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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昭说:“好了,去吃煎鱼吧,我挂了。”

  陈铭生:“……”

  他把烟从嘴边拿开,手掌随意搭在玻璃窗上,说:“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杨昭说:“我为什么要担心。”

  换到陈铭生无言以对了。

  他听见杨昭在电话那边轻声一笑,像是开玩笑般的漫不经心。

  “怎么,那小丫头喜欢你么。”

  陈铭生嘴角轻扯,没有出声。

  杨昭又平平淡淡地笑了一声,说:“有本事,来我这抢啊。”

  陈铭生终于笑了。

  果然。

  在那个童话世界里,她是一个女巫,是一个坐在山顶城堡王位上的女王,在不经意间,她欺负了所有的人。

  杨昭说:“你好好保重,陈铭生,我要求的不多,你好好保重身体。”

  陈铭生说:“我知道。”

  杨昭说:“下次我不会打电话给你了,你……你要是有空……算了。”杨昭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会,最后果断道:“不要联系了,等你工作告一段落,我在家等你。”

  陈铭生说:“嗯。”

  电话挂断,两个人在不同的地点,在原地站了同样的时间——用着同样的心情。

  门又轻轻敲响了,白薇薇把头探了进来,小声说:“阿名,鱼都快凉了……”

  陈铭生转头,冲她笑了一下,“我来了。”

  这短暂的一通电话,在两个相隔千里的人心里,同时埋下了一颗镇定的种子。

  其实他们通话的内容很简单,杨昭没有告诉陈铭生那些失眠的夜晚,也没有告诉她她的父母说的那些话。同样,陈铭生没有告诉杨昭他工作上的困难,也没有告诉她他回去那天的情形。

  在这通电话里,这些都没有必要。

  两天后,陈铭生在翠湖宾馆接到电话,电话是老徐打来的,内容只有一个。

  刘伟跑了。

  要说这个刘伟,也是硬命,他们一伙人在延边州图门市的一个偏僻地点交易,当天也是老天执意给两边都捣乱,吉林东部下了一场大雪。

  交易时间是深夜,黑灯瞎火,刘伟一行八个人,跟对方的人在一个桥下交易。

  两边都是坐在车上,直接开窗户交易,方便出了事快些逃跑。警察悄无声息地将桥两边都堵住,等待他们交易完成,抓他个现行。

  抓人的时候,遇到了强烈的抵抗。刘伟带着人不要命似地把货往桥下的水里倒,在冲突的过程中,异常混乱。

  而这个刘伟也是鬼道的不行,趁着双方冲突之际,偷摸地跳进了图门江。

  “其实死活还说不准。”老徐说,“当天晚上吉林的温度零下七度,江水上面都是一层冰面,他砸了个冰窟窿进去,不知道还活着么。”

  “尸体找到了么。”陈铭生问。

  “找到了我还跟你说个屁。”老徐说,“其余人都抓住了,就他妈跑了这个混蛋。”筹备的这么详细,居然跑了一个人,老徐也是格外气愤。

  “这次我们就背了这个黑锅了。”老徐说,“这几天你盯着点,看看刘伟有没有回去。”

  陈铭生没有答话,老徐说:“听——”

  “没死也行。”陈铭生忽然说。

  “嗯?”

  “我说,刘伟没死,也可以。”陈铭生说,“等等看吧,如果他回来,我觉得效果会更好。”

  老徐说:“你想什么呢?”

  陈铭生说:“你等我的消息吧,白吉应该已经知道了,如果有什么信,我会通知你。”

  老徐说:“好。”

第58章

  老徐说:“那我就先挂了,你精神集中一点,别出什么岔子。”

  老徐挂断前一秒,陈铭生叫住了他,“你等一下。”

  “怎么?”

  陈铭生坐在床上,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昆明的夜色很美。

  他没有马上说话,老徐也不急,他们认识多年,虽然是两个大老爷们,但也在冥冥中培养出一种默契的感情来。

  老徐知道陈铭生在思考。

  过了大概半分钟,陈铭生开口,说:“我给你一个电话,你把这个人查出来。”陈铭生点了一根烟,又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你们查仔细点,拿刘伟这事吓唬吓唬,最好能逼着换个地方。”陈铭生顿了顿,眉头轻轻一皱,说:“不,暂时一定要逼着这人换地方,还有,这个手机号码必须要停掉。”

  老徐反应了一下,说:“你怕他回来?”

  陈铭生抽了口烟,淡淡地说:“不管死活,做个打算也好。”

  老徐严肃地说:“我明白了,你放心好了。”

  一连半个月,刘伟都没有什么消息。

  就在大伙都认为这个人葬身图门江的时候,他回来了。

  那天,白吉叫了几个人,在酒楼里吃饭。

  陈铭生注意到,白吉的眼眶深沉,泛着一股诡异的青黑。在餐桌上,他的话也很少,脸色阴霾。

  陈铭生知道,白吉这次损失惨重。

  时间往回推两年,那算是白吉混到巅峰的时刻,扳倒了一直杵在他前面多年的虎哥。接二连三倒了一批人,白吉算是混出头了。

  可他运势着实不好,上位以后,好几次大型交易都失败了。

  最严重的那次,就是陈铭生腿出事的那次。那次连白吉自己都差点搭进去。

  这回刘伟又搞砸了,白吉的心情可想而知。

  大家在餐桌上都极尽小心,不敢多说一句话。

  多说多错。

  吃饭吃到一半,吴建山接了个电话,他刚一接通,脸色马上就变了。

  “我操!你他妈躲哪去了!?”

  他骂人的话一出口,全桌人的眼光都看了过去,陈铭生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白吉,白吉的目光透过镜框,僵直地盯着吴建山。

  吴建山低声紧说了几句,然后抬头,对白吉说:“白哥,刘……刘伟他跑回来了。”

  白吉忽然笑了,他脸皮木然,笑得时候就像蜡像一样,十分瘆人。

  他轻声细语地对吴建山说:“既然回来了,就来一起吃饭啊。”

  吴建山不敢多看白吉,转头对刘伟说了几句话,然后挂断电话。

  餐桌上的气氛紧张起来,白吉看着一桌子不动的人,抬起筷子比划了一下,说:“都干什么呢,来来来,吃火锅。”

  没过多一会,刘伟就来了。

  看这时间,他应该是早早就来世纪大酒楼门口蹲着了。

  他进来的时候,陈铭生差点没认出来他。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这刘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他大致扫了一眼,刘伟至少瘦了十斤,脸色青黑,都脱相了,腮帮子干瘪,眼睛鼓鼓的,满是血丝,看着就像是病入膏肓的瘾君子一样。

  他弓着腰,小心翼翼地进屋,来到白吉面前,叫了声:“白……白哥。”

  白吉坐在凳子上,侧过身,朝他招了招手,刘伟像条狗一样,往那走了几步。

  “白哥,我——”在他走到离白吉两步远的时候,白吉忽然从桌子边上的酒箱里抽出一瓶啤酒,一句话都没有,照着刘伟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酒瓶砸碎,刘伟满身都是洒出来的啤酒。他被砸得有些懵了,重心不稳,坐到地上。刚好坐到砸碎的酒瓶子碴上,手掌大腿都出了血。

  可刘伟并没有在意,他倒地之后马上爬了起来,跪着来到白吉跟前,神色都癫狂了。

  “白哥……白哥!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有警察,我,没想到……”

  白吉站起来,手掐着刘伟的下颌,他的声音依旧很轻。

  “我不管你想没想到。”他抬起另外一只手,比划在刘伟面前。

  “我的钱呢,嗯?”白吉提及钱,似乎眼神更凶狠了,“我的钱呢——!?钱呢——??!”

  刘伟哆哆嗦嗦,字不成字,句不成句。“白……白哥,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会有警察,我……”

  白吉对刘伟的求饶姿态视若不见,照着他肩膀的地方狠踹了几脚

  刘伟被踹倒在碎玻璃上,背上也划破伤口,血流倒地上,抹除道道的血痕。

  刘伟是真害怕了,他跪着拉着白吉的腿,哆哆嗦嗦的说:“白哥…….白哥你再给我次机会你再给我——”

  “我给你妈逼——!”刘伟脸色蜡白,白吉一边骂,一边又抽了一个酒瓶子,狠砸在刘伟的脑袋上。

  刘伟的头上流下血珠,他昏昏糊糊之际,人也癫狂了起来。“

  “我……我不知道,我他妈怎么知道为什么有警察——!?我操!”他大声吼叫,桌上一个人站起身,到门口望风。

  “我不知道——!我操他妈的——我——”刘伟语无伦次地骂着,忽然,他透过两个人之间的缝隙,看到陈铭生,刘伟一瞬间停住了。

  然后,他本来浑浊的眼神慢慢清晰了,他抬起一只手,那只手因为激动,止不住地打颤。

  “他……他他——”刘伟紧紧拉住白吉的腿,说:“白哥,是他——他!”

  白吉转头看了一眼,陈铭生就坐在他的左手边。

  刘伟回想起当天的情形,声音也变大了。

  “一定是他告诉警察的,一定是他!白哥——!”刘伟说得激动,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恶狠狠地盯着陈铭生,说:“你不是看我不顺眼么,你不是不想我好么……你他妈的阴我……我操/你妈——你他妈的阴我——!!”

  刘伟的恨意让他整张脸都变得狰狞了,他的眼里只剩下陈铭生。他忽然从地上抓起一片碎玻璃片,锋利的边刃让他满是是鲜血,可他毫不在乎,他大吼一声,朝陈铭生就冲了过去——!!

  “谁他妈让你动了!”

  还没等刘伟往前走两步,坐在桌子边上,离他最近的男的就站了起来,给他一脚踹了回去。

  这一脚威力不小,刘伟抱着肚子跪在地上。

  白吉摆摆手,那个男人又坐会原位。

  白吉蹲在刘伟身边,说:“你想说什么?”

  刘伟嗫喏道:“是他……白哥,是他……”

  桌上的人都看向陈铭生,陈铭生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只有白吉,他蹲在刘伟面前,没看陈铭生。

  “是他什么?”白吉说。

  刘伟说:“我去过……我在出货前,去过他那里……”

  白吉说:“去他那干什么。”

  刘伟停顿了一会,说:“他,他把我麻将厅抢了,我去,我去找他要……”

  白吉说:“然后呢。”

  刘伟说:“我喝醉了……白哥,他给我灌醉了,他肯定是在我脑袋迷糊的时候套出话了——!

  肯定是他,白哥……白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白哥……白哥……”

  白吉缓缓站起身,转过头,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慢慢定格在陈铭生身上。

  他说:“阿名,你有什么想说的。”

  陈铭生低沉着声音,说:“他在胡说。”

  白吉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陈铭生身后,他弯下腰,在陈铭生的耳边,轻声说:“是不是你。”

  陈铭生坚定地说:“不是我。”

  他说完,忽然感觉脖子上一股大力,他不及防备,被白吉狠劲地按在桌子上。他的脸磕在装佐料的盘子里,右侧的颧骨在剧痛之后,开始慢慢发麻。

  他不敢还手,任由白吉按着。

  白吉低下头,又问了一遍,“是不是你?”

  陈铭生深吸一口气,语气平稳地说:“不是。那天他来棋牌室找茬,我现在这样,动手肯定不占便宜,我不想惹麻烦,就叫人搬来啤酒,想他喝醉了就没事了。”

  “是他灌我——!”刘伟在桌子另一端大喊,“白哥,我没找他麻烦,是他灌我灌醉的——!”

  陈铭生的语气依旧低缓,“他有没有找我麻烦,可以去问当时在场的人。”

  刘伟从地上站起来,破口大骂:“那里都是你的人——!肯定跟你串通好了——!我操/你妈江名,你敢阴我,老子宰了你——!”

  白吉的手在陈铭生脖子上掐着,卡住他脖颈上的血管,陈铭生脸涨的通红,双眼充血。

  慢慢的,白吉的手松开了。陈铭生缓和了一下,然后就感觉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后脑上。

  白吉拿枪,手很稳。

  “江名,我给你三次解释的机会。”

  陈铭生紧咬牙关,说:“白哥,不是我——”

  白吉声音平淡:“第一次。”

  陈铭生:“白哥,你信我……我没理由去找警察,就算我再烦刘伟,我也不可能串通警察!”

  白吉说:“第二次。”

  白吉的拇指在枪身上敲了敲,那份震动感透过一层薄薄的皮肤,传到陈铭生的神经中。他感觉到一股触电的麻木。

  在那份紧张得让人汗毛直立的瞬间过去,陈铭生缓和了一下,然后一拍桌子,将身体撑了起来。

  白吉后退一步,枪仍指着他。

  陈铭生手紧紧抓着桌子,盯着刘伟。

  “你他妈有病吧。”陈铭生的声音变大了,“你自己蠢成傻/逼一样你瞎他妈往谁身上赖呢——!?我阴你?我告诉你我要是想阴你你现在坟头已经长草了——!”

  刘伟刚刚看到希望,当然不会放弃救命的机会,他站起来,浑身汤洒酒血迹混杂。

  “不是你是谁,就你玩着背地的一套——!我他妈这次就是栽你手里了——!”

  陈铭生眯起眼睛:“几瓶啤酒你就能把货运地点说出来,那给你来瓶白的你是不是连你家祖坟都爆了——?”

  “我操/你妈——!江名我操/你妈——!”

  陈铭生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你他妈的就这点定力的话,之前吃喝嫖赌的时候早把这事说过一百遍了——!”

  “谁说?”刘伟大叫,“我能跟谁说——?我吃喝嫖赌我能跟——”

  就那么短短的一秒不到。

  可能就半秒钟的时间——刘伟停顿了。

  然后他马上用更大的声音吼道:“我吃喝嫖赌我能跟谁说——!?就你!就是你——我操/你妈的江名——!”

  陈铭生一直在等着那个停顿,他当然注意到了,而他浑身,都因为这短短的半秒钟,紧绷了起来。

  他开口,打算接着冲刘伟喊,在他张嘴的前一刻,他感觉到一直抵在脑后的枪,拿开了。

  陈铭生在枪离开身体的时候,全身的皮肤都麻了一瞬,稍微松懈一些后,他感觉到耳根僵硬,背后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