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如宗在林子里休息,这时候不能去客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朝廷的搜捕,虽说就算朝廷查到他身上,大概也不会发现端倪,但这种时候,还是小心为上。
郑如宗依靠在树干上,抬起头看天上的明月,他们本想拿下永宁府和沿海卫所,再让宫中设下的眼线挑起贵妃和魏家的争端,让大周朝廷再乱上一乱,主上就可以起檄文征讨昏君。
可惜啊,就差一步,不过这次他回到北疆后,也要开始整饬兵马,他能感觉到魏元谌那些人发现了端倪,再查下去,对他们不利,不若打昏君一个措手不及。
“还没有张家和邱海的消息?大爷也没有让人送信?”郑如宗看向身边的亲信。
“没有,”亲信道,“一直没有动静。”
不太对,郑如宗感觉到了危险,送些消息给他对大儿来说是很容易的事,要么是大儿一直按兵不动,要么是被人将消息截住了,无论是哪种情形,都说明情势十分紧张。
“我们连夜走,”郑如宗拿定主意,“晚上更不容易被人发现。”他们在暗处,可以借着月色脱身,朝廷的兵马虽然多,却不知晓他们到底在哪里,也是无可奈何。
郑如宗下了决定,连夜前去延庆卫,但是为了谨慎起见,他们不会直接前往卫所,会绕上一圈,然后再知会卫所守关的副将。
郑如宗带着人向延庆卫而去,一行人马不停蹄地急行,准备在天亮之前到达卫所附近,他们为了脱身耽搁了太久时间,需要速战速决,免得生出更多事端。
还好路上十分顺利,果然就像郑如宗猜测的那样,朝廷的兵马没有追过来,看到不远处的延庆卫,郑如宗也算松了口气。
郑如宗吩咐:“让人去给守关的赵副将送信吧!”
亲信应了一声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郑如宗寻了一块石头坐下调整着呼吸,他年纪不小了,但身体不错,虽然今夜劳累了些,还算不得什么,回到北疆之后,他还能操练兵马,这次在京城的损失他定会亲手拿回来。
永平府还是一盘散沙,即便怀柔公主驸马前往,但没有足够的时间整饬兵马,防御松懈,一击即破。
如果主上决定骑兵南下,怀柔公主驸马是最好的祭旗之人,他会为主上拿下这一仗,也算洗刷这次的耻辱。
郑如宗闭上眼睛思量着。
“管事,卫所知会好了,赵副将前来接应,这就放我们出关。”
郑如宗站起身,带着众人向前走去,出了关之后,一切就都好说了。
“将军,”赵副将纵马而来,见到郑如宗忙禀告,“马匹都准备好了,将军只管离开,衙门有盘查我会应对过去。”
郑如宗此时才算挺直了脊背,再也不用装作佝偻的老翁东躲西藏,过了关卡就是鱼入大海,朝廷别想再寻到他的踪迹。
郑如宗转头看向亲信和随从:“随我出关。”
众人应了一声,郑如宗快步向前走去。
赵副将道:“将军,京城发生什么事了?将军为何如此着急北上?”
郑如宗淡淡地道:“这次行事不太顺利,你们要注意京中的动向。”
赵副将应了一声,不过他相信不会出什么大差错,这些年一直顺风顺水,如今卫所他们的人手越来越多,兵部有人帮他们顶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提前报信。
“开门。”郑如宗喊一声,守门的将士抬起了城门上的横木。
偌大的横木刚被抬起一截,城门甬道对面的火把忽然一亮,紧接着“嗖嗖嗖”几支羽箭从黑暗中激射而出。
停留在甬道中的郑如宗等人还没回过神来,箭矢已经到了面前,众人抽出利刃抵挡,赵副将听到身边兵士惨叫连连,他们这些人就如同被人堵进了死胡同里,退无可退。
赵副将大声喊叫:“是谁?谁在偷袭,来人,有人闯……”
话还没说完赵副将意识到什么,现在这样的情形他们更像是闯关之人,所以……
赵副将转头看向郑如宗:“将军快走。”他们的举动定是被人察觉了。
郑如宗早就回过神来,已经吩咐身边人上前帮忙打开门栓,就在这时甬道那边传来脚步声,显然是有人攻了过来。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呵道:“龙禁尉指挥使彭时抓捕叛党,阻拦者一律按同党处置。”
郑如宗睁大了眼睛,龙禁尉来了,他们是如何发现他的行踪?怎么知道他会来卫所?他们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否则为何称呼他为叛党?
魏元谌到底查到了什么?
郑如宗心中满是疑问,但现在来不及细想。
“我在这里拦住他们,将军走……”赵副将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呼喊声中。
城门终于打开了,郑如宗被亲信护着向外跑去,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龙禁尉出马带来的人手必定不少,赵副将带兵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郑如宗身边的亲信和随从留下来帮助赵副将,郑如宗翻身上马在黑暗中奔驰,身后杀声四起。
逃出一段距离,郑如宗弃马前行,马虽然跑得快,但也容易被发现,他沿着小路走,反而更容易脱身。
经历了变故之后,郑如宗渐渐明白过来,龙禁尉不是没有发现他的下落,而是暗中跟随他前来卫所,为的是利用他们安插在卫所的人手。
郑如宗后悔莫及,这样一来丢的不止是延庆卫,而会让昏君对北疆起疑,他一时不查出了大错。
不过他着实想不通,朝廷怎么能盯上他?邱海报信是烧了街面上的两间铺子,朝廷即便有眼线也追不到他的藏身的庄子上。
他离京时又乔装前行,利用商队吸引朝廷的注意力,仔细想想他总觉得自己没有疏漏之处。
到底为什么呢?
郑如宗正想着,一阵风吹起,将几片如同落叶般的东西吹到了他身上,郑如宗下意识捉了一片握在手里。
仔细一瞧,郑如宗不禁心一沉,那哪里是落叶,那是……给死人烧的纸钱。
是谁向他丢了一把纸钱?
郑如宗皱起眉头向周围看去,不远处一个背着货箱的老翁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老翁边走边从怀中掏出一大把纸钱,手轻轻一扬“忽”地纸钱飘舞在风中。
第458章 卑鄙
黑夜渐渐褪色,天空变成了一抹深灰。
郑如宗能将那老翁看得清清楚楚,那老翁曾在官路上与他攀谈,问他要走官路还是行水路。
郑如宗眼睛紧缩,他不会认为这是巧合,他带着人换了那么多条路,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年迈的货郎跟上。
所以,老翁不是货郎,而是来抓他的人。
他自以为掩饰好了一切,绝不会被人看出端倪,殊不知真正没有看透的人是他,他一直都在朝廷设好的局中挣扎。
那老翁犹在低声呢喃着,郑如宗仔细地听过去。
“出来收钱吧,收了银钱好度日。”
“你没了双手不方便,用了银钱请个人侍奉。”
“不要不舍得,我们揭榜赚了大笔银子。”
“也不用再放心不下,那些人一个都逃不掉了,你啊……”
老翁的声音在此戛然而止,然后他转过头看向郑如宗,笑了。
“我替你笑一笑吧!”
老翁脸上的笑容让郑如宗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眼前老翁的模样仿佛与另一个身影重合在一起,在这样的情形下显得有些诡异。
郑如宗年轻时就出入战场的人,竟要怕一个老翁,可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因为郑如宗想起了一个人:严参。
那个不怕死的跑来北疆查案的小小通判。
郑如宗现在明白为何他会被朝廷紧追不舍,严参死了,却还有人继续追查他,只是他一直都没有察觉。
这些都是什么人?紧紧地抓住一点线索就不肯放手,无论用多少性命,耗费多少功夫。如同附骨之疽,让人畏惧。
他们现身在他面前定然早有安排,他若是扑杀那老翁,说不定就会踩入一个陷阱当中,郑如宗果断选择向另一条路走去,刚跑了几步,他却又停下来,那条路上也走上前两个人。
那两人中的其中一个郑如宗见过画像,是跟着魏元谌查案的坊间人,名叫聂忱。
老翁继续洒着纸钱。
纸钱漫天飞舞,为的是那些被害死的冤魂。
郑如宗长剑出鞘正准备拼杀过去,一阵马蹄声响,朝廷的兵马追赶过来。
郑如宗心一横,既然是这样的情形,他也不必再跑了,干脆体体面面战到死,真到敌不过的那一刻,他就会自己了结。
心中思量着,郑如宗向那老翁而去,现在看来那老翁最为薄弱。
老翁依旧从怀中取着纸钱,似是对郑如宗没有半点的畏惧。
老翁的手里的东西散在空中。
也不知为什么,郑如宗眼前忽然一阵模糊,他心中警铃大作,定睛仔细地看那老翁,不知什么时候老翁用手臂掩住了口鼻,老翁手中也不再是纸钱而是一只瓷瓶。
一股奇异的香气夹在风中向他飘来。
郑如宗想要迸住呼吸却来不及了,他的脚步开始踉跄,眩晕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兵不厌诈。
那老翁扔纸钱其实是在试风向,然后趁他不备用了迷药。
郑如宗咬牙,这些鼠雀之辈,没有胆量与他交锋,施展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你……”郑如宗只来得及说一个字,赶过来的聂忱将他踹倒在地。
郑如宗恼怒之下用尽全力挣扎,他的力气很大,差点就将聂忱整个人掀翻,多亏聂忱手疾眼快将沾了曼陀罗花粉的帕子捂在郑如宗口鼻上。
大小姐说了要抓活的,不能给郑如宗马革裹尸的机会,他不配。
与这些人没什么好说的,当年他们用机关算计严参,现在也该以牙还牙。
聂忱坐在郑如宗后背上,这郑如宗大约觉得收到了侮辱,整个人暴跳如雷,闻到了这么多的曼陀罗花粉却还没有晕厥。
慢慢来,不着急,聂忱默念着,他对大小姐下毒的手段有信心。
终于郑如宗的挣扎渐弱了下去,朝廷的追兵也终于到了面前。
彭时勒住马,看着被压在地上的人,不禁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么快坊间人就将人制住了。
彭时向聂忱确认:“这就是郑如宗?”
聂忱点点头:“大人,他就是郑如宗。”绝不会有错。
彭时眼中光芒一闪,聂忱看得懂那目光,彭时是觉得这人抓的太容易了。
容易吗?
有人付出了一条性命,有人付出了六年的时光。这从来就不容易。
彭时上前将晕厥的郑如宗拿下,正要吩咐人将彭时押送回京,就看到百户匆匆来禀告:“大人,卫所兵马动乱。”
延庆卫的叛党不止赵副将一人,现在他们看到卫所情形有变,所以带兵作乱。
这还只是延庆卫一个卫所,如果周围卫所也跟着响应,结果不堪设想。
“回援,”彭时道,“一个时辰内,将动乱将士拿下。”除了稳住卫所之外,他还要将消息送回京城请皇上定夺。
……
京城。
谭定方坐在堂屋中,管事快步跑进屋子里:“老爷,咱们府外来了不少禁军,不知道要做什么。”
谭定方神情淡然,端着茶的手依旧平稳:“我知道了。”他知道皇上会动手,只不过是早晚而已,照这个时间来看,宫中的事没成,否则总要乱上一乱。
魏家还是厉害,魏皇后事先有所觉察躲在了坤宁宫中,这样一来坤宁宫的宫人就不好利用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也不用太悲伤,进了大牢也还有一争之力。
谭定方起身准备去换衣服,走了两步却觉得有些脱力,难道是因为这些日子太过担忧?
他还是不够平静啊,早就预料到结果,到了事发的时候终究阻止不了心中的恐惧。
希望父亲能够回到北疆,那么他留下来做的努力就不算白费,他们父子三人聚少离多,为的就是主上大业成就的一日。
一阵脚步声从背后传来,谭定方转过身,瞧见一队禁卫进了府,领头的是龙禁尉指挥同知。
谭定方眉宇微微展开,皇上能信任的人着实不多,龙禁尉现在定然是应接不暇。
龙禁尉指挥同知在谭定方面前站定:“谭大人。”
谭定方点点头:“同知大人这是为何?”
指挥使同知马岱并不回答,而是依照皇上的旨意问谭定方:“皇上命我等前来向大人求证一桩事。”
谭定方仔细地听着。
马岱道:“大人可认识邱海?”
谭定方摇头:“不识得。”
马岱接着道:“大人知道郑如宗是谁吗?”
谭定方目光一滞。
第459章 见笑了
谭定方虽然只是短暂的失神,但他知道已经被龙禁尉看在眼里,这就像是一个遮掩一切的盖在,现在被完全揭开,里面的秘密再也藏不住。
谭定方依旧压制着情绪,故作平静地道:“我想见皇上。”
马岱不再多问,向谭定方道:“谭大人与我等一起去龙禁尉吧。”
龙禁尉有密牢,关押着十分重要的犯人,进了龙禁尉大牢很难再出来。
谭定方看向马岱再次道:“我想要见皇上。”
马岱淡然:“大人会见到的。”
谭定方微微一笑,他是输了,他一早觉得皇上不会轻易相信魏元谌,那是因为皇上不知晓父亲。
现在父亲的身份败露,人可能也会被抓,皇上就会知道北疆的事,涉及到梁王和这些年的谋划,皇上会让人前去北疆查看。
朝廷一查一切就会败露,而他多年在北疆的谋算也终究会被看出端倪。
他之所以没有想要逃走,是准备利用皇上的疑心与魏元谌做一番纠缠,为主上和父亲争取时间,如今秘密被人知晓,一切都落了空,他的案子审或者不审就没有任何意义,他好像也没有了任何用处……
因为朝廷会向北疆发兵,他在大宁安插的人马不能作壁上观,定会帮主上赢得这一仗。
战事一起,什么都会明了,根本不再需要所谓的证据。
魏元谌赢了,这个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去仔细查证,什么时候该冒险动手。
“老爷。”
谭定方正想着,只听到叫喊声传来,他转过头发现董夫人正快步向他迎来。
“老爷,”董夫人竭力保持着镇定,却还是难免露出焦急的神情,“老爷,您……”
董夫人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氅衣,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天冷了,您穿上氅衣再出去。”
谭定方点头:“好。”这一刻他也万分安宁。
董夫人将氅衣披在谭定方肩头。
“老爷,您放心,”董夫人轻声道,“我与孩儿都不会连累您。”
谭定方听到这话心中一颤,有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头掠过:“你说什么?”
“孩子睡着了,”董夫人微笑着道,“我方才让他吃了药,他安睡了,他不会知道,也不会拖累您。”
董夫人话音刚落,马岱面色也是一暗,就看到他带来的百户匆匆忙忙从内室里跑出来。
“大人,”百户道,“我等前去后宅拿人,发现……”
百户看了一眼谭定方:“谭大人的小公子被人下了毒,已经断气了。”
“你……”谭定方看着董夫人,他即便知晓夫人是为了不想拖累他,他心中仍旧不免起波澜,不知是该埋怨还是心疼。
他被抓之后,家里人自然也不能逃脱,而且朝廷还会以此为要挟,他看着孩子受苦心一软,或许会说出什么话。
谭定方能够理解董夫人,不过儿子那乖巧、聪颖的模样浮现在他脑海中,让他一时难过的回不过神。
董夫人道:“老爷,我们走了,再也没有人能牵制您,您可以好好的……”
董夫人的声音渐轻,整个人也摇摇欲坠。
谭定方睁大眼睛,是啊,哪有母亲愿意向孩子下手,杀死了孩子,她自己也不想再活下来。
都是为了他。
谭定方伸手接住了董夫人的身体:“你……你怎么这么傻,都是我连累了你。”
马岱等人看着这一幕也怔愣在那里,转眼之间谭定方妻、子双亡,他回去不知要如何向皇上复命。
少了妻儿牵绊,只怕谭定方很难会开口说真话。
马岱正在思量间,忽然耳边一阵衣袂声响,然后是衙差惊呼的声音。
马岱抬起眼睛看去,谭定方捂着肚腹,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淌下来,手缝中有一截断了的匕首露在外面,谭定方怀中的董夫人手中握着另外半截匕首。
看样子是董夫人将匕首刺向谭定方时,手中的匕首被外力折断了。
董夫人微微怔愣,不过很快她回过神来,想要动手将刺在谭定方身上的半截匕首继续推送入谭定方身体里,再刺得深一些就会要了谭定方的命。
可惜董夫人没能如愿,有个人影挡在她面前,手指略微用力就让董夫人两条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
“魏大人。”
一身官服的魏元谌站在众人面前,他身姿笔挺,腰间的佩剑尚未出鞘,手又是一提,就将董夫人与谭定方分开。
身边的衙差上前两步,利落地将董夫人押在地上。
谭定方怔怔地望着妻子,方才他以为董氏已经服毒,可现在董氏却没有了刚刚的虚弱,她的身体剧烈挣扎着,睁圆了眼睛望着他:“老爷,妾身是怕您受苦,去了龙禁尉……不知道要受多少酷刑。”
谭定方承认董氏这话是对的,就像她杀死儿子一样,理由让他无法辩驳,可是有些事让他不禁起疑,董氏只是个粗妇,何时有了这样果决的心性,杀子、杀夫如此镇定,如果不是魏元谌丢来一颗石子打断了董氏握着的匕首,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董氏杀他之前还假作虚弱,目的是要离他近些,在他猝不及防时下手,她怎么能想得如此周全,即便被阻止依旧苦口婆心地劝说,生像是怕他一时贪生不肯去死,或者熬不过酷刑向朝廷透露秘密。
谭定方看着董氏,他以为的粗妇其实是极有心计的人,她在他身边是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只要他做了什么违反主上的事,她就会动手除掉他,是这样吗?
谭定方笑了,原来是这样,他们父子的忠心耿耿,依旧得不到完全的信任。
谭定方抬起眼睛看向魏元谌:“让魏大人见笑了。”让人见笑了,他筹谋了一辈子,连枕边人都没有看清楚,连主上的心思都没琢磨透。
说到底都是一样,他想要利用皇上对魏家的疑心,主上对他何尝没有猜忌。
谭定方望着董氏:“在我身边这些年定然很辛苦。”他之前以为董氏是喜欢他,甘愿为他操持一切,现在知道原来她在他身边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隐藏。
这样真的很辛苦,没有谁能比他更清楚。
第460章 心结
魏元谌站在院子里等待,龙禁尉请了郎中给谭定方治伤,现在会这样做,是不想谭定方还没被提审就一命呜呼。
“魏大人。”
马岱上前道谢:“今日抓捕时多亏魏大人帮忙。”
“捉拿谭定方也是我的职责,”魏元谌道,“马同知不用放在心上。”
马岱没有再说话,龙禁尉效忠皇上,虽然皇上现在用魏家人,但他们也不能与魏家走得太近。
马岱说正经事:“郎中说了,谭定方还中了毒,慢性毒药,一两个月内累及脏腑。”
魏元谌转过身,看来这毒也是董夫人下的,是因为董夫人收到了消息,知晓谭定方被盯上,用慢性毒药是想要给谭定方留些时间安排手中事务,毕竟谭定方在兵部多年,暗地里做的事委实太多了,却没想他们这么快抓到了郑如宗。
如此一来,谭定方的处境就不同了,生怕谭定方泄露秘密,董夫人就急着要将谭定方结果。
身为谭定方的发妻,董夫人与谭定方夫妻一体,她是活不成了,但董夫人的娘家哥哥当年为救谭定方“阵亡”,魏元谌怀疑这个“阵亡”也是脱身的法子,必然有利益牵扯董夫人效命,这些人将利益想得格外清楚,既然孩子和自己都救不得了,不如用来换取其他好处。
谭定方被衙差从屋子里带出来,此时的谭尚书仿佛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谭定方看向魏元谌:“魏大人,我有几句话想要与大人说,不知大人可愿意听?”
魏元谌没有拒绝,更没有让龙禁尉避开。
谭定方望着魏元谌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禁一笑:“魏大人一直没有相信陈维城的话?始终在怀疑我?”
魏元谌道:“虽然证据指向陈维城,但有许多细节值得怀疑,你说梁家为了谋得永平府卫所的兵马陷害赵老将军,那时候梁家还不成事,怀王爷尚小,很难能够说服兵部、都察院为他们做事。
再有,陈维城说白官正是梁家同党,我找到了白官正当年在钦天监做的旱罗盘,这旱罗盘第一次试用是在三桅炮船上,炮船上装载火炮,白官正将六门红夷大炮增加到八门,又提出许多有益于朝廷造新战船的见解,其中包括红夷大炮射程及发炮间隔,可见白官正对旱罗盘、红夷大炮都十分了解。
既然如此,梁家在害赵老将军的同时,大可以让自己人熟练掌控红夷大炮,就像谭尚书当年那般守关卡立下大功,将来那人就可以为梁家所用,为何要偏偏让你得了这个好处?那时候谭大人在军中也没有多少名声,不至于让梁家用如此多的心血栽培,由此可见,白官正是被冤枉的,那么陈维城的口供就不足取信,没有白官正参与此事,战场上对火器十分了解的人,那就是谭大人你了。”
谭定方听到这些点点头:“魏大人说的很有道理,魏大人故意没有在人前露出怀疑,背地里在悄悄查我的底细。”
魏元谌道:“白官正和白家太太是你让人杀的。”
谭定方没什么好隐瞒的,他长长叹一口气道:“阿婵死了,他们活着也没有什么必要,如果阿婵肯帮我,与我在一起,我也会护着白家人,可惜阿婵不愿。”
魏元谌道:“白大小姐又是如何死的?”
谭定方点头:“阿婵知晓真相后,听说不少将士和百姓枉死,心中激愤……我也没料到她会如此决绝。”
魏元谌看着谭定方:“真的吗?”
谭定方的手微微一颤。
魏元谌道:“原来到如今还有些事实你不愿承认,以白大小姐的性子,知晓你的真面目后,第一件事该是要揭穿你吧?即便觉得因为她的缘故害死了许多将士和百姓要赎罪自绝,那也要在告发你之后。”
谭定方目光幽深。
魏元谌接着道:“这样你才会害死白官正夫妻,生怕他们发现女儿之死的端倪,留下了白恭人是因为袁知行本就是同党,可以将白恭人掌控在手心,而白敬坤对你们也另有用处。
你怕这案子被人提及做了完全的准备,可是看到白恭人对自己姐姐的死漠不关心,又将对白大小姐的歉疚和怨恨迁怒在白恭人身上,你知道白恭人嫌弃白大小姐,就将白恭人变成白大小姐的样子。
袁知行对你言听计从,任你为所欲为,那个蓁姑是你故意透露给怀王府的,就是留着后面被查时,让怀王府来的替罪。你最大的疏漏一是赵老将军的冤案,二是白大小姐。”
魏元谌说完微微停顿了片刻,然后直视谭定方的眼睛:“总有那么一个人,就算她死了也会停留在你心里,一直都在,不管是喜欢还是愧疚又或者是怨恨,消磨不掉,最终会成为你的心结。
但白大小姐……无论生死,想必都早就将你丢弃了,因为你与她天差地别。”
谭定方微微闭上眼睛,胸膛几次起伏,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只不过声音听起来依旧嘶哑:“你怎么能推测到这些?猜到阿婵的想法?”
魏元谌并不说话,真正了解阿婵的人是莫真人和珠珠,这些也是珠珠推测出来的,因为陈维城扰乱了案情,加上时间太久,许多证据无法寻到。
但这他们相信这就是实情。
谭定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蓁姑是自尽的,她是心甘情愿为我做事,阿婵……阿婵也是自尽的,她……”
谭定方想说,阿婵心向大义却舍不得去官府告发他,可这话他终究没说出来,他无法自欺欺人,阿婵的果决、疏离的目光他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他对阿婵用了迷药,阿婵意识没有完全丧失,他劝解阿婵听他的话,阿婵挣扎着用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一直盯着他。
其中有愤恨,有恼怒,有悲哀,就是没有哀求。
然后他走到阿婵身后,用阿婵的手握住了刀。
他眼看着阿婵的血喷涌出来,躲在房梁上听到白恭人尖叫的声音,看着白恭人嫌弃地扯着衣裙上的鲜血。
那一刻他不知是什么心情,阿婵还没死,作为妹妹的白恭人想到的不是请郎中,而是厌弃和撇清关系。
也许他恨的一直都是自己,明知道害白恭人可能会被人察觉异样,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阿婵的鲜血溅入他眼睛里,到了他心中变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龙禁尉上前要带走谭定方,谭定方看向魏元谌:“魏大人也有心结吧?你可知周择承是如何死的?周大小姐落入大牢中,你无法相救,就全是我们所害?”
谭定方从魏元谌身边走过压低声音:“我知道实情,你想听吗?”
第461章 落空
魏元谌看着谭定方,瑞凤眼眼尾微微上扬,像是在仔细地打量着谭定方,他的眼眸清澈幽深,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谭定方知晓魏元谌与周大小姐的事之后,确定这个魏三爷与他一样有着差不多相同的心结,如今被他提及,魏元谌应该不会再这样冷静、理智,只要魏元谌有半点动容,旁边的龙禁尉也会禀告给皇上,也许就会成为下一个对付魏元谌的契机。
周择承死的冤屈,当年在场的人如皇帝、德妃、贵妃、太子都脱不开干系,虽然其中内情到底是什么谭定方也不清楚,但只要引着魏元谌上了这条船,让皇帝防备、猜忌魏元谌,他就达到了目的。
谭定方意料之中的事没有发生,魏元谌情绪平和,并不上套。
魏元谌嘴唇轻轻地勾起来,眼睛中闪过一抹神采,目光深处是对谭定方的漠视:“谭大人还知晓其他案子的隐情?”
魏元谌说到这里看向刚刚被抬出来的谭家大爷尸身,那小小的尸体被一块麻布蒙着看起来格外可怜。
等到谭家大爷被抬出了院子,魏元谌才接着道:“那些人在谭大人身边安插眼线,发现事败,杀了你的儿子又要除掉你,你也该知晓那些人的心性,皇上这些年待你如何?将兵部大权交给你手上,即便我找到了证据,皇上依旧没有立即将你押去审问,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若你对皇上有半点愧疚,就该将知晓的全都禀告给朝廷。”
“不要再妄图混淆视听,挑起内乱好让你的主子趁机行事,”魏元谌神情中多了几分威势,“皇上早就看清楚了,当年二皇子案本就有诸多蹊跷,大宁卫所将领向朝廷密告我父亲暗中与二皇子勾结谋反,如今那人还在北疆卫所任职,他到底是为朝廷效命还是为你们办事,这次会弄个清楚。”
“至于我,”魏元谌道,“我没有谭大人那样的心结。”
魏元谌没有骗谭定方,只不过他的意思谭定方永远不会明白,如珺没有死,成为了珠珠,自然早就不再是他的心结,周家的案子,他与珠珠也能查清楚。
谭定方脸色一变,魏元谌不但没有上当,反而将他一军,身边的龙禁尉都是皇帝亲信,他这样的态度激起龙禁尉的厌恶,到了大牢中只会受更多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