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热爱骑行的父子,不论平时有多少磕磕绊绊,骑动的一刻,无比一致。两个人都深埋着身子,箭一样划破黑色的夜风。

车子上的方烈,简直判若两人,动作不再笨拙,眼神也没有一丝混沌迷茫。他仿佛又成了照片里,那个帅气张扬的男人。

艾周用尽全力跟在后面,暗暗嘀咕着,哪有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男生啊。约人家一起骑车,然后把人家扔在后面,可是她又有些小小的感动。因为方至至少还保留着一种与方烈交流的方式,简单,不需言语。只要有速度与风,他们就会保持在同一个频道,同一个次元。

方至最终在一片湖水边停下了。艾周追上来,累得快要晕倒了。原本她想抱怨几句,可是看见方至和方烈就那样安静地站着,她也乖乖闭紧大喘气的嘴巴。

方烈望着前方,嘴唇微微抖着。看起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又说不出的样子。突然他说:“我……我……我没养过你,你也不用养我的。”

方至没有看方烈,只是伸出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你生了我,我就得管你。”

艾周诧异地捂住嘴,说:“他……你爸爸,他……”

方至转过头,无奈地微笑,似乎在肯定着艾周的想法。

其实,每一次骑行,都会唤醒方烈某些丧失的记忆。只是这些记忆,存在的时间越来越短,像一颗流星,飞掠,闪光,碎裂,消于无形。

方烈突然又变得蛮横起来了。他说:“我要骑车!我要骑车!”

“好,我们骑车。”方至又换回了哄小孩的口气。

艾周不敢相信,昏暗中,她似乎看见方至的眼角,有细碎的星光在闪烁。

正文 ChapterSix命运的轨迹

1:轨迹

西西鉴男法则之二:男生的裤子代表他的品位。上装可以随性,鞋子可以随意,但裤子必须有款有型。

艾周之所以想起西西的法则之二,是在因为她正坐在Befixed的沙发上,双眼一直挂在方至走来走去的双腿上。真是太看好了,又直又顺。她觉得西西的法则应该修改一下,男生只要有一双美腿就够了,穿什么裤子都有品位。比如眼前的方至,穿了条破工装裤,又是洞,又是油,可是根本阻挡不了散发出的美好。

方至说:“你准备把桃子放多久?”

对的,艾周不是来欣赏美腿的,她是来托付桃子的。她看了桃子说:“放到放假吧,要不然怕它小命不保。”

桃子和方烈好像很有缘。他们面对面坐着,已经对看半天了。方烈用手指头戳桃子的“秃头”,一下一下,感觉很好玩。桃子也乖,瞪着眼睛让他戳。

方至边收东西,边问:“你怎么不把它留在家里。”

“桃子是我爸送的,我妈会虐待它的。”

“你爸妈还天天吵呢?”

“不吵了,已经离了。”艾周无限感慨,“你说咱们的父母咋这多戏呢。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安安好好过一辈子,再看他们,都是不作一下就难受的节奏。”

方至说:“你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吗?命运决定你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是没得选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轮不到你自己选择做什么样的人。”

艾周咂了咂嘴,不知道怎么接话。也许是这几年他与她的境遇太过不同。她感觉自己仍是小孩心性,但方至却有了一点儿点儿沧桑感。她说:“要不要这么悲观,人要肯努力,还是可以改变命运的好吧。”

方至的手边正好有卷封箱带,他唰地扯开一段贴在箱子,说:“这就是命运,前半截已经贴好了,后面不论多长,你都要沿着这个方向贴下去。”

“谁说不能。”艾周跳过来,干净利落地撕断胶带说,“换个地方重贴不就行了。”

方至伸手摸了摸他黏过的胶带,说:“许多人以为自己可以隔断过去,重新开始。其实是不能的。你做过的事,终究会决定你的未来。”

艾周说:“你知道吗?你完全不像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新时代青年。”

这一口长气说的,差点儿没把艾周憋死。连没什么幽默感的方至,都被她逗得弯起了嘴角。

已经是晚上六点,方至的朋友骑着车子过来了。有的刚下课,有的刚下班。总之七个人凑齐了五个。他们一进屋就看见了桃子,一起围过去。小浩克说:“哎呀,哪儿来的狗啊?”

还是狗嘴眼尖,他向艾周的方向努了努嘴。大家才看见了艾周。

艾周心里这个气啊。虽然自己不是美女,可是在这么一帮男生眼里存在感低得还不如桃子,也真是过分。这大概是汪鹿系男生和方至系男生的区别吧。一个即便对你无感也会以礼相待,一个无感就等于无视。要是现在沙发上坐的是美美的朱西西,他们保证不会漏看。

小浩克又嚷了一声:“小爆,新活儿安排得怎么样了?”

狗嘴在一旁,又推了他一把说:“一会儿再说。”

这点儿事艾周还是懂的,肯定是有什么事不能让她知道了。她站起来说:“方至,我先走了,桃子就拜托你了。”

方至忙着整理的东西,没说话,也没转头,只是抬起手摆了摆,算作应答。

艾周撇了撇嘴,走出了Befixed。她说不出自己要期待什么,但心里却有一点儿失落。深冬的天空,黑得极快,弥漫着一层淡灰的雾。

突然小浩克从门里追出来,说:“等一下,至哥说天黑了,让我送你回去。”

一瞬间,艾周心里的失落全没了,换成一片暖心的水。她推辞:“不用了,街上还有好多人呢。”

“还是送吧。”小浩克双手插兜走到艾周身边,说,“你叫什么啊?”

“艾周。”

“哦”小浩克恍然大悟地说,“至哥非要自己绑的那个女生就是你啊。”

“什么?”

小浩克下意识地捂住嘴,说:“我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2:鬼上身

艾周一路都在想方至为什么非要亲自绑自己呢?

他是怕别人弄伤她吧。

这个答案让她的心脏怦怦乱跳。说实话,每次回想起电梯里发生的一幕,她心里都有120个怨气的。但突然得到了新答案,一切又都变得不一样了。她忍不住再次展开了猜想大法,深度揣测着面具下的方至,究竟会怎样的表情?

小浩克把艾周送到宿舍楼下就离开了,她飘飘悠悠地回了宿舍。只是刚推门,屋里就发出两声惊叫,艾周吓得一哆嗦。

宿舍里,只有朱西西和徐颖。两个人几乎吓瘫在床上,徐颖拍着胸口说:“你可吓死我了。”

“是你们吓死了。”艾周关上门说,“你们在干吗?”

朱西西从背后拿出一封信,说:“你好奇不?”

那封信一看就知道是陈思敏的,因为几乎是每周一封。陈思敏去图书馆看书通常九点才会回来,所以朱西西才起了偷看的念头。

艾周说:“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朱西西把信放在床上说,“你看,这封没粘牢。拿水润一下就能开,看完了再给她粘上。”

徐颖拿了湿毛巾过来,说:“管她呢,谁让她那么招人烦。”

宿舍里就是这样,面对不合群的那一个,大家的德道水准普遍下降。当然,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艾周加入偷看的行列。

没一会儿,徐颖就慢慢地把信封打开了,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纸。应该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边有毛碴。反正面都写满了,但反反复复只有三个字。

朱西西看见顿时炸了!

因为那三个字是“江纪言”!

朱西西拿着那张信纸,怒气飙升,说:“这是什么意思?她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间,宿舍的门开了,是陈思敏。她今天忘了带手机回来取,没想到正好看见拆信这一幕。艾周和徐颖全都吓呆了。陈思敏微微怔了一下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冷冰冰地说:“谁让你们动我东西的?还给我!”

可朱西西根本不理她,说:“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会有江纪言的名字!”

“关你什么事!”陈思敏平时看起来文静,发起脾气来却冷冽异常。

朱西西嚷着说:“他是我男朋友,当然关我的事。”

陈思敏却轻哼了一声,说:“你自己说过的,反正也是一年。又何必在意这些呢?把信还我,要不然我去叫管理老师来。”

朱西西没有办法,愤恨地把信扔给她,说:“你最好放聪明点儿,我看中的人,谁都别想动!”

陈思敏从地上捡起来,说:“你不用担心这个的。你还是担心一下你看中的人,会不会看中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