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怀王这样想着,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地上的灌木却勾住了他的衣袍,这样一耽搁就让身后的人追到了。

怀王感觉到那人一剑向他砍来,怀王用尽浑身的力气撕扯开了衣袍,抬脚又向前跑,这次搏命,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弱小和无能,就算死在这里,他也只能认了。

剑锋砍在了怀王肩膀上,然后顺势一脚踹过来,怀王就倒在地上。

怀王感觉到自己半边身子都被生生撕开,他紧紧握在手中的剑也摔丢了,那人扯住他受伤的手臂,在他抬起头时。

“啪”地一声,一巴掌重重地甩在了怀王脸上。

怀王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

又是一巴掌甩在另半边脸上,然后裆下一疼,被人结结实实地踹中,怀王蜷缩着倒在地上,惨叫声从他嘴中传出。

“呸”邱海啐了一口:“再逃,我就杀了你。”

邱海再飞起一脚踹在了怀王的下颌上。

怀王嘴里鲜血直流,血沫子还没完全吐出,就被揪住了头上的发髻,硬生生地拖拽起来。

京营中随着邱海叛逃的将士本是留在后面准备对付追兵,听说怀王逃走了,忙前来查看情形。

见到怀王如此惨状,众人也不过略微惊诧片刻就恢复了寻常。

“继续走。”邱海下令。

众人从树林中走出去,邱海抓着如死狗般的怀王,眼见就要走出林子,可就在这时,邱海忽然停下脚步,眼瞳紧缩,整个人向旁边躲去,几乎同时“嗖嗖嗖”几支羽箭向叛军袭来。

邱海意识到,他们被追上了。

几个叛军被射中,其他人抽出利器阻挡。

嘈杂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该叫你郑海还是邱海?”

朝廷的追兵中,一个声音响起,邱海听得心中一沉,这人竟然知晓他姓郑,那他是否知晓父亲还活着。

“你爹郑如宗……”

邱海顺着声音看去,想要仔细听清楚那人在说些什么,谁知话还没说完,又是一波羽箭袭来。

狡诈……

邱海伸手阻挡飞射的羽箭,等他再次稳住身形时,就发现身边的怀王又不见了。

邱海的目光再向前看。

满身是血的怀王踉踉跄跄地向前跑去。

邱海正要去追,一个物件儿丢在了他脚下,似是火雷。

随着“轰”地一声火器炸开,硝石、火药的味道在林中弥散开。

怀王继续向前跑,就在叛军再次追上他时,终于一个人影蹿出,拉住了他的手臂。

怀王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怀远侯顾崇义。

第445章 无耻

见到怀远侯这一刻,怀王眼泪一瞬间淌下来,他好像能活下来了。

怀王反手死死地攥住了顾崇义,急切地道:“怀远侯,叛军……叛军在后面。”

怀王说着扭头看去,整个人都在提醒着顾崇义那里的危险。

“王爷放心,我们会将叛军拿下,”顾崇义说着看仔细地打量着怀王,“王爷的伤……”

“没事,没事,”怀王几乎感觉不到疼痛,“拿下他们要紧。”他并不是有了什么英雄气概,他只是想要怀远侯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对付那些人身上,这样他才能活命,受伤没什么,不会死就可以了。

怀王警惕地站在旁边,树林中再有什么异变,他会接着向前逃,直到平安为止。

邱海带着的兵马被突然的袭击打乱了阵脚,尤其是邱海,多亏他躲避及时否则必然会受重创。

丢掷火器的人竟然到了他身边,他还没有察觉,邱海咬牙,也是因为他的精神都放在怀王身上,这才着了那人的道。

“小心火器。”邱海提醒着众人,那怀远侯顾崇义太过狡诈,利用他父亲扰乱他的思绪,然后命人潜过来丢掷火器。

邱海额头青筋浮动,他要杀了顾崇义。

“管事,擒贼先擒王,您去杀定宁侯,这里交给我们。”

邱海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快步冲向顾崇义的方向,可当他回过神时,却发现哪里不对。

那个人叫他管事而非大人。

这次被人揭穿,他们不得不带兵离京,带兵的将领一直称呼他为“大人”,因为他们上船之后,可能会与朝廷在海上争斗,“大人”这个称呼显然更能提升他的地位,稳固军心。

邱海停住脚步转头看去,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一张陌生的黑脸上。

方才火器爆开,距离近的将士难免脸上满是尘土,所以这个人的异样才没有被人发现。

现在仔细端详起来,这人脸上的腌臜难免太多了些,掩住了他本来的面容。

可能就是这个人穿上了轻甲混在了他们的人中,趁着他与顾崇义说话的功夫,悄悄靠近丢掷火器,现在这人又要支开他,等他去对付顾崇义时,这人好趁机再耍手段带人马从后面围上来,解决掉他带出来的人马,让他无力回援。

“我先杀了你。”邱海提剑刺向那人。

顾崇义依稀能看到被邱海追着逃窜的魏从智,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趁着他向邱海叫阵的时候,悄悄过去放了一炮,传出去了让人怎么看他?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他坦坦荡荡的名声一下子化为乌有。

现在好了,还被邱海追得屁滚尿流。

邱海的身手不错,希望魏从智不要被作死了才好。

顾崇义留下几个人看护怀王,他带着将士冲上前,趁乱解决掉叛军。

邱海只觉得眼前的人就像一条泥鳅,明明要抓住了,那人却又拼命地迈大了步子再次逃脱。

邱海心中焦躁,总算找到了机会,手中的剑刺破了那人的皮甲,再向前一送都会没入那人的胸口。

就在将手中的剑送出去的功夫,邱海脚踩在地上,敏锐的感觉到了异样,这处地方的土格外的松软,上面有一层厚厚的树叶遮盖。

不对。

邱海想要撤回脚却来不及了,他看到前面的人扯拽了一条绳子,紧接着火光裹着硝石、火药的味道传来。

“轰。”

一股大力将邱海震飞,邱海重重地落在地上,邱海嘴角淌出鲜血,就算他动作再快,右腿还是被炸伤,一片血肉模糊,眼前也是天旋地转,他挣扎着起身。

他们是什么时候埋放的火器?显然是他们追赶怀王之时,所以……他们早就到了,迟迟没出手救怀王,是在安置这些东西,他们竟然可以不在意怀王的性命。

邱海正想着,背后传来顾崇义的声音:“一个也别放走。”

顾崇义听到不远处魏从智道:“瘸了腿逃不走了吧?”

虽然听着很解恨,但是顾崇义不由地骂了一声:“嘴真贱。”要是他,他忍不了,必须起身与魏从智搏命。

果然,邱海握着剑再次扑向魏从智。

顾崇义身边的副将要去帮忙。

“不用,”顾崇义道,“将京营中那几个将领捉住。”以魏老二的身手,不会死在邱海剑下,他们只需缓缓地围上去就好。

邱海感觉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包括他在内只剩下四五个人,怀远侯顾崇义已经提着剑走上前来,张从举那边没有任何动静,要么就是逃了,要么已然被抓。

“不用看了,”顾崇义道,“张从举自己逃走了。”张从举是他们故意放的,抓住邱海向朝廷复命,然后跟着张从举找到海边卫所的奸细,这样皇上才能相信邱海、张从举勾结沿海卫所。

逃不走了。

邱海攥紧手中的长剑,如同一只恶虎般不管不顾向顾崇义奔去。

利器相击的声音再次传来,邱海忽然发现眼前的怀远侯比他想的要厉害,他腿受伤之后,轻身功夫被废,根本不是怀远侯的对手。

邱海想到这里,肚腹一疼,整个人被怀远侯踹在地上,他准备起身再战时,脖颈上横了两柄利器,锋利的刀刃随时都能切断他的喉咙。

邱海被擒。

副将上前将邱海绑缚住,顾崇义带着人来到怀王面前。

顾崇义道:“王爷带着邱海回去复命,我等继续追赶张从举。”

怀王茫然地点了点头,从云端跌入谷底,又从谷底回到云端,这一切变得太快了,他还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眼下是要赶回京去,向父皇禀告清楚,兴许他才能安安稳稳过完剩下的日子。

……

京城,兵部尚书谭定方府中。

谭定方坐在灯下整理好手中的公文,宫里送出消息今天皇上罢朝,不用细想就知道,都是因为京中的动荡。

谭府外没有京营的人把守,好像这些都与他无关,但皇上没传他入宫本身就是很大的问题。他要怎么办?

谭定方想到这里,只听传来敲门声:“老爷,妾身能进来吗?”

第446章 脱身

谭定方应了一声,董夫人这才走进屋子。

“听说老爷还没用饭,妾身就送些过来,不吃些东西,老爷肚子又要不舒坦。”董夫人从丫鬟手中接过饭菜,放在八仙桌上。

饭菜很简单,烙饼、粟米粥、鸡蛋还有几碟小菜,平日里谭定方都是这样吃。

谭定方净了手,然后坐在了桌边,慢慢地拿起了箸,然后看向董夫人:“夫人不吃吗?”

董夫人摇头:“我和哥儿先用了。”

谭定方气定神闲,拿起烙饼咬了一口,又低头去喝粥,谭定方吃惯了家中老厨娘的手艺,点了点头:“今天这饼烙的不错。”

董夫人默默地看着谭定方没有作声。

谭定方将饼吃完,最后一粒粟米下了肚,又将小菜都吃干净这才放下手中的箸。

董夫人眼睛有些微红,不过她沉下眼睛平稳了心绪,这才笑着道:“老爷,您有什么事就去忙吧,家里有我,您放心。”

谭定方正用软帕擦手,听到这里不由地停顿片刻,然后他抬起头:“皇上罢朝,外面乱成一团,说是怀王带着兵马逃出京了,衙门里都在听消息。”

“那老爷呢?”董夫人道,“老爷怎么办?”

谭定方面色不变:“皇上让龙禁尉和十二营出去抓人,暂时用不到我们,我……”

谭定方说到这里看向董夫人,他的目光比往日要深沉许多,眼前这个女人为他打理府中事务,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可他却什么都不能与她说,知道太多对她没有任何好处,虽然这样下去也不会有个好结果,但先知道了却还要白白担忧,说不定在人前还会坏事。

不过谭定方却又觉得董夫人说的话意有所指,难道她猜出些什么?

谭定方目光从董夫人身上掠过,董夫人眼眸中少了些灵动,看起来是那么的笨拙。

谭定方道:“我是兵部尚书,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他是兵部尚书,大周的卫所、兵马都在他心中,就算出了差错,他也要做出推测,怎么样做才对主子更有利。

他走了,就等于不打自招,朝廷会以最快的速度让人接手各处卫所。他不走,案子存疑,就要进入三法司会审,这些年他安插的将领,不少人得了皇上的信任,没有确实的证据,皇上不舍得将他们全都拿下。如此大的案子,谁知道审到后面会是什么结果,皇上对魏家一直有忌惮,他会利用这件事在其中周旋,而且他手中还有没用完的棋子。

总之,这样一来安插在卫所的人就有时间各自行事,主子也能看准时机有所作为。

他就怕父亲不能逃脱,父亲若是走了,魏元谌他们就不会知道他们真正的秘密和目的,那么一切主动权都还在他们手中。

谭定方有些不安,只因为战马案和怀王府案让他对魏元谌生出敬畏之心,这位魏三爷的厉害远超过他们之前的预判和了解,如果手中没有实证,他总觉得魏元谌不会有所动作。

董夫人站起身:“老爷忙着,妾身就回去了。”

谭定方点点头。

董夫人收拾好了碗筷,走出书房门,一路出了院子,董夫人才转头又看过去,看来老爷有了决定。

这样也很好,免得她要左右为难,只要老爷一心做好“兵部尚书”就轮不到她动手“帮忙”。

董夫人长长地舒一口气,看来只能盼着朝廷手中不要有实证,否则他们全都活不成了。

……

怀远侯府内。

几个人影摸进了府中,一个向园子里去,一个奔向了主屋,张大老爷吩咐他们来拿崔祯的庶子和怀远侯那才落地的小儿。

怀远侯不在府中,内宅交给顾大小姐打理,大老爷提醒他们顾大小姐痴傻病好了,让他们不要大意轻敌。

内宅女眷而已,就算心思再多也不能通晓这些,而且他们也足够谨慎了,一直等到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府中守卫也松懈下来才动手。

这样想着几个人快步在府中行事。

小心翼翼地走到主屋旁的暖房外,张家人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暖房里十分安静,大约是小儿还睡着,趁着这个机会带走孩子,等顾家人回过神为时已晚。

张家人想着撩开帘子,一直脚刚踏进门,张家人就愣在那里,暖房里有人。

他们也想过会遇到顾家下人,只要快手将她们打晕,就可以继续行事。

不过眼下的情形与他们设想的着实不同,这一瞬间张家人放弃了动手的意图,因为内室里站着的都是拿着棍棒的顾家护院。

棍棒声和喊叫声从顾家内宅中传来,不消片刻功夫几个人就被绑缚住压在地上。

“快去禀告大小姐,人抓住了。”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去了顾家小院子。

顾明珠一晚上没睡,就在等这样的消息。

虽然抓到的都是为张家办事的人,但这条线索非常重要,张家进入顾家想要害母亲和邹襄,将来与其他线索形成互相佐证的证据,就能证明父亲和崔祯并非张家同党,便于后面脱身。

尤其是崔祯,张家是他的岳家,即便崔祯进宫揭穿张家,也一样会被皇上猜疑。

崔祯能早些摆脱嫌疑对大同的情势有利。

好了,一件件事都安排妥当,接下来就该轮到郑如宗了。

顾明珠手指轻轻地敲动着桌面,严探花没有做完的事,现在坊间人会帮他完成。

虽然迟到了六年,但这一天总算是来了。

……

天亮之后,郑如宗就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东西带着人一路南去。

他们就是一队普通的商贾,朝廷不会阻拦,不过为何谨慎起见,他没有与商队一起走,装扮成了一个老翁,混在来往的民众中,去山西“走亲戚”,没有人会注意他这个老翁,而他的随从也会远远地护着他,没有特殊情形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这些年他一直如此行事,除了之前被严参追到了村庄中之外,没再出过差错。

严参是厉害,可严参早就死了,魏元谌光凭蛛丝马迹,一时半刻查不清实情。

郑如宗很是欣慰,至少他及时出手加害严参,否则他的身份兴许早就被揭穿了,这次他带着身边人一起离京,一时半刻不会再回来,让魏元谌随便去查,也查不到任何线索。

等到风声平息了,他会再找机会为主上谋事。

顺利走了半天,郑如宗松了口气,他现在越来越安全了,再走一阵子,他就能换一条路,去往通州码头,主上让人在那里接应他。

第447章 愚人

官路旁的林子中。

刑部主事乔徵听着衙差禀告:“出城的商队中没有发现郑如宗。”

乔徵皱起眉头,照魏元谌查到的消息,郑如宗假扮成“熊管事”,他眼看着那位“熊管事”带着商队离开庄子的,难道郑如宗半途乔装打扮,与商队分开行事了?

真是狡猾。

不过,那个跟着郑如宗好几年的坊间人,应该不会放过郑如宗吧?

乔徵想到这里不禁自嘲地一笑,他什么时候也对“坊间人”有了这么多的期盼,也许是因为严参的案子,不得不重新审视那些人。

乔徵道:“希望这次能够顺利将人拿住。”最好得到更多的证据。

乔徵说完吐出嘴里的干草叶子,这叫什么事啊,魏元谌被约束在家中,可最终刑部还是要用那些坊间人。

而那些“坊间人”都是与魏元谌穿一条裤子的,一个个帮着魏元谌查案,像极了孝顺长辈的孝子贤孙。

魏元谌沉寂了许多日子,他还以为是在怀王府案子上受了挫,没想到背地里却在偷偷地另外查了别的线索,所以到头来,这一局还是他们输了。

也不知道叔父到底是怎么想的,一直冷眼旁观,瞧着魏元谌走在他们前面,叔父也不着急。

……

郑如宗又耐心地走了一个时辰,在官路旁歇息的时候听到身边人前来禀告。

“东西都运走了。”

郑如宗点点头,他们通过私运积攒下来的财物,虽然大部分都运去了北疆,但还有一些没来得及送走,这些东西对北疆很重要,意味着更多的兵马和军资。

朝廷查了都察院的案子,又将张家找了出来,日后想要收敛银钱只怕不易,他们不能再有任何的损失。

郑如宗想着叹了口气,损失这么大,他都不知该如何向主上交待。

“你这是回家还是投亲啊?”

郑如宗感觉到有个人靠过来,郑如宗心中一凛,他抬起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那人,那人看起来与他年纪相仿,皮肤黑黄、粗砺,显然经常在外走动,穿着粗布衣裳,背着一只大木箱,木箱上挂着一串铃铛,让人一看就知晓他是个货郎。

货郎走街串巷,无时无刻都想要兜售自己箱子里的物件儿,大约就是这样,这货郎才会上前与他攀谈。

两个年纪相仿的老翁站在一起,在外人看起来普通又自然。

郑如宗让自己看起来随意些,他顺着货郎的话道:“投亲。”

货郎点点头:“是要走水路还是一直走官路啊?”

郑如宗没有回答,就算是闲聊,他也没有必要将行踪透露给一个货郎。

货郎的目光在郑如宗身上停留片刻,接着道:“我看你带的东西不多,往前可就没有客栈了,我这里还有些干粮,要不要买一些?”

果然是想要卖东西给他,郑如宗摆摆手:“我带了饼子。”

货郎也不生气继续笑着道:“这才过完上元节,怎么就这么多人急着出行。”

郑如宗耐着性子:“你不是也出京了?”

货郎脸上挂着买卖人的笑容,看起来十分亲和:“我这是出京做大买卖哩,换了银钱回来买处宅院,让家中老婆子也好跟着一起享享福。”

郑如宗心中微微一笑,这就是寻常民众的心思,目光短浅,一辈子为吃食、用度奔忙,总觉得会有发财的一日,其实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

“你有门路?”郑如宗有一搭无一搭地道。

货郎眼中一闪光亮,他看着郑如宗道:“有,这次定然能成,我这门路守了五六年,终于让我等到了机会,总算是没白忙一回。”

郑如宗瞧着那货郎的模样,活像是在经历人生最得意的时刻,真是个愚人,这货郎根本不知道此时在发生些什么,依旧沉浸在他的小利益中,一辈子都看不清楚。

智者更难得到欢欣,因为看得更远,更加清醒。他在卫所跟着王爷论天下事的时候,就将政局看透,知晓皇位上的那人定不会放过王爷和大宁。

他们都清楚王爷比当今皇帝更适合坐在御座之上,只可惜王爷是先皇最小的儿子,他成年的时候,当今皇帝笼络了魏家,靠着太后取得了先皇的欢心,王爷势单力薄不能与当今皇帝抗衡,所以他们想出一个计策,明着被皇帝带兵镇压,暗中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总有一天这天下是王爷的。

所以他放弃一个卫所将军的身份又如何?他要的从来不是这小小的官职,他是帅才,大周独一无二的帅才,就连他的子嗣也是稳居兵部尚书之位,天下兵马都在他郑家的掌控中。

郑如宗思量到这里,身边有一队兵马经过。

货郎看着那些远走的官兵:“这是哪里出事了吧?从城中出来后,遇到好几拨人马了。”

郑如宗面色不变,好像这些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不过锐利的视线却将那些兵马看了清楚。那队人中混杂着衙差,应该是刑部的人,刑部捉拿案犯。

不知道张家父子和邱海能不能顺利脱身。

郑如宗稳住情绪,反正如论怎么样朝廷要找的都不是他,如果邱海和张家因此出了事,那他也只有等到主上发兵之后,再来替他们报仇。

总算走到了岔路口,郑如宗放慢脚步,眼看着方才与他说话的货郎和官路上的民众渐行渐远。

趁着路上人少,郑如宗转头走入林中,现在他要改路去通州走水路,换路换的越频繁,留下的蛛丝马迹就会越少,这是他多年出来行走的经验。

“管事,”随从追上前禀告,“刚刚那些朝廷追兵分两路行事,一路沿着官路继续搜查,一路去了通州码头。”

郑如宗一惊。

随从接着道:“官路上设了关卡,听说还要封通州码头,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不得通行。”

也就是说,通州去不成了?需要改一条路走。

郑如宗皱眉,那他要被迫改路了,不能再往南走,他让张家和邱海一路往南而去,南边会遇到官兵,所以只能往西北。

这么巧合?那些人好像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

郑如宗下了决定:“那就往西北走。”他不信朝廷会将所有官路都堵住,总有一条路他能走,如果卫所那边没有异样的话,他就知会卫所的人手打开关隘放他离开。

第448章 活路

乔嵩和龙禁尉指挥使彭时收到衙差的禀告。

“郑如宗没有去通州码头,改路向西北方向去了。”

彭时脸色阴沉,转头看向乔嵩:“乔大人,看来皇上命我等去捉拿的人本事不小。”

要知道他才派出人手去通州设卡,文书也是刚刚送到,这边的郑如宗就得了消息,这说明什么?郑如宗在朝廷里有眼线。

提出不要立即抓人的是魏大人,目的就是引出郑如宗的同党,这些坊间人做的也很好,无论郑如宗用出什么方法逃窜,坊间人都能紧追不舍。

由此可见那坊间人丢郑如宗真的很了解,魏大人所说坊间人追踪了六年应当属实,彭时可以将这些禀告给皇上了,与郑如宗有来往的那些人自然也要都捉拿回去审问。

还会有多少人为郑如宗通风报信?

乔嵩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那温和的表情此时也多了几分郑重:“我也看走了眼,真正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而那人正在露出端倪。

彭时没有说话,眼前的情形不需要别人再说什么,因为郑如宗等人的一举一动就说明了一切。

这件事过后朝中会有不小的动静,彭时在皇上身边许久,对皇上的心思可谓十分了解,皇上现在定然很失望。

传出消息张家人和那个叫邱海的管事被抓,这“熊管事”的真容他虽然还没见到,但八成就是那个郑如宗。

魏元谌在御前说的那些话,基本上全都得到了证实,这样想下去,谭定方或许也真的是同党。

等到郑如宗等人走远了,彭时下令:“将通州衙门里给郑如宗报信的人抓起来。”

抓捕还在继续。

郑如宗这些人所到之处都会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乔嵩目光幽深地望着这一切,看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魏家是真的厉害,魏从晟生了一个好儿子。

“大人,”龙禁尉向彭时禀告,“坊间人要抓一些郑如宗的眼线。”

那些眼线混迹在民众之中,坊间人拿起来更加得心应手,而且也该给坊间人一些功劳,彭时点头算是应允。

彭时的回话传给了聂忱等人,吕光脸上露出笑容:“大哥,咱们立功的机会到了。”

聂忱道:“去吧,不要给义父丢人。”

吕光应了一声,临走之前想起来:“敲掉金牙不算丢人吧?”

聂忱板着脸正气凛然:“不算。”

吕光走了之后,聂忱摸了摸自己紧绷的下颌,方才他那个样子是不是与魏大人有些相似?

……

养心殿。

皇帝服了药之后精神好了不少,他强打精神重新回到养心殿继续看奏折。

越是在这样的时候,作为皇帝越不能有半点的软弱。

也许幕后的人是梁王,也许有人试图混淆视听,他都不可能让他们得逞。

养心殿的气氛沉闷,直到怀王被送回了京城才有所好转。

怀王回来了,至少证明那血书是真的,怀王没有谋反,但同时,也证明的确有人在背后设局,那设局之人心思歹毒,是想要他们父子、兄弟之间互相残杀。

内侍将怀王带上了大殿。

皇帝抬起眼睛看过去,怀王发髻被简单整理过,但面目因为受伤而红肿,虽然换了衣服,但肩膀上的伤过重,鲜血很快就将衣衫浸透了,怀王强忍疼痛,整个身体却忍不住簌簌发抖。

怀王跪在大殿上,重重地叩拜在地上。

皇帝看着仓皇、狼狈的儿子,这一刻父子相见恍若隔世。

怀王将出京前后的事仔细说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