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了。

  我求你了。

  你救救我吧。

  你别再抛下我了。

  下一刻,那头再度传来赵媛冬极为为难的声音:“阿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大伯母说她弟弟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要想太多,过两天妈妈就来――”

  温以凡没再听下去,直接掐断了电话。

  很难用言语来形容温以凡那一刻的心情。

  她不知道自己原来有那样的一面。

  那一刻。

  她只希望全世界都去死。

  ……

  那个兵荒马乱的凌晨。

  温以凡和车兴德被前来的民警带走,她把这整个晚上,再加上这一年的所有事情都叙述出来。之后,她没再回大伯家,住在了一个女民警的家里。

  女民警同情她的遭遇,给她做着心理疏导,还提了让她想住多长时间都行。

  女民警有个女儿,名叫陈惜,恰好是温以凡的同伴同学。两人在学校的交集不多,但陈惜的性格非常好相处,不提她发生的这些事情。

  只是跟她聊着各种乱七八糟的话题。

  到了晚上,陈惜跟她说着说着话,突然跳了起来往房间跑:“对了,我改一下我的志愿吧,我不想选人力资源了!我靠,现在几点了!”

  听到“志愿”两个字,温以凡的眼皮动了动。

  想起了自己因为赵媛冬的提议,才选择的南芜大学。

  又想起了前不久,赵媛冬在电话里说的话。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被车兴德掐出的红痕,神色怔怔。

  没多久,温以凡也起身进了陈惜的房间。

  此时陈惜正坐在桌前,刚打开了电脑。余光注意到温以凡的身影,她转过头来,笑嘻嘻地问:“怎么啦?”

  温以凡盯着电脑屏幕:“陈惜,我能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可以啊。”陈惜爽快地说,“你要干嘛呀?”

  房间里安静几秒。

  温以凡眼里的光像是消失了,轻声道:“我想改志愿。”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温以凡一直住在陈惜家。

  尽管脱离了车兴德这一号人物,但不到凌晨三点,温以凡依然睡不着。她极其没安全感,总会睡着睡着就惊醒,会觉得有人压在她身上。

  每天都觉得喘不过气。

  温以凡不想跟任何人联系,每天都龟缩在自己的壳里,只听着女民警的吩咐,有事情要去派出所补录口供,才会出门一趟。

  但因为温以凡的身上没有被侵害的痕迹,也没有证据,再加上温良贤和车雁琴都在替车兴德说话。最后车兴德也没受到太大的惩罚,只是被拘留了几天。

  这事情在北榆一块区域闹得沸沸扬扬。

  全都在传,有一家的舅舅把亲外甥女给强奸了。

  温以凡每天都在陈惜家里,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她吃不下东西,也睡不着,觉得日子痛苦难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地消瘦了下去。

  她觉得自己这个征兆很不对劲。

  温以凡不想再去管这些事情。

  她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也什么都不想去想。

  她只想快点等录取结果出来,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就离开这个城市。

  离这些事情都远远的。

  那段时间,温以凡过得浑浑噩噩的。

  她不跟外界沟通,手机长期处于关机状态,每天做得最久的事情就是在角落里发呆。

  温以凡觉得自己好奇怪。

  明明前段时间还觉得曙光在即。

  明明先前还觉得生活都在朝好的一面发展。

  可她现在,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负能量。

  每天都在想着车兴德压在自己身上时,脑子里冒出的那个念头。

  每天都想着死。

  录取结果出来的那一周,北榆接连着下了几天的细雨。

  那天,查完录取结果后,陈惜极为高兴,兴奋地抱了抱她:“太好了,我跟我男朋友被同一所学校录取了,我俩可以去同个大学了!”

  那一瞬间。

  温以凡的思绪从黑暗里挣脱。

  她突然想了起来,自己这段时间忘了什么事情。

  她跟桑延约好了要上同一所大学。

  但她忘记了。

  她改了志愿。

  她没有跟桑延说。

  这个念头冒起来的时候,温以凡的心情依然很平静。像是觉得这就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一个结果,过了好半晌,她才站了起来,从翻出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没拿出来过的手机。长按开机。

  跳出一大堆未读消息和电话。

  桑延在这段时间给她发了几十条消息。

  最新一条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

  桑延:【我去找你。】

  温以凡盯着看了很久。

  注意到她的失神,旁边的陈惜打断她的注意力:“你怎么啦?”

  温以凡抬头:“我出门一趟。”

  “啊?”这是这半个月以来,温以凡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出门,陈惜有点儿惊讶,“怎么了?你要去哪?要我陪你去吗?”

  温以凡笑了下:“不用,我去见个朋友。”

  陈惜:“行。”

  温以凡起身走到玄关,打开门,后头又传来陈惜的声音:“诶!对了以凡,外边在下雨,你带把伞出门吧!”

  说着,陈惜跑过来往她手里塞了把伞。

  她看向陈惜,低声道:“谢谢。”

  “谢什么呀!”陈惜笑,“跟朋友玩得开心点啊。”

  听到这话,温以凡沉默了几秒,才道:“好。”

  温以凡出了门。

  外头天已经半暗了,雨势并不大,像是细蒙的针。落下来也无声无息的。眼前的雾气很重,水泥地也深一块浅一块的。

  想着桑延平时下车的地方,温以凡往大伯家的方向走。

  刚走到那条小巷,温以凡再度碰到了车兴德。像是没想过会碰到她,他愣了下,而后再度拽住她的手臂,像个得志的小人:“哟,霜降啊。”

  “……”温以凡的痛苦感再度冒起,用力地挣脱着他的手。

  “报警是吧?你说你报警这事儿,对咱俩谁损失更大?我没什么事情,你还被传成什么样了?”可能是因为在拘留所里关了几天,车兴德的眉眼渐渐带了阴狠,“还有,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吧?你就长了个骚货样,天天在家就穿短袖短裤的,不就是想勾――”

  没等他说完,桑延忽地从车兴德背后出现,被他的手扯开。

  他的脸上带着极重的戾气,用力地往车兴德脸上揍了一拳。而后,桑延用膝盖抵他的肚子,模样像是失了理智,力道极重。

  发出很大的碰撞声。

  车兴德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被打得开始求饶。

  温以凡回过神来。她不想让桑延掺和上这些事情,也不想他因为自己惹了麻烦,立刻过去扯他的手腕,往另一个方向走。

  桑延跟着她:“那个人是谁。”

  温以凡没回头:“我不认识。”

  两人继续往前走。

  桑延又道:“你没事儿吧?”

  温以凡轻嗯了声。

  “温霜降,以后这么晚的话,你就别提前下来了。”因为刚才的男人,桑延没忍住说,“我直接到你家楼下找你。”

  温以凡没说话。

  “你这段时间很忙吗?”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桑延停了两秒,“我一直联系不上你,出什么事儿了?”

  “没有,我手机坏了。”温以凡把伞举高了些,帮他遮雨,“你怎么过来了。”

  “啊。”桑延顺势接过她手里的伞,很自然地说,“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么,录取结果出来我会过来一趟。”

  “……”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那条巷子里。

  里头空无一人,路灯也暗沉,能隐隐能到几只小飞蚁在眼前飞过。雨声扑簌簌,在这燥热的夏天里,似乎带了几分凉意。

  可能是觉得刚刚那个男人影响了她的心情,桑延的话比平时多了些:“我录取结果出来了,南大软件工程。你成绩比我稍低点儿,但上你那专业应该也绰绰有……”

  温以凡看着眼前的少年,像是听进了他的话,又像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着车兴德的话。

  ――“这是很丢脸,很羞耻的事情,知道吗?”

  反反复复地想起。

  婊子。

  骚货。

  这些词。

  温以凡也想不到起来自己当时的感受了。

  只记得,当时那件事情她不介意让任何人知道,就算别人怎么传都无所谓。

  可她不想让桑延知道。

  半分都不想。

  她不想露出半点破绽。

  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才不会有半点怀疑。

  她只能想到用狠话,来将他击垮。

  温以凡也不想让桑延还像现在这样。

  总要花时间,特地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只为见她一面。

  这是她犯下的错。

  无论有什么原因。

  追根究底,就只不过是她忘记了。

  这没必要让桑延来承担。

  她这样的人,并受不起他这样的对待。

  他们应该要早一点断掉的。

  在上一次,她在电话里叫他别再烦自己的时候,他们就应该结束了。

  早就应该,结束了。

  温以凡忽地打断他的话:“桑延。”

  “嗯?”

  “我没报南大。”

  听到这话,桑延的目光一停。像是没听懂她的话,过了好几秒后,他才扯起唇角笑了:“你跟我开玩笑吧。”

  温以凡语气很认真:“没有。”

  “……”

  观察着温以凡的神情,好半天后,桑延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实话。他脸上的笑意渐收,半晌后才问:“你报了什么。”

  温以凡如实道:“宜大。”

  “为什么。”

  “……”

  桑延盯着她,喉结缓慢地滑动了下,语气有些艰难:“你为什么报了宜大。”

  温以凡逼迫自己与他对视。那一刻,她想不到自己改志愿的其他理由,胡乱地扯了个理由:“我跟别人约好了。”

  “那我呢。”桑延似是觉得荒唐,看着她,“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温以凡抿唇,没出声。

  巷子里安静得过分。

  桑延沉默地看她,像是在等她的答复。好片刻后,他轻轻闭了下眼,头一回用称呼将两人的距离拉开:“温以凡,我是你的备胎吗?”

  “你要那么想也可以,”温以凡抬头,只觉得眼前的少年干净到了极致,完全不该跟她这样的人掺和在一起,“录取结果也出来了,你呆在南芜挺好的。”

  “你要是不愿意,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桑延的声音很轻,“没必要用这种方式。”

  “那我就直接说了,桑延,我就是非常讨厌,”温以凡平静地说,“我很不喜欢你一直来北榆找我,也很烦每次都要出来跟你见面。”

  “……”

  “北榆离南芜近,那我去个远一点的地方,行吗?”温以凡眼都不眨,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以后我到宜荷了,希望你别再像现在过来找我了。”

  那大概温以凡长那么大以来,跟其他人说过的,最狠的话。

  她没有想过对象会是桑延。

  桑延的眼睫和发梢都沾着水珠,上衣被打湿了大半。他的眼眸漆黑,看不出情绪,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没说。

  不知是从那传来水滴的声响。

  啪嗒一声。

  像是眼泪坠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