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没提,”钟思乔嚷嚷,立刻解释,“我之前不就跟你说这小子下个月回国了吗?是你自己给忘了。”

  说起来,温以凡跟向朗也很长时间没见了。

  她搬到北榆之后没再回过南芜。而向朗在高中毕业就出了国,至今也好些年了,中途只断断续续联系过,时间久了联系也少了。

  他的近况,温以凡多是听钟思乔提起的。

  “今天不是周一那?乔乔你不上班吗?”温以凡问,“你俩怎么在一块?”

  “我们公司已经开始放假了,”钟思乔解释,“我俩刚见面,这不是一大早就给你发消息了,想找你一块聚聚。结果你现在才回。”

  温以凡坦然道:“我刚睡醒。”

  向朗乐了:“我也猜到了。”

  “那行吧,你赶紧去吃点东西,一会儿还上班吧?”钟思乔说,“知道你今天没空,那咱再约个时间吧?你啥时候有假,咱仨聚一聚呗。”

  “过两天吧。”温以凡回想了下,“我周三不上班。”

  钟思乔又问:“你新年放几天啊?”

  温以凡:“三天。”

  “我靠,唉,呜呜呜我们以凡也太惨了,”钟思乔说,“好了我不打扰你了,那就过两天见吧。我那手链你记得给我带上。”

  向朗补了句:“可别放我们鸽子了。”

  温以凡失笑:“当然不会。”

  挂了电话,温以凡低头喝了口咖啡,再抬眼时,突然撞上了桑延的目光。本以为只是巧合,她收回视线,却又用余光看到他似乎还在看她。

  正当温以凡想问问他有什么事儿的时候,桑延忽地提起了她刚刚电话的内容。

  “你周三放假?”

  温以凡看他:“嗯。”

  桑延把手机放下:“打算出去玩?”

  温以凡点了下头,下意识说:“向朗回国了,就聚一聚。”

  答完之后,她看向桑延,随口道:“你俩应该认识吧,他好像跟我说过高三你俩一个班。”

  桑延:“噢,没印象。”

  “……”

  温以凡不知道他要干嘛,但也没继续回话。

  片刻后。

  桑延又问:“挑好地点了?”

  温以凡:“没。”

  “那不然就定在我的酒吧?”桑延双腿交叠搭在沙发上,慢悠悠地说,“室友一场,帮忙照顾下生意呗。”

第17章

  “……”

  温以凡是真没想过, 他在这沉默半天, 把她彻彻底底当成空气来看待, 最后决定“纡尊降贵”跟她说话的原因,居然是为了给自家店招揽点生意。

  她默了三秒, 没忍住问:“你的店都困难到这种地步了吗?”

  “这不是不怎么赚钱吗?总得花点心思宣传。”桑延懒懒道, “来不来?来的话我大方点儿,给你打个室友折。”

  温以凡这才稍微有点要去的打算:“具体是多少折?”

  如果能打折, 那当然好。

  照顾了他生意的同时,她这边也能省点儿钱。

  也算是各得其所。

  桑延歪头,拖着尾音思考了下:“那就九九吧。”

  “……”温以凡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

  桑延看着并不认为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 耐心重复:“九九。”

  “……”

  怪不得不赚钱。

  你就等着倒闭吧。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温以凡才道:“是还挺大方的。”

  她没直接拒绝:“我考虑一下。”

  “行,来的话提前跟我说一声,”桑延又继续看手机,“我给你们开个台。”

  “好。”想着对方帮过自己不少, 温以凡还是善意地提醒了句, “宣传这方面虽然重要,但店面装修你也得考虑一下。”

  桑延抬眼:“什么意思?”

  “你的店招牌太不明显了,看着不太像酒吧, 反而像个, ”温以凡一停, 也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让他不快, “理发店。”

  “……”

  “我第一次去的时候, 找了半天才找到‘加班’。”温以凡老实道,“而且看着还挺没有让人进去的欲望的。”

  客厅顿时沉默。

  不确定这提醒是不是说过了,温以凡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立场跟他说这些鞭策的话。她把剩余的咖啡喝完,主动缓和气氛:“不过我也只是提个意见。”

  “既然这么难找,”但桑延似乎不太在意她这些话,意味深长地重复,“又这么没有想进去的欲望——”

  他恰到好处般的停顿了下,话里带了几分玩味,“所以你第一次为什么来我的酒吧?”

  “……”

  温以凡一噎,回答不出来。

  毕竟就算不是她主动发起,这个目的也确实是不纯的。

  桑延难得贴心地没继续追问。他收回眼,随意道:“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温以凡松了口气:“那——”

  “不过呢。”桑延语气很拽,“我并不打算改。”

  “……”

  -

  温以凡有种在这里跟他说了一通,都是在浪费时间的感觉。把饼干吃完,她便套上外套出了门。到公司时,已经差不多要到饭点了。

  苏恬正坐在位置上,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今天没什么事儿,就下午有个采访。”温以凡说,“跟工作比起来,还是命重要点。我再不多睡点儿,感觉活不到明年。”

  “唉,是的。我现在休息连门都不想出,只想在床上躺一天。”苏恬整个人趴在桌上哀嚎,“时间能不能过快点,赶紧过年,我想放假!”

  说着,突然间,苏恬坐了起来:“对了,忘了跟你说。”

  “什么?”

  “刚刚王琳琳微信找我,叫你回一下她微信诶。”苏恬说,“你没回复她吗?不过她找你干嘛,感觉还挺急的样子,还找到我这儿来了。”

  温以凡打开电脑:“我晚点看看。”

  她的情绪向来平静,看着滴水不漏,苏恬也没察觉出什么:“不过以凡,你也是人好。你刚搬进去她就搬走。要我是你,我肯定也跟着搬。”

  “反正房子是她租的。”苏恬翻了个白眼,“她现在心里估计乐着呢,还有那么久才到期,她提前搬连押金都能收回。”

  “不是什么大事儿,”温以凡说,“我挺喜欢这房子的。”

  苏恬叹息:“所以我说你人好。”

  ……

  钱卫华这段时间因一起闹得沸沸扬扬的杀人案件到临镇出差。他手头上还有个后续采访赶着出,主任一直在催,但他也分身乏术,这报道便对接到了温以凡手里。

  是17号晚发生的一起强奸未遂案。

  女事主下班之后,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男子持刀挟持,拖进北区的一条偏僻小巷。路过的男摊主发现并出手相救,女事主因此逃出。

  对抗过程中,男摊主手部神经严重受损。

  把提纲整理好,温以凡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往周围看了眼:“大壮呢。”

  苏恬:“好像被谁叫出去一块采访了,我也不知道。”

  “行。”温以凡也没在意,“那我自己去吧。”

  温以凡进《传达》栏目组的时候,是以文字记者的岗位进来的。说是这么说,但当团队里人手不足的时候,就什么事情都得干。

  不会就学着干。

  摄像采访写稿剪辑和后期都靠一个人来。

  拿上设备,温以凡独自跑了趟市医院。

  温以凡找到男摊主所在的病房,在征得他同意之后,对他现在的情况做了采访。

  男摊主三十岁出头,看着老实憨厚。对着温以凡的每个问题,他都答得认认真真的,腼腆到不敢对上她的视线,不小心撞上了脸还会红。

  问完提纲上的问题,温以凡自己又补充了几个,之后也没再打扰他休息。她拿上摄影器材,跟男摊主道了声谢,打算去找他的主治医生再详细问问。

  刚出病房门,温以凡就被人喊住。

  “你…诶,温以凡?”

  顺着声音望去。

  离这两三米的位置,一个眉眼略显熟悉的女生正迟疑地看着她。她年龄看着不大,手上提了个水果篮,像是来探病的。

  温以凡朝她笑了下,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她是谁。

  “你什么时候回的南芜?”女生皱了眉,“我怎么没听妈妈说过。”

  这话让温以凡瞬间把她认出来。

  郑可佳。

  是她继父的女儿。

  说起来,温以凡上回见她好像也是高二的事情了。

  那时候郑可佳才初一,还没有打扮自己的意识,性格娇蛮又任性。跟现在长开了之后,会打扮的模样相差甚远。

  温以凡倒也没想过会在这里碰见她。

  注意到温以凡手里的东西,郑可佳猜测道:“你这是出差吗?”

  “不是,我搬回南芜了。”摄影机的重量不轻,温以凡开始应付,“我还有工作了,有时间再联系。”

  郑可佳咕哝道:“谁要跟你联系。”

  “也好,”温以凡点头,“那咱俩都省时间了。”

  “……”郑可佳被她这话弄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才憋了句,“你没事回来干嘛。”

  “我有事才能回来吗?”温以凡笑,“你不用担心,我回南芜不代表我会回家住。咱俩今天就当没见过,只要你不说,没其他人知道。”

  郑可佳皱眉:“我又没说不让你回家住。”

  温以凡:“好,你没说。”

  “你说话怎么这么气人,”郑可佳有些不悦了,“我不是在好好跟你说话吗?我只是以前说过不想跟你住在一起,那我现在哪有说。”

  温以凡站在原地,安静看她。

  说着说着,郑可佳渐渐没了底气:“而且都多久前的事情了,我那时候才多大……”

  “确实很久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咱俩似乎也没有要叙旧的必要。”温以凡说,“你快去探病吧,拎着水果也累。”

  “等等!你过年回家不?”郑可佳说,“你不回来见见小弟吗?”

  郑可佳口中的小弟,是赵媛冬再婚三年后,生下的一个男孩。

  温以凡至今没见过。

  赵媛冬偶尔会发照片给她看。

  “不回。”温以凡扯了个理由,“我工作很忙,基本没有假期。”

  沉默须臾。

  郑可佳从口袋里翻出手机,问了句:“那咱俩加个微信,今晚吃个饭行不?我跟你道个歉,以前是我做得不对——”

  “郑可佳,”温以凡一会儿还得跑一趟派出所,之后还得会台里写稿剪片子,实在没时间跟她扯,“我只想过自己的生活。”

  “……”

  “我回南芜不为任何人,我不回家住也不是因为你。”温以凡轻声说,“我做什么事情,都只为了我自己。”

  “……”

  温以凡看了眼时间:“我是真赶时间,就先走了。”

  郑可佳动了动唇,但什么也没说。

  也没等她再回应,温以凡转头看了下指示牌,顺着方向往神经内科走。

  温以凡找到男摊主的主治医生。她不想耽误医生看诊的时间,没占用太久,按照男摊主的情况问了几个问题,道了声谢便离开。

  出医院前,温以凡去了趟厕所。

  温以凡弯腰打开水龙头,触到冰水的时候,不自觉瑟缩了下。她有一瞬间的怔愣,也许是因为刚刚见到了的郑可佳。

  让她联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

  温以凡想起了父亲温良哲跟她说过的话。

  ——“我们霜降是女孩子,不要总碰冷水。”

  这么些年,好像也只有想到温良哲的时候,温以凡的情绪才会被影响。她鼻子一酸,用力眨了下眼,回过神慢吞吞地把手洗干净。

  温以凡高中的外号,同学们也不是胡编乱造,起得有依有据。

  她那时候是真的什么都不会干,住宿生活所有清扫的事情,都是舍友教着干的。她脾气很好,人家有时候不耐烦了跟她发火,她也不会记仇。

  温以凡从小被娇惯着长大,是家里的独生女,是温良哲和赵媛冬唯一的掌上明珠。他们支持她想做的任何事情,对她没有太大的期望,只希望她能快乐平安的过完这一生。

  那会儿温以凡过得极为无忧无虑。

  就算在班里没太多的朋友,她仍然是快乐的。

  因为她得到的爱已经够多了。

  可温以凡没想过她会有这么一天。

  因为温良哲去世,因为再婚的赵媛冬,因为极其恐惧被她抢了父亲宠爱的郑可佳,她被赵媛冬送到奶奶家住。

  后来又因为奶奶身体不好,被送到了大伯家。

  那大概是温以凡这辈子,心思最敏感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没有人要。

  尽管有地方住,却仍然觉得这世间没有一个地方是她的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