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五天下午,她想起邵一辰休假,她头几天都没能陪他一起吃晚饭,实在过意不去,到了下班时间,她将剩下的事推给苏之舟便按时回家了。
邵一辰见她回那么早,还挺意外的。
纪星扔下包包就上前去抱住他,摸摸他的背,声音软软道:“我们今天自己做晚饭好不好?”
他看她半刻,还是笑了,说:“好。”
她把脑袋埋在他怀里扭啊扭。
涂小檬直播到半路,从房间里跑出来撞见这幅情景,“啧啧啧”地捂眼睛,大叫:“能关门吗?!”
纪星笑起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不了。”涂小檬在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说,“今天周五,我要去找张衡。”进门前冲她扬了下下巴,“我也是有男朋友的,哼!”
纪星和邵一辰下楼去外头的超市里买菜,一路上看见小区里的树早就茂盛了起来。
转眼间,便是五月中旬。夏天早已到了。
纪星仰头望着树梢间斑驳的夕阳,邵一辰轻轻拉了下她的手:“看路。”
“你拉着我呢,有什么关系?”她说。
他笑了笑,问:“晚上想吃什么?”
“要不做西餐吧,方便。”
“好。”他问,“意面还是牛排?”
“牛排。”她摸摸肚子,“最近肉吃得比较少,要吃肉肉。星星要吃肉肉。”
进了超市,邵一辰站在冷冻柜前挑选牛排,问她想要西冷还是雪花,没人搭理。
他回头,纪星站在不远处跟苏之舟语音交代工作上的事,她皱着眉很急的样子,听着貌似是工作上出了点意外状况。邵一辰不问了,选了价格最贵的,又挑了些其他配菜。
一路上,他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牵着打电话打得不会看路的纪星。
回家后,邵一辰在厨房煎牛排,纪星帮他洗西兰花和胡萝卜,脸色有些凝重。
他问:“出什么事了?”
“展会主办方那儿出了点问题,没给我们发邀请函,展出公司名单里也没录入星辰。可我们的产品明明审核通过,负责人都通知我们能参会的!”
“你要回公司?”
“不用。苏之舟正在沟通。”话音没落,电话响了。
纪星跑去接电话,留着没洗干净的食材堆在水槽里。
邵一辰接着洗完食材,煎好牛排装盘,端到她房间阳台的小桌上,叫她吃饭。
纪星过去坐下,吃了口西兰花,手机滴滴响,收到一份文件,她打开看。
邵一辰给她把牛排切成小块小块,让她拿着叉子吃,她乖乖吃下一口又盯着手机看,一边跟苏之舟沟通。
不知忙了多久,下一口牛排到嘴里时都快凉了,她也毫不察觉。
忽然,手机被邵一辰拿走,他说:“吃完了再看。不差这几分钟。”
可那份文件需要她回复反馈给主办方,纪星有点儿急,刚要找他把手机夺回来,见他脸色不太好,忍了忍,缩回手默默吃饭。隔几秒了,她低声求和:“不好意思,我这几天有点忙。”
“只是这几天?”邵一辰反问。
纪星一愣,有些被他的语气吓到。她抱歉极了,却也很委屈,默默揪着叉子,轻声:“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啊。”
邵一辰张了张口,顿时无话可说。他看不得她那惶惑无措的样子,移开眼神望着地毯,沉默好久了,说:“我每天两小时的往返车程,不是为了这种结果。”
纪星也懵了一遭,察觉他的不满已经累积到了一定程度,可明知有了问题,她却不知该如何解决,更有一丝不理解他为何不能体谅她的难处。她难过而又赌气,反问回去:“那你要我怎么办?”
“我要你怎么办?”饶是一贯温和的邵一辰,也被她这话刺激得笑出一声,只是语气依然很低,“是你想要我怎么办?做一个无声的不打扰你的背景板,哪天你有空你高兴就转过头来看我一眼,跟我说句话?”
“你干嘛把话说得这么过分?!”纪星急了,“你明明知道我也没办法。”
“没办法。又是没办法。”邵一辰低头,用力摁了一下额头,压抑道,“这几个月因为你没办法而取消掉的各种活动,需要我说吗?这段时间我们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干过一件事,说过一会儿话吗?”
纪星听了这话,一时着急,矛盾,歉疚,生气,各种情绪混杂一团。
他委屈,她也有啊!
她尖锐起来,“是,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可公司在起步阶段就是有一堆这样那样的事情,我能怎么办?!你说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办?你干嘛这么……不懂事,像个总要人哄的小孩子一样?”
“我像小孩子?”邵一辰不可置信,“你好意思说我像小孩子?”
“就是!”纪星心里的苦闷也早已压抑不住,“你想走按部就班的路,可我不想。我不想过那种日子,不想每天给别人收拾残局给领导背锅被人骚扰都不能还手!我想掌握自己的路,有错吗?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有更好的未来?你不体谅不帮忙就算了,干嘛总是为这种事跟我生气?”
邵一辰看着她,面色一片苍白,轻声:“心里话说出来了?你要我怎么帮忙怎么体谅,辞了工作帮你?星星你问问自己,我没为我们的未来努力?还是你嫌弃觉得连我挣的都算少了。”
“我没那么说,你别乱给我扣帽子!”纪星冤枉得尖叫,话赶话一句比一句狠,“我知道你有你的职业计划,但我也有我的想法和我的事业。我没有要你多支持我,可理解一下你都不肯。我就知道你一直都不想我出来单干。”
邵一辰心寒道:“说这话你不亏心么?你爸妈都不同意的时候,是谁说让你不用管?是谁跟说你叫你别怕,失败了也有人养你的?”
纪星鼻子一酸,所有的急躁愤怒都在刹那间消解,声音低下去,人也哽咽了:“是你啊。是你给我托底,我才敢做我想做的事,才敢开公司的。一辰,就是你啊。可你……可我……现在,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只要回到家,和你总是有矛盾。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不你告诉我,你说到底想怎么办,你说啊,我照做行不行?”
她盯着他,眼眶红了,嘴唇颤抖像个可怜的孩子。
邵一辰陡然间就不说话了,他看着她,他那双眼睛里难受,失望,心疼,无言,什么都有。
有一瞬他要起身,似乎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但下一秒,他终究是没动,低低吐出一句话:
“我们之前是不是说好了,不把工作带回家里?”
纪星见他这副样子,心针扎似的疼。她上去抓住他的手,低着声音几乎是乞求:“我也不想。可公司现在还不稳定,在外头没有那么大的话语权,什么事情都要求着别人。有些事不及时处理,别人不会等我啊。一辰,你再体谅我一下好不好,等过段时间公司走上正轨了,就不会这么忙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你谅解一下等我一下好不好?”
邵一辰听到后头这句话,极淡地无力地笑了下,忽然之间就不想谈这件事了。他拿手掌用力抹了下脸,起身准备收拾桌上的餐盘。
纪星手机又响了,苏之舟在催,主办方那头急着要回复。她吸一下鼻子,思绪紊乱地拿起手机,手忙脚乱回复文件。
邵一辰看她一眼,拿盘子的手缓缓松开。他走到门边,从衣架上取下外套,抄起桌上的车钥匙,往外走。
纪星听见动静,惊讶地看过去,只看见他关房门离开的身影。下一秒,大门关上了。
纪星又急又气,手指打抖地发送完回复了追出去。
楼道里感应灯还是亮的,邵一辰已出了楼房。
“一辰!邵一辰!”她飞快冲下楼。他在小区的道路上,头也不回。
“邵一辰!”她尖叫,追赶上去把他拦下,气极地冲他嚷,“你干嘛呀?”
邵一辰移开眼神不看她,语气冷静:“我去朋友家住。”
“不准!”纪星再度将他拦下,又急又慌,她根本无法容忍他以这个状态离开,“你是生气了不高兴了吗?那你说出来你什么想法。你把话说清楚,你还在生气是不是?你到底想要怎样你说清楚啊!”她急得直跺脚。
“我没有任何想说的。”他安静拨开她的手。
他的平淡冷静几乎要把她逼疯,“什么叫没有想说的?你这话什么意思?”她再度缠住他,简直气急败坏,非要刨根问底。
可他双唇紧闭,脸上是面无表情的防备,不发一言。
看着他一脸冷漠的样子,她又恨又怨,气得脑子都炸了,只想刺激他:“话不说清楚不许走!到底什么叫‘没有想说的’,你什么意思?你想说分手吗?!”
这话一出口,邵一辰终于看向她了。黑夜之中,他的眼睛格外明亮,疼痛和愤怒一闪而过。
纪星刺激得打了个寒战,死死盯着他,以为接下来他要发泄什么,宣泄什么。但下一秒,一切回归冷漠。
他一句话没说,仿佛真的没话说了,掀开她的手要走。
她瞬间慌了。她拉住他,急切,委屈,冤枉,痛苦:“你有什么想法你能不能说清楚!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只知道你不开心,可你知不知道我也过得很累!你知不知道我压力有多大?我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担心公司怎么运营下去,一帮员工等着我看着我,他们的一切都维系在我这里。每天都有无数的事情要我做决定,每个决定我都得考虑很久,生怕出错,让之前付出的一切功亏一篑。
在外头也是,什么事情都要去求人,求官员求医生求老板,我要看他们所有人的脸色。”她说道此处,心酸得无以复加,眼泪狂涌,“为什么你就不能体谅我一下?我也很累很累,你为什么就不懂就不能体谅一下?!”
夜风轻轻吹着,拂过茂盛的树梢。
邵一辰看着她,眼睛里装着无数的话,最终,却只轻轻问了一句:
“星星,这几个月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事情,你关心注意过一次吗?说出一件来。”
纪星怔住,摇头,喃喃道:“一辰等过了展会进入试验阶段一切都会好的你等我……”
他打断:“你有苦,我没有吗?”他说,“你太自私了。”
纪星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拔脚离开。
“邵一辰!”她在他背后哭喊,恶狠狠的仿佛是威胁,却又透着满满的恐惧和绝望,“你今天要是走了,你就再也不要回来!”
邵一辰顿了一秒,还是走了。
纪星惊恐地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头也不回。看着他高高瘦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小道上瞬间空无一人,只剩路灯光照着树影斑驳。
眼泪无声地哗哗而下,她甚至没想明白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只是心疼得像被生生剜去一块,疼得她弓下腰人都站不直,蹲在地上抱住自己呜呜哭了起来。
她哭了不知多久,哭到嗓子疼了,眼泪也流不出来了,慢慢抬起头,却见一道熟悉的影子笼罩着她。
她含泪抬头,邵一辰站在她面前,目光悲伤。
她嘴唇打抖,眼泪夺眶而出,起身时双腿发麻站不稳一个趔趄。
他伸手扶她,她一把扑进他怀里,哇哇大哭:“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你走了!别走!吵架说的话不能算数的!你不能走!真的很快会好的,真的,你等我啊!”
邵一辰低头,紧紧抱着怀里哭得浑身发抖的女孩,眼泪无声滑落。
“纪星,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第26章
“法国未来学家H?儒佛尔提出过一个观点,没有预测性,就无法做出准确的决策和判断。管理者要想做出英明的决定,必须先做出有效的预测。精明准确的预测能为企业的发展提供广阔的空间和自由……”
纪星低头记着笔记,有些心不在焉,余光瞥了眼身旁的邵一辰。他低着头拿着笔,也在走神,不知在想什么。
距那次短暂的吵架分手已过去四五天了。
虽然他们当晚就和好了,虽然他们这些天一起吃饭,说话,睡觉,出门。但就像玻璃上裂开了纹路,白纸上起了折痕,有一丝琢磨不清的隔阂横在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尤其当夜里纪星的手机震动而她又不得不看一眼的时候,那种微妙的沉默和无言能叫人窒息。
可要说哪儿不对,却也说不出。他们彼此依然相爱,或许更甚。
纪星心里越来越紧张,害怕她会失去邵一辰。而她也能感觉到他同样濒临失控的心理。这种心理只有在每晚抱在一起近乎发泄的占有中才能得到一丝纾解。醒来却又仿佛终将失去。周而复始。
纪星以为回到校园里会好一点。可此刻听着这些不乏精明的内容,连她也很难再找到当年在学校里的感觉。
下课后收拾书本离开。起身时,邵一辰习惯性地牵起纪星的手。她心里一暖,靠上去挽住他的胳膊。
两人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不时有拍着篮球,抱着书的学生们经过。一个女生和一群男生讨论着无人驾驶。
纪星说:“今天不去吃法餐了,去吃粤菜好不好?我知道一家很好的粤菜馆。”
“好啊。”邵一辰应道。
邵一辰喜欢中餐,纪星却喜欢西餐,吃饭多半是他迁就她。
今天她选的餐厅不错,荷叶糯米鸡,百合炒虾仁,香草烤乳鸽,避风塘炒蟹,菜品都很美味。
吃完饭邵一辰陪着纪星逛商场,像以前一样给她买了一堆零食,外加一只小熊玩偶。纪星这才发现他们真的很久没出来逛过街了,她抱着那只小熊,心头莫名染上一丝愁绪。
经过一家珠宝店,邵一辰看见橱窗里闪亮的钻石,忽然牵着纪星走进店里,走了一圈后,他指着其中一款简单大方的钻戒,问她:“喜欢吗?”
纪星纳闷而仓促看了一眼,说:“挺好看的。”他们以前讨论过钻戒的款式,那正是她喜欢的类型。
邵一辰忽说:“那就买这个吧。”
纪星诧异:“现在?”
“对。现在。”
纪星毫无准备,但也不算惊讶,想了想,说:“好啊。”
仿佛就像买一只小熊玩偶般那么自然容易,邵一辰买下了那枚戒指,很是郑重其事地套在了她的右手无名指上。
他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只是看着那枚戒指,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激动,安定,又忐忑,惶然,而又渐渐回归稳妥。
那一丝琢磨不透的缝隙会愈合的。
有了这枚戒指,他们会永远绑在一起,绝不分开。
况且,等过段时间开完展览会,星辰走上正轨,她就不会忙成这样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几个朋友们知道了戒指的事,非要聚会去酒吧喝一杯。纪星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几番拒绝后被众人一顿炮轰,最后在某天晚上十点后抽出时间去赴约。出发前想起涂小檬这段时间心情也不好,叫上了她一起。
地点是栗俪选的,国贸附近一家新开的酒吧SWAG。据说老板是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环境优雅,消费很高,客人也都偏上层人士。
纪星进去后扫一圈,客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耳语,乐队歌声悠扬,环境的确不错。
众人看到她手上那枚戒指,均是一脸羡慕。
魏秋子道:“婚礼什么时候,我得提前准备礼金。”
纪星说:“没啦。只是买了戒指,没说结婚。”
秋子说:“那还不是迟早的事儿。”
纪星笑笑,抿一口杯中的鸡尾酒。说来奇怪,她和邵一辰以前总是随口就能讨论结婚以后的生活,可自从买了戒指,反倒谁都没提。似乎都等着对方提,却又害怕对方不提。毕竟心里都有些发怵,那份在吵架里撕出来的巨大差异,真的能揭过去?
涂小檬摸摸纪星的戒指:“钻石真好看。”说完又失落起来。
纪星道:“最近总唉声叹气,跟张衡闹矛盾了?”
“吵架了。”涂小檬埋怨起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没学历没本事又没钱。在4s店里卖车,业绩好的时候一个月也能挣个一两万。非不知足,要去创业搞餐饮,北京的餐饮业水多深呐,他半点儿背景没有,想做起来,做梦呢吧。”
“……”纪星莫名觉得这话跟说自己似的。她还算了解张衡的情况,道,“这么做实在风险很大。”又安慰,“你们再好好沟通一下,毕竟他是好心,想让你过好日子呗。”
“我知道。我知道他对我好。可是……”涂小檬放下酒杯,给她讲道理,“可为了好生活你也得务实吧。谁不想过好日子啊,可谁都能挣百万千万?他凭什么呀,太不切实际了!”
纪星说不出什么了,直接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一旁,秋子听了,感叹:“我前天听一个同事跟我抱怨她老公不争气,没胆子没闯劲儿。今天听你抱怨你男朋友太有胆太敢闯。”
涂小檬听到这话,一时哭笑不得。
秋子摇头:“哎,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一个个的都有男朋友争吵抱怨,还有个要结婚的。我特么连男朋友影儿都没摸着。我还是这里头年纪最大的呢。”
年纪最小的涂小檬噗嗤笑,不抱怨了。
栗俪对秋子道:“你先别操心男朋友的事儿了,操心你的内分泌吧。话说你多久没那个过了。酒吧里这么多帅哥,今晚不找一个带回去?”
魏秋子直接飞了她一个大白眼。
栗俪咯咯笑起来。
调酒的酒保们对此习以为常,只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