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骚扰。”男人默了几秒,装作不清醒的模样,语气也没刚刚那么冲了,“警察同志,我刚喝完酒回来呢,喝醉可能敲错门了吧。就是个误会。”

  民警板着脸:“人还提供了视频,你敲错门还喊着要去人家里洗澡啊?别在这跟我扯淡。赶紧的,跟我们上派出所。”

  在这样的天气,男人只穿着件贴身的短袖,露出手臂上威风凛凛的虎纹身。身材很壮,肌肉一块块凸起,就像是一堵墙。

  男人又解释了几句,见没有用处,很快就放弃。

  他抬起头,目光幽深,盯着站在民警后头的温以凡。

  温以凡抱臂靠着门沿,面无表情地回视他。眼里情绪很冷,没半点儿畏惧,反倒像是在盯着什么脏东西。

  ……

  到了派出所。

  男人咬死说自己就是喝醉了胡言乱语,温以凡在另一边明确说了这段时间的情况。但这事儿具体也没给她造成财务上的损失,只导致了她精神敏感又衰弱。

  到最后,男人罚款了几百块钱加拘留几天就这么结束。

  出派出所前,其中一个老民警好心提醒她,让她不要住群租房。

  不单是这方面的问题,还有其他的安全隐患。

  之前因为某个群租房用电超负荷引起火灾,南芜政府已经开始重视这个事情,等政策批下来了,也要开始管理了。

  温以凡点头,道了声谢。

  外头天已经亮了。

  她干脆直接回了台里。

  回南芜之后,温以凡通过社招,往南芜电视台都市频道《传达》栏目投了简历。

  《传达》是台里的一档民生新闻栏目,以报道本市以及周边县城镇的民生新闻为主,主旨在于“关注百姓生活,传达百姓声音”。

  温以凡觉得自己这情况还挺需要被关注的,胡乱想着要不要把这个事情当个选题报上去,边进了办公室。

  里头灯亮着,但没人。

  她到茶水间泡了杯咖啡,这会儿实在没什么精神,连早餐都没胃口吃。但她也睡不着,刷了刷新闻APP便开始写稿。

  一整天下来过得浑浑噩噩。

  新来的实习生付壮跟她一块外出采访时,表情一直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以凡姐,我是不是哪儿做错了?”

  温以凡才意识到自己这起床气持续了快一天了。

  直到熬到交上去的新闻上单,温以凡头一回没选择加班,直接收拾东西走人。

  夜里气温低,寒风仿若锋利的冰刃,刮过耳际。

  没走几步,温以凡就收到了钟思乔的消息。

  钟思乔:【温以凡,我死了。】

  “……”

  温以凡:【?】

  钟思乔:【我!真的!要!死!了!】

  钟思乔:【我的手链不见了!】

  钟思乔:【我男神送我的!我都没戴过几次呢呜呜呜呜!】

  温以凡:【没找着吗?】

  钟思乔:【对TAT】

  钟思乔:【我今早在公司才发现不见的,我还以为在家里,但刚刚回家之后也没找到。】

  钟思乔:【但我感觉是落在桑延那酒吧了。】

  钟思乔:【你下班之后帮我去问一下吧,我这去上安太远了。】

  温以凡:【行。】

  温以凡:【你也别太着急了。】

  温以凡脑子像生锈了似的,迟钝地思考着方向,而后才重新抬了脚。所幸是堕落街距离这并不远,走个七八分钟就能到。

  再往里,找到“加班”酒吧。

  她走了进去。

  跟昨晚的风格不同,圆台上的位置被摇滚乐队取代,音乐声重到让人耳朵发麻。酒吧内灯光昏沉,气氛高昂,五光十色的灯光飞速划过。

  温以凡走到吧台前。

  里边还是上回那个黄毛调酒师。

  温以凡喊住他:“您好。”

  调酒师露出个笑容:“晚上好,女士。想喝点什么?”

  温以凡摇了摇头,直白地提了来意:“我昨天跟朋友过来的时候,掉了一条手链,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捡到?”

  听到这话,调酒师似是认出她了,立刻点头:“有的,您稍等一下。”

  “好的,麻烦您了。”

  温以凡站在原地等。

  看着调酒师拉开一侧的抽屉,在里头翻了翻。随后又拉开另一侧,又翻了翻。他的动作突然停住,抬头朝某个方向招手,喊了声:“余卓。”

  被唤作“余卓”的服务员走过来:“诶。小何哥,怎么了?”

  温以凡看过去。

  一眼认出是昨天往她身上洒了酒的服务员。

  调酒师纳闷道:“昨天你捡到的手链,我不是收这儿了吗?咋没找到。”

  “啊?那手链……”余卓也懵,又突然想起,“噢,对了。延哥下来拿衣服的时候,把那手链也拿走了。”

  “……”

  以为自己听错,温以凡一愣,没忍住出声:“什么?”

  余卓下意识重复:“被延哥拿了。”

  “……”

  这次温以凡听得一清二楚,还有点儿不敢相信。

  一个开了这么大家酒吧的老板。

  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将客人不小心遗落的财产据为己有。

  调酒师显然不知道这个事儿,一脸莫名其妙:“延哥怎么会拿?那他去哪了?刚刚不是还在的吗?”

  余卓像个天然呆:“我不知道啊。”

  安静片刻。

  调酒师有些尴尬地看回温以凡:“抱歉,我们这儿的失物一般是老板在管。要不您先留一下联系方式,或者您稍微等等,我现在联系一下老板。”

  温以凡不想在这儿呆太久,觉得明天过来拿也一样:“没关系,我留联系方式吧。”

  “好的。”调酒师从旁边抽了张名片给她,“您写在上面吧。”

  温以凡低头往上面写了一串号码,递回给他:“那麻烦您再帮忙找找。如果找到了,打这个号码就可以——”

  话还没说完。

  名片突然被人从身后抽走。

  温以凡猝不及防地回头。

  就见桑延站在她身后,距离靠得很近,像将她禁锢。他生得瘦高俊朗,此时微侧着头,轻描淡写地往名片上扫了两眼。

  而后,与她的目光对上。

  灯红酒绿的场景,震耳欲聋的音乐,以及烟草与檀木混杂的香气。

  男人眉眼天生带冷感,此刻却掺了点吊儿郎当。

  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神。

  像是把她认出来了。

  倏忽间。

  他的唇角一松,似笑非笑道:“不死心啊?”

  没懂他的话,温以凡怔住。

  桑延随手把名片扔回她面前,慢慢站直,与她拉开距离。

  “特地过来留联系方式的?”

第4章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

  却像平地一声惊雷,在一瞬间点醒了温以凡。

  前些天她来这儿的时候,跟桑延说出了怎样的话。

  ——“抱歉,我们这儿是正经酒吧。”

  ——“那还挺遗憾。”

  “……”

  温以凡微抿唇,铺天盖地的窘迫感将她占据。

  所幸是周围吵闹,调酒师完全没听到桑延的话,只纳闷道:“哥,你干嘛呢。”而后,他指指抽屉,将声音拉高:“你有看到放在这儿的手链吗?”

  闻声,桑延轻瞥一眼。

  调酒师解释:“这位客人前几天在我们店里消费,遗落了一条手链。那天余卓捡到,我……”

  说到这,他一顿,改口:“你不是给收起来了。”

  桑延坐到高脚凳上,懒洋洋地啊了声。

  调酒师:“那你给收哪了?”

  桑延收回视线,神色漫不经意:“没见过。”

  “……”调酒师一噎,似是被他的反复无常弄到无言。

  与此同时,有两个年轻女人到吧台点酒。

  像是看到救星一样,调酒师给桑延丢了句“老板你招待一下,我先工作”,随后立刻转头去招呼那两人。

  余卓也不知何时已经从这块区域离开。

  只剩下他俩。

  尽管是在拥挤喧嚣的场合,但也跟独处没多大差别。毕竟调酒师说了那样的话。两人一站一坐,氛围像与周围断了线,有些诡异。

  桑延拿了个干净的透明杯,自顾自地往里倒酒,直至半满。

  下一刻,桑延把杯子推到她面前。

  温以凡意外地看过去。

  男人黑发细碎散落额前,眼睫似鸦羽,面容在这光线下半明半暗。他的手里还拎着半听啤酒,挑了下眉:“要我怎么招待?”

  这回温以凡是真有了种,自己真是来嫖的错觉。

  她默了须臾,没碰那酒:“不用了,谢谢。”

  ——冷场。

  估计桑延也因为调酒师的解释而尴尬,没再刻意提起联系方式的事情。想着这是他的地盘,温以凡决定给他留个面子,也没提起。

  她扯回原来的事情:“你们这儿的失物都是老板在管?”

  桑延笑:“谁跟你说的?”

  温以凡往调酒师的方向指了指。

  桑延顺着望去,手上力道放松,忽地将易拉罐磕到吧台上。

  “何明博。”

  何明博下意识抬头:“诶!咋了哥。”

  桑延不咸不淡道:“我什么时候闲到连失物这种破事儿都管了?”

  “……”何明博明显没反应过来,再加上他还忙着,便只说了句,“哥。你等等,我先给客人调完这杯酒。”

  桑延这态度实在说不上好。

  温以凡抿了抿唇,把名片放到酒杯旁边:“那我把联系方式留在这,你们找到了直接打这个电话就可以,我会过来拿的。谢谢。”

  桑延眼都不抬,敷衍般地嗯了声。

  温以凡也不知道。

  如果他对待任何一个客人都是这样。

  这家酒吧是怎么经营起来的。

  也可能只对她如此。

  或许是因她先前的言辞感到不悦;也或许是对从前的事情还耿耿于怀,装作不认得她,见到她也不想给任何好脸色。

  今天凌晨去了趟派出所,后又因采访跑了三个地方。回去要跟房东沟通提前退租、再考虑新住处的事情,还得防备着隔壁那男人的报复。

  一大堆事情等着她。

  相较起来,桑延这点态度,好像也算不上什么。

  但不知为何。

  可能是因残存的那点起床气,她莫名觉得有点儿闷。

  温以凡轻声补了句:“是很重要的东西,麻烦你们了。”

  她正准备离开。

  桑延:“等会儿。”

  温以凡动作停住。

  桑延喉结滚了滚,又喊了声:“何明博,你磨蹭什么?”

  何明博:“啊?”

  “人东西落这儿了。”桑延看他,一字一顿道,“不找?”

  “……”

  桑延都放出这话了,何明博只能不死心地再次翻找。这回很神奇地在靠下边的柜子里找到。他松了口气,立刻递给她:“是这条吗?”

  温以凡接过:“对的,谢谢您。”

  何明博往桑延的方向看了眼,摸了摸后脑勺:“不用不用。耽误了您那么多时间,我们还觉得抱歉。”

  桑延继续喝酒,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