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象虚弱断续,几乎已经到了没有的地步。
油尽灯枯。萧夕禾脑子里只冒出这四个字。
“如何?”赵少卿问。
萧夕禾打起精神:“尚可。”
赵少卿弯起唇角:“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你不必哄骗我。”
萧夕禾笑了笑:“没到最后一步,谁也说不好,万一明日一早你就大好了呢?”
赵少卿被她的假设逗得轻笑,眼角的浅红仿若桃花。
萧夕禾也跟着扬了扬唇,却不知该说什么了。正思考时,他突然开口:“还是将窗子关了吧,有些凉。”
“……好。”萧夕禾也觉得屋里空气清新多了,便直接去将门窗关好,然后重新折回来坐下,“你不是不打算吃药了,为何她还要给你取药?”
“到底是柳道友的一番苦心,”赵少卿没有多说,只是笑盈盈地看向她,“想吃梅子了,你还有吗?”
萧夕禾笑了:“难为少宗主如此喜欢,自然是有的。”
说着话,便从乾坤袋里找出一颗,赵少卿接过来,却迟迟没有吃:“就一颗?”
“一颗就够了,”萧夕禾习惯性地拿对付病患那套对付他,“等你好了之后,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你乾坤袋里还有吗?”赵少卿又问。
萧夕禾晃晃袋子:“非常多。”
“好,那等我好了,就再向你讨要。”赵少卿笑了。
萧夕禾闻言,莫名有点奇怪,只是还没等她开口问,赵少卿手中的梅子突然掉在了地上。她惊呼一声连忙去捡,赵少卿也同时俯身伸出了手。
衣袖上撩,苍白瘦弱的手腕暴露在眼前,一块类似烫伤的伤痕,就这么映入萧夕禾眼中。她愣了愣,一个恍神的功夫赵少卿已经将梅子捡起来。
萧夕禾喉咙动了动,坐起来时已经不动声色:“不过是一颗梅子,何必这么在意。”
“今日只有一颗,自然珍贵。”赵少卿扬唇。
萧夕禾笑了笑:“你慢慢吃,我给你倒杯茶。”
说着,便起身朝桌子走去。
“从前没有吃过这样的好东西,倒也不觉得日子苦,自从尝过了,才知道这世上竟还有如此美味之物,相较从前吃的那些肉羹,反倒像猪食一般。”赵少卿缓缓开口。
萧夕禾垂着眼眸走到桌前,伸手去拿茶壶:“百样菜有百样味,只是看合不合口味,不合口味的,未必就是难吃。”
“真的难吃,从前阿雨活着时便说过,我那些餐饭难吃,”赵少卿提起阿雨,声音有些轻,“我答应她,要带她去吃遍天下美食,可惜也没机会了。”
萧夕禾咽了下口水,拿起茶壶后笑了笑:“竟然没水了,你稍等一下,我这便去给你换壶新的。”
说完,便径直往外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眼看着房门越来越近,她的步伐也忍不住越来越快,终于在走到门口时,她迫不及待去拉房门……
一只苍白纤瘦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刺骨的寒意顿时钻入肌理。
“这么着急做什么?”赵少卿温和地问。
萧夕禾:“……”
日头高升,整个御剑宗都沐浴在阳光下。
柳安安背着竹篓归来,还未进门便对上一双充满寒意的双眼。
她愣了一下停下脚步,渐渐警惕起来:“魔尊大人。”
“她呢?”谢摘星不废话。
柳安安装傻:“谁?”
“你师妹。”谢摘星面无表情,倒没有直接说萧夕禾。
柳安安本来还想装傻,结果他都说她师妹了,要是继续否认,只怕会惹到他。她犹豫一下,如实道:“不知道,我刚才去挖竹笋了。”
谢摘星顿了一下,果然看到她身上背个小背篓,里面放着几棵新鲜的笋子。
“她让你挖的?”他多问一句。
柳安安一脸懵:“不是啊,是少宗主想吃笋子,又不想被御剑宗的人知道,才拜托我去挖的。”临终关怀,药神谷一向做得很好。
说起来,她刚才去给赵少卿诊脉的时候也没遇见小师妹,赵少卿表情还一切正常,估计小师妹解完毒,就清除了他的记忆,这会儿正躲在哪里修炼呢。
“我真不知道她在哪,等她回来了,我再去告诉您吧。”柳安安认真道。
谢摘星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唇角浮起一点弧度:“只怕你找不到她。”
“什么意思?”柳安安问完,没有错过他一闪而逝的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憋什么坏呢?怪吓人的。
第27章
谢摘星有心教训萧夕禾,却还是立刻去寻她了,只是来到赵少卿这里后,却一个人影都没见到。他皱了皱眉,动用灵力搜索,却什么也没找到。
不在这里?谢摘星想起御剑宗有个私牢,周围布满结界十分隐蔽安全,赵少卿也许将人带到那里去了。他没有犹豫,扫了眼桌上铃铛便离开了。
“这铃铛果然好用,连魔尊大人都瞧不出端倪。”赵少卿缓缓开口。
萧夕禾挣扎两下,只能用眼瞪他。
谢摘星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柳安安简直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到小师妹。
她放下竹篓便出门了,结果在外头转了两圈都没找到人。眼看着日头高升,她生出些许担忧,正准备找第三遍时,突然遇到一个眼熟的弟子。
“柳道友回来啦,怎么没见阿肆道友与你一起?她刚才还向我问起你呢。”弟子打招呼。
柳安安顿了一下:“你见过她了?那你指定她去哪了吗?”
“应该在少宗主那儿吧,方才还是我请她过去的。”弟子笑道。
怎么又突然去了,难道是余毒没有清干净?柳安安犹豫一瞬,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再说。
已是晌午,偌大的院子里却是清清冷冷。柳安安径直走到门前,抬手敲了几下。
片刻之后,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赵少卿出现在她面前。
“少宗主,我小师妹在吗?”柳安安忍不住往里看,却没有看到人影。
赵少卿笑着往旁边让了一步,大方让她往里看:“我方才闲得无聊,便请阿肆来坐了坐,但她心不在焉的,没过多久就走了,难道没回住处?”
“没有啊。”柳安安顿时皱起眉头。
赵少卿面色不变:“或许是心情烦闷,出去散心了吧。”
“她就算要散心,肯定也会先跟我说一声的……”柳安安心中担忧。
“御剑宗总共就这么大,她又出不去,想来找人也容易,”赵少卿温和安抚,“不如我叫人随你一起去找。”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柳安安说完,又忍不住叮嘱一句,“你好好休息,晌午叫人炖碗补品吃。”
说完,她又掏出两颗补药,“养身的。”
赵少卿不明所以,但还是接了过来。
他身后的寝房深处,萧夕禾听着两人对话,拼命喊叫提醒柳安安,然而不管她怎么喊,门外的柳安安都仿佛听不到一般。她拼命挣扎,想往门口挪,可惜手脚被缚仙绳牢牢捆着,挣扎半天才勉强坐起来,根本没力气挪动。
喊也不行逃也不行,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安安远去。
房门关上,脚步声响起,萧夕禾的呼吸微微急促,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很快,赵少卿出现在她面前。
“阿肆,”他又一次拿起桌上铃铛,“这个叫幻月铃,是父亲送我的十六岁生辰礼,摇晃之后可遮一切,声音或身形,都在其遮挡之下,即便柳道友进了寝房,来到你面前,只怕也找不到你。”
萧夕禾盯着他的双眼:“你想做什么?”
赵少卿没有回答:“时间还早,阿肆你先休息,我也累了,等天黑之后我们再聊。”
说完,当真就去了床上躺下。萧夕禾叫了他两声,却迟迟得不到回应,只能咬牙继续对付手腕上的缚仙绳。
另一边,柳安安从赵少卿那出来后,又开始寻找萧夕禾,一连找了好几趟后终于意识到萧夕禾可能出事了,自己一个人找速度太慢。她没敢再犹豫,赶紧去了沭阳殿请赵无尘帮忙找人。
“你师妹不见了?”赵无尘皱眉,“小友莫急,我这便叫人去寻。”
“多谢赵宗主。”柳安安连忙道谢。
赵无尘随她一起出了门,叫来几十名弟子一起寻找,一时间御剑宗热闹不已。然而众人即便将御剑宗翻了一遍,都未曾见到萧夕禾的影子。
柳安安万分焦急之下,突然想到还有一个地方没搜,当即独自跑了过去。
本以为谢摘星就在客苑,谁知来了之后才发现空无一人,她愈发觉得小师妹的失踪跟他脱不了干系,当即满御剑宗地找谢摘星。
而被她心心念念一定要找到的谢摘星,此刻却刚找到御剑宗的私牢。私牢处于地下,大门紧闭,谢摘星一到便听到女子呜咽的哭声,他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地开始破门。
只一瞬间,大门迸射出大量暗器,个个都沾了灵蛇毒。谢摘星冷着脸挡过,一步步逼近门口。随着离门越来越近,里头的哭声也愈发清晰,他眼神晦暗,翻手杀向大门。
轰隆——
大门破开,里面的人惊恐抬头。
是御剑宗犯了错的女弟子。
一看不是自己要找的人,谢摘星顿时风雨欲来,想也不想地折身离开,朝着赵少卿所在别院走去。
另一边,柳安安找萧夕禾都快找疯了,眼看着天色渐晚,她正绝望时,突然看到谢摘星黑着脸出现,她当即迎上去:“你把我小师妹藏哪了?!”
谢摘星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柳安安焦急:“你若不说,今日就别走了!”说罢,便拦在他面前,誓要他给个说法。
谢摘星面露不耐:“你有这功夫,不如去问赵少卿。”
柳安安愣了愣,很快又板起脸:“跟少宗主有什么关系?他一个病秧子,还能将人藏起来?肯定是把她抓起来了,还要陷害人家少宗主。”
谢摘星闻言眼眸微动,突然想起御剑宗似乎有一样法器。
“你不说话,是因为心虚了吗?”柳安安质问。
谢摘星面无表情:“再挡路,即便你是柳江之女,我也照杀不误。”
柳安安怔愣一瞬,刚要开口说话,一道凌厉的灵力朝自己袭来,她连忙闪身躲开,等回过神时,谢摘星已经远走。
柳安安:“……”
她无言一瞬,突然觉得谢摘星没有骗她,可又不信赵少卿会跟小师妹的失踪有关……再这么拖下去,小师妹可就危险了。
眼下看来,凭她一己之力是找不到小师妹的,若是她去谢摘星面前承认小师妹的身份,谢摘星或许会帮着找,但……她怕谢摘星就算肯找小师妹,之后也会痛下杀手。
是让小师妹现在有危险,还是被找到之后有危险,柳安安犹豫不定,急得在原地来回踱步。
终于,她还是下了决心:“不管了!”
说着话便朝谢摘星的寝房走去,然而在穿过一片林子时,突然被一人叫住:“安安。”
柳安安猛地回头,看到对方后眼圈倏然红了。
太阳下山,御剑宗彻底迎来了黑夜,然而找人的弟子们高举火把,将周围照得灯火通明。
赵无尘帮着找了一会儿后,便将事情交给了弟子们,自己则抽出空去见儿子。
找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即便是赵少卿房中也隐约能听到。
萧夕禾被捆在地上心如死灰,正当快感到绝望时,突然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她精神一震,一抬头看到是赵无尘来了,赶紧艰难坐起来:“赵宗主!赵宗主!”
然而赵无尘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径直走到床边坐下:“少卿,今日感觉如何?”
“还不错,”赵少卿咳了几声,唇角挂着浅浅笑意,“父亲,外面在喊什么,怪吵的。”
“赵宗主!你看看我,我在这儿!”萧夕禾仍未放弃。
赵无尘皱起眉头:“药神谷的那个小徒弟走失了,弟子们正在找寻。”
“我在这里啊!”
“阿肆?”赵少卿目露担忧,“好端端的,怎么会走失?”
“我也不知,这不正找呢,”赵无尘叹了声气,“爹先去找人,明日清早再来找你。”
萧夕禾一听他要走,当即挣扎着朝床边撞去,桌上的幻月铃突然发出一声响动。
父子俩同时看了过去,赵少卿唇角的笑意倏然淡了,赵无尘则蹙起眉头,起身将幻月铃拿了起来。
“父亲咳咳……”赵少卿突然咳嗽。
赵无尘眼眸微动,连忙放下铃铛为他倒了杯水。
“谢谢。”赵少卿接过。
赵无尘盯着他看了片刻,道:“你好好休息吧,爹得走了……若觉得外头找人的动静太吵,我叫他们去远点的地方找,就不来打扰你了。”
“多谢父亲。”赵少卿说着便要亲自送他。
赵无尘拦住他,转身走到门口时又想到什么,停下来回头叮嘱:“幻月铃是不可多得的法器,你记得好好收着。”
“是。”赵少卿笑着答应。
“赵宗主……”萧夕禾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还不忘从外面把门关上,顿时一阵绝望。
寝房里突然静了下来,赵少卿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来到萧夕禾面前将她扶起,这才温和道:“我都说了,听不到的,你又何必白费力气。”
萧夕禾盯着他看了片刻,耳边找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不用想也是赵无尘已经吩咐下去了。
许久,她深吸一口气:“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只是想让你救我而已。”赵少卿回答。
萧夕禾尽可能保持冷静:“你已经死了,我怎么救?”
赵少卿唇角的笑意突然僵住,证明她猜对了。
赵少卿这个人,确实已经死了,她那天晚上见到的鬼影,根本不是什么阿雨,而是他的魂体,他手腕上的疤就是证明。
有些事乍一看是一团乱麻,可真当抓到了线头,抽丝剥茧之下倒也各有理由。
阿雨一看到她们就这么大反应,不肯让她们给赵少卿诊脉,是因为怕她们的医术太精进,会探出赵少卿的脉搏只是假象,不肯让赵少卿吃她们给的任何东西,是因为赵少卿已经死了,无法像活人一样消化东西,汤药也好零食也好,都会对他的身体形成负担,吃完后还要用魂力催出来。
或许没有她跟二师姐,他不必当着众人面吃东西,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开始杀人。但那日为了不在人前露出破绽,他只能吃下她给的梅子,也是当天晚上,她见到了没有脚的鬼魂。
“若我猜得不错,阿雨早就知道你已经死了吧?”萧夕禾不动声色地试探。
赵少卿无奈地笑了一声:“阿肆,你真的很聪明。”
“我不聪明,否则也不会今日才知道。”萧夕禾长叹一声,默默将谢摘星骂了一句。
难怪他会给赵少卿冰魄,难怪他在第一次听到她和二师姐提赵少卿的脉象时,会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也难怪那日在测玲珑塔时,他会突然说有人还没测。
只怕他早就知道赵少卿不是人了,只是一直没说,看她和二师姐两个蠢医在那忙忙碌碌。
提起玲珑塔,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日你测玲珑塔,为什么会没有反应?”
“玲珑塔只能测异身灵魂,我的魂就在我的身体里,自然不会有反应。”赵少卿好脾气地回答。
萧夕禾恍然,原来如此。
赵少卿笑了笑,干脆在她旁边席地而坐,回答她刚才的问题:“阿雨她……的确早就知道了,因为就是她,帮我将魂魄引回体内的。”
萧夕禾眼皮一跳。
“阿肆你知道吗?人大限将至时是有预感的,我那日便是,所以央着父亲准许我出门,想在死之前再瞧一瞧大好的河山,”赵少卿提起往事,眼底满是笑意,“我便是那时遇见的阿雨。”
“她真的很单纯,不谙世事,唯独喜欢同我在一起,可惜我没有陪她太久便不行了。她性子也是执拗,用了妖族禁术强行将我的魂魄留在身体里,让我能像常人一样走动谈笑。”
在真实的相遇故事里,不是他救了阿雨,而是阿雨救了他。
“可鬼就是鬼,又如何能与常人相比,为了维持我尸身不腐,她每日都耗费大量元气,还不惜去吸取活人阳气……”
“你抓我,是因为发现了我的全阳体质?”萧夕禾突然问。
赵少卿被打断也不生气:“全阳体质世间少有,你体内蕴含的阳气,要比上百个男人的都多。”
“所以有了我,你就不用再吸食他人阳气了。”萧夕禾总结。
赵少卿眼底闪过一丝愧疚:“抱歉阿肆,我也不想的。”
看来她又猜对了,难怪他在她撞鬼之后的第二天,便开始与她热络,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萧夕禾盯着他看了看,片刻之后才斟酌开口:“谢摘星不是说他的东西可以救你吗?你又何必要害人性命。”
“来历不明的东西,我怎敢一直带在身上,”赵少卿苦笑一声,“我也不想害人性命,可阿雨太过执着……”
“她已经死了,你既然觉得她做的不对,何必一错再错。”萧夕禾看着他的眼睛。
赵少卿与她对视许久,惆怅地别开脸:“是啊,她已经死了……我背负着她的一腔深情,怎敢轻易放弃性命。”
萧夕禾闻言沉默了。
“阿肆,你不会怪我吧?”赵少卿看向她。
萧夕禾静了片刻:“临死之前,我能讨一杯水喝吗?”
赵少卿笑笑:“当然。”
说着话,他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朝着桌前去了。萧夕禾看着他脚下虚浮无力,每一步都走得缓慢,心中隐隐有了计较。
赵少卿很快端着茶杯回来,萧夕禾道了声谢,勉强用两个捆在一起的手捧住杯子,因为太不方便,还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
“小心。”赵少卿耐心十足。
萧夕禾拿稳杯子,特意扫了眼他被自己碰触过的指尖。
没有出现伤痕。
她静了静,在赵少卿的注视下突然将杯中水泼在了他脸上。赵少卿闭了一下眼睛,任由水顺着脸颊往下落,唇角却还噙着笑:“不渴了吗?”
萧夕禾面无表情。
赵少卿伸手抬起她的下颌:“既然不渴了,那便开始吧。”
说罢,便俯身凑了过去。萧夕禾默默掐紧手指,在他即将贴上来时猛地用头撞了他一下。赵少卿被撞得后仰,挣扎半天都没起来。
“装什么好人,”萧夕禾看着虚弱的他冷笑一声,“明明占尽了便宜,却口口声声说自己身不由己,还把一切过错都推给女人,就你这样的男人我见多了,自私自利的狗杂种!”
“我不是那种人……”赵少卿咬牙。
“你不是那种人,那到底是哪种人?”萧夕禾不屑,“也就阿雨那种蠢蛋,才会信了你的鬼话,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从一开始就在精神控制她吧?认识她之后,就利用她的天真无知,博取她的好感,好让她在你大限已至时为你强留下魂魄。”
“她要是知道阳气续命的办法,就不会对我们如临大敌了,大不了帮你害个人就是,也好过整日咋咋呼呼惹人怀疑。只怕她用自身元气为你续命是真,杀人取阳气是假,从头到尾害人的只有你一个而已。”
“也难怪死了那么多人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若凶手真是阿雨,他们怎么可能一点防备也没有。我真可怜那些弟子,估计到死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少宗主会害他们的性命。”
赵少卿死死盯着她:“你懂什么,阿雨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
“所以她为你顶罪了啊。”萧夕禾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被她这样盯着,赵少卿终于流露出一丝恼怒:“是她自愿的。”
“你承认了?”萧夕禾冷笑,“你在人前为她求情也是假意吧,只怕在她顶罪之前,你已经说服她自尽了,否则以她那样的性子,明明可以活着,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去死。你怎么骗她的?告诉她只有为你牺牲性命,才是真的爱你吗?”
“我就说那女人蠢了,牺牲了性命惹来一身骂名,却也只是成全了你人前的重情重义好名声,顺便灭了自己的口。”
“不准你这么说她!”
萧夕禾乐了:“你心里清楚,只要你求情,你爹肯定会放过阿雨,可她还是死了,说明什么?说明你根本没想让她活,你对她做了这么多恶心事儿,还跟我装什么深情?”
“像你这样自私自利的女人,又怎么懂阿雨的伟大!”赵少卿咬牙,英俊的脸微微扭曲,“你根本不配说她。”
萧夕禾手心冒汗,却还是挑衅地勾唇:“好,不说她,那我说你,你这个蠢货知不知道,冰魄虽无药用价值,却是防腐的好材料,你带在身上可保尸身不腐百年,根本不用吸食阳气,你却将东西给扔了,蠢货!废物!”
“你住口!”赵少卿面色更加扭曲,终于撕去伪装,“能保尸身不腐又怎样,我要的是健康的体魄,不是一具苟延残喘的身体!”
所以即便成为了鬼魂,有的却还是苟延残喘的身体。萧夕禾继续挑衅:“所以就要害人性命?可笑!”
赵少卿瞳孔扩大,声音逐渐严厉:“你懂什么,你这样生来就康健的人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可我至少没害过人,不像你个废物成天惦记别人的东西,尽做损人不利己的事!”萧夕禾都快紧张死了,却还在不断输出。
“我杀了你!”赵少卿挣扎着便要朝她扑来。
萧夕禾不屑:“你现在残破之躯,除了能用法器缚住我,还能做别的事吗?废物!蠢货!渣男!”
她满脸厌恶句句羞辱,赵少卿再也控制不住,灵体突然从身体里钻出。相比她第一次见的鬼魂,他此刻的灵体要厚重许多,显然是害了那么多条人命的缘故。
只有灵体的赵少卿摆脱了身体的束缚,动作顿时自如轻盈起来。
“我杀了你!”赵少卿咬着牙,隔空掐住了她的脖子。
萧夕禾被提了起来,憋得脸都红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蹬脚,慌乱之余还不忘看向他的手腕。
当看到同样的伤疤后,最后一点猜测也确定了,萧夕禾没有犹豫,当即爆发所有力量朝他的魂魄撞去。
赵少卿没想到她突然发难,魂体顿时被撞个实在。全阳体质的身体对于鬼魂而言,就好像烧得滚烫的热油,赵少卿被撞到的地方顿时滋啦啦冒出白烟,烧得他跌在地上翻滚起来,而一旁地上的身体,也跟着冒起阵阵白烟。
猜对了!她第一次见鬼时,无意间打到了鬼的手腕,赵少卿的手腕上便出现了久久不愈伤痕,而她刚才碰触赵少卿身体的手指,却没有半点伤口,说明他只有在魂体状态时才会被伤害。
她故意激怒他,便是逼他冲动地现出魂体,眼下一击即中,萧夕禾不敢多留,挣扎着去抓桌上的幻月铃。
只要拿到铃铛解除屏障,她便能叫二师姐来救她,只要能……萧夕禾的手还未碰到铃铛,一只血肉模糊的手便已经提前抢走了。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赵少卿喘着粗气问。
萧夕禾心里咯噔一下,再抬头就看到一张如油锅里刚炸完一样的脸……她的全阳体质这么厉害吗?
赵少卿嘴唇已经烂透,露着森森白牙和血红的牙印,看起来已经理智全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萧夕禾咽了下口水,心一横便要故技重施,可惜还未碰触到他,便被一道无形的气墙隔开。
这下她彻底慌了,赵少卿没错过她眼底的恐惧,疯癫地大笑一声后朝她扑来。萧夕禾尖叫一声缩成一团,用捆在一起的手死死抱住脑袋。
一秒两秒……不知多久过去了,却没有疼痛感传来。
萧夕禾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迎面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嗬……”
她倒抽一口冷气,却发现这东西仿佛静止了一般。
萧夕禾眨了眨眼,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一道闲适的声音从赵少卿身后传来:“连幻月铃都用上了,看来你真是势在必得啊。”
萧夕禾僵硬地歪头,便看到谢摘星似笑非笑地倚在门框上。
她大为感动:“魔尊大人……”
谢摘星盯着她这张平平无奇的脸看了片刻,问:“你谁?”既然找到人了,也就没必要着急了。
萧夕禾:“……”咋滴,不认识了啊?
见萧夕禾不回答,谢摘星打了个响指,刚才还不会动的鬼当即挣扎起来,甩起的手险些扇到萧夕禾的脸。
“阿肆!我阿肆!”萧夕禾吓得尖叫。
谢摘星不怀好意地勾起唇角。
“……你想干什么?”萧夕禾生出不好的念头。
谢摘星抬手,做出要打响指的动作:“你是谁?”
萧夕禾:“……”
“想好了再说。”谢摘星眯起长眸。
萧夕禾怒了:“你这是屈打成招!”
谢摘星也不废话,直接放开了赵少卿,血肉模糊的赵少卿再次朝萧夕禾抓去。
“萧夕禾!我是萧夕禾!”萧夕禾赶紧承认。
赵少卿的手在距离萧夕禾眼睛一寸的地方停下,谢摘星慢悠悠开口:“确定?”
“确定确定。”萧夕禾忙点头,心想大不了之后就说是为了保命才胡说的。
谢摘星盯着她看了片刻,冷笑:“可我不相信怎么办。”
萧夕禾:“?”
“证据。”谢摘星不紧不慢地开口。
萧夕禾顿了顿:“什么证据?”
“你是萧夕禾的证据。”
萧夕禾:“……”真奸啊,连她事后会否认都想到了。
她咽了下口水,在死在赵少卿手上和死在谢摘星手上纠结半天,就在天平快要往前者倾斜时,赵少卿的眼珠子突然掉下来一个。
……近距离看实在是太刺激了,萧夕禾瞬间做了决定:“我、我昨晚……跟你双修了。”
“不够。”谢摘星冷眼看她。
萧夕禾硬着头皮:“我之前在背阴谷……也与你双修了,我、我我还告诉你,我名字叫娇娇……”
别的不敢说了,怕勾起魔尊大人不好的回忆,直接将她了结了。
谢摘星盯着她看了片刻,正要再说什么,突然注意到她脖子上的淤青,眼神瞬间暗了下来:“他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