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布。”她说:“就是你手上的那块黑布,拿来蒙上眼睛。”
大汉立刻用黑布蒙住自己的眼睛。
“不是蒙你的,是蒙我的眼睛。”
大汉被她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个疯子,还是傻子?
藏花一把夺过大汉千里的黑布,真的蒙上了自己的眼睛,然后舒舒服服地往车上一坐,轻轻地叹了口气。
“用黑布来蒙眼睛,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藏花并不疯,也不傻。
只不过别人若想勉强她去做一件事,就算把她身上刺出十六、七个透明窟窿来,她也不肯。
她这一辈于中做的事,都是她自己愿意做的,喜欢做的。
她坐上这辆马车,只因为她觉得这件事不但很神秘,而且很好玩。
所以现在就算别人不让她去也不行了。
车在往前走,她忽然想起了钟毁灭。
四
藏花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在她这一生中,什么样华贵美丽的地方都去过。
所以在马车上,她已在猜这辆马车会将她带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什么样的地方她都想过了,就是没想到“这种地方”。
她做梦电设想到,这辆马车会将她带到“这种地方”。
风吹过的时候,死灰色的迷雾已迷漫了大地。
天也是死灰色的。
冷雪、浓雾、荒家,没有人,甚至连鬼都没有。
这辆马车居然将藏花带到乱葬冈来。
苍穹一片灰白,刚刚还有阳光,现在却是一片浓雾,什么都看不见了。
藏花慢慢地解开黑布,慢慢地下车,她虽然吃了一一惊,脸上还是一样在笑。
她就算心里有恐惧,也绝不会露在脸上。
——无论谁若受过她所受的经历,都已该学会将情感隐藏在心里。
她受过什么,
坟场的风,似乎比别的地方来得冷,冷得像刀,刀一般地刮过藏花的脸,也刮过荒坟,刮过墓碑。
墓碑有的已倾倒,有的已被风雪侵蚀,连字迹都分辨不出。
——坟墓里埋的人是谁?
这已不再有人关心了。
他们活着的时候,岂非也有他们的光荣和羞辱、快乐和悲伤。
但现在呢?他们己一,无所有了。
——那么做人又何必将生死荣辱,时时刻刻地放在心上?
藏花轻轻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她眼前的浓雾仿佛淡了些。
她隐隐约约望见淡雾中有三座巨大的帐篷。
帐篷的形式很奇特,有几分像是关外牧民用的蒙古包,又有几分像是行军驻扎用的营帐。
每座帐篷前,都起了一堆火。
三座帐篷,三堆火。
藏花注视着三座帐篷。忽然见中间那一座有人走了出来。
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一身黑衣如墨,脸色却冷如冰雪,头上也白发苍苍的老人,手里拿着张大红帖子。
他一步一步走到藏花面前,目光的的地望着她。
“花大小姐?”
“藏花。”这里有一张请帖,是专程送来请花大小姐的。”
“有人要请我吃饭?”
“正是。.
“什么时候?”
“就在现在。”
“什么地方?”
“就在此地。”
“那倒方便得很。”藏花笑笑。
“不错,的确方便得很,花大小姐只要往前走几步,就已到了。”
“主人是谁?”
“主人已在相候,花大小姐只要进去必定可以看到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专程送这请帖来?”
“礼不可夜,请帖总是要的,就清花大小姐收下。”
黑衣老人手一抬,手上的请帖就慢慢地向她飞了过去,飞得很稳、很慢,就好像下面有双看不到的手在托着一样。藏花笑了笑,伸手一接,才淡淡他说:“原来阁下专程送这请帖来,为的就是要我看看阁下这手气功的。”
“花大小姐见笑了。”
五
主人赫然是广东龙五。
六
广东龙五斜倚在他的虎皮软榻上,盯着藏花,就像要在她脸上钉出两个洞来。
连藏花自己都觉得脸上仿佛已被钉出两个洞。
她从未看见过这么样的眼睛,也从未看见过这么样的人。
她想像中的广东龙五,也不是这样子的。
广东龙五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当然一定很高大、很威武、很雄壮。也许已满头白”,但是腰杆还是挺得笔直,就好像你在图画中看到的天神一样。
他说话的声音也一定像是洪钟巨鼓,可以震得你耳朵”麻,等到他怒气发作时,你最好的法子,就是远远离开他。
藏花真想见见他”怒时的表情,和听听他发怒时的吼声。
可是她想错了。
她一看到广东龙五,就知道无论谁想激起他的怒火,都很不容易。
——一只有从不发怒的人,才真正可怕。
他脸色是苍白的,头发很稀,胡子干干净净的,须发都修饰得光洁而整齐,一双手也保养得很好,令人很难相信这双手曾杀过人。
——就好像某些人士很难相信妓女也曾是个处女的道理一样。
他穿得很简单,因为他知道已不必再用华丽的衣着和珍贵的珠宝来炫耀自己的身份和财富。
巨大的帐篷里,寂静无声,除了藏花和广东龙五外·没有别的人。
藏花已进来很久,只说了五个字。“我就是藏花。”
广东龙五连一个字都没有说,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认为他根本没有听见自己的话。
但藏花并没有这么想。
有种人是从来不会说错一句话的,他显然就是这种人。
——奇怪的是,这种人偏偏通常是说错一万句话也没关系的。
藏花知道他必定是要拿定主意后才开口,藏花在等着。
站着在等。
广东龙五终于伸出手来,指了指对面的一张狼皮垫。
“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