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丽珠几疑身在梦中,说道:“丘哥,咱们不是在地府相逢吧?”

  丹丘生笑道:“你看看站在你身边的是谁?”牟丽珠张眼一看,啊呀一声叫道:“原来是张师傅来救我们来了!”快活张曾教她改容易貌之术,故而她以“师傅”相称。此时,快活张已经抹掉化装,恢复了本来面目。牟丽珠刚才不知有这么多人围在他们身边,想起自己无意间对丹丘生真情流露,不觉面红过耳。

  孟华跟着醒来,看见快活张,惊诧不已,说道:“张叔叔,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日有事,这么巧也来到这儿。”快活张道:“这不是凑巧,是我知道你们昨晚的行事,特地跑来帮你们一点小忙的。”

  孟华诧道:“怎的你会知道?”

  快活张道:“说来话长,我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爹爹,亦已来到了回疆了!”

  孟华欢喜得跳起来,问道:“真的,我爹现在哪儿?”

  快活张道:“目前他到了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的进军路线。他是带领一支义军来给罗海增援的。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关东大侠尉迟炯和千手观音祈圣因夫妻。”

  丹丘生和孟华都是喜上加喜,丹丘生道:“咱们正愁敌强我弱,有孟大侠领兵来到,这就好了!”

  快活张继续说道:“我本是随军来的,前天我们扎营离此约三百里外的黑石岗,得到消息,知道清军已经来到这儿,对罗海采取包围态势,孟大侠和我商量,叫我偷过清军营地,先去和罗海联络。”

  孟华这才明白,道:“张叔叔,敢情你是已见过了罗海格老,再到这儿来的,是吧?”

  快活张说道:“不错,罗海格老告诉我,你和金姑娘正在计划偷入清军大营,刺杀崔宝山。是以我见过了罗海,席不暇暖,马上又赶回这里。”众人听得他在七日之间,来回奔走的路程不下七八百里,都是不禁骇然。

  快活张笑道:“牟女侠,昨晚也该怪我不够机灵,以至你着了那妖妇的道儿。”牟丽珠怔了一怔,说道:“我对付那妖妇的时候,你也在旁?”

  快活张说道:“不错,我躲在窗外,听见你已经制服了那个妖妇,也听见那妖妇请你饮茶。当时我没想到兵法上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的道理,见你不肯喝她的茶,我还在暗中赞你机警呢。”

  牟丽珠方始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妖妇曾叫我倒一杯茶给她喝,原来那壶茶才是解药。”

  快活张道:“我烧了清军粮草之后,混入营中,打探消息。你们猜猜,在我放火之后,再度偷入崔宝山的帅帐之时,那些官兵正在忙于什么?”

  孟华说道:“他们是不是在忙于救治崔宝山?”

  牟丽珠道:“我猜崔宝山一定是像咱们一样,着了迷香。那妖妇害了咱们,也害得她的丈夫昏迷不醒。”

  快活张道:“不错,我混进帅帐的时候,崔宝山还昏迷未醒。不过他的手下虽然忙于救治他,却是更忙于另一件事情,因为他的手下不乏能人,已经看出他虽然不省人事,却非中毒,对性命是绝对无妨的。”

  金碧漪道:“哦,那么他们忙的另一件事情,想必是救火了。”

  快活张摇了摇头,说道:“烧的虽是粮草,但救火之事,自有士兵去做,倒用不着崔宝山的亲信手下着忙。”

  金碧漪道:“张叔叔,你别吊我们的胃口了。还是请你自己揭开哑谜,把这个‘特别的消息’告诉我们吧。”

  快活张这才说道:“他们正在忙于找寻他们的将军夫人呢!”

  牟丽珠吃了一惊,说道:“你是说那妖妇失踪了?”

  快活张说道:“正是。和她一起失踪的还有一个段剑青!原来她的卧室装有机关,崔宝山的亲信早已把复壁打开了,仍然找不着他们的将军夫人,这才惊惶失措,上上下下忙作一团。”

 

  牟丽珠惊疑不定,说道:“莫非这妖妇是怕我们再来取她性命,段剑青这小子也怕华儿再去找他,他们觉得在大军之中也难保安全,故而另外找个地方躲藏?若然如此,我的报仇一事只怕又更多生阻滞了。”

  丹丘生道:“十八年咱们都忍过去了,还争在这几天?只要打败清军,谅这妖妇也跑不了。”

  牟丽珠道:“后来怎样,张师傅,请你继续说吧。”

  快活张道:“后来我把茶倒进这个茶壶,原来那个茶壶,我撒了一泡尿进去。”

  众人捧腹大笑,金碧漪边笑边道:“张叔叔,你这主意想得真绝,就是缺德了些。”

  孟华笑道:“如此一来,卫托平等人料想也要陪同他们的将军一尝异味了。张叔叔,你这主意不但想得绝,对我们也是大有好处呢。”

  金碧漪笑过之后,再一想也想明白了快活张的用心,说道:“不错,待到他们的人发觉不是解药之时,再叫那丫头去找,他们的将军和卫托平这些人最少要多睡一两个时辰了。在他们未醒之前,料想清军也不会大举出动搜索咱们,最好那丫头根本找不到解药,让咱们可以平安度过今日,到了晚上,突围就比较容易了。”

  孟华说道:“可惜我爹爹和罗海格老不知道这件事情,否则趁着他们军中无主,倒是一个打胜仗的机会。”

  快活张瞿然一省,说道:“孟老弟,多谢你提醒我,我可得马上走了。”

  孟华怔了一怔,说道:“张叔叔,你要赶往哪儿?”

  快活张道:“回去找你爹爹呀!要是能够早点见着你的爹爹,我还可以再到罗海那儿一趟。”

  桑达儿吃一惊道:“张大侠,你独自一人,白日青天,要闯出清军的营地,这个险未免冒得大一点吧?”

  快活张哈哈一笑,说道:“清军想要把我逮住,恐怕也没那么容易!”笑声未了,他的背影早已隐没在山腰的长茅野草之中了。

  桑达儿瞠目结舌,半晌,骇然说道:“孟大哥,不是我亲眼看到,我真不敢相信天下竞有如此能人。”

  这天白天,果然平安度过。其间虽然也曾在过几个清军跑到近处山头了望,却也似乎并未发觉他们。

  不知不觉夜幕又已降临了。桑达儿道:“怎么样,咱们冒险走吧?”孟华说道:“不等援兵么?要是有援兵来到,咱们里应外合,岂不更妙!”

  桑达儿虽然对快活张的本领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还不能相信他这样快就会请得来援兵。

  正在他们商议未定之际,只听得群马奔驰的铁蹄踏地之声来得有如暴风骤雨,一彪军马已经冲上山来。

  但可惜来的不是援兵而是敌兵!

  这支清军冲上山头,分为三队,三面围攻,每队的人数,少说都有千人。正是:

  何惧敌骑千百万,孤军奋战守山头。

 

 

第六十二回

  义师奋战摧强虏

  侠士攻心释战俘

 

 

 

  第一队人马由五个军官带领,正面攻山。为首的那个军官是以双笔点四脉驰名武林的邓中艾。

  第二队人马却是由四个喇嘛僧率领,绕到后山来攻。为首的那个喇嘛是密宗中的高手天泰上人。

  第三队人马则是由四个道士率领,为首那个道士是在中原四大剑派之外别树一帜的邛崃山青松观的“天罡剑客”混元子。这队人马作为第二线侧翼进攻。

  牟丽珠道:“咦,崔宝山哪里找来这许多和尚道士?”

  丹丘生道:“你别小觑他们,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呢。我听得段仇世说过,崔宝山手下有‘五官’‘四道’‘四僧’,在小金川的时候,崔宝山就是倚仗这十三个人侵入义军的根据地,逼使义军不能不退至柴达木的。华儿,你曾经到过小金川,你看一看,这些人想必就是崔宝山手下的‘五官’‘四道’‘四僧’吧?”

  孟华说道:“不错,我和漪妹在小金川的时候,曾经和他们交过手的。当时幸亏不是他们十三个齐上,我们的双剑合璧,方能突围。如今他们十三个人一起齐来,想必是已经知道我们躲在这里了。”

  丹丘生道:“只是他们十三个人,咱们还可以应付得了。但以兵对兵,却是众寡悬殊。咱们只有一百多个战士,如何能够和对方的三千精兵打一场硬仗?”

  桑达儿忽地叫道:“啊,有一彪人马杀上山来了!”

  清军那边,邓中艾也在大声喝道:“来的是哪路弟兄?”他已经看出有点不对,可还不敢相信敌人竟会“从天而降”。

  这队人马来得好快,为首一个魁梧大汉一马当先,霹雳似的一声大喝,说道:“来的是替阎王爷给你们送请帖的好汉!”孟华欢喜得跳了起来,叫道:“原来是关东大侠尉迟炯来了!尉迟叔叔,尉迟叔叔!”

  尉迟炯叫道:“是华侄么,你们怎么样了?”

  孟华叫道:“我们没事,尉迟叔叔,你快来吧!”

  隔着一个山头,两人说话的声音,虽然是在千军万马之中,也都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尉迟炯那霹雳似的喝声,震得一众清军的耳鼓都感觉到嗡嗡作响!

  邓中艾这一惊非同小可,“五官”上来抵挡。

  尉迟炯身边忽有一骑抢先而上,骑在马背上的却是个女子,说道:“大哥,你快点去和孟贤侄会合吧。这五个鹰爪孙值不得污你宝刀,让我对付他们!”

  金碧漪又是一喜,叫道:“尉迟婶婶也来了!华哥,你还没有见过她吧?这位婶婶的本领可不在她的丈夫之下呢!”孟华笑道:“我知道。尉迟夫人是天下第一暗器高手,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千手观音祈圣因!”

  丹丘生把手一挥,叫道:“好,咱们都杀出去!”

  邓中艾正要和他的两个师弟施展“双笔点八脉”的功夫,说时迟,那时快,祈圣因已是飞骑疾至,百步之外,扬声喝道:“姓邓的鹰爪孙,听说你会点穴,我倒要看看,是你能够点着我的穴道,还是我能打着你的穴道!”

  只听得“铮铮”之声,宛如繁弦急奏。原来是祈圣因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撒出了一把磨利了边的铜钱。

  邓中艾挥笔抵挡,只能打落两枚钱镖,却给第三枚钱镖打着了穴道,登时滚下马来。

  他的两个师弟和另外两名军官更糟,只觉微风飒然,就给打着死穴,不但是滚下马来,而且是一命呜呼了!“五官”分别站在五处,祈圣因百步之外,钱镖打出,竟是一举手就全都打中,令得“五官”四死一伤。“千手观音”的绰号,真是名不虚传!此时尉迟炯已是闯进清军腹地,以天泰上人为首的“四僧”布起“四象阵”迎击他。

  马上交锋和平地过招又有不同,平地过招,一方招数精妙,往往可以占到很大便宜,能补功力不足。但马上交锋,讲究的是一招之间,胜负立判,力强者胜,力弱者败。虽然并非全不讲究招数,但却不是最紧要的了。

  尉迟炯快马风驰,一声叱咤,抡刀便斫,天泰上人挥杖打出,只听得“当、当、当”三声巨响,尉迟炯哈哈笑道:“听说你练成了什么捞什子‘龙象功’,原来也不过如此吗?”笑声未已,只见天泰上人手中的禅杖已是断为两段,在马背上晃了两晃,这才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倒于马下。

  “四象阵”尚未合围,本领最高的天泰上人已是受了重伤,另外三个喇嘛僧吓得连忙拨转马头,避之唯恐不速!

  说时迟,那时快,尉迟炯轻骑疾进,深入敌阵。“五官”“四僧”既已一败涂地,最后剩下的以混元子为首的四个道士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抵挡一阵。

  尉迟炯插入四人中间,匹马回旋,快刀飞舞,一招“夜战八方”,泼风也似横扫出去。但见四面刀光闪闪,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他骑术既精,刀法又快,虽然只是一招,但这一招之间,他已闪电般劈出了六六三十六刀!四个道士,都是同时受到了他这一招的攻击!

  转瞬间刀光一敛,混元子的一个师弟断了一条右臂,另一个师弟长剑只剩下了剑柄,混元子的道冠也给当中剖开,几乎割去了头皮。混元子颤声道:“尉迟大侠,手下留情!”尉迟炯喝道:“你们青松观的前任主持黄石道长一生行侠,想不到却出了你们这些不肖后人。念在你们老主持的份上,这次我放过你们;若是你们不知洗心革面,下次碰上了我,决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