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凉用冰霜卷起众人,将他们送回了边界之外。
“守在外面。”
众人也知道此刻逞强就是白白送死,便退了回去。
只有眉双一意孤行,当头冲向无尽黑暗。
林秀木亦是追了上去。
“啾儿,救不救?”魏凉守在林啾身边,替她挡下不断袭来的阴暗。
“不理。”林啾的声音平静冷酷,“挣扎求生的人尚且救不完,何必理会不死找死的。”
魏凉轻笑出声:“那就动手吧。”
他广袖一扬,封印即刻降临,将破碎的边界封死。
林啾散身成莲,金光虽照不亮这永恒黑暗,却能照进一个人的眼睛,令他心旷神怡。
他脸上带着纵容的微笑,跟在她的身后,替她把周身袭来的黑暗用冰霜覆住。
林啾大口吞噬这无边无际的黑火。
这些东西,是地母,亦不是地母。
至阴至阳,乃是天地分化之时,凝结的至纯精华,至灵之灵,孕育出了自我意识,在天为龙,在地……很不幸,凝了只虫。
林啾噗哧笑出了声。
她表现得十分轻松,但魏凉却知道她此刻并不轻松。
他心中暗忖——至阴之火,不同于凡物。她不是在吞噬它们,而是在以命相搏。她看似轻松,只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小人儿,当初在炼灵炉中被炼化时,定是如现在这般,从容淡定,脸上带着不屑的微笑吧?
若是林啾能听到魏凉的心声,肯定会偷偷地笑上三天三夜。
不存在的,她被炼化的时候,就像一只抓狂的猴子好吗?
随着林啾不断吞噬,迷雾般的黑暗渐渐散开,地之垠中被清理出一片虚无。
夫妻二人稳扎稳打,立在虚无之中,小心地拓展自己的根据地,一点一点向着核心蚕食。
“怎不见地母?”林啾心头浮起了浓浓的疑惑。
忽然,心神一凛,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必定破釜沉舟,在搞你的本体!”
魏凉依旧慢条斯理:“嗯。”
林啾额头直跳:“你怎么不早说!”
魏凉淡笑:“无所谓。”
林啾气结,将自己的力量爆发到了极致,像一头史前凶兽般,冲着无尽黑暗奔涌而去。
“带路!”声音又急又凶。
魏凉抚额挑眉:“果真是夫纲难振。”
广袖一抖,冰霜照亮了前行的道行。
金芒闪烁,林啾全力前向飞掠。这样一来,同时与她对撞的阴火数量便激增到了数倍。
熟悉的疼痛阵阵袭来,她的笑声更加畅快:“来呀!快活啊!”
终于,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点微光。
远远看去,像是一枚纯白的小太阳。
一个比黑暗更加黑沉的巨大阴影笼罩在太阳上方,发出阵阵恐怖的撕咬声。
林啾狠狠骂了句脏话,将全部幻莲凝成一条金色缎带,向着那个方向激射而去。
嗯?等等。
她猛地回头,发现魏凉的身体已淡成了一个浅浅的影子,唯有胸腔之中一枚带着裂痕的冰霜之心在坚定地跳动。
他的唇角浮起微笑:“夫君只能陪你到这里了。回见。”
说罢,将手伸入胸腔,掏出那枚跳动的冰棱,扔到了她的身上。
他的身体瞬息之间被黑暗彻底吞没。
“魏凉!”
尘世间的身体,是经不住阴火煅烧的。
林啾心尖一悸,差点掉下泪来。
原来这一路,他走得比她艰难百倍。不是她在护送他,而是他燃烧生命在护着她!
她收缩起居中的一圈金莲,牢牢护住他的冰霜之心。
只见冰霜之心正中那一道裂缝缓缓消失,一片黑暗中,仿佛掠过卓晋的面容。
他睨着她,唇角微挑,目光不怀好意。
“给我等着。”
她再也按捺不住,神魂之中盛满了热泪:“我等着!等你,等你回来!……回见!”
她卷住冰霜之心,舒展身体,像一条飞舞在风中的缎带一般,急速掠向远方的纯白太阳。
近了……
更近了……
林啾轻轻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纯白的小太阳,是一条冰龙。
虽然她早已知道魏凉是神龙,但此刻见到他真正的本体,她依旧震撼得浑身发麻。
他太美了。
每一处细节,都精致到了极处。
唔,除了烧焦的须和裂开的爪之外,哪里都完美至极。
这样的美,已超越了物种。
哪怕林啾发自心底地认定自己是个人,但她却丝毫也不介意和他来一场跨着次元壁的xx。
缠在神龙周遭的黑色大蛆向着林啾拧过了头。只见它的脖颈上,挂着一条蓝色的雷龙尸身,想必就是那个妄图夺舍魏凉的家伙。
此刻,被灭了魂魄的蓝色雷龙已像一条破布口袋般绵软,了无生机。
地母开口了:“呵,凡界的小垃圾,也敢凑过来送死么!”
依旧是那道柔媚至极的女声,听着令人头盖骨直发酥。
林啾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地母的脸。
“恭喜你,你打碎了我对声优的所有幻想。”
黑色巨虫扬起了巨钳,张牙舞爪向着林啾扑来。
林啾悍勇无匹,正正朝着地母迎去。
“来呀,丑陋的大蛆虫,我现在就渡你上天!”
地母被气得发出一串娇媚无比的笑声。
就在一花一虫即将迎面相撞的刹那,只见林啾小花带妖妖娆娆地扭了下腰,从地母两根巨足之间穿了过去。
“什……”
等到它回转过身时,林啾已落在了魏凉大冰龙的头顶。
她现出人身,只有它的五分之一枚鳞片那么大。
“呵哈哈哈!”地母娇笑,“你以为我这受了天谴的好夫君还有能力护得住你吗!”
林啾叹了口气:“真的,此刻我最佩服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身上这个妄想取魏凉而代之的家伙。连你都睡得下去,实乃虫中豪杰!”
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冰霜之心摁在了冰龙身上。
只见那枚冰霜之心触到本体,即刻便化成水光,细细地渗了下去。
林啾一边操作,一边叨叨:“要是别人觊觎我家魏凉,大约我还会吃吃醋什么的,你就算了,乍一看好恶心,仔细一看……特么更恶心。”
地母怒而暴起,一面俯冲,一面调动周遭所有的黑暗,有如实质的黑暗阴火像是大山一般,从四面八方轰然砸向林啾。
林啾散成幻莲,小心地避开地母本体的攻击,硬接下其余的阴火。
少了魏凉的霜冻,这些阴火威力比方才大了数倍,林啾强忍焚心之痛,笑得一声比一声响亮。
“废物蛆虫!给我送菜呢!”
金莲的光芒被冰龙的鳞甲折射向四面八方,无尽黑暗之中,七彩光芒肆意盛放。
林啾渐渐感到有些不支。
身后那条巨龙仍在沉睡,没有醒转的迹象。
她开始落入下风。
来不及吞噬的阴火灼伤了她的神魂,发出阵阵撕心的刺痛。
地母的攻击招招致命,若被正正扫中,她就会像一只被巴掌拍到的蚊子一样,糊成一小滩金色的烂泥。
此刻,她与地母的力量悬殊的确就像人与蚊虫。
根本不可能正面抗衡。
幸好她太小太灵活,且有那短暂遁入虚空的能力,所以地母一时也无法轻易击中她。
然而,勉强维持的平衡很快就要被打破,阴火不断侵袭,一旦林啾承受不住阴火之力,她的行动便会越来越迟缓,最终就像一只被困住的蚊虫一样,无路可逃。
林啾的喘声回荡在无边的粘稠黑暗之中,带着一丝丝绝望的味道。
周遭的黑暗阴火就像泥沼,一点一点,不动声色地包围她、禁锢她。
终于,她再也掠不动了,不得不凝出人身,蜷着身体尽力防御。
一只恐怖的巨大复眼凑到了林啾面前。
她只有它复眼中的一只重眼那么大。
“小东西,怎么不跑了?呵呵呵,去死吧!”
一只恶心的眼睛忽然裂开,一根黑色的蠕动吸管从眼睛内部伸出来,直直戳向林啾。
林啾寒毛倒竖,全力挣扎。
然而此刻的她,却像是蛛网正中的小虫子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巨蛛探出口器……
在这生死一线之时,地母黑色的外壳之上,忽然映上了一道冰莹的影子。
金色竖瞳映在了地母无数重眼之中,晃得林啾好一阵头晕眼花。
再下一刻,只听得轻轻一声穿刺的声响——
“噗叽。”
一只冰莹通透的爪,嵌入地母那镶满了眼睛的虫壳,摧枯拉朽般,将它一踩到底。
“不!不!不——你怎么可能那么强——怎么可能——”地母的哀嚎声越来越低。
冷进骨缝的低沉笑声回荡在整个空间。
“虫子,你以为,能被取代的,只有本神么。”
再下刻,一枚闪动着赤色光芒的心脏被冰爪拎了出来,就像是人用两根手指拎起一根火柴棒的样子。
星球挪动般的呼啸声响起,一只巨大的金色竖瞳移到了林啾面前。
困住她的阴火仿佛被烈日暴晒的一层薄霜,连吱声都没发出来便融化殆尽。
金瞳中,一片漠然,像是神祇俯视众生。
林啾的心忽地一沉。
下一瞬,冰龙化成了一片模糊的莹白幻影,熟悉的身影和面孔出现在眼前。
容颜与魏凉有七成相似,却更加精致完美,好看得不像真人。额心有一枚冰霜印记,金瞳,尖尖的小獠牙,眸光一动时,仿佛牵动了日月星辰,携着整个世界,一起凝视她。
林啾的心脏重重一跳,唇动了动,一时竟失了声。
他凝视她片刻,精致无双的唇角微微勾起一点,慢条斯理地说道:“说了要护你生生世世呢,我的小莲花。”
林啾定定地看着他,眼眶里不知不觉盛满了泪水。
他变了!他变了!
嘴刚一扁,便见他的眼角重重一抽,声线不稳:“别哭,啾儿,别哭。”
这下子她的眼泪更像是开了闸。
魏凉手忙脚乱,把她捉进怀里,染了白霜的眉毛轻轻拧起来,有些犯愁地说道:“怎么办,接掌地之垠的神女这么能哭,世间岂不是得天天水灾?”
他把手中那枚赤色光焰一般的心状物捏成了一朵业火红莲,镶在她的眉心。
林啾只觉心神一震,原本正在与她厮杀的那些阴火突然便失去了任何抵抗,像是灵气一样,随着她的呼吸浸入了她的身体。
看着他的动作,她忽然明白了——阴阳相生相伴,缺一不可。魏凉可以轻易击杀地母,但是他不能,因为那样便会阴阳失衡。就像地母必须找一个魂魄来替代魂凉一样,魏凉也选择了自己这个被至阴之力炼化的魂魄,来取代地母的位置。
地母与雷龙一直想要消灭魏凉遁入世间的冰霜之心,以及打破边界得到神龙本体的本命魂血。
他们失败了,而她与魏凉,则直接打到了地母老巢,杀地母,夺魂血,取而代之。
她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失控地往上蹿,周遭的黑暗向她涌来,变成了她的一部分。而她呼吸出来的气息,则变成了纯正的金色。
随着至阴神力逐渐浸染,林啾开始以一种难以言说的方式,俯视整个世间。
神明观尘世,并不存在时间的制约,过去、现在、未来同时存在,连接一切人与事的,只有无尽的因果长河。
林啾像是一个误入太空舱的原始人一样,吃惊地观察那些世人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金色因果细线。
她并不能轻易干扰世间因果,这种感觉,就像是用手去捞水中的灯火倒影。
想要改变面前的世界,唯有通过金色的因果丝线来牵引。
林啾明白了,地母以特殊手段,捕获死时怨念强烈的生魂,将它们炼化成蛊虫,派入世间,与有望飞升的强者种下因果,通过这些因果,顺利拿到一枚枚不灭印痕。
而这些不灭印痕的力量,又可以让地母把手伸得更长,对世间产生更大的影响。
金光明灭,因果线就像是夜间的璀璨灯火,单看每一缕,仿佛全无规律,但纵观整体,便像是洋流一般,彼此成就,彼此推动。
那样壮美,为何要干扰它呢?
林啾四处观望,像一个好奇的孩子。
她的神力尚不稳固,因果金河之中,尘世画面断断续续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顺着因果长河寻过去,先是看到王卫之,他找到了王传恩,替生母报了血仇。
顺流而下,只见眉双和林秀木竟是没死,夫妇二人穿过了另一头的边界,到了另外那个世界。在卓晋的封印破碎之时,夫妇双双化藤,替那个世界挡住了地狱之眼,撑到魏凉灭杀地母。
林啾还找到了柳清音那具失去神魂的身体。它被一个独眼猎户无意中发现,当成睡美人带回了家,数日之后,猎户办了几桌酒,单方面与这具无意识的躯体成了亲。
慕容春遇到了龚琳,成功真香。因为没有了柳清音那根搅使棍,夫妻二人婚后生活十分甜蜜。只有一件事让龚琳困扰了很多日子,那便是慕容春座下的弟子,老是怪模怪样地让她要劝好慕容,千万别叫慕容为她自废修为。龚琳百思不解,问慕容,他也只是笑。
斗龙占了百药峰,吃得更胖了。
……
魏凉一直陪在林啾身侧。她观尘世,他观她。
两个世界的记忆融合之后,他对她的爱意与强占欲比往日更甚。此刻,他就像是一个极有耐心的猎手,正在细细品尝掠夺之前兴奋的期待感。
一缕挟裹了魂魄的金色细线飘到了二人面前。
“这是……”
是卓晋在秦云奚劫殒之时抓出来的生魂。
林啾心有所感,偏头冲着魏凉笑:“我试一试?”
魏凉纵容地颔首。
林啾抓住金色细丝,轻轻一弹。
便见它晃晃悠悠汇入因果长河,顺流而下,落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中。
那里,便是林啾的故事开始的地方。
随着神力不断浸染,林啾看到了完整的尘世,亦看到了两个世界的分离。
她与至阴之力融合愈深,心中愈是涌起了阵阵悲悯。
……
守护者的领域没有岁月,不知过了多久,这一方空间的黑暗彻底退去,处处被渲染得金碧辉煌。
林啾:“……”没想到,我居然真是土豪色的。
“啾儿,”魏凉的声音低沉魅惑,“来,该让两个世界归元了。”
“唔?”
茫然无措的她被他狠狠抓住,吻至晕头转向,然后便是阴阳相融,从金色的地之垠到纯白的天之垠,处处可见两人相爱的身影。
每一次融合,她都能感觉到他的身上仿佛携带了一整个世界的力量,她欣然接纳他,也将自己的全部世界向着他敞开。
因果丝丝纠缠,阴阳圆融合一。
魏凉覆在林啾耳畔,用情人低语的态度,说着正正经经的天下大事——
“两个世界融合之后,气与翳将阴阳归一,世人再也无法感应灵气,无法继续修炼。万年之后,修真者不复存在,魔亦彻底消失。从仙入凡,必定会经历一场震荡浩劫。一切重新洗牌,秩序重新生成。”
林啾道:“不必担心,再艰难的路也可以蹚得过。那些坚韧的信念,总会支撑着人们,将希望的星火永远传递下去。”
“这么有信心?”
“生命,永远比想象中更加顽强。”
她搂住她的爱人,笑靥如花。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心情……嗯,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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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始更番外,背景是秦云奚成功夺舍那个世界。
刚穿越的懵懵啾vs重生的卓。看大灰狼怎么吃幼崽(bushi
第104章 番外·穿错的啾vs重生的卓(1)
林啾躺在棺材里, 心脏在发疯般地狂跳,她需要大口喘气,可是她不敢, 只能硬憋着,用鼻子细细慢慢地呼吸,憋得口腔和胸膛里全是铁锈般的血腥味。
穿越到《剑之娇》这本书里,正好四十九天。
此刻, 她背负着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逃出了万剑归宗, 身后两个金丹期剑修一路追杀她, 从仙域直到凡界。
她艰难求生,山林钻了, 泥潭滚了,身上都是伤, 有摔的,有划的, 脚底也不知被什么东西割了道口子, 木木地发疼。
她已不记得自己几天没有吃喝了,口中残留着淡淡的泥水味,最后一次饮水大概已是一两天之前的事情。
今天,她已到穷途末路。她太累了, 看见一口棺材,下意识地掀开棺盖钻了进去,和一具尸体挤在一起。匆忙之间,只隐约看出棺材的主人是个男人。
外面传来的动静让林啾的心再次往下沉。
隔着薄薄的棺材板, 她听到木门被人重重推开的声音,随后有脚步声响起——那两个追杀者毫无顾忌地闯进了这间小院子。
瓮中捉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