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完,给近期深陷公司定位和发展困境的员工们指了明路。众人豁然开朗,热烈议论起来。

之前谁都没敢也没想到从公司的定位上做改变。而今当战略调整,根本问题解决,其他限制星辰发展的制约因素也在一瞬间引刃而解。

纪星看着办公区里踊跃交流的众人,心里又激动,又感慨。从深圳到德国,过去的几个月,她疯狂地接受着学习着,所有的知识混杂着,像一本表面简单实则难以参透的武功秘籍。终在最后一刻,打通任督二脉,一切融会贯通。

而后再回想,简单如小菜一碟。

她为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激越不已。会后,她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既有丝佩服自己的小得意,更有对前途的期待与忐忑,急需与人分享。

她按耐不住拿起手机,回过神,发现自己竟准备给韩廷打电话。

她看着手机上他的名片,却莫名犹豫,最终,划掉了通讯录。

她木着脸坐了半会儿,又鬼使神差打开朋友圈,琢磨来琢磨去,发了条消息:

“正确定位了。(yeah~)”

很快就有回复,朋友各种纳闷:

“什么鬼?”

“手机定位?”

“GPS?”

纪星腹诽:我发的密码你们才不懂!

密码……心头蓦地咚了一下。

她回了神,赶紧点删除,删除后还特地确认了一遍。

……

韩廷飞机刚落地,打开手机,一堆来电提醒和信息。

纪星这几天都没给他汇报工作,走的那天落地也没给老板报平安,倒真像只小白眼狼。合着是归国没人管着就可劲儿撒欢儿了?

韩廷略掉一堆信息。他是个从不发朋友圈也不看朋友圈的人。今天却点开来看,刚巧看见纪星发的内容:“正确定位了。(yeah~)”

看来是开窍了。韩廷想。不错,这丫头不算笨。

那条消息,(yeah~)的表情是一个小笑脸比着两个V,特像那天给她照相时她的第一个动作。

手指在屏幕上浮动两下,他略略想着,终究落下拇指,点了下赞。

可……没成功。

他并不太懂原因,又试了一两下,依然没成功。

他皱眉,奇怪地刷新一试。

那条朋友圈没了,被删除?

他看着手机屏幕,看着看着,嘴角浮起一丝悠扬的笑意。

飞机已解除舱门预警,韩廷兴致不错地望向舷窗外几秒,拿手机拨通了纪星的电话。

居然半天不接,他很有耐心地慢慢等着。

好半天,那边接起来,她小声而警惕:“……喂?”

他一听她声儿就没忍住,无声地笑了下,语气却挺正常,问:“做贼呢?”

“……韩总。”她声音恢复寻常,“您找我有事啊?”

“公司定位想清楚了?”

那边顿了一下,说:“对啊,星辰接下来的走向我都想好了。”

韩廷解开安全带起身,一边拿手机在耳旁,一边冲唐宋指了下自己落在座椅上的公文包。话筒里纪星正规规矩矩给他汇报,渐渐,语气不经意轻快起来,听得出还沉浸在作出决定后的兴奋中:“……不止是下一阶段的产品哦,这一次,我对整个公司的定位战略都有了全新的想法。之前跟你讲过的那些个问题,全都想通了。其实很简单的,韩总我……”

他安静听着,往前走;空姐微笑鞠躬:“再见。”

那头,她听到什么,顿住,问:“韩总你现在在忙?要不我之后再给你汇报?……韩总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话的功夫,他已走出舱门上了廊桥,说:“我到北京了。”

“啊?”她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到的?”

“刚才。”韩廷走下廊桥,看一眼手表,说,“我现在去你公司看一眼。”

“现在?”

“不方便?”

“方便啊。方便。”

“一小时后见。”

纪星放下电话,原地转了一圈,转完回过神,立马冲出办公室,一副要宣布重大事件的表情。

办公区里的员工们都回头看她。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寻常地说:“过会儿,投资人会来。大家不用紧张,该干嘛干嘛。”

众人:“……”我们不紧张啊。

纪星兀自在办公区里走了一圈:

“小李,这个垃圾倒一下。”

“小王,这边一堆杯子收一收。”

“小刘……”

她巡视完自己的窝儿,发现到处都干净整洁了,满意地回到办公室里。

她收收捡捡,又打扫了会儿卫生。大概一小时后,手机铃响,是韩廷打来的电话。

纪星以为行程有变,赶紧接起:“喂?”

“我到楼下了。”他说。

“哦,好。”放下电话,纪星吐槽,果然是不同年代的人,一句话的事儿都要打个电话搞那么正式,现在年轻人的沟通方式是发消息啊。

她快步出去,到电梯间里站好了等待。

红色的楼层数字缓缓攀升,她双手背在身后揪着手指。

“叮”一声,到了。

她抬眸,见电梯门仍紧闭着,一秒,两秒,缓缓拉开。

韩廷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气宇轩昂。他表情平静微肃,一双桃花眼明净清亮,目光穿过渐开的门缝,缓缓聚焦在她脸上。

四目相对的一瞬,他莞尔一笑,冲她弯了弯唇角。

纪星怔然,匆忙回过神,笑容绽开:“韩总好。”

他走出电梯,她迎上去一小步,两人对视着,一时都没说话。

他安静随意,她稍许拘谨。

她又冲他一笑化解气氛,眼角眉梢满是笑意,韩廷说:“看来很有信心。”

纪星抿唇笑。

说来,她是真紧张。虽然做出了决定,可毕竟还忐忑呢。也想得到他的肯定,给自己更大的底气不是?

她领着韩廷上走廊,边走边道:“韩总,我想通啦。之前一直想做大事,做大企业,开发全线的产品,特炫酷。但我现在放下执念了。你给我讲过的很多话,我也总算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韩廷听着,心里早已有了个大概。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星辰公司。

进了门,一帮员工陆陆续续站起身微笑行礼。

韩廷淡笑着冲他们颔了下首,进了纪星的办公室。

纪星关上门,坐到座位上,隔着一张办公桌的距离看着他,期待地宣布:“韩总,星辰要做一个专做骨骼的公司。”

韩廷点头:“不错。”

两个字,却叫纪星彻底安了心,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只是,她还盼着更多的点评,期望巴巴地看着他。

韩廷佯作不知:“怎么?”

纪星:“就……没啦?”

韩廷:“有人喜欢把一句话扩写成八百字的作文,也有人喜欢用一句话总结长篇大论。”

纪星:“……”

她说:“那……这个总用一句话总结长篇大论的人,能偶尔扩写一下么?因为,或许听他说话的人想要得到更多确切的信息呢?”

韩廷学着她绕弯子,说:“如果那个听话的人心里不确定,那么这个讲话的人大概会告诉她,换做是他,他的决策也是如此。”

纪星眼里再度亮起了光:“就我刚说的,专做骨骼?”

韩廷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无比确定的答案:“这是星辰最好的出路。你找到了。”

纪星振奋地坐直身子,没忍住在椅子上动了两下,感慨:“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好简单啊!为什么当初没想到呢?那么容易得到的答案,我却找了好久。”

“这跟上学一样,你上初中了自然觉得小学试卷容易。”韩廷道,“猜谜也是。知道了答案,再难的谜面也不过如此。”

她听到这话,回过味儿来,问:“韩总,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个想法了?关于星辰的战略和定位,那次你在车里跟我说的时候……不对……”

恐怕第一次见面谈投资时,他翻开企划书的第一眼就有了结果。

韩廷淡笑一下,不予置评。

他一秒之间的决定,她辛辛苦苦走了大半年。

她怅然之时,韩廷却道:“人在起步阶段,得走些弯路,摔些跟头。这是必然。”

“我知道啦。”

现在的结果她已经很满意。不这么走过来,她哪里会成长。

如果一开始就靠韩廷指路,她恐怕还是什么都没学到。

还想着,韩廷手指轻敲了下桌子,叹:“坐了这么久,也不给我倒杯水。看来是翅膀硬了。”

纪星一听他语气,汗毛儿都竖起来。立马起身去给他倒水,觉得纸杯太轻慢,特意拿了玻璃杯。

她躬身在饮水机前,特殷勤地问:“韩总您是要热的呀还是冷的呀?”

她这狗腿儿的语气叫他不禁莞尔。

“温的。”韩廷说,目光无意看过去,一时间停住——女孩穿着白衬衫,包臀裙,由于弓着身子,裙子紧紧裹着臀部,勾出圆滚滚挺翘翘的小屁股。裙摆下,双腿细嫩。

正如那夜在酒吧,修长的白皙的腿,白色的小内裤。

她直起身,他目光自然移向她手中的水杯,接过来,温度恰好。

韩廷没说话,喝着杯中的水,喝了几口了,才想起来后知后觉地说了声:“谢谢。”

纪星毫无察觉地坐回去,心情还很不错,开玩笑道:“我走得慢点儿也就慢点儿吧。就当走这大半年的弯路,给自己挣了17%的股份呗。”

韩廷正喝着水,目光训诫地越过玻璃杯扫视她一眼。

“我开玩笑的。”她秒认怂。

却又认真道,“可仔细想想,如果当初给你,那也很值。”

当初的无知狂妄,她如今回想,颇为汗颜。

正说着,手机响了,是魏秋子打来的。

纪星接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秋子的大嗓门儿就响起:“小星星儿,生日准备怎么过?正好周末,想怎么浪跟姐说!”

“……”她别过头去,压低声音,“我谈事儿呢,待会儿给你电话嗯。”

“啊。哦。”秋子声音骤然变小,“你忙,过会儿联系。”

放下手机,韩廷已听到内容,笑问:“要过生日了?”

“嗯。”纪星微叹,“希望快点儿过生日。今年本命年,很倒霉。工作没了,男……”她一秒转话题,“总之就是超级倒霉。”

韩廷没接话,脸上挂着丝礼貌的笑容,那笑容含义匮乏。

但只隔几秒,她又笑道:“不过很幸运的是星辰走上正轨了,还有,认识了你。”

这句话是她真心实意的感激,可脱口而出,才发觉带了丝说不清的暧昧。

韩廷没接话,喝着杯中的水,缓缓地笑了一下。

第40章

纪星原想请韩廷吃顿晚饭,毕竟他来“视察”一趟。但韩廷说家里有事,她便没挽留。

韩廷离开星辰,回了趟西边。

进大院儿的时候,瞄了眼车窗外。九月下旬,时近初秋,院中树木尚有最后的茂盛光景。

是老爷子想见他,他进了屋便直奔一楼花厅,经过书房却见韩事成在里头看书。父子俩对上一眼,韩事成说:“你先过来。”

韩廷过去坐下,叫了声爸。

韩事成放下书,道:“一个多月不着家一趟,我看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韩廷看了眼书架子,起先没搭话,隔一会儿了,说:“您要是没别的吩咐,我这就先起了。”说着要起身,韩事成说:“有件正事儿,我听你二伯说,你跟你姐斗得厉害。都是一家人,争来夺去的,让外人笑话。”

韩廷:“这事儿您跟她说去。我回国这些年,她明里暗里给我使的绊子不少。我对她已经够客气。下回二伯再问,您就回,让她消停点儿。”

韩事成皱眉,要说什么。

“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他说着,起身离开。

韩事成叹了口气,拿他没办法。

他这做父亲的工作忙碌,从小韩廷跟在爷爷身边长大,与他并不亲近,礼貌教养是有,训话也向来一句不反驳不忤逆,可转过头去一句也不听。

所幸苗子正,不走歪路。偶尔碰上大事,也能听进老爷子的话。

韩廷走进花厅,韩于坚一身青衫,立在花梨木桌前写毛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