头。小鹿躺在地上,还在一口一口的呕吐。张妈闻声赶来,见状也是一跳脚,虽然嘴里没说什么,可是短促的叹了一声,把满心的嫌恶叹了个十足十。
小鹿吃得勉强,吐得痛苦,还没人安慰疼爱。满身狼藉的坐起来,他环顾四周,一边哽咽着抹眼泪,一边想妈怎么还不来呢?这地方可不能再呆了,他得回家找妈找姥姥去。
小鹿想妈,想姥姥,想得感觉自己都要死了,可是仿佛骤然落进了一个新世界里似的,他的家凭空消失了,他的妈和姥姥也没了,想找都没地方找、也找不着了。
他肚子疼,头也疼,还被张妈扒了个光屁股,拿大毛巾劈头盖脸的擦了一通。盖着一床薄被躺在床上,他连晚饭都没吃。孤零零的熬到入夜之后,另一个光屁股爬了上来,正是大少爷。
床是大少爷的床,枕头也是大少爷的枕头。两人挤在一个被窝里,大少爷是个狗脾气,闹完就算,只要怒气一散,他便能立刻有说有笑。小鹿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上来了,下意识的就往对方胸前摸。两只小手在大少爷怀里找了半天,他什么也没找到,这才意识到身边这人不是妈。
大少爷莫名其妙,在暗中问道:“你摸什么哪?”
小鹿收回手,带着哭腔小声答道:“我想妈。”
然后仿佛出于惯性一般,他把手又伸向了大少爷。手先过去了,随即脑袋也过去了;大少爷低了头,屋里没开电灯,他看不清小鹿的动作详情,只感觉胸脯一热一湿,是小鹿一口吮住了他的乳头。他那乳头当然还没一粒米大,不值一吸,但对于小鹿来讲,终究还是聊胜于无,起码能让他做个吮吸的势子,过过心里的瘾。
几秒钟后,大少爷明白了:“你想吃奶啊?我是男的,没奶!”
没奶就没奶,小鹿不挑剔。两条细胳膊搂住了他,小鹿在他胸前拱得哼哧哼哧,是小孩子要在母亲乳间撒欢的模样。大少爷被他吸得又痒又痛,先还忍着,忍着忍着忍无可忍了,他开始往外推小鹿。
推了几下,没推开,于是他又加了脚踹。踹着踹着踹狠了,气得小鹿咬了他一口,正咬在他那红肿了的乳头上。他疼得叫了一声,又一次翻了脸。
张妈睡在外间的一张凉床上,睡到半夜就听里屋鸡飞狗跳,慌忙披了衣裳过去一瞧,她发现两个孩子正光溜溜的滚在床上扭打,被子和枕头已经被他们扔了一地。
张妈拿出气势,厉声镇压了床上这两头光屁股活驴,然后领着大少爷到外间床上睡。大少爷贴着张妈躺着,一只手就往张妈衣服里钻。张妈呵斥了一声:“都多大了?”
大少爷抽出手,把胳膊搭在了张妈的热肚皮上:“小鹿要吃奶,他还以为我有奶呢!”
张妈听了这句话,忍不住在黑暗中笑了。
大少爷又说:“张妈张妈,你怎么没奶了呢?你要是还有奶就好了,我不吃,让小鹿吃。”
张妈听了这话,先想大少爷是个仁义孩子,又想孩子的话有意思,什么时候想什么时候都是个笑话。
张妈睡到凌晨,忽然一睁眼,发现大少爷又没了。
大少爷在后半夜溜回了里屋大床,孤零零的小鹿也没记仇,迷迷糊糊的又贴到他的身边去了。
大少爷天天看小鹿,看了一个多月之后,就感觉小鹿其实也没那么丑怪,甚至有时候还挺顺眼。而小鹿起初天天要妈要姥姥,大少爷告诉他“你妈死了”,他不明白,还是一到夜里就哭唧唧的闹。
闹了一个多月之后,他不知道是明白“死”的意思了,还是被大少爷占住心神忘了妈和姥姥,总而言之,渐渐不提家里的事情了,只是两只手不老实,一到夜里上了床,就要往大少爷胸前掏,大少爷因为这个揍过他好几次,他长了记性,转而把主意打到了张妈身上。张妈生得胖壮,胸前鼓鼓囊囊的,把衣裳绷了多紧,小鹿哼哼呀呀的黏在她身旁,垂涎三尺的踮着脚往她怀里摸。
张妈打心眼里的疼大少爷,可对个外来的兔崽子,却是没耐心。程廷礼大概认为张妈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所以干脆利落的把小鹿扔到了大少爷的院里。张妈倒是因此得了双份的月钱,逢年过节也能得到双份的赏赐,不过钱多归钱多,在张妈眼中,小兔崽子还是够烦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