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回答让桑延的气压明显低了下来,捏着她手的力道也加重了些。

  恰好遇上红灯,车子停了下来。

  前头的桑稚忽地收回视线,看向段嘉许的方向,短暂问了句“干嘛”,之后再无动静。两人对视着,没发出什么大的声响。

  温以凡这会儿也没精力关注前边,瞅着桑延生硬的表情。她思考着如何哄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主动提议:“算了,弟弟有点不成熟。”

  “?”

  “我们还是别姐弟恋了。”温以凡弯唇,话锋一转,“行吗?哥哥。”

  此时此刻,前方。

  坐在驾驶座上的段嘉许侧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桑稚。他的眼眸染光,璀璨而分明,嘴巴一张一合,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桑稚没太看懂,把脑袋凑过去:“什么?”

  段嘉许低头,嘴唇贴在她的耳边,悠悠道:“哥哥打算争个宠。”

  桑稚茫然:“啊?”

  沉默几秒。

  她听到男人的声音更低了些,近似用气音,跟她调起了情。

  “回去再给你看点好看的。”

  ……

  把车子开回桑家。

  温以凡被桑稚拉着先往大门的方向走。

  桑延和段嘉许走到车尾箱后,将刚买回来的大包小包提出来。他双手都是袋子,抬起长腿,将车盖往下踢:“你能管好那小鬼?”

  段嘉许笑:“怎么了?”

  “让她注意点,想给你找不痛快的时候,就专注这件事儿。”桑延偏头,直截了当道,“别拉着我媳妇儿一块。”

  “你直接找她谈吧。”段嘉许温文尔雅道,“我不太管她,一般都她管我。”

  “……”

  桑延有点受不了他谈恋爱这德行,啧了声。

  两人走到楼里等电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温以凡和桑稚已经上去了。

  “为你结婚这事儿,最近苏浩安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了。”段嘉许低笑了声,“每回都问我什么时候结婚,说要赶在我之前。”

  桑延散漫道:“他哪来那么多破事儿。”

  段嘉许眼角微弯,十分尊重地询问了下当事人家属的意见:“你觉得什么时候好?”

  桑延嗤笑:“关我屁事。”

  段嘉许:“你妹能大二就结婚?”

  电梯恰好到一楼,发出“叮”的一声。

  场面静滞住。

  桑延定定地看着他,忽然转了下脖子,把袋子扔到地上。而后,他抬手扣住段嘉许的脖子,向下压,感觉自己每天都在被这畜生刷新三观。

  “牛逼,谈个恋爱连物种都变了。”

  因这力道,段嘉许身子前倾,不受控咳了声。他好脾气地抬头,神色从容镇定,仿佛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什么意思?”

  “能再给我看看你当人的时候是什么样?”桑延服了,“我压根想不起来了。”

  “自己注意点。”桑延松了手,重新把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我家不收畜生玩意儿。”

  “……”

  3.

  温以凡生日的前一天晚上。

  不知剪刀被桑延收到哪里去了,温以凡在客厅翻找了半天,突然在其中一个柜子里,发现了几个桑延的旧手机。

  其中一个是老式的按键手机。

  边缘已经被烧化,变了形,看着完全不能用了的样子。也不知道还留着干什么。

  这个痕迹,让温以凡立刻想起这房子被烧的那天,钱卫华采访桑延时,他所说的话。

  ――“除了房子和家具就烧了个手机,不过也早就不能用了。”

  这么看的话,烧的好像就是这个。

  温以凡怔怔地看了一会儿。

  恰在这个时候,玄关响起了开关门的动静。她转过头,跟刚进门的桑延对上视线。他换着鞋子,边问:“在干什么。”

  温以凡啊了声:“找剪刀。”

  桑延:“我放厨房了。”

  “好。”温以凡把手机归回原处,站起身往厨房走。她的思绪有点飘,仍想着那手机,余光见到桑延也跟了进来,便主动承认,“我刚看到你的旧手机了。”

  桑延随口应:“嗯,拿剪刀做什么。”

  温以凡:“我想开个面膜,撕不开。”

  发现话题被他带走了,温以凡又带回来:“那手机里有什么东西吗?你怎么还留着。都烧成那样了。”

  桑延言简意赅:“咱俩的成绩。”

  这话等同于在说。

  那手机里存着他们高二到高考结束后的短信。

  零零散散的对话,偶尔的问候,还有雷打不动地互报成绩。

  要仔细想的话,温以凡也能勉强想到他们那时候每天是在说些什么。不夹杂任何暧昧,对话都正常不含别的意味,却似乎自带甜意。

  ……

  桑延:【明天你生日,下回我过去给你带个礼物?】

  温以凡:【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桑延:【元旦后一天。怎么?】温以凡:【回礼。】

  ……

  桑延:【考差了,安慰我几句呗。】

  温以凡:【晚点行吗?我考得挺好的,还想开心一会儿。】

  ……

  温以凡:【我今天回家的路上,在便利店里看到个男生,还挺像你的。还以为是你过来了。】

  桑延:【下周六,行不?】

  温以凡:【什么?】

  桑延:【给你看看正品。】

  温以凡的回忆被桑延打开水龙头的动静打断,她回过神,盯着他的侧脸。回想起重逢之后,他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模样,问道:“你之前为什么装作不认得我了?”

  “那么久不见,”桑延抽了张纸擦手,说话毫无正形,“我怕你跟我借钱。”

  “……”

  瞥见她的表情,桑延神色不太正经。他笑了声,习惯性掐她脸:“你这什么眼神,我还不能给自己留点面子?”

  温以凡轻声道:“那你让余卓来跟我说话不就好了。”

  “我想给自己留点儿面子,”桑延不知道是她想法有问题,还是自己的逻辑有问题,“不代表我不想跟你说话,懂?”

  “……”温以凡顿了几秒,莫名笑了,“所以装作不认识来跟我说话。”

  桑延似乎并不在意被她知道这些事情,只看着她笑,也跟着笑起来。他直起身,想拿起一旁的剪刀:“不是要用剪刀?”

  没等他拿起来,温以凡已经钻进他的怀里,伸手抱住他。

  桑延动作一停:“怎么?”

  “没什么,”温以凡也不在意他是不是能听懂,低声自言自语,“抱抱正品。”

  厨房内光亮寂静。

  听到这话,桑延的神色微愣,而后,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唇角扯起。良久,他低头吻了下她的脑袋,喊她:“温霜降。”

  温以凡抬头,对上他的眼。

  “嗯?”

  男人碎发落于额前,在脸上打下细碎的剪影。他的身材高大宽厚,回抱着她,带着极为强烈的安全感。他用鼻尖轻蹭了下她的鼻子,很自然地说:“明天去领证。”

  “……”

  这话突如其来。

  像是氛围到了之后的临时起意,又像是深思熟虑过后说出来的话。

  但不管是哪种情绪。

  都是,在告诉她。

  他已经把她的一辈子给定下来了。

  温以凡莫名有点眼热,用力眨了下眼,半开玩笑:“不挑个黄道吉日吗?”

  桑延抬手,轻抚着她的眼角。

  “明天就是。”

  “明天?”温以凡思考了下,“明天好像是我生日。”

  “嗯。”

  一瞬间,温以凡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你出生的那天。

  对我来说,就是一年到头最佳的,黄道吉日。

第89章 番外

  07年, 高考结束,桑延迎来了人生最漫长的一个暑假。从北榆回来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再听谁提起过温以凡这个人。

  他考了个好成绩, 拿到了国内排名靠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父母高兴骄傲, 亲戚时不时拉他出来夸赞, 周围的所有一切都淹没在喜悦之中。

  脱离了学习重压的苦海, 桑延的时间变得宽裕,生活也丰富而充实。

  桑延没跟任何人提及与温以凡那段,本以为能看到曙光,却无疾而终的关系。他照常跟朋友出去打球玩游戏,照常在父母的教训下不耐烦地照顾妹妹, 照常熬夜睡到日上三竿。

  照常过着自己的生活。

  这事儿似乎格外简单。

  离开了那座城市, 只要他不再主动去打探, 就等同于切断了两人间的交集。不需要刻意为之,他就能彻底地从她的世界脱离出来。

  不费吹灰之力。

  桑延从没刻意去回想过温以凡这么个人。

  他觉得这只是一件运气好,又不太好的事情。

  运气好, 遇见了喜欢的人。

  运气不好,她不喜欢我。

  极为平常。

  平常到, 让他觉得多说一句, 多难过一秒,多想起她一次。

  都显得矫情至极。

  ……

  再次想起温以凡, 是在到南芜大学报道那天。

  桑延认识了同宿舍的段嘉许, 并得知他不是南芜本地人,是从宜荷考来的。听到这话的同时, 他近乎脱口而出:“宜荷怎么样?”

  “挺好的,有空可以去玩玩。”段嘉许笑, “就是气候跟这边差挺多,所以我过来南芜还有点儿不适应。”

  那会儿,宿舍其余两人一个在跟家里打电话,另一个在洗澡。

  两人大男孩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吹着夏日晚间的风。听到这话,桑延低眼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往嘴里咬了根烟,不发一言。

  他沉默朝段嘉许递了烟盒。

  段嘉许接过,却只放在手里把玩着,没多余的动静。

  桑延掏出打火机,看着火舌舔过烟头,发出猩红的光。他吐着烟圈,模样有些失神,莫名想起了温以凡好像是不太喜欢抽烟的人的。

  每回在街上碰到有人抽烟,她都会拽着他的手臂,快步地经过。

  桑延也记不太起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甘愿变成了,她不喜欢的那一类人。

  “怎么了?”见他迟迟不说话,段嘉许随口问,“你有朋友考到那边去了?”

  “不是,”桑延侧头,神色闲散,“是我本来想报。”

  “那怎么没报?”

  安静的夜晚,风卷过桂花的香气,带来扑面的燥热。

  桑延穿着黑色的T恤,眸色似点漆,手肘搭在栏杆上,听着外头不知从何传来的笑闹声。他沉默着,没有回答,将手上的烟抽完。

  不知过了多久。

  在段嘉许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

  桑延忽然淡笑了声,平静地说:“来不及改志愿。”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

  桑延结束了军训,被晒黑了一圈,开始了大学三点一线的生活。在这期间,他受到不少女生的追求和告白,却对这方面没有任何的心思。

  只觉得麻烦又累,到最后连拒绝都懒得,丝毫不给人靠近的机会。

  过得极其清心寡欲。

  桑延并没有觉得自己刻意地在等谁。

  他只是不愿意将就和妥协。

  他绝不会做出,觉得年纪到了,亦或者是觉得遇到了一个合适的时候,就草率地决定随意找个人谈个恋爱的行为。

  他从不觉得,人的一生,是必须有另一半的。

  运气好能遇到,那当然很好。

  但如果遇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