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确定自己的脑海中并没有这样一段记忆,所以,她此刻正在经历的,是什么?
片刻之后,碎冰声连续响起,她的旁边,好像炸了许多炉子。
她又听到了那道低沉冰冷的声音,无比嫌弃地低语:“肮脏的虫子。”
“砰!”
林啾周身蓦地一松。
她清晰地感觉到,困住她的东西炸裂了。
一股寒意透骨而来,她用力睁大眼睛,却没能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眼前依旧只有一片白茫茫。
她忽然听到他极轻、极冷地笑了一声。
“果然,不是人人都愿与蛆虫为伍。”
林啾感觉到一只冰冷的大手把自己抓了起来,托在掌心。
“娶地母?省省。”他道,“这朵小莲花,倒是挺合我意,不若要她。”
林啾如果有脸,肯定是一脸懵逼。
所以魏凉就是这么草率、一厢情愿地和她订下了终生?
打碎了炼灵炉,四周的声音变得清晰了许多,林啾听见那个女声颤抖着尖声说道:“不可!阴阳分离已、已是大祸,您、您还弃地母而择他人,这样要遭天谴的!”
他的笑声低沉冰冷,冻到了骨头缝里:“你们这些蛆虫尚能苟且,我又有何惧。”
“您言出法随,万不可轻……”
女声戛然而止。
“不可轻言许诺?”他的声音离林啾又近了些,带着一点莫名的笑意,“百折不挠的小莲花,你可愿,做我的妻子?若你能点头,我便护你生生世世。”
他好像压根就忘了这朵莲花其实是个有思想有感情的大活魂。
说罢,他自己并未在心,只低笑自语道:“我可当真是,被那只蛆虫,烦透了啊。”
林啾感觉到,自己就像是用了障菇那样,轻轻晃了晃身体,朝着他凑去。
“……啊。”他愣了一瞬,然后低低地叹息,“看来,我要有妻子了。”
就在话音落下之时,一股撕裂天地的威能不知从何而来,林啾虽然不能视物,却能感觉到阵阵恐怖至极的雷电瞬间划破时间与空间,击在了他的身上。
她被他塞进了一个极有安全感的地方。
直觉告诉她,她藏身的地方是那枚冰霜之心,也就是他的心。
外头的轰鸣声仿佛能将人活活震成两半,林啾窝在冰霜之心中,什么也看不见,心中只觉无比焦灼。
轰鸣声愈烈,如海啸,如山摧,如天崩地裂。
她从来也没有听到过他这般放肆地狂笑,她知道这是一场无比惨烈恐怖的恶战,她不知道他的对手是谁,只知道他被一次又一次击落,每被击落,他便笑得更加狂肆,掠得更高。
‘什么嘛?为什么娶我要被天打雷劈?’林啾感觉到自己浑身都渗出了许多咸咸酸酸的液体。
她能感觉到他受伤了,伤得很重。她觉得他好像想与这一方天地同归于尽。
终于,他的笑声带着喘,变得又低又弱。
无尽的坠落开始了。
林啾随着他一起,仿佛要坠到地老天荒。
很久……很久……很久……
终于落到了一个地方。
他的笑声消失了,隔上极长一段时间,才能感觉到一缕气若游丝的呼吸。
寂静之中,有脚步响起。
“啊,我的好夫君,遭了天谴是不是,真可怜啊……”
女声柔媚入骨,林啾一听便知道她是谁。
蛊母。也就是那两个炼蛊人口中的“地母”。
脚步声停在了距离林啾极近的地方,女声仿佛贴着耳侧响起,“不枉我花费了那么多力气……你以为我分离阴阳,将阴世阳世生生撕裂开来,是为了什么啊?!你我生来便是天地的守护,天生就该合二为一,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凭什么拒绝我?!”
林啾感觉到他动了一动,声音冷漠入骨:“蛆……虫。”
“呵……哈哈哈哈!”女声稍稍离远了一些,仿佛很忌惮能动弹的他。
她笑道,“没关系,无论你如何待我,我对你的心,始终如一。夫君啊,我甘愿承受天谴,便是为了得到你啊!你看,如今变成了这么个局面,唯有你我阴阳相合,才能解世间之危。你拒绝我,便是与天道为敌!”
她得意极了:“就算是为了所谓的苍生,你也该和我在一起,不是么?而你呢?哈,为了拒绝我,当真是连命都不要了!娶别的女人?整个世间的孽力回馈,你承受得舒服不舒服啊?”
“是,我是拿你没什么办法。”女声道,“你为阳,我为阴,你若不愿,我也勉强不了你。但是……你看看这里是哪里啊,你怎么堕落到……落到我这只蛆虫的地盘上了呢?你知道我的眼睛们,每日望着天,渴望着你,渴望多久了吗?”
林啾只觉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你多么骄傲啊……看看,你多么强壮,多么漂亮,多么完美。一想到这具漂亮的躯体上,将镶满我的眼睛……啊……夫君,我想一想那个场面,便觉得自己付出的一切都值得!”
“啊哟,须被烧焦了啊,爪也裂了,呵呵呵,收回方才最后那句话,我的夫君已经不再完美了呢。”
他没有理她。
林啾感觉到他正在积蓄力量。
女声在附近飘来飘去,忽近忽远:“你竟然,会有这般安安静静听我说话的一天,夫君,我真是好满足!只不过,短暂的安宁就要结束了呢。方才你承受的,不过是阳世那一面的孽力,你莫不是忘了,还有阴世呢?”
林啾感觉到冰霜之心收缩得更紧,将她死死护住。
方才他以全盛之力对抗所谓的阳世孽力,已令他重伤坠落,如今再来同样的一份伤害,他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
这一刻,她忽然与他心灵相通。哪怕不知道什么眼下是什么处境,何为阴世阳世,但她已明白了,与那个女人阴阳相合,正是所谓的天命,为了打破命运的毒咒,他宁愿战死。
所以,自己这只“宁死不屈”的小生魂,恰好就入了他的眼。
见到炼灵炉中不是蛆虫,而是躺着一朵小花的时候,他的心里,是不是也盛开了一朵花?
真是个美丽至极的误会。
劫数骤降。
地母避到了远处,雷电撕裂一切的声响也盖不住她的聒噪。
“我的好夫君……你就安心去吧!你放心,没了你,天之极也不会崩溃的,因为我已为你找到了一个替代品,在你魂飞魄散的一刻,他将降临你的身躯,代替你,与我交合。你看,我那么爱你,就算只是你的躯壳,我也愿与你相伴到永恒呢!”
“真好,这么强大的躯体,魂飞魄散也伤不到分毫……等你死了,他占据这具身躯后,我一定要……”地母的声音渐渐变得靡靡。
林啾知道他还没有魂飞魄散,此刻的他已虚弱至极,他的神识就在她的身旁。
身边响起裂冰声。
冰霜之心,也被那灭杀一切的劫数斩成了两半。
林啾此刻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却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扑了上去,将他紧紧抱住。
恐怖的撕裂剧痛降临在了她的身上。
她颤抖得厉害,却是不断地调整方向,用自己柔软的身躯挡住他。
‘一般般,也不是很疼嘛……喂,这是第一次有人向我求婚,也是第一次有人用性命护着我。第一次和人生死相许,我感觉很好。……我撑不了太久了,你准备准备,和她鱼死网破吧。对了,我叫林啾,你叫什么名字?’
她感觉到自己在与他神识交流。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声音,很沧桑,有些发哑,但却坚强冷静到了极致。
静默片刻之后,她再一次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没有名字。等你为我取一个。’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她感觉到他忽然动了。
利爪破风的声音响起,“滋啦”声不绝于耳,像是雷电被撕裂。
片刻之后,林啾听到地母的惊呼声响起——
“他要干什么!快,把那枚不灭印痕给我抢回来!”
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彻耳际。
旋即,一股至为精纯的能量灌入了林啾的躯体。
与这股能量一同到来的,是一段至为清晰的记忆。就像濒死之际的走马灯一般,林啾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读完了另一个女人修真飞仙的全部记忆。
柳清音。这是柳清音的不灭印痕。
前后两段支离破碎,林啾知道,那是因为魏凉捏碎了不灭印痕的头尾,好将里面的灵蕴灌注给她。
她听到他的声音沉沉在她耳畔响起——
“入世之后,受制于规则,你将忘却这里的一切。等到你拿回这段记忆的那一天,记得找到我,告诉我我是谁。”
林啾被他捏着莲心扔了出去。
精纯至极的能量在她的体内涌动,五感越来越清晰,地母的尖叫声响彻耳际——
“为了一个破烂生魂,你甘愿背负天谴魂飞魄散,你还送她入世!你身为这方天地的守护者,你只要与我结合,便能恢复平稳秩序,你非但不做,还出手打破规则!你!你就不怕愧对这天下苍生么!”
这一瞬间,一切仿佛凝滞了片刻。
林啾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和他同时在心底低语。
“不,蛆虫,有愧的该是你。你就在地狱中瑟缩颤抖,等待厄运降临吧。”
清脆的破碎声响起,碎成两半的冰霜之心也被他掷了出去。
林啾拼尽全力,睁开眼睛,回眸向他望去——
只看见了一道顶天立地的金色竖瞳。
……
她呆呆地看着他。
见她醒来,他眸中的雪色迅速退去,金色竖瞳像是融进一汪暖水之中,化成了一整片幽暗的黑。
林啾僵硬地转了转眼珠。
她发现,玄门密钥正在魏凉的掌心破碎。
视线一动,看到城墙下方,秦云奚手持青碧色的不灭印痕,飘然落地。
“很快。”魏凉慢慢眨了下眼睛。
虚惊一场。
他用了玄门密钥,发现无法入她劫境,然后他又强行与她神魂相交,仍是闯不进去。
他以为她会遇到大麻烦。
不料,她就这样平平静静地清醒过来了。
只是眼神似乎……
“魏凉。”一开口,竟是无比嘶哑的声音,好像已千万年没有说过话一般。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低低回应:“嗯。”
“我同时渡了两个劫,”她唇角的微笑有些恍惚,“大约是因为身上有你魂血的缘故,我渡的,是你与我的问心劫。”
问心无愧的不仅是她,还有他。
他眯了下眼睛,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林啾记得他说过,他从未渡过什么劫。
她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眨了两下眼睛,仿佛活回来了一般,叹息道:“买一送一呢!”
魏凉担忧地看着她。
“啾儿,你真的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林啾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最难的路,我们已经趟过去了,接下来该教教那些蛆虫,死字怎么写。”
他微微张大了眼眶,略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豪情万丈的妻子。
便见她的眸光忽地一软,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道:“可是该怎样帮你恢复实力呢?”
魏凉勾起唇角:“啾儿莫不是忘了一件事——不抢了吗?”
林啾侧头望了望楼下秦云奚手中的不灭印痕,轻轻摇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此刻,秦云奚、王卫之和柳清音三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枚不灭印痕之上,谁也不曾留意到,不灭印痕划过之处,虚空里正在缓缓地渗出青金色的奇异物质来。
“天之极的边界破了。得引开他们。”林啾沉声道。
魏凉微眯着眼,唇角浮起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安排了。”
只见城墙下的门洞中,忽然卷出一缕青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了不灭印痕,飞也似地掠向城外。
秦云奚三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因为先前柳清音与王卫之都无法接触到不灭印痕,是以秦云奚并没有多加防备。
林秀木修为本就和秦云奚差距不大,有心算无心,一击得手。
不灭印痕被夺,秦云奚三人不假思索,全力追往城外。
林啾和魏凉仍然立在城头。
魏凉淡定一笑:“引走了。”
林啾凝望着那些从边界渗出的青金色物质。它们像树脂一样,极其饱满润泽,不必靠近也能感觉到里面蕴藏着世人难以理解的力量。
她的心忽然莫名一疼。
“魏凉……”
他的手指轻轻压住了她的唇:“嘘——来了。”
只见茫茫白光的边缘,像渗墨一般,渗进了一道黑色身影。
二人视线交换,心念互通。
这便是幕后之人,王传恩身后那个‘尊主’,设计这一切的黑手。
此人正缓缓走向台前,准备收割真正的机缘。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有亲亲觉得看不懂,可以先不理会背景只看感情线,等到完结的时候一切就会比较明朗。
或者关注作话里面简单粗暴体贴版的剧情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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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心劫的剧情简单来说就是——有个坏女人(地母)看上了凉哥,凉哥不从,她就拿天下苍生来逼凉哥娶她。然后我们凉哥一个骚操作,反手就娶了啾。
第96章 骗局
此刻,林啾还没来得及清理问心劫中得到的庞大信息,只能将它们暂时压下,先对付面前的敌人。
尊主。王传恩背后的尊主。
这个人,果然不是眉双。
眉双此刻已被魏凉的血封入苍穹禁,世间唯有魏凉一人可解。
而这个世界里的眉双早就死了。死于蓬莱之祸。
“你早就知道这个人不是眉双。”林啾盯住那道黑影。
“嗯。”魏凉的语气依旧无所谓,“秦云奚死时,此人飞升登仙。”
魏凉似乎已经知道藏在这道黑影之下的真面容究竟是何人,但他却半点要向林啾揭秘的意思都没有。
他无视她抗议的目光,揽住她小小的肩头,只道:“啾儿看见那些青金色的东西没有,那,才是真正的机缘。”
它们正像树脂一样,从那道被不灭印痕划破的边界上渗入这个世界。
“你拖住他,让我来。”林啾道。
魏凉挑了挑眉梢,颇有些好笑地望着她。
这句话,不久之前柳清音才对秦云奚说过。柳清音让秦云奚拖住王卫之,由她来抢夺不灭印痕。
而此刻,林啾让魏凉拖住“尊主”,由她来取这天降机缘。
看似一模一样的情境,魏凉心中却没有生起半丝不愉,眸中反倒浮起点点星光。
他也没问缘由,只道:“好。”
话音刚出口,人已掠下城墙,一语不发攻向那道黑色人影。
对方的身体全部隐在黑袍下,脸上还罩着一个青铜鬼面,铁了心不想让旁人认出身份。
此刻林啾顾不上其他。
见到魏凉挡下那人开始缠斗,她急急掠到了那道渗出青金色物质的裂口旁边,以灵气为刃,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控制着体内流出的鲜血,将它们凝成一个兜,兜住那些青金色的物质。
刻骨熟悉的感觉让她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我猜对了!”
“地之垠边界外是地母的眼睛,那么天之极边界破碎,流出的,很可能是魏凉本体的血!”
“这些虫子,想要吸他的血!”
“妄想!”
林啾的唇角浮起凶狠的笑容,果断割破自己另一侧手腕,将那些渗过来的青金色物质尽数包裹,狠狠塞了回去!
被她的鲜血浸染,那道伤痕异常夺目。
她用自己的血死死堵在伤痕之上,微颤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伤痕附近的虚空。
“魏凉你争气点!快点好起来啊!”
仿佛听到她的心声一般,只见她留下的艳红血痕缓缓收拢,像是被虚空对面的手指温柔拂去一般。
顷刻间,那道裂痕不复存在。
白芒消逝,阳光重新洒落下来。这一刻的感觉十分奇异,阳光就像是第一次照亮这片区域一般,所及之处,一切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林啾旋身,掠向战局。
无法使用冰霜之力的魏凉,只有寻常大乘圆满的实力,且没有剑意,无法施放剑招。
黑袍人的实力与他相去无几,无需释放绝技,便可维持不败。
不用绝式,外人就很难辨认出他的身份。
林啾暗暗沉吟——大乘高手,世间本也没几个,他究竟是谁呢?
她掠至半途,身形忽然散成幻莲,向着黑袍人身后急速合拢。她只是个半吊子大乘,能杀伤大乘强者的技能唯有一式莲无。
魏凉此刻正与他缠斗,释放莲无的话,打到哪一个难说得很。她能做的,只有帮助魏凉拖住此人,等待时机。
林啾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一次,恐怕留不下他。
黑袍人发现自己谋算落空,出手更见狠辣,仿佛想要活撕了魏凉一般。他依旧没有出剑,拢在巨大黑袍下的十指带起了阵阵破风声,只听那声音也知道,他的指甲无比尖利,挨上一下必定见血。
魏凉看起来隐有败相,短短几息之间,他已被逼着连退了三步。
此刻,林啾已在黑袍人身后凝聚成形,见到魏凉佯败,她顿时心领神会,预判了三息之后黑袍人的位置,然后当机立断,开始施放莲无!
三……
魏凉再退一步,勉力招架。
二……
黑袍人紧逼一步,魏凉败相毕现。
一……
就在绝式莲无即将爆在黑袍人身上那一刻,他忽然诡异地顿住身形,二话不说,强行扭身向着高空掠去。
莲无一击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