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们沸腾了,全挤到栏杆边看热闹,吹口哨。只见两个保安从门房冲过来,冲过小花园,直奔操场去捉拿“犯罪分子”。

楼上的学生立刻通风报信,大叫:“保安来了!快跑!快跑!”

那男生逃窜上篮球场,保安紧追不舍,跟上篮球场。烟花仍在绽放,整栋楼在呐喊助威:“快跑呀!快跑呀!”

那男生绕过植物园,冲进教学楼,保安誓要捉拿他,跟着跑上楼。

苏起站在走廊里,和所有同学一样,兴奋而激动地看着那个男生跑过来,所有同学都给他让道,给他加油。

仿佛一只鲶鱼搅翻整个池塘。

他满脸通红地从苏起面前跑过,转弯进了楼梯间;保安追在他后面,气喘吁吁,满脸的威严和愤怒。

鲶鱼游走了,剩下池塘一池涟漪。每个人眼里都亮晶晶的。

苏起开心道:“高中太好玩了!”

她们班正下方就是(9)班,苏起立刻下楼去找林声。就见那个男生不幸绊了一跤,被保安抓住了。保安要把他拎去教导处,这下是逃不掉处分了。围观的男生们在楼梯间里立成两行,吹口哨给他示意,向他挑战权威的行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苏起也向他投去同情的一瞥。

背后,那男生还喊了一句:“林声,我真的喜欢你!”

林声就站在走廊上吹风,倒没有多尴尬羞赧。这种事她习惯了。但梁水也在她旁边,两人讲着什么。

梁水看见苏起过来,停了话,说了句什么,林声回过头来,冲她一笑。

苏起跑过去,挤在栏杆上,问:“声声,你没事吧?”

林声摇头。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不开心呢。”

“没有啊。烟花很好看。”林声轻声说,“我还蛮感谢他的。”

苏起奇怪:“感谢他?”

林声望着楼外的黑夜,微微一笑,正要说什么,旁边几个男生议论:“姜勇像个傻X,花这么大力气表白,还不是被拒绝了。”

他们无情地嘲笑起来。

苏起听这话不太舒服,要说什么,

林声定定开口:“我不觉得他傻X,我觉得他很可爱,比你们可爱多了。”

那几个男生都是她同学,只知她平时温柔话少,没想也会说厉害话,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一个男生回过神,调侃:“他可爱你怎么不答应做他女朋友呢?”

“同学之间除了做男女朋友就不能是同学了?”林声反问,“你喜欢别人,别人不喜欢你,这没什么丢人的。相反,喜欢一个人就大胆表白,知道结果,给自己一个交代,这不是很有勇气的一件事吗?我很佩服他。至少,我没有他那样的勇气。我想,你们也应该没有。”

这一方走廊上安安静静,仿佛在场所有人都在偷偷听她讲话。

梁水始终斜靠在一旁,表情淡然。

苏起太喜欢此刻的林声了,冲她咧嘴笑,竖了个大拇指。还要说什么,可上课铃响了。

梁水起身离开栏杆,说:“先走了。”

苏起跟林声打完招呼,也回了教室。

第二节晚自习,她却有些心不在焉。林声的话一直在她脑子里回荡。

要表达出来吗?

只有表白,才能知道结果吗?

她忽然希望快点收到王衣衣的回信,看看她会给什么建议。

可才过了半节晚自习,她忽然决定,她不要等任何人的建议了。

她要向梁水表白。

至少,可以知道结果。给自己一个交代。

如果他也喜欢她,那就……呃,其实她根本没想好如何与梁水进行另一种关系的转变。想一想,感觉还有点儿,尴尬。唔,怪怪的感觉。

但如果他不喜欢她,她就放手呗。何必纠结纠缠呢,回到朋友状态也不赖嘛。

她觉得自己想通了,很轻松,翻出自己最好看的一张信笺,握着笔盯着信纸看了很久,斟酌着各种语言。想到快下课了,

最后,只在上边写了一句话:“水砸,我喜欢你。”

晚上回家,挤在公交车上,苏起攥着那封情书,攥得手心都出汗了。

虽然之前心理建设很充分,可临到这一刻,她还是有一丝胆怯。

她脑子像高速运转的计算机,想象着害怕着期待着梁水看到之后的反应。

万一他说,他不喜欢她,怎么办呀。她得想好给自己下的台阶,应该说点儿什么大方开朗的话。

可——万一喜欢呢。又怎么办?两人面对面干瞪眼么。需要抱一下吗?太奇怪了。

又万一……

天哪,不能一直这么纠结下去呀。苏七七,你不是胆子很大的吗,怎么这么一件小事却表现得像个胆小鬼?

别想了,一咬牙,冲呀!

车厢拥挤,光线昏暗。苏起的心剧烈搏动着,她鼓起勇气,抬起手,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准备把那封信塞进梁水的书包。

她心跳如擂,快从耳朵里跳出来了,就在她的手快要触及他书包时。梁水忽然转过身来,苏起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收回手,将拳头塞进校服口袋。

梁水身边的人起身了,他挡住了周围的人,将空道留给苏起,下巴指了指那个空座位,示意她坐。

苏起知道这是他一贯的行为,但心里还是暖得不行,笑着摇头:“给声声坐吧。声声——”苏起拉她,林声道:“七七你坐吧。”

“哎呀,让你坐就坐,我比你站得稳。”苏起把林声摁在椅子上。

梁水没说什么,随意抬手握住了她身侧的扶杆,另一手抓着车顶的横梁。苏起被他无意间半拢在了手臂里。

她眨巴眨巴眼睛,眼前他的下颌近在咫尺。车厢摇晃着,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的鼻息,温热又柔软,羽毛一样划过她的脸颊,她都不敢抬眼看他了。

车轮滚过水坑,颠簸了一下。苏起没站稳,慌忙抓住他手臂,她的脸也撞到了他肩膀上。她慌忙站稳,松了手。

梁水低眸看她,晃了下手臂示意,说:“抓着啊。”

她“哦”一声,轻轻揪住了他的校服袖子。

幸好光线昏暗,谁也看不见她红透的脸。

公交车晃动前行,梁水随着车身时不时摇晃一两下,和她的距离忽近忽贴的。

苏起揪着他袖子,站在他怀里,心里偷偷想,她可以在这里站一晚上。

只可惜了她另一手心里攥紧的信纸,都汗湿透了。只能重新写了。

chapter 14-2

chapter 14-2 两个告白(2)

第二天是中秋节, 学校放假。梁水去体校训练了。苏起过得有些度日如年。

到了傍晚, 巷子口终于传来梁水的自行车轮声, 她立刻跑出去,见梁水骑车绕进巷子,后边却跟着汽车的声响。

他停下来,单脚撑着车, 对身后的人说:“别试了, 开不进来的!”

苏起好奇地跑过去, 一辆白色宝马车堵在巷子口,缓慢而谨慎地试探着。驾驶座上的康提试了几下, 终于放弃——巷子里那几道弯曲的小拐弯, 车根本开不进来。

苏起朝巷子里大叫:“提提阿姨买车啦!买车啦!宝马!”

梁水看她:“啧啧啧, 南江牌大喇叭。”

苏起才不管,拉开车门, 开心地坐上去。

巷子里一阵骚动,邻居们全跑来看热闹。他们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么漂亮的宝马车。

林家民跟自己买了车一样兴奋:“哎呀, 所以我说最喜欢宝马了, 你看这车型,低调大气又有内涵。太适合女士开了,康老板,有品位啊!”他竖起大拇指。

沈卉兰道:“一开口我以为你搞推销的。这么喜欢宝马, 也没见你赚钱去买。”

林家民说:“我还喜欢坦克呢,也得买辆坦克?”

沈卉兰不理他。

路耀国更关心价格:“这车要多少钱呐?”

康提说:“上税办.证弄下来,四十万吧。”

大家都咂舌, 但也不奇怪,反正她有钱。

苏起“哇”了一声,她对四十万没有概念,感觉是很多很多钱。一笔巨款。

苏勉勤摸着那车,有些艳羡,跟程英英商量:“要不咱们也贷款买一辆。”

程英英道:“疯了吧你。手里才攒了多少钱,尾巴要翘上天。”

冯秀英笑道:“苏老板买车还是买得起的。”

程英英说:“哪儿呀,他是事情做得风光,落到腰包的少。”

路耀国也有些羡慕,看陈燕。

陈燕道:“想都别想,钱留着给儿子买房子的。你可有两个儿子,别光顾着自己享受了。”

路耀国心里也亏,不提了。

苏起早已等得不耐烦,叫道:“提提阿姨,带我们兜风!兜风!”

路子灏李枫然林声早已坐上车,四人挤在后座上:“兜风!”

“行。”康提等着梁水上了副驾驶,带着孩子们上堤坝兜风去了。

一伙人玩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康提说今天中秋,干脆晚上一起过节。其他家庭纷纷同意。

到了傍晚,各家买了各自的拿手菜,拎着食材提着饮料水果去到康提家。

“大厨们”聚在厨房里各显神通。林家向来是林家民做饭,他厨艺极高。程英英做饭不好吃,冯秀英水平更差,也就陈燕做饭还行。于是几个女人给林家民打下手。

冯秀英羡慕地说:“就这样,卉兰还成天数落。我要有家民这样的老公,做梦都笑醒。”

沈卉兰说:“我还羡慕你呢。”

陈燕则道:“我现在谁家老公都不羡慕,我就佩服康提能挣钱。”

康提捻起一片生黄瓜放嘴里:“你是只见强盗吃肉,没见强盗挨打。我一天天的心累死了。管人管场子就不说了。现在做生意,成天跟当官的打交道,巴结这个,贿赂那个,一点儿没照顾上就找你麻烦,今天检查明天整改的。”

程英英知道做生意的不易,说:“苏勉勤不也是那样?挣的钱一半拿去疏通了。哎,男的做生意都苦,别说女的了。”

几人闲扯,各说各的累,又听对方的苦,算是找点儿安慰。

这人生不就如此么。得到什么,总得失去什么;想要什么,就得拿什么交换。哪有事事称心如意的?不过是权衡之下,你更想要什么而选择舍弃什么罢了。

饭做好了,各家特色菜摆上康提家的大餐桌,大人们围坐一桌,孩子们没地方坐,端着夹满菜的饭碗坐在沙发上看《仙剑奇侠传》

“李逍遥真帅。”苏起啃着鸡腿说,“风风,你姓李,你可以叫李逍遥。”

“……”李枫然习惯了她的跳脱,没发表评价。

吃完饭,男人们去洗碗,女人们聚在沙发上喝茶聊天,看中秋晚会。看到半路,沈卉兰嫌中秋晚会不好看,不如听歌。

康提切换VCD频道,塞了张碟片进去。

又是那些老歌,苏起他们没兴趣,和往常一样去阁楼上玩。

路子灏进门时看见那一串千纸鹤门帘,嚷:“天啦苏七七,又是你搞的吧。”

苏起心虚,不跟他拌嘴。

李枫然看了一眼,淡淡说:“挺好看的。”

苏起冲梁水道:“你听听!”

梁水对李枫然说:“好看送给你。你明天就拿走。”

苏起狠狠剜了他一眼,梁水哈哈笑起来。

伙伴们盘腿坐在地上,他们现在不玩飞行旗大富翁了,玩起了复古的跳棋。

玩到一半,梁水踢苏起的脚:“下去拿橘子吃。”

要是平常,苏起会跟他斗嘴,但今天她有正事,于是乖乖跑下楼,

她回到家,从书包里翻出一张新信纸,一笔一划写上六个字:“水砸,我喜欢你。”

她心砰砰跳,又把信纸折成桃心,每一折都很用力,仿佛要把自己的感情都倾注在折痕上。

她把那颗桃心揣在兜里,趁着夜色重回梁水家。

客厅里,电视播放着《恋曲1990》的曲子。

程英英似乎心情不错,随着前奏轻摇,轻声唱:“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康提无意识接着唱:“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室内的谈话声默契地消弭下去,

林家民动情地接住,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苏起正拿橘子和零食,听到这句歌词,忽然抬起头,心里有种莫名的动容。她恍惚回到数年前,那时她还是个小孩,也在这个客厅里拿零食和橘子。

大人们一个接一个唱下去,合唱起来,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

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

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

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他们深情唱着,脸上光彩熠熠,眼中闪着回忆往昔的光芒。苏起并不懂他们的眼神,可小小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

歌声在并不算宽敞的平房里回荡。

窗外,夜已深,星光灿烂。

一曲唱完,大家互相对视,一同鼓掌大笑。

苏起抱着零食快步上楼,回到阁楼上,李枫然他们扔了跳棋,又开始玩大富翁了。

梁水和苏落在比赛遥控小汽车。小汽车横冲直撞,碾过大富豪的棋盘,撞得骰子、棋子、卡片、纸币满天飞。

众人齐声呵斥:“梁水!”

苏起过去分水果,心事重重地说:“你们觉不觉得,爸爸妈妈一聚会就好奇怪。”

路子灏咬了一口苹果:“什么奇怪?”

苏起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总是唱歌。”

林声说:“可是你妈妈一直都唱歌。做饭的时候,洗衣服的时候都唱。”说到这儿,她想了想,“我妈妈也开始唱歌了。”

梁水说:“因为他们高兴吧。”

李枫然默默整理着棋盘,说:“因为他们的心还年轻。”

几个小伙伴齐齐扭头看他,并不懂他的意思。

李枫然没解释,看一眼手表:“再过十分钟,我要睡觉了。”

他每晚十一点睡觉,雷打不动。

程英英上来给他们打地铺,问:“你们谁睡床上,谁睡地铺?”

苏起立刻举手:“我要睡地上!”

他们小时就经常一起挤在地铺里,五个小孩子争先恐后钻进去,在被子里蹬腿打闹。通常来说,苏起、梁水和路子灏打得最欢,林声和李枫然属于无辜受累。

大人管不住,路子深就说:“路子灏你再吵一下?”

路子灏最怕他哥哥,会瞬间没音儿。

没到这时,苏起就会在被子里偷偷说路子深的坏话,叽叽咕咕的,五个小孩在被子里笑成一团。可没过一会儿就瞌睡来袭,呼呼大睡。

只是现在,路子深远在上海。而他们几个少年少女是不好再像小时候一样挤在一起睡觉的。

梁水说:“苏七七你睡床上去,我睡地铺。”

程英英说:“七七和声声睡床上,你们几个男孩睡地铺。”

就这么定了。

程英英把地铺铺好,四个男孩子钻进去齐排排睡好,少了苏起这个捣乱分子,倒不至于在被窝里打架了。

苏起和林声睡床上,趁程英英关灯时,苏起偷偷摸了下椅子上的衣服,从口袋里摸出那颗信纸折的桃心,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