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胡同的女眷离开之后,顾崇义带着邹襄去看了看暖房里的小儿,邹襄满脸好奇:“刚刚出生的孩子就这么小吗?”
“是啊,”顾崇义伸手摸了摸邹襄头顶,“你母亲将你抚养长大多么不易,你可要好好的。”
邹襄攥了攥手半晌才点点头:“我记住了。”
将人将邹襄送回园子里,顾崇义又前去见莫阳明。
顾明珠正陪着莫阳明在堂屋中说话,看到匆匆进门的顾崇义就上前行礼。
顾崇义向莫阳明赔礼:“怠慢真人了。”
莫阳明微微一笑:“侯爷客气,夫人刚刚生产家中事务繁忙,是道人不该叨扰,不过有一桩事,道人定要与侯爷说。”
顾崇义正色道:“真人请讲。”
第424章 懂事
怀远侯府堂屋中,顾崇义让珠珠带着管事退了出去。
莫阳明这才低声道:“侯爷,夫人提早生下孩子,恐怕与胎衣有关,胎衣长得太低,易提前生产,夫人这次也是九死一生,虽然现在无碍,但夫人毕竟伤了元气,需要仔细调养身子。”
顾崇义点点头。
莫阳明接着道:“夫人最好两年内不要再有孕,免得身子虚空,再生产会更加凶险。”
顾崇义感激地看着莫阳明:“真人费心了,不过……应该怎么调养更好?”
“太医院留下的方子即可,”莫阳明说着又想了想,“这些日子我会多来几次,也好多帮夫人看看脉。”
说完了夫人的事,莫阳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喝了几口茶,这才缓缓地道:“还有一桩事,道人带着珠珠四处行走,不免有时也涉及一些私事,若不与侯爷说清楚,怕将来侯府受了牵累。”
顾崇义仔细地听着。
莫阳明道:“我与太后娘娘的关系想必侯爷有所耳闻,这次的案子涉及我的徒儿和师弟,我也就被牵扯的更深了些,这次前往慈宁宫与太后娘娘提起这桩案子。”
顾崇义想起了奉国公郭九章,当年老奉国公将总兵之职交给了父亲,但郭家在水师的声望一直都在,如果郭家能帮忙,自然事半功倍。
莫阳明颔首:“太后娘娘也提及了侯爷您,答应让郭家帮忙查案。”
顾崇义喜形于色,如此就更多添了胜算,莫真人毫不遮掩的坦然相告,除了认同他们查案的做法之外,也是为珠珠着想。
说完这话,莫阳明站起身:“天色不早了,明日道人再前来。”
顾崇义感谢莫真人,将莫真人送出堂屋,两个人走出门,顾崇义就瞧见了躲在墙根底下的小小人影。
“珠珠。”顾崇义喊一声。
那身影见无法躲藏只好站起身走上前。
“爹爹,我去送师父。”顾明珠说着露出一个笑脸,然后跟着莫阳明向外走去。
看着女儿提起裙角奔跑的身影,顾崇义摇摇头,女儿病好之后是越来越顽皮了。
将莫阳明送出门,顾明珠这才又回到了堂屋中。
顾崇义正在翻看桌子上的兵书,这都是当年父亲亲手写的,很多都与水师有关。
“爹爹。”
听到女儿的声音,顾崇义抬起头对上女儿清亮的眼睛,想到女儿刚刚偷听他和莫真人说话,顾崇义正色道:“珠珠方才是不是偷听我与真人说话?”
顾明珠点了点头。
顾崇义道:“这些话珠珠不要听。”
“那是为何?”顾明珠道,“爹爹会告诉我吗?”
自然……不会。顾崇义清了清嗓子,本来偷听的是女儿,怎么他反倒没有了底气,生像错做事的人是他。
顾明珠道:“从前爹爹与娘就有许多事瞒着我,有时候是因为我的病,有时候是因为父亲衙门里的事。”
顾崇义不禁想起这些年他们面对珠珠时总是神情轻松,心中难受也不能当着珠珠的面露出端倪,可时间久了,珠珠怎么会不明白?
也许就因为这样,珠珠才会自己想着法子去偷听。
“在山西时,爹爹就为衙门的事焦急,”顾明珠道,“总会在院子里叹息,我都瞧见了,爹爹有该做的事。”
顾崇义惊愕,没想到女儿什么都知晓。
顾明珠接着道:“我和母亲在庄子上遇到凶徒,回京路上又在村堡中躲避,后来女儿去了上清观……看得多了,也就明白了,父亲要对付那些人不容易。”
顾崇义点点头:“是不容易,所以我也不想让珠珠知晓太多。”
“但女儿想知道,女儿也想为爹爹分忧,”顾明珠认真地道,“因为女儿与爹爹、母亲、弟弟是一起的,我们得一直在一起。”
顾崇义不禁眼睛一热。
“女儿的病好了,”顾明珠道,“女儿能做许多事。”
顾崇义站起身,伸手拂了拂女儿头顶:“珠珠说的对,邹襄的事珠珠做的就很好,珠珠还能帮母亲打理内宅,珠珠懂得越来越多了。”
顾明珠仰起头来:“以后我还能教弟弟。”
顾崇义又是一笑,似是看到了儿女在园子里奔跑的情形,不过那时候珠珠也要十六七岁了。
珠珠也该……出嫁了。
他真的要正式想想这件事,珠珠都好了,甚至能打理内宅,将来必定可以独当一面做一家的主母,他不能再将珠珠困在身边。
顾崇义望着女儿,不过珠珠会喜欢什么样的夫婿?
随着子女长大,烦心事也是一件又一件,顾崇义琢磨着,看来他之前想将岳父接进京的想法是正确的,这世上岳父手里的棍子最硬,岳父的眼睛也最亮,不然怎么会将夫人嫁给他。
“侯爷,”管事禀告道,“魏二老爷来了。”
平日里听到这话,顾崇义脸上必然阴云密布,可今天不同,他刚刚答应了夫人要好好对魏从智。
顾崇义起身去迎魏从智,人刚走到前院就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显然魏从智是带着鸟笼子来的。
“崇义啊,”魏从智看到了顾崇义笑着开口,“不瞒你说,我今天一早出门就听到喜鹊叫,果然是有好事,你看看我是不是喜事临门,满面春风。”
顾崇义皱眉,明明是他添了儿子,怎么魏从智的神情就像是抱了孙子似的。
要对魏家人好一点。顾崇义心中默念,平息了将要涌出的怒气。
魏从智将鸟笼子交给顾崇义:“这是作为二叔,我给孩子的礼物。”
顾崇义勉强将笼子接了。
“崇义,可别说我偏心,”魏从智挤眉弄眼,“为了恭喜你做爹爹,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来这样的神物?”
望着魏从智这张嘴脸,顾崇义刚刚压下的火气立即上涌,不过他脑海中及时浮现出李太夫人慈祥的面容。
顾崇义耐着性子道:“什么?”
魏从智清了清嗓子,看向那鸟笼,脸不红心不跳地喊着:“叫啊,养兵一日用兵一时,快叫。”
魏从智围着鸟笼子跑个不停,一身的傻气。
顾崇义的耐心已经要被磨尽。
“爹爹……爹爹……爹爹爹……”
鸟笼里的鸟忽然大叫起来,那声音难听依稀是在叫:爹
“你看看,”魏从智得意洋洋,“叫了,叫了,喜庆吧?”
一只鸟叫他爹?说他儿子是鸟儿?这是在骂他还是在骂他儿子,顾崇义再也忍不住了,拖拽着魏从智向外走去。
“别啊,崇义,你做什么?你嫌叫得不好听?”
一扇大门紧紧地合上,将那鸟人关在门外。
都做完这些,顾崇义长长舒一口气,顺心多了。
对魏二老爷好?下次正式开始吧!
窝在房顶的初九看着自家二老爷狼狈的模样,他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二老爷真惨,比他还惨。
他不想在这里冻着,想跟三爷一样跑去向顾大小姐要杯热茶喝,他不敢劳烦顾大小姐,让宝瞳沏一杯也行。
第425章 好吃
怀远侯府小书房里。
顾明珠看着喝茶的魏大人,她扬了扬手中的单子,魏家又让人送了一份补物过来,除了一些补气血的药材之外,还有鸡枞、鲈鱼、黍米一应俱全。
就好像要再过一次年似的。
顾明珠看向魏元谌:“还要谢谢太夫人想得那么周全。”
魏元谌道:“能用上就好。”他从初九那里得了消息,将祖母送上了马车,又让卢妈妈去置办了这些东西。
顾明珠点点头:“定然能的,太夫人是过来人,自然比我们都要清楚,这次母亲生产恰好在我进宫之后,要不是有太夫人帮忙,也不会这样顺利。”
少女的笑容就像一抹温暖的阳光,从窗棂中透过来,将屋子里的一切都照亮。
魏元谌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少女微笑。
顾明珠道:“管事妈妈说,现在母亲只能吃黍米和鸡蛋,过些日子才能熬汤,到时候就能用到鸡枞和鲈鱼了。”
顾明珠说完这些抬起头看魏元谌:“大人,我有弟弟了。”想一想她就觉得高兴,她可以看着弟弟长大,整日围在父亲、母亲身边,从前她没有的现在全都有了。
顾明珠想起一件事:“听太夫人说,大人生下来时比我弟弟还要小。”
魏元谌丹凤眼一挑,脸颊微微发红:“我不知道,大概是吧,因为我母亲怀了两个孩子,想必会小一些。”
顾明珠道:“太夫人说,大人小时候身子不好,吃了不少的药?”
魏元谌目光清亮:“现在全都好了。”
“大人是好了,光是看大人的身手就知道,全都好了。”顾明珠说着却又向魏元谌茶碗里夹枸杞。
魏元谌的眼角不禁一抖,这枸杞似是比上次还多加了几颗。
“大人你用过晚饭了没有?”
魏元谌摇摇头,今日有许多事需要处置,彭良从大宁送了消息回来,每年都有不少商队到大宁,与鲁家有来往的商队,运送货物一直北上,他怀疑是送给了鞑靼人。
大宁东北就是兀良哈部,兀良哈部与大周的关系时好时坏,当年梁王在大宁的时候,就与兀良哈部来往密切,曾换来一时安静,皇上御驾亲征梁王时,曾分兵攻打兀良哈部,想要一举解决东北部祸患。
那一战让兀良哈部损失惨重,大周只差一步就能擒获兀良哈部首领长,这几年兀良哈部繁衍生息,渐渐兵强马壮。
魏元谌怀疑那些人与兀良哈部早有勾结,如果借用兀良哈部的兵马,后果不堪设想。
魏元谌想到这里,将查到的消息告诉顾明珠:“邱海曾帮申家经营一个药材铺子,经常让商队四处运送药材,走得最多的一条商线就是前往大宁收参。”
顾明珠道:“如果是药材的话,商队车马不会太多,也不会太过频繁。”
魏元谌点头:“所以仔细查起来就会发现其中问题,每次申家走商,都会有商队与他们结伴同行。”
顾明珠眼睛一亮:“邱海打着申家的旗号,在为那些商队开路,这就是他要留在申家的原因,有申家这层关系在,许多事办起来就会容易的多,有了商队,有人为他们开路,他们想送什么都可以。
这样做时间久了必然会被人发现,申家族里有人发现了端倪,再加上海贼修家的提醒,申家族中那位五老爷开始查此事,于是邱海让人将申五老爷和修家灭口。
邱海差点暴露了身份,为了躲避风头,他跟着申氏一起做陪房去了张家,而那时候邱海的人早就摸清各处关卡,就算不用申家也能走通这条路,大约也是那时候袁知行与邱海勾结打通都察院和五城兵马司,方便邱海暗中行事。”
魏元谌接口道:“邱海那些人运的东西,是用来收买兀良哈部和鞑靼人的,他们会从兀良哈部和鞑靼人手中得到马匹和人手。”
顾明珠道:“严探花很有可能是从山东查起,发现邱海的问题,然后一路追查到了大宁。”
现在他们走的路与当年严探花走的一致,经过了六年时间,他们会养起多少兵马?笼络多少人手为他们效命。
这么一想,北疆现在真的很危险了,永平府的梁家也被朝廷法办,那些人面前再没有阻挡。
魏元谌看向顾明珠:“除了谭定方之外,还有一个人可以去永平府,而且皇上八成会答应。”
顾明珠几乎立即想到:“大人说的是驸马爷?”
赵老将军在北疆戍边多年,现在冤案被洗清,怀柔公主驸马身为赵老将军的外孙,前往北疆可以安抚人心,如果不是怀柔驸马和赵氏坚持,这冤案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查明。
当年曾跟随赵老将军征战过的将士,除了死在榆林卫的,不少被革职查办,就算被留在朝廷中,也是处处受压制,他们心中对朝廷难免有怨言,如今终于真相大白,他们也愿意拥护程驸马。
顾明珠有些担忧:“真的像我们推测的那样,前往永平府镇守危险重重。”
魏元谌道:“我与程驸马说过了,他愿意前往。”
顾明珠点点头,到了这样的时候唯有众人同心,才能渡过难关。
“大人也要小心,”顾明珠望着魏元谌,“谭定方很聪明。”他们的计划被魏大人一再干涉,暗地里会想方设法对付魏大人。
“好。”
魏元谌说完话,屋子里陷入静寂之中,顾明珠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目光扫到魏大人腰间的荷包,那只荷包鼓鼓的里面应该装了不少东西。
魏元谌道:“新做的蜜饯子,要不要尝一尝?”
她是想尝尝,但魏大人又不将那荷包解下来,是要她亲手去取不成?
“大人,坊间人也有消息了,”顾明珠道,“严探花前去查案,定会有坊间人与他一同前去,如果能让当年知晓这桩事的人开口说话,查找线索和证据就会更加顺利。”
魏元谌目光微深:“你们找到那些人了?”
说话间,魏元谌感觉到腰间荷包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两颗蜜饯进入了少女嘴中。
少女香腮鼓起,桂花味儿的蜜饯子,果然很好吃。
第426章 活了
魏元谌看着灯下的少女吃蜜饯,她发现少女停下来的时候,都习惯地向嘴里塞东西。
“一颗,两颗,三颗……”
顾明珠抿了抿嘴唇,唇上仿佛都裹了一层糖稀似的,将嘴唇粘住了,然后唇瓣又慢慢分开。
屋子里暖笼烧得有些旺,映得她的脸颊也红红的,一双眼眸明亮……
魏元谌拿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这茶如果是冷的就好了。
“大人,”顾明珠半晌才回过神发现自己想着案情,就向魏大人腰间的荷包下手了,“我想案情的时候,习惯吃些东西。”
好似她在别的时候也喜欢往嘴里送蜜饯。
顾明珠道:“这蜜饯挺好吃的。”
“是吗?”魏元谌道,“什么味道?”
难道魏大人还没尝?顾明珠又抿了抿嘴,其实她也忘了是什么味道了,如果能再尝尝或许能想的出来。
这样思量着,那纤细的手又熟练地拉开了荷包,从里面取出一颗蜜饯,她想了想先将蜜饯递到魏元谌嘴边。
然后用明亮的眼睛望着魏元谌:“好吃吗?”明明是魏大人自己的东西,却还要她来问。
“好吃。”
顾明珠听到这话,手又痒起来:“那我也尝尝。”
顾明珠拿出一颗放在嘴里,尝出来了,好似是桂花味儿。
宝瞳伸出头看了看灯下的两个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宝瞳一时有些词穷,小姐看书的时候,她也在一旁看,看得太多了,以至于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满腹经纶,可每次到用的时候,脑子里好似又什么都没有了。
总之,眼前的场景就是……小姐喜欢吃蜜饯,刚好魏大人也喜欢,凑巧了。
不像魏大人身边长得像猴子一样的初九,整日里拿牛肉干糊弄她,谁喜欢这干巴巴的东西,宝瞳想着拿出一块放进嘴里,好似这次做的有点香。
“我走了。”魏元谌站起身,“天快亮了。”
顾明珠点了点头,幸好今晚家里人都顾着母亲那边,杨妈妈也顾不上来小书房里,否则定要堵个正着。
魏元谌伸出手来,顾明珠迟疑着将手递了过去,魏大人的手好像永远都比她热一些。
两个人拉着手走到门口,一起抬头看着天空。
都说天将亮未亮之时,最为黑暗,但现在明月当空,魏元谌想起来,今日是上元节,顾家院子里的花灯刚好点着,他与她站在一起看灯。
魏元谌低头看向身边的珠珠,少女微微抬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元谌等了一会儿,身边的少女才开口道:“大人……聂忱可将账单给你了?”
“嗯。”魏元谌应了一声。
顾明珠认真地道:“那账目我算过的,差不了。”
“好。”
大人果然还那么大方。
唔,如果能将腰间那剩下的蜜饯留下来就更好了。
……
怀柔公主府。
赵氏做了一夜的针线,抬起头看看天快亮了,可能是那些年东奔西走习惯了,她不太习惯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人跟着,早早就将下人遣了出去。
彭良离开京城许久了,连过年都没有回来,想想这些年,他们虽然不是夫妻,却也在一起过日子,每次年节她都免不了思念煜哥儿心中难过,彭良都会在院子里烧青竹,将周围的孩子都引过来,看着那些孩子她心里就踏实许多。
彭良跟着魏家人去大宁除了要查案之外,也是为了她,赵氏想到这里,手中的针刺在了手指上。
十指连心,她疼得一缩,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母亲还没睡?”门外传来程煜的声音。
赵氏慌忙将手里的衣衫藏在了被褥下,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裙,等着程煜迈步走进屋。
“母亲,”程煜道,“您又睡不着了?”
“可不是,”赵氏笑道,“可能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从前忙里忙外不觉得,现在闲下来觉就少了。”
赵氏关切地看着儿子:“煜哥儿这么早起身做什么?”
程煜道:“今天上朝儿子要自请前往永平府卫所。”
赵氏听到这里不禁一惊:“你……你想接手永平府?”
程煜点点头:“梁家父子被抓,永平府正乱着,朝廷要派人手前往,虽然有官员去吏部疏通,但他们当中大多是贵妃党,如果我自请,皇上应该会答应。”
赵氏知道煜哥儿早晚会去做他想做的事,煜哥儿的脾性很像父亲。
赵氏道:“你外祖父在北疆打了败仗,你是为了你外祖父?”
程煜摇头:“不光是,儿子自己的志向也是如此。”
赵氏抬起眼睛:“那公主呢?”
“公主答应了,”程煜笑道,“还有一件喜事,公主夜里觉得不舒坦,寻了郎中进府诊脉,方才诊出是喜脉。”
赵氏听到这话,脸上满是惊喜的笑容:“公主有喜了。”
程煜眼睛更加明亮,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的心更加平静了,心底一丝丝忧虑也去的无影无踪。
“母亲,”程煜躬身向赵氏行礼,“孩儿若能去永平府,公主和孩子就要母亲多多帮衬。”
“快起来,”赵氏上前搀扶儿子,“怎好跟母亲这般客套。”
赵氏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下来:“只是委屈了公主。”
话虽然这样说,赵氏仍旧没有劝说儿子改变主意,只是嘱托:“为了公主,为了公主腹中的孩儿,你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程煜与赵氏四目相对,良久程煜才道:“孩儿记住了。”
“去吧,”赵氏收回手,“该去上朝了。”
程煜只觉得站在灯下的母亲虽然两鬓斑白,她的目光和神情,却还是他小时候记忆中里的那般。
一样的温和,一样的慈爱。
程煜将要转头时看到了压在被褥下面的一片衣角,想到了些什么:“母亲,您若是愿意改嫁的话,等我们从北疆回来,儿子为您操持。”
赵氏面色一变急着要拒绝。
“母亲别着急回话,”程煜道,“您可以仔细想想,我与公主都是这个意思,您经历了那么多,有些事不必再去顾忌。”
程煜说完躬身行礼离开。
赵氏听着儿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慢慢地走到暖炕上坐下,伸手将被褥下的衣衫取出来。
想着儿子即将去永平府,赵氏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父亲和战死在榆林卫将士的尸骨还没送回来安葬,她的儿子即将去卫所领兵,面对的可能是动乱的大宁。
赵氏想到这里,驱赶走心中的担忧和阴霾,她吩咐丫鬟打水梳洗,等煜哥儿走了之后,她就去安慰公主,这时候最需要关切的是公主。
……
京城外城的一条巷子里。
一个老翁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喝着粗茶,每天这时候他应该在忙碌地准备杂货,将一些针头线脑、杂七杂八的用具一起放在他的推车上,走街串巷去叫卖。
他常年风吹日晒,脸上皮肤粗砺不堪,额头上也有了一道道深刻的皱纹,面容看起来比他实际的年龄要大的多。
“您在想些什么?”老婆子上前道,“如果心中放不下,就去找他们。”
“不去,”老翁冷笑道,“没有一个好人。”
“是吗?”老婆子道,“果然是这样,你也就不会梦中都喊严参的名字了。”
老翁的脸更冷下来,他是喊严参的名字,那是因为京中来了几个坊间人,竟让他觉得他们很像严参。
像得让他觉得严参活了过来。
第427章 要钱
老婆子倒了一碗热水给老翁,老翁整个人都笼在一片蒸腾的热气中。
老翁自然知道严参死了,他亲眼看到严参被处决,一刀下来,一腔热血洒在了大周的土地上。
事后衙差将严参这些死犯的尸身拉去了乱葬岗,他没有去收殓严参的尸身,因为严参在被抓之前与他说好,万一遭遇不测,身后事不要他来插手。
他知道严参的担忧,严参害怕有人就此会盯上他,动手斩草除根。
严参一个朝廷通判,却一步步被人陷害到这个地步,他这个无官无职的草民,那些人无声无息就能将他杀死,他不怕死,但这样死着实太窝囊。
他答应了严参,这些年他也是一直照与严参的约定这样做的,可他不曾忘记当年一起与严参查案的经历,也一直都在暗中追查此事。
当年严参去北疆查一支商队时遭遇不测,丢了两条手臂,府衙命人探查后得知,那些害严参的人是假扮成山匪的鞑靼人,鞑靼人不知从哪里得到一个机括匣子,严参误将匣子打开,于是被藏在其中的火器所伤。
这种事一旦怪在鞑靼人身上,也就不会再有人追查,毕竟大宁附近经常有鞑靼出没,卫所不能因为严参一个人追杀那些鞑靼人。
严参却知道他根本没有查错,他是通过申家追查到一支商队,亲眼看到商队的管事将一封信放在那匣子之中,他才会去取那匣子,想要找到更多的线索和证据。
匣子设下八簧锁,若非他精通机括,绝不会想着要将匣子打开,而匣子上的机括正是为能打开这八簧锁的人所设。
这是一个陷阱,目的就是要害死他,但匣子已毁,没有人会相信严参的话。
严参丢了两条手臂,不可能再做通判,更失去了进入大理寺任职的机会,一个青年才俊从云端落入了泥沼之中,而那请他帮忙查案的申家却埋怨严参太过贪功冒进,将鞑靼人错认成了疑犯。
申家人的想法严参再清楚不过,严参是查申家的案子到了北疆,如果那些鞑靼人与这桩案子有关,岂不是在说申家通敌?申家以为严参以此来要挟申家得到更多好处,甚至送来银票让严参闭嘴。
那都是些什么人?自诩是出了两朝首辅的书香门第,都是些表面风光,内心腌臜的蠢货。
呸!若不是他们求严参帮忙,严参早已经入职大理寺,岂会有今日之劫难?
申家大老爷那位礼部尚书甚至上门恐吓严参,若严参再敢要挟申家,申家定不能罢休。
严参自然不肯收申家送来的银钱,也不曾将申家的所作所为告诉任何人,甚至在薛老通判面前都没有透露一言半语,因为严参知道这案子背后牵连甚深,当时薛老通判不受朝廷重用,严参不愿意再牵连师父,更何况这桩案子严参手中没有确实有利的证据,闹到衙门里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老翁想到这里长长地叹一口气。
严参不该再继续查下去,严参少了两只手臂,不再是公门中人,将案子查明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的好处,而且之前就遭遇如此的凶险,继续下去可想而知会面临什么情形,严参少了官职,衙门也不会配合他查案,几乎每条路都被堵死了。
可严参却不想放弃。
老翁想起严参看着他时,那双明亮的眼睛中就像有一把火,从未因为磨砺和困苦被浇灭过。
当严参提出要他帮忙时,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他敬佩严参,愿意与严参同进退。
严参要他答应,只能暗中帮忙,绝不能暴露在人前,否则再有人暗中算计,他们可能又会像之前一样中计。
他答应了,于是暗中跟着严参去北疆查案。
严参到处寻找那商队的管事,终于发现那管事藏匿在大宁的一处村庄中,管事藏身的那处人家只有一对老夫妇,他们的儿子曾在大宁卫所任职,只不过在一次与鞑靼的战事中阵亡了。
严参想要再去村子中探查,走到村子外却发现村中失火,大火之中隐约有孩子哭闹声,严参要进村前去查看,却也怕这是个圈套,于是将他留在村子外。
严参刚进村子不久,他就看到卫所的官兵前来,他想要知会严参却已经来不及了,卫所的兵马径直进了村,不多一会儿就将严参绑了出来。
后来他想方设法前去见过严参一面,才知道严参进到村子时,发现村子里到处都是尸身,有人在村子里的井中下了毒,毒死了大部分村民,又用机括杀死了剩下的人,最后一把火焚烧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