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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没有给他打电话……不,她应该没有打过。虽然那张电话卡已经折断了,他无从判断,可他依旧知道,杨昭是不会给他打电话的。

  因为他告诉她不要联系,而杨昭在承诺上,绝不会食言。

  陈铭生想起杨昭最后的拥抱,感觉心里压得很,他从怀里拿了包烟,抽出一根,点着。

  他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陈铭生手机再次响起,他接下电话,是吴建山。

  “阿名,白哥让我告诉你,今晚你先去翠湖宾馆,明天他在明都给你接风。”

  陈铭生说:“他现在在昆明么。”

  “在啊。”

  陈铭生说:“那好。”

  “啊对了。”吴建山说,“他让我问你你原来那个银行账户还用不用了。”

  陈铭生斜眼看了下自己的旅行包,老徐在临下飞机之前,给了他点东西,里面就有原来的手机卡和存折。

  这张存折在警队是有备份的。

  陈铭生淡淡地转回眼,说:“不用了,我给你个新号,你记一下。”

  “行,你说吧。”

  陈铭生报了一串新号,吴建山记下来,说:“那我把这号给白哥了。”

  陈铭生说:“嗯。”

  放下电话,陈铭生对出租车司机说:“师傅,麻烦去翠湖宾馆。”

  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

  陈铭生拎着包从车上下来,拄着拐杖走进宾馆。

  翠湖宾馆在昆明算是不错的宾馆,陈铭生进了大堂,来到前台。

  前台值夜班的是两个男人,看见陈铭生后,说:“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陈铭生抬头,看了一眼后面墙上挂着的牌子,上面显示着今晚的房间价格。他说:“大床房,还有么。”

  “有的先生。”前台服务员在电脑商品噼里啪啦地打了一会,说:“大床房还有三间。”

  陈铭生点点头,“帮我开一间。”

  “好的,请稍等。”

  服务员态度十分到位,很快安排好房间。

  陈铭生掏出一张卡,直接刷了一周的时间,服务员让他签字的时候,他看着那五千多的消费记录,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

  屋里很宽敞,又干净,桌子上还准备了一份果盘。

  陈铭生把包扔下,一头倒在床上。

  折腾了一天,他脑袋有些发沉。

  陈铭生从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杨昭的声音,平平淡淡的语调,在自己的耳边说:“下次记得要洗澡。”

  陈铭生猛地从床上翻身起来。

  屋里空荡荡的,茶几、电视、柜台,还有小桌子上放着的玻璃花瓶,都安安稳稳地摆在原位。

  陈铭生揉了一下脸,下床。

  他也懒得去够拐杖了,直接穿上拖鞋,单腿蹦了几下,去洗手间里。

  他把水温调到最凉,洗了一把脸。

  陈铭生扶着洗手台,抬眼看向镜子里。

  这个男人看起来,有些深沉。

  也不怪杨昭会说他像老头子一样。

  陈铭生想起当初在杨昭家,她说他笑起来很好看。陈铭生试着对着镜子笑了一下,然后很快转开眼,不去闹心了。

  他回到屋子里,整理了一下旅行包里的物品。

  两部手机,四张银行卡,一张存折。

  两件外套,一条裤子,一件背心,一条内裤,还有些零零散散的东西,陈铭生把它们都抖了出来,堆在床上。

  他最先拿起来的,是一张银色的储蓄卡。

  那是杨昭临走前给他的,这卡看起来非常新,就像从来没动过一样。他把卡翻过去,看见后面贴了一张小小的胶带,上面写着六个数字,863942,毫无规律可言,陈铭生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但他依旧记下了这串数字,然后把胶带撕掉,将卡放到旅行包的最里层。

  然后他拿出另外一部手机,拨通电话。

  老徐接电话的时候有些迷糊,明显是从睡梦中被吵醒了。

  陈铭生说:“我到了。”

  老徐:“废话。”

  陈铭生笑了一声,说:“你睡着了?”

  老徐困意明显地又说了一遍,“……废话。”

  “明天白吉会来见我。”

  “嗯……嗯——?”老徐的声音在电话里拐了个弯,从平平缓缓直接吊了起来。“已经联系上了?”

  “联系上了。”

  “你现在在哪?”

  “翠湖宾馆。”

  “……”

  陈铭生靠在床头上,说:“怎么了。”

  “臭小子……”

  陈铭生笑了笑,说:“硬座舒服不?”

  他几乎隔着手机听见老徐磨牙的声音了,陈铭生见好就收,说:“好了,不跟你说了,你休息吧,明天见到白吉,我再联系你。”

  “铭生。”老徐在电话那头沉着声音说:“记住,集中精神。”

  陈铭生说:“放心。”

  挂断电话的时候,陈铭生看了一眼表,他很想给杨昭也打个电话,可是时间已经是两点钟了,他不想打扰她休息。

  最后,陈铭生把东西都整理了一下,将包扔到墙角,躺到床上睡觉。

  睡了六个小时不到,陈铭生起床了。

  他在宾馆吃早餐的时候,电话来了。

  是吴建山。

  “喂,江名,醒了?”

  “嗯。”陈铭生咬了一口馒头,说:“白哥来了么。”

  “快到了。”吴建山说,“你直接过来吧。”

  “好。”

  明都这个酒吧是白吉老婆韩娟名下的产业,位于盘龙区人民东路,门口普普通通甚至看起来有点不太起眼,但内含乾坤。

  这是个地下酒吧,陈铭生推开酒吧门,看着一路向下的,有些狭窄的楼梯,将拐杖拿在手里,撑着一旁的墙壁一阶一阶往下下。

  走到最下面,陈铭生看到酒吧大厅里只有两三个整理打扫的人,明都酒吧营业时间是晚六点到早六点,现在没有客人。

  陈铭生撑着拐杖往里面走。

  扫地的服务员看见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说:“现在不营业,你晚上来吧。”

  陈铭生低头看路,没有理会他。

  服务员皱了皱眉,说:“听不懂话啊,我说现在——”

  “名哥?”在吧台里擦杯子的调酒师抬起头,抻着脖子朝这边看,“名哥——!?”他认出陈铭生,把手里杯子放到一边,冲过来。

  “名哥真是你啊。”他一巴掌打在那个扫地的服务员脑袋上,“妈的谁你都敢喊,想不想干了。”

  那服务员显然没有意识到赶一个瘸子也这么多事,连忙低头,“对不起对不起。”

  调酒师冲陈铭生笑笑,说:“新来的。”

  陈铭生貌似跟这个调酒师关系不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阿言,好久不见。”

  阿言被他这么一叫,眼眶差点红了,他一个恶狗扑食,把陈铭生抱住,陈铭生差点被他撞倒,他一手扶着他,说:“干什么啊。”

  “名哥——!”阿言嚎叫一声,“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

  陈铭生笑笑,说:“你怎么知道的。”

  “你命大啊!”阿言说着,低头看看陈铭生的腿,说:“名哥,是不是那次……”

  反正白吉没到,陈铭生闲着也是闲着,他放开拐杖,在手边的一张沙发上坐下,拿了根烟,阿言手快,直接掏出打火机给陈铭生点着。

  “名哥,这一年你去哪了。”

  陈铭生:“问什么问。”他抽了一口烟,说:“我走一年,这边怎么样。”

  “名哥。”阿言搬了个凳子凑过来,转头看了一眼还在看热闹的服务员,骂了一句:“去那边干活!”

  服务员缩着脖子赶快走了。

  阿言转头,小声对陈铭生说:“名哥,你走这一年,白便宜那个刘伟了。”

  陈铭生说:“是么。”

  “当然是啊。”阿言说,“现在你回来了,他就是这个。”阿言一边说,一边伸出小手指头,一脸不屑。

  陈铭生冷笑一声,冲他吹了口烟。

  这时,门口传来声音,陈铭生转过头,听见开门的声音。然后不紧不慢地脚步声,从楼梯上面一点一点地向下。

  陈铭生在看见一双白色球鞋的时候,低了下头,把烟掐灭。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白吉已经下到大厅里了。

  白吉今年四十八岁,中等身材,他的长相很斯文,甚至还带了一副眼镜。从外表来看,他完全不像一个犯罪分子,而更像是一个大学老师,他不喜欢正装,每天都是休闲服装,他最喜欢穿白色的球鞋。

  白吉的身后跟着两三个人,陈铭生认出吴建山、刘伟,还有一个是他没见过的。

  白吉刚一下来,就看见了陈铭生。

  陈铭生从沙发上站起来,说:“白哥。”

  白吉的眼睛在那副银色的眼镜框后面,带着些许的考究,他上下打量陈铭生,然后了然地对后面的人说:“看见没,我就说吧。”

  吴建山也看见了陈铭生,他的目光落在陈铭生的腿上。

  “江名,你……”

  白吉抬起一只手,吴建山闭上了嘴。

  “来来,别在外面站着,咱们进去。”白吉率先迈步,进了里屋。陈铭生撑着拐杖跟在他后面,吴建山等人也一同跟进屋。陈铭生无意间看了刘伟一眼,刘伟冲他

  最后进屋的那个人反手将门关好。

  “开灯开灯。”白吉说。

  陈铭生进屋,随手把灯打开,屋子很宽敞,几张长沙发摆在当中,旁边还有一张桌子。白吉坐到沙发上,刘伟过来,问道:“白哥,吃点什么?”

  白吉晃了晃肩膀,说:“火锅,这几天有点阴,吃点火锅充充阳气。”

  刘伟笑着说:“好。”他去外面叫人准备,跟陈铭生错身而过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陈铭生的腿。

  “来,阿名。”白吉拍拍身边的座位,陈铭生坐过去。吴建山和另外一个人坐到沙发对面。

  白吉从怀里掏出一盒烟,拿了两根出来,一根递给陈铭生。

  “谢谢白哥。”陈铭生接过烟,自己掏出打火机,先给白吉点烟。

  白吉抽了一口,放松地躺在沙发上,目光刚好跟对面的吴建山对上,银框眼镜后的目光显出淡淡的笑意。

  “我说什么了。”白吉弹了一下烟,说,“我就跟你们说,他不出来,肯定是有什么事。”白吉说的这个“他”,毫无意外地是陈铭生。

  白吉转过头,他长得偏瘦,这么微微侧着头,脸颊上的轮廓特别明显。

  “阿名,”白吉淡淡地说,“不想回来?”

  陈铭生摇摇头,说:“不是。”他看着面前的地面,地上铺着一张暗红色的地毯。“白哥,我是觉得……觉得有点累了。”

  “啧。”白吉很快地转过头,嗤笑一声,说:“累了,你才多大你就累了。”他拿手指头点了点陈铭生的胳膊,身子低过来,说:“才挣了几个钱,你就累了。”他说完,咧着嘴在陈铭生身边笑,陈铭生也低下头,笑了。

  白吉靠坐回去,说:“阿名,少条腿而已,怕什么。”他看着陈铭生,缓缓地说:“是不是不信我啊。”

  白吉的目光看着有些冷,陈铭生抬头瞧了一眼,又低下头,说:“不是,白哥,我信你。”

  白吉抬手,捡着陈铭生的衣服角,里外看了看,皱眉说:“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

  陈铭生低着头,没有说话。

  吴建山说:“江名,你这事有点不地道,不管怎么样,你总得告诉我们一声。一句话不说就走,这算什么。”

  陈铭生点点头,“是我的错。”

  “阿名。”白吉轻轻地吸着烟,说:“你跟了我多久了。”

  陈铭生不自觉地咬了咬牙,说:“八年了。”

  白吉也似乎被这漫长的一段时间吸引住了,他看着缓缓而上的烟雾,好像在回忆一样。

  过了一会,门被敲响,吴建山说了句进来,外面两个服务员推着个小车进来,小车里摆着的都是火锅用料。

  白吉垂下手,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一边说:“来来来,先吃饭。”

第47章

  陈铭生跟着白吉来到桌边,服务员在桌子上陆陆续续地摆放了十几个盘子,肉菜海鲜样样俱全。

  火锅被最后端上来,白吉拿了块湿手帕擦了擦手,对上菜的服务员说:“去开两瓶好酒。”

  “好的,请稍等。”

  服务员下去拿酒,白吉拍拍陈铭生的肩膀,说:“早上吃饭了没。”

  陈铭生说:“没吃多少。”

  白吉说:“来,正好,边吃边说。”

  吃火锅是白吉的几项癖好之一,他的口很重,尤其喜欢吃味道辛辣甚至犯冲的东西。餐桌上的气氛很轻松,吴建山和刘伟还有剩下一个人轮番敬酒,陈铭生一一接下。

  白吉吃火锅喜欢自己动手,他挥挥手,让几个服务员都下去,等火锅开了,他自己夹了一筷子羊肉放进去。

  “阿名,这么长时间都干什么了。”白吉随口问道。

  陈铭生说:“也没做什么,大部分时间都养伤了。”

  白吉点点头,他涮了几下羊肉,侧过眼,看了看陈铭生的腿,说:“怪不怪我?”

  “嗯?”陈铭生没有反应过来,他看了白吉一眼,注意到他的目光,才明白过来。

  “不。”陈铭生说,“白哥,那事跟你没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