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媛冬口里的鑫鑫全名叫郑可鑫。

是温以凡同母异父的弟弟。

“你郑叔叔还在上班。”电梯恰好到了,赵媛冬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佳佳也不在家,她上大学隔几个星期才会回家一趟。而且她之前还特地跟我说了一次,说以前是她年纪小,对你恶意太重了,但她现在都已经想开了,也觉得对不起你。”

温以凡温吞地嗯了声。

赵媛冬把门打开,先让温以凡进去:“先坐。”

说着,她突然想起了件事儿:“对了,阿降。你大伯母也在这。前些天,她听我说你来南芜了,今儿个也特地从北榆过来,说要见你一面——”

听到这话,温以凡抬了眼。

同时,她就见赵媛冬口中的大伯母车雁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哟,霜降来啦。”车雁琴烫着大妈头,跟赵媛冬年纪差不多,却像是两个年龄层的人,声音也显得粗,“快来快来,让伯母看看。”

“……”

“都多少年没见了,”车雁琴边走过来边笑骂,“你这孩子也真是没良心,去外面读大学之后像不知道家在哪儿了一样,也不知道回来看伯母一眼。”

温以凡表情僵住,转头安静地看向赵媛冬。

赵媛冬没注意到,只是问:“鑫鑫呢?”

“睡觉呢,闹腾了一下午,这会儿也累了。”说完,车雁琴又把话题扯回温以凡身上,“霜降可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赵媛冬笑道:“是啊,让人看着眼都挪不开。”

车雁琴:“可比你年轻的时候好看多了。”

“那是当然,”赵媛冬失笑,而后拉住温以凡的手,扯着她坐下,“咱先坐吧,阿降跟妈妈坐一块说说说话。”

“……”

车雁琴坐在另一张沙发上,随口问道:“霜降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温以凡没搭腔。

倒是赵媛冬主动帮她回答了:“还跟宜荷的时候一样,新闻记者。”

车雁琴皱眉:“那不是不怎么赚钱吗?又苦的。”

“阿降喜欢就行,”赵媛冬说,“反正钱够生活了,也不需要太多。”

“也是。”车雁琴忽地伸手拍了拍温以凡的手臂,状似要生气,“霜降,你怎么见到伯母也不喊人,怎么书读多了还没礼貌了。”

温以凡抬眼看她,依然一句话不说。

“阿降现在的性子比以前沉稳,话也不多了……”见场面僵持了下来,赵媛冬笑容带了些尴尬,“阿降,你也是的,咋不喊你伯母。她对我们有恩,以前还帮妈妈照顾了你几年。”

车雁琴又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是啊,我对霜降可跟对亲女儿一样。”

温以凡只觉得她俩的声音像是轰炸机一样,吵得她的头都快炸了。

她垂头,忍着现在就起身走人的冲动。

“媛冬。”瞥见桌上的水果,车雁琴说,“你看霜降这不是买了水果吗?你去洗洗,咱切来吃了,别浪费她的一番心意。”

赵媛冬才想起这事情:“行,吃个水果我就来准备弄晚饭了。”

等赵媛冬进了厨房,车雁琴盯着温以凡的脸,嘴里啧啧有声:“霜降,你说你,也不知道用用自己的优势。你长这么漂亮,随便找个好老公嫁了就行了,哪用过得这么辛苦。”

温以凡只当没听见。

“别嫌伯母烦,伯母也是为了你好,看你过得这么累我也不好受。”车雁琴说,“你把工作辞了,跟伯母回北榆,伯母也好继续照顾你。”

“你大伯那边有个合作伙伴,特别有钱,就是年纪可能比你大一些,但对人很好。”车雁琴说,“伯母给你介绍介绍,你也别总过这样的日子了,也得找人多疼疼你。”

温以凡抬起眼。

车雁琴又道:“还有,你哥哥今年要结婚了,婚房也没着落。我们以前照顾你这么久,你也适当帮点。反正你一女孩子也不需要什么——”

她口中的“哥哥”是车雁琴的儿子温铭。

“我之前认识了一个公司老板,”温以凡打断她的话,面无表情道,“也很有钱,还很巧,他喜欢男的。需要我帮忙把温铭介绍给他吗?”

“……”车雁琴愣了下,立刻火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听到这动静声,赵媛冬立刻从厨房出来:“怎么回事儿?”

从进来开始,温以凡身上的包就没摘下来过,这会儿直接站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整理了下衣服:“我不会再来你这儿了。”

赵媛冬没听清:“什么?”

温以凡的目光与她对上,清晰重复:“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你这。”

“……”

“本来任何人我都不想再联系。但我爸跟我交代了,他走后,我得好好照顾你。”这次温以凡连笑容都露不出来了,慢慢地说,“他这遗言我也没法当没听见。”

“……”

“那你就当我跟他一起死了吧。”

-

温以凡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她换上拖鞋,一抬眼就看到桑延一如既往地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他穿着休闲服,碎发散落额前,坐姿很懒,看上去舒适到了至极。

跟年少时坐在她身后,动不动就用腿碰一下她椅子找存在感的那个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客厅电视大开着,放着某部不知名的电影,此时正发出浮夸的笑声。

温以凡停在原地,莫名喊了他一声:“桑延。”

两人在家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也许是意外,桑延抬眼,把手机放下:“怎么?”

“……”温以凡回过神,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笑了笑,“我今天可能要早点休息,你九点前能把电视关小声点吗?”

桑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回很好说话:“行。”

温以凡点头:“谢谢。”

她回到房间,飞快地洗了个澡。

从厕所出来后,温以凡就觉得精疲力竭,倦怠到似乎一闭眼就能睡着。可大脑里却不受控地有无数画面划过,一点点地将她的精神撕裂。

最后,又被梦境和睡意一点点地拼凑起来。

……

另一边。

见温以凡回了房间,桑延直接把电视关掉。总觉得她不太对劲儿,他继续玩了会儿游戏,很快就没了心情,直接退出。

桑延打开跟温以凡的聊天窗:【你怎么回事儿?】

盯着看了一会儿,桑延也没犹豫多久,很痛快地点了发送。随后,他又漫不经心地开了把游戏,结束了一局后那头都没回复。

这么快就睡了?

见时间不早了,桑延把手机搁到一旁,起身回了房间。他拿上换洗衣物往浴室的方向走,瞥见主卧方向时,他的目光停了下,又回客厅拿上手机。

这才进了浴室。

桑延把手机音量调大,脱衣服开始洗澡。

等他洗完澡,再点亮手机时,那头依然没回复。

桑延唇角轻扯,把衣服套上便出了浴室。他把手机揣回兜里,用毛巾擦着头发,往厨房的方向走,打算去拿瓶冰水喝。

他刚走到餐厅的位置。

身后的突然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桑延回头。

就见温以凡走了出来,动作有些缓慢,表情也呆呆地。

他挑了下眉,把毛巾搭在脖子上:“你干什么呢。”

温以凡没说话,往他的方向走来。

停在了他的面前。

“我刚洗完澡你就出来?目的性倒也不用这么强,”桑延垂眼看她,语气欠欠地,“想看美男出——”

话没说完,温以凡突然伸手抱住他。

“……”桑延的身体僵住。

第26章

剩下的话也像是卡带了似的, 室内瞬间陷入寂静。

桑延的眼睫动了动。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温以凡略微凌乱的发丝, 以及低垂着的睫毛。他的喉结上下滑动, 哑着嗓子道:“你这是干什么?”

温以凡没回答。

桑延的头发还湿漉漉的。

发梢处的水珠从脸侧滑落,顺着下颚往下滴,砸了几颗到她的发间。他盯着看,而后慢条斯理地抬手,动作很轻地用指尖蹭掉。

像没察觉到,她没任何反应。

温以凡生得不矮, 身高大约到他下巴的位置, 骨架却瘦小,身上也没几两肉。此时侧脸靠着他的胸膛, 双手抱着他的腰,力道不轻不重。

存在感却强得像是, 落到身上的,一滴滚烫的熔岩。

持续了十几秒的时间。

“能给我个准话?”桑延又出了声, 不太正经地说, “你还打算抱多久?”

话音刚落,温以凡立刻松了手。

她迟钝地往后退了一步, 没看桑延,嘴里咕哝了句几个字。字眼像在舌头里滚过一圈,听起来很含糊。

桑延没听清:“说什么呢。”

但温以凡却没再说话。

像自己什么事情都没做一样, 她转了身, 慢吞吞地往主卧的方向走。看着镇定又自若, 仿若她半夜突然跑出来抱他,是一件极为正常又理所当然的事情。

没想过她能给出这样的反应,桑延眉心一跳,话里带了荒唐的意味。

“温以凡?”

与此同时,温以凡刚好走到次卧门前。她的脚步顿住,似是听到他的声音,可目光却放在桑延房间的方向,就这么定格了几秒。

她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

随着一阵关门的声响,两人被隔绝开来。

桑延还站在原地:“?”

场面似是静滞住。

几秒后,毛巾从肩膀滑下,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桑延收回思绪,弯腰捡了起来。

客厅内白灯大亮,刺目又让人晃神。周围悄然无息,静到能听到空气在缓缓流动,温以凡那短暂出现的气息,似乎也因此散去。

宛若一场梦境。

-

隔天醒来。

温以凡的那些坏心情和不适感彻底消失,觉得自己像是充了一晚上的电,醒来就恢复如初。她坐起来,在床上坐了会儿醒神,胡乱地想着睡觉真是个终极武器。

只要睡一觉,所有的坏心情都能消化掉。

温以凡拿起手机,边起身进了厕所。她习惯性先刷了会儿新闻,之后才打开微信看了眼。顺着下滑,注意到昨晚九点出头时,桑延给她发了条微信。

桑延:【你怎么回事儿?】

温以凡眨了下眼,也不太清楚那会儿自己睡着了没有。从厕所里出来之后,她就直接躺床开始酝酿睡意了,之后也没再看手机。

她把牙刷含进嘴里,腾出手回:【什么?】

下一刻。

桑延回了个问号:【?】

“……”

他这动不动就甩人一脸问号的毛病到底哪里来的。

温以凡边刷牙边思考着。

昨晚桑延发微信的这个时间,她不在客厅,也没有发出动静影响他。再加上,她回家的时候,跟他说话的态度也挺正常。

想了想,温以凡又回:【你发错人了吗?】

桑延:【?】

过了几秒,他又发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

温以凡一脸莫名,完全搞不明白他的想法。但也能通过他那两个问号明白,这个大拇指不会是什么好意思。她吐掉嘴里的泡沫,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总觉得这个人的情绪起起伏伏的。

每天都有点儿奇怪。

温以凡也没想太多,干脆把这个大拇指理解成它最初的含义,只当是一大早桑延就给她发来了鼓励。

想着这事儿总得你来我往一下。

她考虑了下,也回敬了他一个大拇指。

……

此时才八点出头。

温以凡拿上外套,搭在臂弯里,踩着拖鞋走出了房间。虽然桑延已经醒了,但因为时间尚早,她的动作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了些。

本以为桑延还没出房间。

哪知温以凡一进厨房,就看到他正靠在流理台旁喝冰水。

桑延似乎格外偏好深色的衣服,就连在家里穿的休闲服也不例外。纯黑色的T恤,同色的长裤。他的模样漫不经心,看着有些困,像是没睡好。

此时他低着眼,单手拿着手机把玩着。

注意到她的存在,也只是闲闲地掀了下眼皮。

温以凡从冰箱里拿了盒酸奶,以及一包吐司。她关上冰箱门,犹豫须臾,还是提了下他刚发的微信:“你昨晚微信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桑延抬睫,直勾勾地盯着她,忽地笑了。

“想当没发生过?”

“……”

如果温以凡不是确定自己昨天没喝酒,她都要以为自己是喝断片做出了什么事情。

电光火石间,温以凡又想到九点出头这个时间。

昨晚她一回家,就跟他提起自己今天想早点睡,让他九点前把电视关小声点。但两人合租前,她提的要求是十点后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

提前了一个小时。

温以凡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

但桑延这人向来小题大做。

可能是他越想,越觉得提前了一个小时的这个事情,让他心情很不痛快。

“昨晚是特殊情况,”温以凡解释道,“抱歉影响到你了,以后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了。也谢谢你愿意迁就我。”

“……”桑延不冷不热地收回眼,“行。”

温以凡松了口气。

“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小事情。”桑延偏头,一字一顿道,“希望你以后做出这种事情之后,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

这回温以凡是真觉得他这人小气又莫名。

这也算大事。

不就让你把电视调小声点。

温以凡忍了忍,还是没吐槽:“好的,我会的。”

-

温以凡到电视台时,办公室里还空无一人。她先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等她回去之后,就见苏恬也已经到了。此时困极了似的,正趴在桌子上补眠。

跟她打了声招呼,温以凡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没回家呢。熬了一个通宵,刚从机房回来,”苏恬迷迷糊糊道,“我先睡一会儿。”

“行。”温以凡说,“那你多睡会儿,有事我再喊你。但趴着睡是不是不太舒服,你要不要去沙发那边睡?我这里有个毯子。”

“不用,”苏恬说,“我就睡半小时,然后得起来写稿了。”

温以凡没再多说,依然把毯子给苏恬。她打开文档,翻阅着资料,写了会儿采访提纲。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苏恬突然坐直了起来,一副睡懵了的样子。她转头看向温以凡,呼吸有些急促:“以凡。”

闻声,温以凡转头:“怎么了?”

“我刚做了个噩梦,光怪陆离的。”苏恬的额间还冒了汗,看起来睡得并不太好,“梦到我就趴在这睡觉,然后能听到你敲键盘的声音,周围还有个小孩在哭,背上好像也有东西在压着我。”

温以凡愣住:“这听着怎么这么吓人。”

“对啊,我刚刚都快窒息了。”苏恬叹了口气,“我感觉我是有意识的,但就像是被一层保鲜膜裹着,怎么都动弹不了。”

“那应该是鬼压床了,你刚刚趴着睡,血液可能不太流通。”温以凡安慰道,“你去沙发那边睡吧,应该就不会了。”

“算了,我还心有余悸。”苏恬说,“第一次做这么奇怪的梦。”

听她这么一说,温以凡也想起个事儿:“我昨晚也做了一个挺奇怪的梦。”

苏恬拿起水杯:“什么?”

“不过算不上是噩梦,”温以凡认真说,“我梦到自己一个人进了一片深山老林,在里面一个人走了半天,一直找不到出口。后来天都黑了,我什么都看不到,开始觉得很冷。”

“然后呢?”

“我就突然想起,我来的路上好像看到了太阳。”温以凡说,“然后我就想回去找那个太阳取取暖,又走了一段路,还真找到了。”

苏恬指出她的逻辑问题:“天不都黑了,哪来的太阳。”

温以凡笑:“所以是梦。”

“这就结束啦?你没从深山老林里出来吗?”

“出来了,见到太阳的时候就出来了。”温以凡勉强回忆了下,但梦境的记忆淡,她也记不太清了,觉得这场景似乎有点离谱,“而且,我见到太阳的时候,好像还——”

“什么?”

“忍不住抱了抱它。”

……

温以凡今天来得早,加上台里最近事儿不多,所以准时下了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