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柳苏,顾明珠带着宝瞳向东院走去,宝瞳低声道:“小姐,您说魏大人养只鸡做什么用的?如果是吃的,那应该问题不大,我保证炖得香香甜甜,再端去给魏大人……”

顾明珠道:“如果不是吃的呢?”

“那。”宝瞳有些词穷。

“你到底做了些什么?”顾明珠心中叹息,既然宝瞳都说到“吃”上了,那只鸡的情况堪忧。

“谁叫它来吃元宵的花饼,我想撵走它,它死皮赖脸地不肯走,我一生气就将它的脚捆住了。”

花饼是用晒干的花和草加上果子干压制的,就是怕元宵一路上没得吃……没想到会将那只鸡引来。“然后呢?”顾明珠接着道。

“我绑了那只鸡一会儿,就将它放开,想着它也该走了,谁知道它又跑到侧室里,硬是把元宵的花饼又翻了出来,那时候我就控制不住脾气,将它扔去了厨房,”宝瞳说道这里义愤填膺,“小姐,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鸡。”

两个人说着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小厨房中飘出一股肉香,宝瞳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完了,那不要脸的鸡成鸡肉了。

顾明珠拎起裙子向厨房里跑去,只见厨房一脸惊讶:“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宝瞳望着厨娘:“你们在做什么?”

“明日路上吃的肉饼啊,”厨娘笑着道,“夫人吩咐我们多备些吃食,再往前走可就没有这么大的驿馆了。”

“什么肉?”

“猪肉、鸡肉都有。”

宝瞳向厨房里走去,厨娘立即拦住顾明珠:“大小姐不好进去,里面太乱,伤到您可不得了。”

顾明珠微微低了低头,从厨娘手臂的缝隙间钻了进去。

宝瞳提着灯往地上照了照,鸡已经不见了,她的目光看向了那烧得热气腾腾的大锅。

宝瞳想想魏大人那如同罩了一层冰霜的脸,她就稍稍有些害怕。

“我放在这里的那只鸡呢?”宝瞳心怀最后一线希望。

厨娘“咦”了一声:“没瞧见啊,哪里去了?我去问问杂役该不会……”她也看向那口大锅。

完了,宝瞳心中“咯噔”一下,现在想想该怎么赔给魏大人吧!

顾明珠捡起地上的绳子,绳子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尖尖喙子啄断的。

她拉了一把宝瞳:“去放花饼的侧室找一找。”

两个人走出厨房踏进侧室,那是宝瞳和两个管事妈妈休息的地方,现在她们都在忙碌,屋子里漆黑一片。

宝瞳提着灯向屋子里找了一圈,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双晶亮的眼睛。

一只大黑鸡像座小山般岿然不动地卧在那里,正歪着头打量着她们。

“这不要脸的贼鸡,果然又偷偷摸摸地跑过来了。”宝瞳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即将大黑鸡拔了毛丢进锅中,不过想到魏大人那紧皱的眉,沉下来的脸,她又放弃了这个思量。

顾明珠舒口气:“魏大人那边传出消息找这黑鸡,立即就给送去吧!”

宝瞳点点头,恨不得立即将这麻烦丢走,不过她很快又想到:“大小姐,你说这黑鸡尾巴上少了几根毛,魏大人不会介意吧?

我拔了几根那大黑鸡的尾巴毛,那毛看着顺滑又闪亮,想着腾出功夫的时候再揪些毛给大小姐做毽球,多亏还没动手,否则那鸡屁股已经秃了。”鸡还活着却光着屁股,还不得臊死啊。

顾明珠也有些拿不准,不过魏大人的心性如琨玉秋霜,与他明说,他应该也不好意思计较。

不过她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顾明珠道:“拿点花饼,再从厨房里拿些肉饼一并送过去,以表歉意,那尾巴毛也别留着了,虽说不能黏回去,总归拿过去也是个交待。”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就算不是故意的,他们也有错在先。

“等到了京中,我们再送些花饼给这只鸡,希望它的毛能长出来。”

顾明珠觉得也只有这样安排,就看魏大人对这鸡有多宝贝了。

……

魏元谌与家将和亲卫商量了一下明日要走的路程,容易藏有伏兵的地方都要仔细查看,吩咐完之后,这才回到了住处。

初九端水来给魏元谌梳洗。

水温刚刚好。

换好了衣服,出来端起茶来喝,茶水也很合适,桌子上还摆着一盘桂花糕。

柳苏水烧得不错,但这糕点从何而来?魏元谌微微扬起眉毛。

“三爷,”初九道,“五黑鸡找到了,跑去了顾家院子里,顾大小姐身边的宝瞳姑娘将五黑鸡送回来了。”

魏元谌之前听说五黑鸡丢了并没有在意,但初九后面的半句话却让他微微挑眉,跑去了顾家院子?

魏元谌抬起头,初九带着宝瞳走进了门,初九怀里抱着五黑鸡,宝瞳手中拿着几根鸡毛。

“魏大人,”宝瞳垂着头向他行礼,“桌上的桂花糕还有厨房里的肉饼都是新做的,这里不太方便,只有这样简陋的吃食,希望魏大人不要嫌弃厨娘手艺粗陋。”

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顾大小姐向他借过人手,指使人过来探听过消息,到头来他也没收到半点的谢礼,这次没来跟他要银钱,反而给了这么多东西……难道是心中有愧?

再看看宝瞳手中的鸡毛,魏元谌心中已经明白:“听说小白去了你们那里?”

小白?

初九和五黑鸡都抬起头,两只鸡眼,两只人眼一起看向魏元谌,小白是谁?

宝瞳不禁咂舌,原来这鸡还有名字,果然不是养来吃的。

宝瞳再次行礼:“奴婢不知这鸡是魏大人养的……因此拔了这鸡几根尾毛。”明明是一只黑鸡,怎么好意思取名叫小白。

魏元谌皱起眉头:“这鸡我很喜欢,无论到哪里都带着,从小养到这么大没有任何损伤。”

五黑鸡“咯”一声,仿佛十分赞同魏元谌的话。

初九差点被口水呛到,三爷喜欢这只肥鸡?在此之前三爷应该都没正眼瞧过吧?再说,这鸡不是二老爷买来准备给三爷补身子的吗?来的时候就已经一身肥肉,怎么会是三爷养大的?

宝瞳脸色难看:“奴婢真的不知晓,还请大人责罚……”

魏元谌微微扬起嘴唇,原来这对主仆还能有心虚的时候。

宝瞳小心翼翼地道:“奴婢会多送些鲜花饼来,小……小白很喜欢吃……希望能早些长出尾毛。”

魏元谌深深地望了五黑鸡一眼,皱眉挥了挥手:“事已至此,下去吧!”

宝瞳松了口气,一步步退出了屋子,虽说魏大人没有责骂,可她却有种亏欠了魏大人的感觉,尤其是最后的表情很是无奈。

这鸡没有长出尾巴毛之前,她就像已经落人口实,她也就罢了,千万不要牵连到大小姐。

宝瞳快步走出了院子。

魏元谌看向初九:“好好照顾小白,不要再弄丢了。”她以各种面目来捉弄他,他也得让她尝尝被人捉弄的滋味儿,想要那些饼就遮掩过去,他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若是哪日他心中不快,就拎着五黑鸡去敲门。

五黑鸡在初九怀里拍了拍翅膀,似是很兴奋的模样。

初九有些怔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五黑鸡不就丢了几根尾巴毛吗?不但换回了这么多点心和肉饼,地位还一下子高了许多,早知道这样简单,他也拔几根毛来。

初九走出屋子,柳苏站在门口听吩咐。

屋子里产来魏元谌的声音。

柳苏的耳朵立即支棱起来。

魏元谌道:“找不到那些人的踪迹,就不要回来复命。”

话音刚落,柳苏就看到房檐下人影一闪,一个人隐没在了黑暗中,这就是大小姐说的魏大人身边的家将吗?

这身手也太厉害了。

……

夜已经深了。

十里亭宜福客栈中,一盏灯却亮起来。

一个人望着那灯光,眼睛中如同有两簇燃烧的火苗。

“驸马爷,”随从上前禀告,“门口发现了一封信函,应该是那些山匪送来的。”

第148章 夜里访客

宜福客栈四周安插了四五个人手,一直盯着客栈门口的动静,如果有人前来,定然会被他们盯上,可最终是只信鸽落在了院子里。

怀柔驸马程翌展开手中的字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一路向东走。

程翌将字条紧紧地攥住。

“驸马爷,”旁边的卢先生低声道,“这件事到现在有些不太对,我们一直被牵着鼻子走,别说到现在夫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连是谁绑的夫人都不知晓。”

程翌抿着嘴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尤其现在从头到尾眼前就像是被蒙了一层迷雾,没有半点的眉目,他现在觉得不止是这次母亲被抓,从一个月前他找到了母亲开始就被人算计了。

卢先生吩咐旁人退下:“接着盯着周围,有半点风吹草动都要前来禀告。”

护卫应了一声快步退下。

卢先生亲手倒了一杯茶,放在程翌面前:“驸马爷先别急,不管那些人是什么意图,现在应该不会向夫人下手,但我们若是不将前因后果理清楚,恐怕不但救不出夫人,您的安危也堪忧。”

程翌努力克制着情绪,半晌才抬起头看卢先生:“先生是否觉得我很无用?”

当年外祖父被说成叛军,山西兵变的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母亲被程家排挤,他亲耳听到祖父劝母亲与父亲和离,母亲舍不得他不肯答应,祖父就让母亲回娘家为外祖父守孝,母亲知道这一走可能很难再回到京中,却怕他会伤心,临走那天拉着他的手,脸上满是笑容,让他等她回来。

母亲走的当日他就开始盼着,可程家上下心中却好像没有了母亲这个人。半个月后,终于让他等到了母亲的消息,却是母亲坐的船出了事,一船的人都落入了河中,没有人活下来。

他那时就猜到这都是程家人的手段,没有找到母亲的尸身,程家草草立了衣冠冢,程家的所作所为大家心照不宣,可赵家有罪名在身,没有人会去查问这桩事,他一个孩子又能做些什么?卢先生当时是他的西席,看出他心中所想,劝说他先忍耐,将来有了本事再去做想做之事。

终于让他熬到了能独自出府那天,他立即前往母亲落水的地方打探消息。他查阅当地衙门的案宗,询问了河上撑船之人,除了打听母亲过世之后河上捞出多少尸身之外,询问是否有人曾获救,当听到一个船夫说,仿佛记得有人泅水救人,好似救上了个女眷,他就开始四处寻找母亲踪迹。

这一找就是好几年,山西快被他的人手全都踏遍了,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传来了消息,说见过一个妇人长相与画像上的母亲肖似,如今就在太原府忻县,这些年有过不少线索,每次去看的时候都会失望而归,所以他也没有太过欣喜……

让他没料到的是,他真的看到了母亲。

母亲的外貌与记忆中的有了很大的变化,但他知道那就是母亲,那种母子之间心心相系的感觉不会有错。

此时的母亲不再是程夫人,而是民户家的妇人,头上长了白发,做着田中粗重的农活,与一个百夫长成亲,夫妻和睦,生活平淡。

他走到母亲面前,母亲先是惊愕,而后恢复平常,一脸的疏离问他:“老爷前来有何事?家中有水有草料,若是需要妇人便去取来。”

母亲不肯与他相认,他表明身份,母亲也推说是他认错了人,后来那百夫长归家,说他们心怀不轨将他们赶了出去。

也许母亲有了新家,是不想回程家去了,程家那个地方本来就没什么好留恋。

他本就想让母亲好,既然母亲这样选择,他也该顺着母亲的心思,他试图留下些财物却被母亲拒绝,他只能命人在一旁照应,没想到却害的母亲搬了家。

母亲的生活已经十分不易,他岂能再给母亲增添负累,他也能猜到母亲的担忧,程家知晓母亲活着又嫁了人必然不肯罢休,不知要如何惩治母亲,想到这些他就将心腹撤了回来。

母亲还活着对他来说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他以为从此之后就能打开心结,让自己轻松一些,没想到立即就传来母亲被山匪掳走的消息。

“驸马爷别这样说,”卢先生道,“您做得已经够好了,换做旁人早就放弃,为了寻找夫人,您几次与老太爷冲突,程家对您百般防备,本来能有军功入仕,却让您尚公主,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底下。”

程翌听到这里一笑:“程家是让我知道,何为利益,何为不甘,在皇权之下人人都要低头,想要让我弯腰,与他们一样。可他们不知,若我不愿宁可以死抗争。”

所以他答应赐婚,只是因为他喜欢怀柔,那个仁善、柔弱的小公主。

他想过成亲之后,可以慢慢谋划,挣脱身上的束缚,总有一天不会再被贵妃监视,被程家利用,可他想得太过简单了些,大周的规矩,贵妃的权利,程家的防备就像张大网将他牢牢地困住。

公主府发生的事,很快就会传入贵妃娘娘耳朵里,他与怀柔的感情也像是被什么阻隔着,也许是猜疑,也许是地位、规矩的隔阂。

怀柔问他为何来山西时,他没有说,一来他不想怀柔被牵扯其中,也怕贵妃娘娘借由怀柔知晓内情,二来知晓他找到母亲的,只有他身边的人,他现在除了卢先生和几个亲随,他不相信任何人。

程翌先从这些思量中挣脱出来:“先生担忧的是,太子爷和怀柔他们也在往东走?”

卢先生点点头:“绑走夫人的人,将驸马爷引到这里,到底有何图谋我们半点不知,尤其现在又让我们与太子车马一路……我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太子和魏大人来太原府查战马案,按理说与您这件事该是无关,可为什么偏巧两件事撞在了一起。”

卢先生长长地叹一口气:“驸马爷将我留在身边,未必是好事,我只是个西席,于政事上没那么敏锐,驸马爷需要一个真正的幕僚,或是能带着驸马爷向前走的人,这样才能将脚下的路看清楚。”

卢先生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护卫的声音:“有人。”

几条人影向前扑去,程翌和卢先生都站起身来。

第149章 赖上了

程翌走出屋门,他带来的亲信已经不见了。

院子里漆黑一片,听不到半点的响动,此时此刻仿佛从这里走出去就会被吞噬掉。

程翌没有怯弱,握住了腰间的长剑,大步走出了屋子,就要去宜福客栈外看情形,刚走到院子里,就感觉到身边一股劲风传来。

程翌立即扭身躲闪,他曾出入过军营,虽说这些年因为驸马的身份赋闲在家,但拳脚功夫没有撂下,不至于被人一招压制,躲避过去之后,他立即抽出长剑,剑刚刚挥舞过去“咣”地一声,与对方的利刃撞在一起。

程翌只觉得虎口发麻,长剑差点就脱手而出,正准备重新振作,对方一脚扫来,踢中了他的腰腹,程翌稳住下盘继续抵抗,不过两三招,程翌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对方比他想象的要厉害,恐怕他很快就要被对方擒住。

“是谁?”程翌在这个关头问出口,那人却没有回答。

“你们是来拿银子的?”程翌边说边喘息,“十万两银票我没有都带在身上,还有一部分藏了起来,你想要拿到……就按规矩办。”知道他落脚在此处,二话不说就动手的,可能就是掳走母亲那些人。

程翌话音刚落,就看到又有人从黑暗中出来,奔向了他住的房间,这些人黑衣蒙面,看来他的判断没错,这些人是来抢夺银钱的。

程翌暗暗有些后悔,他将这宜福客栈包下了,嘱咐客栈掌柜和伙计寻常不要出来,如今突然有人闯入,连个向官府报信的人都没有。

不过,告知官府又有什么用?即便他能活下来,他母亲恐怕也会被害。

“我们谈谈……”程翌在关键时刻心中尚保持清明,“这样不是最好的解决法子,只要我母亲还活着,你要多少银子我会……”

程翌的话还没说完,手臂一疼,已经被击中,紧接着他的腿被人压制,他想要挣脱已经晚了,右腿膝盖着地跪在了地上,半个身子完全被钳制住,他抬起头来,只见闯进屋子的黑衣人怀中多了一个包袱,那包袱是他用来装银票的。

山匪绑走他母亲,让他用十万两银钱来换,他用的是钱庄通兑的银票,这些银票他一直贴身携带,总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还有一争之力,就算山匪前来抢夺,他也可以要挟山匪,若是强取,他就毁掉银票,到时候鱼死网破,他们什么都得不到,却没想这些人会突然出现,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程翌张嘴想要再说话,喉咙却被人掐住,只要那人一用力,他的喉咙立即就会被捏碎。

程翌怔愣间,肩膀被人一抓,整个身体被提起,旁边的屋门被打开,他被拖进了屋子里。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这些人如同专锁人性命的厉鬼,下手利落让人无法抗争,他那些守在院子里的亲信应该已经被杀了吧?

程翌后悔起来,不是因为他就要死了,而是整件事他没有做好,如果他不找母亲,母亲可能就不会出事,现在还牵连了卢先生等人搭上性命,公主得知消息会怎么样?希望皇上能好好待她,再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程翌做最后的挣扎:“杀了我可以,放了我母亲,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个普通妇人,放了她,我告诉你剩下的银票在哪里。”

“你当他们是凶徒还是寺中的菩萨?求饶没有半点用处。”

冷冷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紧接着屋子里的灯亮起来,程翌只见面前的人缓缓拉下了脸上的黑巾,露出了脸孔。

程翌睁大眼睛,那不是什么山匪而是魏元谌。

魏元谌与那些山匪有关系?这个念头从程翌脑海中一闪而过后,他立即否认,魏元谌如果与山匪有关就会利落的杀了他,绝不会费这些口舌。

“驸马爷为何到山西来?你方才说的母亲,指得难道是去世了多年的生母?”魏元谌坐在椅子上,伸手倒了两杯茶,“驸马爷可愿如实相告?”

魏元谌说完这话,看看外面的天:“天就快亮了,我还要骑马回到驿馆,跟着太子爷押送犯人归京,驸马与我的时间都不多了。”他说的没错,这一整晚都在路上奔波,回到驿馆的时候也该启程了。

在驿馆时,魏元谌刚处置完公务躺下来休息,聂忱就送来消息说,住在十里亭宜福客栈里的人有可疑之处,他吩咐初九带人跟着聂忱前去查看,初九才要带人离开,他就改变了主意,准备亲自前来。

聂忱办事这样迅速,肯定是得了顾大小姐的消息,如此急着向他禀告,可见顾大小姐断定这件事非同小可,既然这样他就该亲自前去。

骑马到半途歇息的时候,被风一吹,他心中更加清明,他承认顾明珠很厉害,但他还从未如此信任一个人,不管是坊间人还是她的各种身份,配合起来愈发的得心应手,她打听出来的消息,也潜移默化地在影响他对局面的判断,或许只是因为现在大家在同一条路上,少了几分戒备。

一路到了宜福客栈,看到守在客栈中的人训练有素,他们的马匹都是上等的好马,就更加确定了客栈中人的身份,既然他们说被山匪绑走了亲人,他就假扮山匪试探一下虚实,果然就看到怀柔公主驸马匆匆忙忙从屋子里冲出来。

程翌半晌从地上站起身,然后走到椅子上坐下,端起了桌上的茶,因为手臂方才受创,拿起杯子时有些颤抖,好在魏元谌没有将茶倒满。

想一想方才发生的事,就好像输过了一次,现在坐在这里好端端的喝茶也像是在梦中一样。

就算他不开口说清楚,魏元谌从方才的言语中应该也能猜出大概,会这样询问他是给他机会……

程翌开口之前本想说:这件事涉及我生母日后的处境,还请魏大人高抬贵手,知晓实情也不要告诉旁人。不过他想了想并没有说出来,就像魏元谌所说,他一路跟着太子回京,手中握着太原府的案子,哪有闲心来管他的家事,除非他这件事牵扯了朝廷,想一想那些山匪让他一路向东,跟着的正是太子回京的队伍,程翌心中的猜测就更重了几分。

卢先生说的对,眼前一片迷雾根本辨别方向,他应该找个人帮忙指点。

魏元谌道:“驸马遇到的事,可能与我们在太原府查的案子有关,”说着他抿了口茶,客栈里的茶粗劣,却对一个长途跋涉的人来说却十分甘甜,更何况怀柔驸马也没有别的选择。

程翌吞咽一口道:“我生母赵氏还活着,半个月前她被山匪绑走了,我来太原府是要救回生母。”

魏元谌点点头:“太原府的战马案牵扯到了十二年前的山西兵变。”

程翌听到这话睁大了眼睛,整个人激动地站起身:“山西兵变是不是另有内情,我外祖父他……定是被冤枉的。”外祖父去世之时母亲就和他说过,外祖父是被冤枉的,可怜外祖父戎马一生,最终背得这样的名声,母亲身为赵氏女不能什么都不做,难道这次母亲被绑,与山西兵变有关吗?

这其中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内情,程翌开始坐立难安,半晌他起身向魏元谌拜下去:“还请魏大人指点。”

魏元谌将程翌扶起来:“驸马爷不可这样,如果驸马信我,就装作若无其事,按那些‘山匪’的话去做,我会在暗处帮忙。”

程翌不假思索地大营下来。

魏元谌道:“驸马现在将到了太原府之后的事,仔细告诉我。”

……

天渐亮了。

顾明珠从睡梦中醒来,这一觉睡得很是舒坦。

下人已经开始准备,等众人用了饭就要继续赶路。

吃了两碗香喷喷的粟米粥,喊着一颗蜜饯子,顾明珠蹬上了马车,正想要让宝瞳去向柳苏打听消息,聂忱昨晚不知有没有找到怀柔驸马爷,就听到外面传来宝瞳的声音。

宝瞳闷闷地道:“夫人,您看看这是什么?”

林夫人掀开车帘,顾明珠凑过去看,只见宝瞳怀里抱着一只大黑鸡。

“魏大人身边的初九说,这只鸡不吃食,让我们帮忙照看。”

顾明珠一怔,怎么好像被赖上了。

第150章 求助

顾明珠抱着元宵喂鲜花饼,宝瞳将昨天大黑鸡上门的经过禀告给林夫人。

林夫人不禁叹口气:“到了下个驿馆,让小厮们去捉些虫儿来喂喂。”

宝瞳立即道:“都是小事,夫人不用担忧。”

林夫人想要将魏三爷身边的小厮招来问问,想起那小厮话多嘴快的模样,又皱了皱眉,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算了。

现在魏三爷不上门了,他家的鸡却跑了过来。

魏三爷养鸡也有些奇怪,不过这京中子弟什么花样都有,林夫人也算是屡见不鲜,这鸡似是叫五黑鸡,是神农架的贡品,而且这只比两只芦花鸡加起来都要大些,大约也算是珍禽。

林夫人嘱咐宝瞳:“总归这么多人一起走,要多注意着些,这鸡也给魏大人看好了,不要出任何闪失。”

宝瞳的目光落在怀里的鸡身上,那黑黝黝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着亮光,鸡眼睛得意洋洋地望着她,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宝瞳恨不得立即将它的尾巴毛扒光。

马车开始前行。

林夫人坐在车中,心中五味杂陈,昨天她去看了林太夫人和赵恭人,赵恭人虽说满脸怨恨却还知道为两个孩子做打算,没有给看管他们的衙差带来太多麻烦。

林太夫人却不肯用水用饭,崔四太太去送了几次都被骂出来,她站在院子里与崔四太太说话,林太夫人就讥讽她:“林家出了事,族中必然受牵累,都是同族同宗,为了争一个宗长,用得着背地里这样下狠手。”

想到这里林夫人摇了摇头,林太夫人事到如今都不承认自己有错,更觉得林寺真无罪,还将污水泼在别人身上,如果当年不是一味为林寺真遮掩,哪会有今日之事?

她也就罢了,看在祯哥儿和族人的面上偶尔去瞧瞧,祯哥儿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祯哥儿表面上冷漠,背地里却写了奏疏,请求留母亲一条性命。

朝廷看在祯哥儿的面上,不会处死林太夫人,林太夫人以后要被禁锢在内宅中,可想而知,从今往后家中上下必然满是怨恨的气氛。

“希望平平安安的到京城吧!”林夫人伸手将顾明珠揽在怀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心始终提在嗓子口,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林寺真若是知晓战马的案子败露,会不会在这时候弄出些事端来?

林夫人正想着,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响,紧接着整个车队停了下来。

他们刚离开驿馆不久,怎么就停车了?林夫人撩开帘子向外看去,只见怀柔公主下了车低声与东宫护卫说着什么,公主府的管事牵来了马,怀柔公主翻身骑在上面,带着几个人匆匆忙忙地走了。

很快顾家跟车的管事上前禀告道:“太子爷传来话,让所有人原地歇着,等怀柔公主回来再继续前行。”

林夫人道:“公主怎么了?”

管事压低声音:“听说是东西落在了驿馆。”

林夫人皱眉,东西落在了驿馆,只要让下人去取就好了,为何怀柔公主要亲自前往?仔细一想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林夫人吩咐管事:“让护卫将马车守好,你们也不要这样站着,替换着去歇息吧!”公主匆忙离开,必然是突发状况,一时半刻恐怕处置不好。

林夫人看向顾明珠:“珠珠,母亲陪你玩翻绳好不好?”

顾明珠将元宵递给宝瞳,高高兴兴从荷包里拿出了线绳,又从旁边拿起了引枕垫在林夫人腰上。

林夫人不禁笑起来:“珠珠真仔细。”

……

过了一个时辰,怀柔公主才匆匆折返,车马继续前行,因为之前耽搁了时间,车马走得格外快。

顾明珠伸手摸了摸林夫人的手,天气越来越凉,还好母亲的手不冷,她悄悄地将薄毯挪过来,盖在林夫人和她的腿上。怀柔公主应该去找驸马爷了,看来这件事要摆上明面,至少太子会前来过问,顾明珠看向怀柔公主的马车,不知道魏大人是不是有所安排,可惜她现在不能将柳苏叫过来,问问最新的消息。

这样赶了一段路,车队才停下来,众人去茶寮里休息。

申先生注意着怀柔公主的一举一动。

怀柔公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拿着茶杯,目光有些涣散,不时地去看身边的管事,仿佛在等待什么消息。

申先生颇为满意,他让人泄露了一些驸马的行踪,怀柔公主离开就是为了确认消息,驸马既然有意躲藏,就不会让怀柔公主找到,这样一来一去公主的情绪也更加焦躁,应该很快会忍不住向太子爷求助。到时候,只要照计划进行,太子和这支车队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申先生转过头正想要离开,忽然心中一动,总觉得有人仿佛在悄悄地盯着他,他环顾四周,这里都是女眷,没有魏元谌的人手,他最担心的就是魏元谌,生怕被魏元谌先发现端倪,那他们就会功亏一篑。

申先生再次向前走去,顾明珠也收回了目光,端着手中的点心到了怀柔公主面前。

怀柔公主望着顾明珠不禁一笑:“谢谢珠珠,我不饿,你吃一些吧!”

顾明珠坐在怀柔公主身边,拿起了一块点心。

顾大小姐虽然有痴傻病,但怀柔公主却能感觉到这位大小姐对她的关心,顾大小姐被教养的很好,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怀远侯和夫人的为人,有些人一心利益,根本不在意这些亲情。

怀柔公主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荷包,荷包有些发旧,她却一直戴着,那是驸马小时候生母给他做的,驸马转送给了她,对她来说这是最珍贵的物件儿。

顾明珠坐了一会儿准备回到马车上,她能看出来怀柔公主那焦急担忧的心情,公主很担忧驸马,驸马又因为生母赵氏在外奔波,希望他们能度过这个难关。

眼看着顾明珠就要离开,怀柔公主拿定主意站起身来,跟着顾明珠一起迎上了林夫人。

“林夫人,”怀柔公主压低声音道,“魏大人让我来寻您,请您帮帮忙。”方才她收到了驸马的信函,离开这里时候与魏大人有过交谈。

这件事非同小可,这支归京的队伍女眷众多,她怕会出什么差错,需要找个能信得过的人帮她。

魏大人提及了怀远侯夫人,她反反复复想了半晌,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夫人,”怀柔公主道,“我们这次回京路上会出事。”出大事。

第151章 联手

林夫人被怀柔公主的话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尽量保持着镇定。

公主会这样悄悄与她说话,是怕周围的人听到,毕竟这条队伍人很多,除了太子爷在前面,后边还有陆慎之与冯安平等人押送案犯,真的出事,慌乱起来恐怕顾首不顾尾,这也是怀柔公主会来与她说这些的原因。

林夫人感激地看了一眼怀柔公主:“多谢公主。”公主心中信任才会与她说这些,别提帮不帮忙,大家本来都在一起,出了问题顾家还能独善其身不成?她事先知晓了,才能更好的安排,免得不清不楚地被卷进去。

听到林夫人这样说,怀柔公主更觉得自己选对了人,而且林夫人怀着身孕,还要照看顾大小姐,不事先告知,万一出了差错她也会于心不忍。

“先让夫人知晓,”怀柔公主道,“等到了驿馆我们再仔细说。”

林夫人点点头。

两个人分开上了马车,车队又开始前行。

林夫人想想怀柔公主方才的话,忍不住心中一阵慌跳,在太原府遇到的事,比这些年加起来的还要多,不过这也是她想要留在太原府的原因,关键时刻能够帮衬老爷一把。

“母亲,”顾明珠拉住林夫人的手,“外祖父说……将门虎女。”

林夫人眼睛一亮,珠珠方才听懂了怀柔公主的话?这怎么可能?不过若是没听懂,珠珠也不会这样说。

她们在陕西林氏老宅时,父亲曾说她:“遇事不要那么太柔弱,想想自己的出身,你祖父征战多年,父亲虽然没有出入军营,但你也算是将门虎女,被人欺负到头上,也懂得反抗。”

林夫人不禁一笑,父亲行走在田间,却比谁都看得清楚,大约早就料到怀远侯府会有这一天,经过了战马案,她也渐渐看清楚了,没有谁能够独善其身。

林夫人握了握顾明珠的手:“珠珠说得对。”等这次回到京中,侯爷或许会对她另眼相看,以后再遇到事,她也能为侯爷分担。

顾明珠看到母亲渐渐沉静下来的眉眼,也放下了心,怀柔公主说是魏大人让她前来找母亲,也算是借由公主的口向母亲报了信。

明面上他们顾家没有帮上什么忙,魏大人这样做自然是信任怀远侯府,顾明珠顺着帘子往外看,不知道林寺真那些“天兵”有没有下落。

……

崔渭劝说这林太夫人将一碗粟米粥喝下,这才松了口气。

“母亲放心,”崔渭低声道,“进京之后不会让母亲再受苦,母亲只需要在屋子里养病,大哥会为母亲打点。”

“呸,”林太夫人啐一口,“他巴不得我快些死了,这两日不见他人影,听说他倒是将那对母女照顾得妥妥当当。”

崔渭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些日子他一直留在母亲这里,很少与崔祯说话。

“大哥要忙,”崔渭道,“儿子在母亲这里,帮不上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