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以为夜里韩廷会联系她, 可手机安静了整晚。
第二天, 纪星一整天都没搭理韩廷。
韩廷倒是给她打过一次电话, 她当时正在气头上,一见手机上他的名字就条件反射地挂断了。又懊丧,想等他再打来。然而, 电话自此沉默。
纪星又气又伤, 所幸白天有工作要忙,也不至于分心去想太多的事。
到了下午,手机依然安静。
她整个下午都在开会,一是商议督促年底的奖金分发实施细则;虽说星辰内部一直是平等的气氛, 但触及个体利益,得按劳按功分配,不能吃大锅饭挫伤优秀员工的积极性。二是瀚海的骨骼融合器产品在国际上得了金奖,对星辰是个不小的打击。星辰内部有人认为, 自身的融合器产品还在试验阶段,可以稍微放松点儿, 花更多力气去研发别的骨骼产品。
纪星拒绝了:“我说过很多遍, 躲是躲不掉的,要是瀚海的下一个重叠产品又比我们厉害呢,再躲?有这个功夫, 不如想想怎么优化现有的产品参数,省更多的材料,缩短打印时间。”
小左说:“咱们得再请一批技术人员了。”
纪星点头,略微思索:星辰走到现在, 产品体系趋于稳定,可以开始考虑A轮融资了。有了新的资金源,公司扩展会顺利很多。
她带着满心思虑下了班,回了家。
家里空空如也,涂小檬也不在。
拉开冰箱想做吃的,冰箱跟扫荡过似的,连酸奶都没有。打开手机是想叫外卖,却看见没有信息没有未接来电。
心像被扯了一下,有些想念那个人。她失神地趴在床上,也不懂怎么就闹成了这样子。
出神之际,手机突然响起,她吓了一惊,居然是韩廷。
她立马接起电话,拿到耳边却又不做声,等着他开口。
韩廷那边顿了一下,问:“干嘛呢?”
纪星低声:“在家……干嘛?”
韩廷:“开门。”
纪星一愣,立刻趿拉拖鞋跑去开门,韩廷一身黑色风衣站在门口,平静看着她,拿下手机放进兜里。
纪星不吭声,转身往屋里走。
韩廷跟着进屋,拉上门,又随她进了房间。他不动声色扫了眼她的卧室,干干净净粉粉嫩嫩的。空气里有一丝淡淡的类似奶油的香味,和他熟悉的她身上的味道一致。
他随手将身后的房门关上,瞟她一眼。她眼睛瞧着地板,脸颊鼓得圆嘟嘟,跟他欠了她几百万似的。
韩廷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伸手,食指戳了她脸颊一下。
瘪下去了。
纪星:“……”
她没好气:“你来干嘛?”
韩廷:“来看看我闹脾气的女朋友。”
“……”她顿时就有点儿心软,嘴上却逞强,“我没闹脾气。”
“行。”韩廷说,“我暂且当作是沟通不畅,想法分歧。但你拒不沟通解决,要到什么时候?”
他说得煞有介事的,纪星皱眉:“我哪有拒不沟通?”
韩廷盯着她:“你昨天话不说清楚就跑。今天挂我电话。”
纪星不吭声了。
她没想过这有什么问题。她以前就是这样,邵一辰也是这样。心里不高兴,默默消化一下就好。对方再哄一哄,就全好了。哪怕治标不治本。
她道:“我就是不高兴,有点儿赌气。”
韩廷道:“赌气,冷战,不能太久,久了感情就变质了。有什么问题,得及时沟通解决。你说呢?”
纪星又愣了愣,好半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什么都能说?”
“是。”
“我昨天骂了你一晚上,王八蛋。”
“……”韩廷嘴角抽了抽,“我哪儿得罪你了?”
“你……”纪星咬牙,“你昨天为什么跟她在一起?你是不是跟我谈恋爱,为什么你可以几天不联系我却跟她一道吃饭?反而我和你像陌生人一样?”
韩廷耐心听着她这一连串质问,眼里竟没来由地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说:“一个个来?连珠炮儿似的我记不住。”
纪星:“你跟她什么关系?”
韩廷:“以前你也知道。现在没关系了。”
“那你为什么跟她见面?”
“谈事情。”
“什么事?”
“划清关系。”
纪星一顿,没料到是这种结果,脸发烫:“为什么?”
韩廷瞧着她:“为什么,你心里头没数?”
纪星心突突的,但没那么好放过,说:“可你们都没关系了,以后就别联系了不行吗?”
韩廷说:“行。”
纪星没料到他这么爽快,诧异了一道,立刻得寸进尺地加一句:“私下也不准,背着我更不准。她主动找你你也不许理她。”
韩廷点头:“行。”
纪星心顿时就软了,又开心得跟冒泡泡似的,眼睛发亮:“真的?”
韩廷承诺:“真的。”
她忽然朝他跑过去,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又蹭又摇:“韩廷你真好!”
韩廷愣了愣,脸色微顿。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伸手抱紧了她的小身板,无意识拿嘴唇碰了碰毛茸茸的鬓角。
她在他怀里扭了一下,轻声撒娇:“其实我也不是不讲道理,可有你这么谈恋爱的吗?再说,你跟我好几天不联系,一碰见就跟她在一块儿,我能不生气吗?”
韩廷好笑:“那在我的角度呢?是不是你跟我好几天不联系,一碰见就跟一帮男人在一块儿?”
纪星哑口半晌,脑袋埋进他胸膛,嗡嗡地说:“我……我想等你主动联系我……”
韩廷低头看她,问:“我不是给你我家的钥匙了?”
她不做声。
他解释:“纪星,我很忙,尤其这两天,弄个收购案,反反复复地折腾。”
“噢。”她理智上能接受,情感上却迟疑,现学现卖地说,“那也不能不联系。久了感情就变质了。”说完又赶紧语调软软地加了句,“但我也可以主动的,不该总等着你,这是我不对。”她也难为情,以吐槽掩饰:“真不知道你是什么年代的,老年人,现在年轻人谈恋爱都是每天联系的。”
韩廷弯了下唇角,忽松开她,说:“手机给我。”
纪星递过去,韩廷打开查找iPhone,输入自己的账号,还给她。她一看,地图上显示着韩廷的手机所在地,正在她家里。而她是一个蓝色的圆点,紧紧贴着名为“韩廷”的手机。
她愣愣看他。
韩廷认真道:“可能我没法儿隔几个小时就联系你,但任何时候你想知道我在那儿,都能知道。”
纪星看着屏幕上的小手机图标和蓝圆点,不知为何,竟有种溢满心怀的安心与安全。
韩廷脱下风衣,坐在她床上,她还站在一旁,盯着屏幕左看右看。他拉住她的手轻轻一带,将她拉到身边,仰头望她:“还有件事儿。”
“啊?”
“应酬。”韩廷说,“昨天我话说重了,我清楚你的为人。只不过还是得提醒,以后应酬得有个度。”他语气认真,眼神亦是,“纪星,今后,你我的名誉是绑在一起的,你懂吗?”
这话分量太重。
纪星怔愣半刻,点头。
她忽然就内疚昨天跟他吵架,扑坐进他怀里搂住他脖子,小声:“你要早跟我说这些……我都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韩廷拿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嘴角,低声:“有你这么蠢的没?拿了我家钥匙还不知道我怎么想的?行动你是看不见的,非得听甜言蜜语?”他说,又不经意亲了下她的耳朵。
纪星面红耳赤地缩了缩脖子,整个人都软了,一不小心后倾着从他腿上滑下去,韩廷就势将她压到在床上。
几天的冷战和较劲过后,彼此的身体都有些想念与依恋。拥抱着,交缠着,亲吻着,呼吸着,每一丝相亲都融进了无尽的依赖与缠绵。
她徒劳地踢腾一下,哼哧哼哧:“又没天天要,偶尔想听甜言蜜语你也肯定不会说。”
他在亲吻抚摸的间隙,低了嗓音问:“哪种算甜言蜜语?宝贝儿?亲亲?小可爱?”
她被他逗得脸颊红透,呼吸愈发困难了。他进出之时,她凝望着他的眼睛,他也直视着她,幽暗的眼神透着不轻易示人的占有和欲望。
那种难以描述的充盈全身心的安全感又回来了。她满足地抱紧他的身体,缓缓地吐出缠绕在胸腔里的一口气来。
夕阳西斜,渐渐,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呻吟交缠起来。直到突然,外头传来开门的声音——涂小檬回来了。
纪星一惊,想把他推开,可他正在兴头上,哪里肯放。
涂小檬唤了声:“星星?”
纪星浑身发紧,喘着气调整呼吸:“诶!”
韩廷却很受用,低头吻她的唇。
小檬问:“你回来了?”
“啊。”
所幸小檬没多的话,回房间了。
床板忽然吱呀一声。
纪星的脸急剧升温,僵得一动不动。韩廷倒极为享受,低声逗她:“太紧了。”
她羞得张嘴便咬他一口。
细细的牙,并不疼,韩廷却愣了一道,竟莫名被撩起了火,低头堵住她的嘴唇,身下也是堵了个坚硬严实。
“呜——”她唇齿间溢出呜咽一声。
做完接下来的事是半小时后,穿衣服时,韩廷说:“带几套换洗衣服?”
纪星懂了:“哦。”
两人收拾妥当出门,正好涂小檬出来倒水,撞见韩廷,愣了一道。
纪星大方挽了挽韩廷的手,介绍:“我男朋友,韩廷。室友,涂小檬。”
韩廷颔首:“你好。”
涂小檬笑:“我们在酒吧里见过的。”
“是。”
纪星招呼:“先出去吃饭啦。”
出门时,小檬问:“你晚上回来么?”
纪星摇了下头,小檬冲她眨眼:“恭喜。”
“……”
出了门,韩廷拎过她手中的袋子,纪星跟在他后边,下楼的脚步很雀跃。
她望着他背影,忽然叫他名字:“韩廷。”
“嗯?”他回头看她。
“没事。”她只是笑。
他回过头去看楼梯,唇角弯了弯。
出了楼道,她打开手机看定位,把地图比例尺拉大,就见“韩廷”在前边,她的小蓝点在后边。她喜不自禁,拿着手机迫不及待追上去,地图上两个点重合了。她心满意足收起手机,一把挽住他手臂并排走。
他淡淡瞥着她自娱自乐,任她由她。
没走出多远,在小区里碰上了栗俪。两人很久没打照面了。路秋子最近忙着跟小实习生谈恋爱,也没时间纾解她俩的关系。正妻上门事件后,两人虽然不太僵,但也没和好。
这次碰上,纪星微微点了下头。栗俪看她一眼,又看了眼韩廷,点一下头,擦肩而过。
韩廷原打算带纪星去吃饭,但半路唐宋打电话过来,朱氏药械的收购又出了问题。这会儿得跟朱厚宇见一趟。
纪星听出他有正事要办,说:“你去办事吧,我叫外卖。”
韩廷却还是把她带了去。那是一处喝茶的地儿,包间里头宽敞古雅,一道木屏风挡着里间。
韩廷带她进了里间,说:“你在这儿待会儿,事办完了咱们一起去吃饭。”
纪星点头:“诶。”
韩廷拉上门出去了,纪星把手机调了静音。
隔着薄薄的一道纸木门,她很快听到外间有人进来,是上次饭局上抽烟还取笑服务员的那个朱总,说话声嘹亮而圆滑:
“真是不好意思啊韩总,您看您这么忙,我还麻烦您出来一趟。实在是这事儿我电话里说着太不正式礼貌,得当面向你赔罪。”
韩廷嗓音清淡无波:“不碍。收购是大事儿,再慎重一些也无妨。只是我听手下人说,合同都拟好只差签字了,朱总又不满意了?”
他语气平淡无奇,一个“又”字却是显露了隐忍的不耐。
“哈哈。”朱总笑了两声,“韩总您也知道,商人逐利嘛。朱氏药械发展到今天,是我十多年的心血,现在被收购,我是不是得选一个开价最高的?别家出的条件又高出东医了,我当然心动。”
纪星听着,不免伸着脖子瞄一瞄,透过木门的缝隙,她看见韩廷端坐的侧影,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只是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都在这场子里混,我能理解。谁也不会放着到手的利益不要。这也是为什么你前几次坐地竞价,屡屡谈妥之后反悔抬价,东医都没跟你计较,毕竟做生意,不是一刀切的买卖,讲究留个余地,有来有往。东医也不在乎那么点小钱。”他说及此处,话锋一转,“但凡事有度,朱总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悔,我看这竞价怕是没个头儿了。朱总这是拿东扬当跳板,觉着东扬好欺辱不是?”
朱厚宇察觉不妙,还打哈哈,想蒙混过去:
“瞧您这话说的,东扬家大业大,谁敢和您过不去?我只是个小人物,没什么大理想。您品质高,讲原则讲诚信,说一不二;可我不行,我得走走看看,我为不着诚信道义那些虚头晃脑的,少掉一大笔钱不是?”
“走走看看。你当我这儿是菜市场?”韩廷话说得随意,却已是相当不客气。
纪星听着都脊背一寒,那头,朱总也有会儿没说话。半晌,他又笑起来:“这样吧韩总,这次您再加一点儿?我就敲定东扬了。”
韩廷:“这话听着耳熟,像是上次您说过的。那之后东扬出了合同,这不,今儿又反悔了。”
朱总还是那句话:“您产业大。我不像您,就这一点儿身家,您好歹再多给点儿。”
韩廷淡笑半晌,一锤定音:“对朱氏的收购案,东扬自此退出。”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