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没有见到公文之前,只能我向定宁侯问话。”

崔祯眉头微微蹙了一下,现在这样的时候不宜与魏元谌争锋,魏元谌抢到了先机,手中都握着什么证据他们不知晓,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踏入魏元谌设下的陷阱之中。

魏元谌扬起眉角:“关于今晚的事,知府大人还有没有话想要问我?”

韩钰摇头:“没有……”他再提出什么质疑,岂非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既然你们都无话,”魏元谌道,“接下来就要换我问了。”

韩钰喉头一紧,原来魏大人方才的话是这个意思。

魏元谌先去看卫所的副将:“画舫上出事,竟然惊动了卫所,大周卫所何时兼了抓贼的差事?”

副将一时语塞,立即去看韩钰。

韩钰抿了抿嘴唇开口:“最近太原府接二连三的出案子,谨慎起见,我提前让人去卫所知会,还请卫所多多帮衬,太原府是北方重镇,不能有半点差池。”

“韩大人说的出事,不过是贼匪抢夺财物,岂需动用卫所兵马?”魏元谌说着又去看定宁侯,“北疆局势如何,定宁侯该是比谁都清楚,既然定宁侯都没有在营中戍边,想必北疆一片太平,知府大人大可不必太过担忧。”

魏元谌说到这里口气一变:“再说,随意调动卫所兵马,让卫所将士不能各司其职,才是真正的危险,无论到何时,除非军事卫所兵马不能有任何异动,否则视为谋反。”

卫所副将身上一阵瑟缩,多亏他带来的人不多,否则魏大人真有可能弹劾他,到时候别说前程,恐怕性命也难保。

想到这里,副将急忙躬身道:“是我等没有思量周全,犯下过错……末将愿意领罪。”说着他去偷看韩钰。

魏元谌没有理睬那副将接着道:“韩大人和定宁侯出城去哪里了?这么晚带着人手离开,可是因为得到了重要的线索?”

韩钰道:“我与侯爷是发现陆慎之不见了,城门守卫接到陆慎之的文书放人出城,所以……”

“韩大人是怀疑陆慎之与贼匪勾结?”魏元谌难得地点头,“不瞒大人,我也是这般思量,若非有人在衙门帮忙遮掩,贼匪怎会如此猖狂,这就是为何我来到太原没有直接去府衙。”

韩钰欲言又止,崔祯也面色深沉,魏元谌借着韩钰的话,为今日的作为找足了理由和借口。

魏元谌接着道:“我还有一事要问定宁侯。”

崔祯料到魏元谌还有话说。

魏元谌脸上似是多了几分困惑:“崔家祖坟到底是被雷劈了,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再次提及这桩事,如同在崔家的伤口上狠狠地碾了几下。

崔祯心中不由地冷笑,他之前的思量果然没错,如果他为母亲遮掩就会被抓住把柄,

“有人利用崔家女眷将火药等物抬去了祖坟,又乔装成道士引爆火药,”崔祯沉声道,“我虽没抓到那假道士,却将负责此事的管事妈妈交与族中长辈处置。”

魏元谌悠然一笑,眼稍却露出几分冷冽:“恐怕崔氏族中不懂审案,不如交给衙门来办,定宁侯以为如何?”

崔渭刚刚登船上前来,正好听到魏元谌的话不由的心中一紧,忙看向崔祯。

崔祯似是未加思量:“既然魏大人有怀疑,明日一早我就让人将管事送去府衙。”

“大哥。”崔渭忍不住开口,如果将管事妈妈交给魏元谌,那不就像是被魏元谌扼住了咽喉?

崔祯眉头一皱,崔渭不敢再说什么。

“大舟上的事已经差不多了,各位与我一起押送案犯去衙门,”魏元谌说着向前走去,“顺便见见陆同知。”

魏元谌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众人面前,韩钰忙追上去。

丁公子被捉,丁家的护卫想要反抗,转眼间也被拿下,老鸨子哭天喊地闹腾了几下,就被人塞住口带走。

冯安平在大舟上行走,指点衙差去抓人,见到韩钰立即道:“大人与魏大人说话时,卑职就已经带着衙差去抓人了。

别看这只是一条画舫,还真有不少人为那老鸨儿做事,见势不好都想脚底抹油,卑职哪能放过,现在看来老鸨儿和丁家人早有勾结,大人连夜审问他们,定能从中查到些线索。”

韩钰面色不虞,平日里不见冯通判做事这般干净利落,今晚做事倒不遗余力,不过恐怕轮不到他来审了。

韩钰道:“将人妥善送去衙门,不要出什么闪失。”

“大人放心。”

冯安平躬身送韩钰,然后在人群中找到初九,向初九挤了挤眼睛,他难得聪明一回,这下可算是立下大功了吧?

众人押送犯人到了府衙。

太原府出了事,知府带着人去抓贼匪,竟然“抓到了”皇上钦差来查案的魏大人,这样的消息如同平地惊雷,将太原府大小官员全都从梦中震醒,齐齐聚来府衙门口。

韩钰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一眼就瞧见人群中的陆慎之。

韩钰立即翻身下马:“这一整日你不曾来衙门,到底去哪里了?”

陆慎之躬身行礼,弯腰的功夫脚下不禁踉跄。

夜里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不过韩钰等人还是察觉了陆慎之的异样,陆慎之面色难看,整个人十分憔悴。

魏元谌翻身下马,轻描淡写地道:“为了查明案情,我将陆同知带去问话了。”说着他走到陆慎之面前,伸手拍了拍陆慎之的后背。

陆慎之身体颤了两下,紧紧地抿着嘴唇,仿佛是在强忍疼痛。

所有人立即想到了魏元谌心狠手辣的名声,这位陆同知只怕被魏元谌抓去动了私刑。

韩钰的脸色更加难看:“魏大人……这……”

“怎么?”魏元谌道,“知府大人觉得哪里不妥吗?”

韩钰不敢说,其他官员也噤若寒蝉。

崔祯和崔渭远远地站在一旁没有上前,魏元谌直指崔祯“逾矩”,崔祯自然不能再插手府衙之事。

“走吧,”崔祯吩咐崔渭,“先回家去。”

“大哥……”崔渭道,“您就看着魏元谌这样……那陆慎之必然受伤不轻,如此对待朝廷命官,未免太过嚣张跋扈。”

崔祯不予再说话,翻身上马向崔家祖宅而去,魏元谌拿到了线索还在知府等人面前立威,一举数得。

陆慎之这顿打不知会让多少人生出惧意,一旦有了这样的心思,面对魏元谌时,就不敢轻易说出假话。

崔渭追上来:“不过,这样看来陆慎之身上也没什么疑点,否则魏元谌也不会放了他。”

崔祯沉下眼睛,内情到底如何,只有魏元谌自己知晓。

“那个聂忱我也见到了,”崔渭道,“与魏元谌的亲卫在一起,这个人最该死,拿着大哥给的银子却为魏元谌效命。

一个小小的坊间人敢动这样的心思,现在他依附魏元谌,难不成魏元谌能带着他一起去京城?”

聂忱是个有本事的人,崔祯也早就知道此人对他并不忠心,他本不在意,可听到这番话,心中也难免生出几分怒意。

魏元谌能顺利做成这些事,必然有坊间人的帮衬。

他定宁侯身边人才济济,也从来没有勉强过任何人,他已经给了聂忱机会,希望将来聂忱不会后悔,外戚赏的饭,没有那么好吃。

崔祯道:“随他吧,不必在意。”

……

魏元谌走进太原府府衙中,陆慎之先上前回话:“那些民众都没有下山。”

魏元谌颔首:“我知道了。”

陆慎之抿了抿嘴唇:“可这不是我的功劳,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山中。”

魏元谌抬起头来。

陆慎之苦笑一声:“确实如此,不知是谁说服了吕光他们,让他们躲起来。”他辛辛苦苦那么多年都没有取得吕光等人的信任,不知谁用了什么方法才做到。

陆慎之想了想补了一句:“要么就是他们自己想开了。”

“那还真巧,”魏元谌目光闪烁,“执拗了这么多年的事,在这么关键的时刻醒悟。”

魏元谌说着看向陆慎之:“陆大人是否觉得是佛祖保佑?”

陆慎之想想自己手腕上曾戴着的一串佛珠,脸涨成猪肝色,总觉得魏大人是在讥讽他:“不敢,定是有什么原因,我会去查。”

魏大人可真是难缠得很。

“一会儿他们要看你身上的伤,就脱给他们看。”魏元谌淡淡地道。

陆慎之应了一声:“是。”

小心翼翼地从魏大人屋子里出来,陆慎之就被叫到值房中,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开了衣衫。

屋子里顿时传来一阵吸气的声响。

……

天渐渐亮了,魏元谌一路回到小院子里歇着。

刚刚推开屋门,就看到了桌子上摆着的一只药箱。

初九忙道:“这是那医婆的箱子。”他看那医婆可疑,就将箱子拿回来仔细查看。

魏元谌点点头。

“孙先生来了,”初九道,“一直在等您,您身上伤口不舒坦,不如让孙先生看看。”

“好,”魏元谌难得口气柔和,“将先生请来吧!”

第40章 太虚

魏元谌打开医婆的药箱查看里面的东西,药材、药粉各种瓶瓶罐罐一应俱全,只有一只竹筒看起来格外的突兀,魏元谌将竹筒拿在手中,从里面倒出一张纸笺,上面简单地勾勒出几条船,船只各处都有标记,应该是紫鸢主仆让医婆带给陈婆子的消息。

那阿瑾突然生了病,必然是医婆动的手脚,他不出现在画舫,医婆也会得到想要的线索。

聂忱说的那番话,听起来那医婆就是聂忱请来的眼线,他却直觉不太对,聂忱有足够的胆识,也心思缜密,却比起那医婆来还远远不及,聂忱如何能驱使这样的人为他效命,如果反过来,那医婆安排聂忱在暗中接应,更加顺理成章。

“三爷又是一夜没睡吧?”孙郎中走进门,目光就落在魏元谌的脸上。

魏元谌站起身将孙郎中迎到椅子坐下。

“三爷不要这样客气,”孙郎中立即摆手道,“这段日子感觉如何?旧伤可还会疼痛?”

魏元谌道:“比在京中时好一些。”

“让我瞧瞧有没有大碍。”孙郎中说着就要起身去净手。

魏元谌道:“先生一路奔波,我们还是先叙叙话。”

五年过去了,伤口早已经愈合,就是不知为什么经常会突然疼起来,那疼痛仿佛将他带回了那天晚上。

在昏暗的大牢中,她脸上是决然、坚定的神情,从他身上取走利器之后,低声与他道谢。

他想要与她说句话,却没有半点力气,眼看着她走进黑暗里。

看着魏元谌目光微深,孙郎中叹口气,这些年他也多次看过那伤口,表面上看来确实没有什么变化,他现在怀疑当年周丫头拿出利器时,残留了一块在其中,如今与皮肉长在了一起,所以才会经常疼痛,他劝说过魏三爷,不如让他开刀探查一番,万一找到根源也好去除这痛楚,不知为何魏三爷却不肯答应。

“还是看一看放心。”

孙郎中执意要查看,魏元谌没有再拒绝,走到内室里解开了衣带。

一道大约三寸长的疤痕,从左腋蔓延下来,虽然经过了五年,伤口依旧狰狞可怖,当年魏元谌在皮肉中藏了利器,让伤口反复肿疡,就像在同一处受伤多次,所以痊愈之后,看起来也比普通的伤口更加骇人。

孙郎中伸出手触摸伤口周围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物,如果他的推断没错,异物八成残留在了肋间,只要魏三爷平日里动作幅度稍大些,那异物受到牵拉就会伤及周围,于是就会有疼痛的感觉。

孙郎中查看之后,魏元谌将衣衫重新穿好。

孙郎中道:“三爷从出京之后疼过几次?”

“大概两三次。”魏元谌说的轻描淡写,仿佛早就不将这伤口放在心上。

孙郎中有些意外:“看起来是有所好转?不过可能是因为三爷最近没有与人交过手,就算平日里练练拳脚,动作也不至于太过剧烈,所以无碍,三爷还是要多多注意,尽量不要用左臂。”

魏元谌颔首:“让先生为我操劳了。”

孙郎中摆摆手:“这些年操劳的是你才对,如珺去了之后,我本意气全无,多亏三爷找到了我……唉,说到底我愧对如珺父亲。”

孙郎中说到这里,想及不少前尘往事,当年他年少狂傲不逊与御医争锋而被算计,多亏了周大老爷暗中为他周旋,他才得以保命,他醉心于医术,不擅长那些勾心斗角的争斗,周大老爷劝他先隐去名声,在坊间行走,这样既免了危险,也不会被无用之事牵扯精神。

于是他离开京城四处行医,周大老爷还时常带给他银钱,让他用来买药救助贫苦的百姓。

周大老爷去的太突然,他得到消息赶到京中时周大老爷已经入葬,他匆匆去坟上拜祭了周大老爷,又去周家见了周大太太,周大太太抱着小小的如珺神情凄然,他劝说周大太太逝者已矣,定要将孩子抚养长大。

周大太太点头答应,还嘱咐他不要向任何人提及与周大老爷的关系,就算是周家人也不可以,后来周大太太自缢,他虽然心中有疑惑,周大太太怎会狠心抛下小小的珺姐儿?

可毕竟周大太太是女眷,他不能去查看尸身,只得在外面听消息,最终衙门仵作上门查看确认自缢无疑,周大太太也就顺利下了葬。

他又在京城盘桓几年,亲眼看着周老太太将如珺接到身边抚养,悉心教导如珺,他也就放下心来,继续四处行医,直到如珺再次陷入大牢,他得知消息之后立即回到京中,可惜他只是个有些名声的郎中,如珺身上背负的又是谋反案,他就算心急如焚却也没办法帮忙,只得注意着刑部大牢的动向,说来也是巧合,就在那时候大牢里突然传了疫病,他趁机进入大牢中,选如珺帮他一起派药。

如珺长大之后从未见过他,自然不知他与周大老爷的渊源,他也没有多说,免得被人看出端倪,本来大牢的疫情没有那么重,他有意用了些手段拖延时间,那些日子最为难熬,不但担心如珺会被定罪,还备受良心谴责,他毕竟是个郎中,不该做这种事……

如珺那孩子与他学习医术之后,一心一意治好牢中那些犯人,甚至不顾危险向狱吏讨要“阿魏”,见到此情此情,他深受触动,就此罢手,让疫情早些出现了转机。

之后朝廷上有了争论,质疑有人借着谋反案铲除异己,长公主与二皇子伏诛,不宜再牵连更多人,太子也为周家求情,他以为珺姐儿的福报来了,哪知道会有劫囚之事发生,珺姐儿也因此丧命。

崔家扶棺入太原,他也一路跟随,看清楚了周家和崔家的薄情寡义,恩人一家几次三番受劫难,让他的精神也被消磨,又因之前在大牢里做过的错事,觉得自己不配再做郎中,就这样蹉跎了两年,魏三爷找到了他,与他提及珺姐儿的案子,说会为珺姐儿报仇,他这才知道还有人比他更加伤心。

魏三爷是真心欢喜如珺,不像那狼心的崔祯,如果当年珺姐儿没有死嫁去了魏家,现在定然夫妇和睦,说不得已经有了儿女,可惜了一对好孩子。

孙郎中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伤心,好半天才稳住情绪,拿出一只药瓶递给魏元谌:“下次伤口再疼的时候,用些这药,应该会有用处。”

魏元谌将药接过,孙郎中接着道:“我听说了太原府的事,是否太子的人又在作恶?朝廷让你查案,这是要将你推到风口浪尖啊,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想想自己出了行医看病一无所长,不禁有些泄气。

“先生只要专心医术,其他的交与我来做。”

魏元谌穿着一身宝蓝色长袍,面对孙郎中时难得轻松,眉眼中没有防备和冰冷,如同个富贵人家的年轻子弟,这些年朝堂上下大约都忘记了魏三爷的年纪。

孙郎中望着魏元谌,更添几分难过,伸手拍了拍魏元谌肩膀,转头间看到了桌面上的药箱:“这是……”

魏元谌道:“查案时从一个医婆那里拿到的。”

“医婆?”孙郎中的目光落在药箱中那一只只布包上,他走过去拿起布包放在鼻端闻了闻,草药的气味儿传来,只是不太浓烈。

“这是药渣,”孙郎中道,“难得一个医婆还懂得用这些。”

药箱里都不是什么珍贵的药材,却也没有太过骗人的东西,至于那些符箓和香灰,都被放在下层的药盒里,平日里大约也不怎么用处。

“这医婆医术不错,”孙郎中赞叹,“药材摆放分门别类,可见她脑海中对于看症思路清晰,我教徒弟和那些行脚郎中,药箱中的药材定然不能混淆,药材无形相克相生定要记牢,一旦出错就要酿成大祸。

可惜许多行脚郎中对药材人云亦云,根本不知其效用如何,常常辨别不清。”

孙郎中说着将眼前的药渣打开,定睛看了看,脸上更是有几分爱才之心:“这药渣也经过挑选,以它外用定有疗效,这些年我集药方在坊间走动,第一次见到有医婆能这般细致。”孙郎中说完看向魏元谌:“此人在何处?问问她可愿意与我学医术,将来帮我在此地寻方、抄方。”

魏元谌思量着孙郎中方才的话,抬起头与孙郎中对视:“她是个哑巴,且不识字。”

“哦?”孙郎中十分惊讶,“坊间口口相传的医术能到这样地步?不必看医书就懂得这些?那可真是难得。”

魏元谌脑海中浮现出医婆偷看紫鸢手中字条的一幕,医婆真的不识字?

沉默片刻,孙郎中将药箱重新放好,准备再嘱咐魏元谌几句就离开,忽然想及一件事:“我在京城给人看症时遇到一个人,他托我给自己女儿看症,本来急着来太原已经开口拒绝,他却说她女儿也在太原府。”

魏元谌知道孙郎中不会无故提及此事:“托先生看症之人我认识?”

“是啊,”孙郎中道,“就是那位怀远侯。”

怀远侯长女顾明珠。

魏元谌看向孙郎中:“先生何时去顾家?”

孙郎中道:“明日就去!”

“明日我也会前去,先生不必说认识我,”魏元谌道,“案子自怀远侯起,如今快要水落石出,我也该去拜会下怀远侯夫人。”

除此之外,他也想知道顾大小姐的痴傻病到底是什么情形。

孙郎中点点头。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孙郎中才从屋子里离开,刚刚走出院子不远,初九立即跟了上来。

“孙先生。”

初九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孙郎中不由地吓了一跳:“初九,你这样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先生,”初九怀中抱着一只大黑鸡,有些为难地靠上来,“您给三爷诊过脉了?”

孙郎中点点头,看过伤口之后,他顺便为魏三爷把了脉。

“三爷可还好?”

“好。”

“三爷没有刻意隐瞒什么病情吧?”

初九说着向身后看了看,紧张地捋着怀中的黑鸡,鸡毛被他摸索的一尘不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大约是手下频率太快,黑鸡不满地“咯”一声。

初九吓了一跳,鼻尖也沁出汗水来,这样关键的时刻,千万不能将三爷引过来。

孙郎中有些不解:“你这孩子到底想说些什么?”

“不是我想说,”初九立即纠正孙郎中,“是我家二老爷让我定要问问您……您也知道我家三爷在魏家的地位如何,魏家上下奉为珍宝,有些事不能出半点闪失。”

初九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怀中的公鸡似是为了迎合也小声“咯”叫着。

孙郎中道:“魏二老爷想知道什么?”

初九吞咽一口,再次转头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才开口:“二老爷想知道,我家三爷那方面有没有问题?”

初九拍了拍腰:“虚不虚?”

孙郎中差点笑出声,看来这几年魏三爷油盐不进,让魏家长辈委实心中担忧:“你看呢?要不要补一补?”

“那谁知道,”初九摸着怀里的黑鸡,“这五黑鸡就是二老爷找来给三爷用的,一直没有得机会。”

不但没机会,还让这五黑鸡出去寻花问柳下了好几窝黑崽子,他整日劝说三爷吃了这鸡,结果就是抱着鸡跟在三爷屁股后跑来跑去。

初九想着就觉得心里苦。

孙郎中叹了口气:“这种事也要寻机会。”

补肾还要寻机会?初九竖起耳朵。

孙郎中望着那只膘肥体壮的五黑鸡:“先留着它吧!”等到魏三爷有了心仪之人之时……

孙郎中转身离开。

初九望着孙郎中摇头的背影,难道三爷的病已经那么重了,到了虚不受补的地步?

那可真就糟了啊!二老爷说了,三爷病好那日,也会为他寻一门亲事。

这亲事不会就泡汤了吧?

第41章 登门

日出上三竿,顾家院子还是一片宁静,因为顾大小姐在睡觉。

林夫人撩开帘子看着女儿睡得正香,脸上不由地露出慈爱的笑容,向管事妈妈摆了摆手,两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子。

回到了屋子中,林夫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开始做针线,明明还有一桩案子压在头上,看着珠珠却时常会有岁月静好的感觉,好像觉得会安安稳稳地与老爷团聚。

林夫人摸着小腹,顺利的话,明年家里就又要添个小的,珠珠那么良善的孩子,定会喜欢这个弟弟或是妹妹。

“夫人,”管事妈妈进门低声道,“外面传回消息,府衙那边有了动静,说是那位魏大人来太原府了。”

林夫人惊诧间手一滑,针尖差点就扎了手,魏大人这时候出现,是不是案子有了进展。

“再让人问问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林夫人十分机警地吩咐。

管事妈妈应了一声。

林夫人将针线放回笸箩里,她心中明白管事妈妈可能什么都问不到,不要说那位魏大人名声在外,崔祯几次三番的提醒,已经让她对这个魏三爷到了谈之色变的地步。

林夫人下意识地道:“让护院将门守好。”话说完她立即就后悔了,真是听了崔祯太多话,她也变得疑神疑鬼,那魏大人还能登门不成?她们家里都是女眷,有没有什么珍奇的贵重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无蜜不招彩蝶蜂。

林夫人想到这里安心许多,向管事妈妈扬了扬头:“不用理了,还是去打探消息吧!”

管事妈妈退下去,林夫人就将针线又捡了起来,宝瞳捡到只兔子,珠珠很是喜欢,没事就要抱在怀里,她做只稍大些的荷包,让珠珠装些草叶和菜干用来逗兔子。

管事前来禀告:“夫人,周三太太和二小姐来了。”

“将人迎去堂屋吧!”林夫人站起身,拂了拂衣裙,自从金塔寺之后她就再没见过周家人,今天周家怎么会上门?

周如璋四处打量着怀远侯府这处小院子,看来她之前听到的传言没错,怀远侯府就快支撑不下去了,否则怎么会住在这么寒酸的地方,说不得背地里全都靠定宁侯的接济度日。

不光是崔氏一族,就连姻亲都要依靠定宁侯,定宁侯还真是不易。

周如璋想到崔祯那威武英俊的模样,不禁心中一热,可惜的是定宁侯妻运不好,从前被长姐的名声牵连,现在还要面对一个病恹恹的张氏,大约都不知道有贤良淑德的妻室掌家是什么感觉。

让她嫁入崔家的话,她能保证从此之后定宁侯崔祯能顺风顺水,只要崔祯对她好,前面有两个定宁侯夫人又如何?

她也不是非要嫁给崔祯,她只是觉得崔祯实在太可怜了,这是周家欠崔祯的,应该有所补偿。

周如璋思量着进了堂屋,两个人刚刚落座,林夫人就进了门。

“夫人。”

周三太太和周如璋立即上前行礼。

“太太今日怎么会来?”林夫人看向周三太太,她与周家人见面不多,但是自从上次金塔寺之后,她已经看出这对母女的心思,她就不明白了,一个好端端的大小姐上赶门的要与崔祯做妾?这样着急的自荐简直就是自贱。

“您还不知道?”周三太太面色一变,“定宁侯府没有送消息过来吗?”

林夫人有些怔愣:“没有啊,发生什么事了?”

周三太太显得有些失望,看来定宁侯府的太夫人和林夫人也没有她们想的那般亲近,她们这次来本想借林夫人的口传话给崔家,这种情形让她有些泄气……

虽然如此,话还得继续说下去,周三太太道:“魏家那位到了太原府,不声不响地拿下了太原府同知,动用了私刑,将陆同知打得皮开肉绽,就剩下半口气,结果没有找到什么过错,就这样给放回来了。”

林夫人听得脊背发麻。

周三太太道:“魏家那位在京中就打死过人,夫人也有所耳闻吧?”

林夫人颔首,不过都是以讹传讹,内情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

林夫人想起来:“你说的太原府同知,是不是崔四太太的弟弟?”

周三太太点头眼睛中满是担忧:“魏大人接手了贼匪案,太原府衙上上下下都要听他的了,他还去崔氏族中带走了林太夫人身边的妈妈,要彻查崔家祖坟被烧之事。”

林夫人明白过来,这就是周三太太此行的目的,周三太太要替崔家说话,免得崔家被魏三爷抓住把柄。

周三太太叹口气:“城内不少流言蜚语说崔家苛责如珺,可我们都知道崔家的恩情,我家老夫人每次提及这件事,都要落泪,直说如珺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这时候我们周家若不站出来为崔家说话,委实心中难安。”

周如璋也跟着颔首。

林夫人没有立即说话,伸手端起茶来喝,或许是她怀孕情绪不稳,她对周三太太母女十分反感,周家想要攀上崔祯,又将周如珺拿出来利用,这吃相当真难看得很。

屋子里一时安静,气氛有些尴尬。

周三太太皱起眉头,这林夫人是怎么回事,难道听不明白她的意思?怪不得怀远侯府会没落,怀远侯夫人分明就是块木头。

周三太太思量着也端起茶,茶碗刚凑到嘴边就听周如璋尖叫了一声。

周三太太立即皱眉看过去,只见周如璋站起身,将手里的五彩小盖钟丢在了矮桌上。

“这……里面都是些什么啊?”周如璋用帕子压住嘴唇,脸上都是厌恶和恶心,她刚才揭开盖钟尝了一口茶,只觉得茶味儿有些奇怪,于是就垂眼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她差点就吐出来。

那茶汤上竟然飘着几根草叶子,还有些腌臜东西。

林夫人身边的妈妈快步走过去看,看到小盖钟里的东西也愣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上好的龙井吗?谁在周二小姐碗里另添了料?

管事妈妈向门口看去,一只粉色的绣鞋向旁边缩了缩,可她还是认出来,那是大小姐。

“大小姐?”管事妈妈试探着问了一句。

那只脚又向后退了半步。

管事妈妈松口气,真的是大小姐。

周三太太垂头看向自己的茶碗,虽然里面干干净净却也没有了品茶的兴致,听到林家管事的话,心中也明白过来,又是那个傻子在生事。

林夫人看着门口的轻声道:“珠珠,是不是你把草叶子丢进了茶碗里?”

“兔兔,兔兔……”顾明珠这次不再躲藏,起身指了指周如璋身边的茶碗。

周如璋漱了口,仍旧觉得肚子里一阵翻腾,这傻子还直说让她吐,她哪里还能吐得出来。

“让太太和三小姐见笑了,”林夫人向周三太太解释,“我家珠珠最近新养了兔子,大约觉得草叶是好东西。”

那傻子怎么每次都来害她,周如璋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周三太太埋怨地看了一眼。

周三太太道:“定是珠珠在跟你玩呢。”

周如璋眼睛发红,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揭了过去。

周三太太催促周如璋:“还愣着做什么?快过去陪珠珠。”

不但不能发作还要去陪笑脸,想一想崔祯……周如璋攥紧了帕子向门口走去,谁知刚走了两步,门口的身影突然一动,一阵风似的从她身边跑过,坐在了林夫人旁边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