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他抽空再次来到了白象县,因为他还要做一件事。
咖啡馆中,对面坐着骆慧慧,正慢条斯理地搅动着咖啡杯,似是不经意地问:“领导约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孩子生了?”高栋笔直坐在椅子里,右手握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嗯,谢谢领导关心,孩子生了,很健康。”
“男的女的。”
“是女孩。”
“叫什么名字?”
骆慧慧奇怪地看他一眼,还是道:“王若然。”
听到名字里没有半点纪念李卫平的味道,高栋索然无味地撇撇嘴,把手里的木盒推到骆慧慧面前,道:“是他要给你的。”
“谁?”骆慧慧眨眨眼睛,表示不解。
高栋不太满意地抿抿嘴:“李卫平。”
“他?他这个畜生,有什么东西交我给?”
她的一句咒骂让高栋很是不悦,冷声道:“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骆慧慧很不情愿地接过木盒,翻开看了眼,马上推送回去:“干嘛给我这种东西?”
高栋瞪她一眼,道:“你还记得里面的东西吗?”
骆慧慧做出一个难受的样子:“我看到就反胃,想起这家伙大学时的行径,让我觉得头皮发麻。”
高栋咬牙道:“他都已经死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骆慧慧撇撇嘴,道:“听说了,这种人总算死了,我们都放鞭炮告慰亲人呢。死人的东西拿给我做什么?”
高栋面孔肌肉轻微抖动,冷声道:“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
骆慧慧似乎很是不屑:“那我应该怎么说?凶手死了,我难道不应该高兴?”
高栋压低声音道:“你难道对他所有的付出,都这么不屑一顾?”
“付出?付出什么了?”骆慧慧皱着眉,露出不满,“领导,我实在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高栋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也理解你的顾虑,这样吧,你把这东西留着,做个纪念,我也任务完成,走了。”
骆慧慧推托道:“领导,我实在不理解你留下这个给我做什么,我能做什么纪念?”
高栋心里大怒,但考虑到一个女人,而且事情早已风平浪静,自然不想再多生瓜葛,还是强忍怒火,凑近低声道:“有些话过去了,真没必要说出来。你想想你孩子吧,留着,以后看看也好吧。”
骆慧慧瞪着眼睛,生气道:“领导,我真不知道你说这种话到底什么意思了,又关我孩子什么事?”
高栋再也受不了她的虚伪,脱口而出道:“你女儿身上毕竟流有他的血脉!”
“你在说什么!”骆慧慧脸上怒火闪烁,随即转为一声冷笑,“我想你肯定哪里误会了。李卫平追过我没错,可我从来没拿正眼瞧过他。他是不是在监狱里说了言语上沾我便宜的话?哼,如果这就让你相信了,实在太不幸了!我是A型血,我女儿是B型血,难不成这么巧,李卫平也是B或AB型血吗?”
她似乎算定了李卫平不是B型血也不是AB型血,抱着胜利者的神情看着高栋。随后她优雅地站起身,走到前台,掏出一张百元钞票,说了句:“不用找了。”然后不急不慢地迈着步子离开了。
高栋整个人愣在了那里,她是A型血,女儿是B型血,可是…可是…他记得很清楚,李卫平割脉自杀那回,明明…李卫平明明是O型血啊,那么…那么…那么这孩子根本不是李卫平的,他彻底被这个女人利用了。
接着,他更是醒悟过来,他想起了当时案发后,法医拿来的DNA鉴定记录,第一页就写着王红民,血型O,DNA吻合度99%!
这孩子!也不是王红民的!
这…这是骆慧慧跟其他男人生的,她真的照王红民的建议,去找了其他男人!最后…最后却彻彻底底利用了李卫平。
李卫平做的一切事,全部是为了骆慧慧。
整个犯罪过程中,李卫平用了那段视频,却千方百计保护她,不露出骆慧慧是拍摄者的证据。在用麻醉药的过程中,他刻意暴露的迷药,却留下了迷药无法控制一车人的漏洞,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掩盖麻醉药来源这个事实,根本目的还是保护骆慧慧。他在被抓前,做了最坏打算时,也教了骆慧慧如何串供,更教她直接以“畜生”称呼自己。在他被抓后,用了早就做过最坏打算的一份假口供,替骆慧慧背负所有罪责。后来,他更是为了保护骆慧慧,而选择割脉自杀,早点闭上嘴,让专案组再也问不出更多情况。即便到了最后,高栋说了他父母他同事,所有这些他朝夕相处的人都无法打动李卫平,只有说到已经知道骆慧慧是视频拍摄者,要审她时,他才总算交代。而且在交代整个过程中,始终还是护着骆慧慧。
他到死都没有让骆慧慧浮出水面,而是给了她一个婚姻的自由身以及丰厚的财产。
他为她付出了一切。
可是到头来呢,那个孩子竟然不是他的!他彻彻底底被利用,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设计这么庞大复杂案件的一个人,却丝毫没看穿骆慧慧对他的利用!
甚至骆慧慧在他死后,都不愿说半句他的好话,依旧以畜生相称来撇清自己的干系,甚至…甚至那些李卫平视之最珍贵,最有意义的情书,她看都不想看,更不用提收藏。
即便高栋明显地暗示,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严词拒绝。
到李卫平死去,她都不肯提及和他的任何瓜葛!
有些人,你在他眼里,你是他的全世界。可是,他在你眼里,却是可以轻松翻过的一页脸谱。
李卫平为这个女人奉上了自由和财富,她呢…
高栋突然浑身打了个冷战,失魂落魄地拿起桌上的盒子,站起时,差点摔了一跤,在服务员异样的眼光中,独自步履蹒跚地走出咖啡厅。
来到路边,他再也控制不住,大口吐了起来,休息了很久,他才艰难地走到马路对面,回到自己的车内。
他闭上了眼,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他想到了许多,想到自己第一次当警察上班的第一天;想到自己每一次奔走在命案现场的场景;想到他当上领导对人训话;想到开会时面对上级的唯唯诺诺;想到这些年官场上的勾心斗角;想到破案中的各种无奈;想到当上副厅长后即将迎来的尔虞我诈。
他感觉一切都好假,就像整个世界都是假的。
唯独…他想到了自己的太太,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她们对自己,是真的。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狠狠转动钥匙,一脚油门,汽车快速向前驶去,他要离开白象县。
他很累,他只想回家。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