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队员道:“李局,如果凶手上山了怎么办?这段公路还有多条通向山上的小路,如果跑上山,范围就太大了。”

李卫平想了想,道:“通到山上的小路都是泥路吧?”

“对。”

“那好办,这里长久没人来过,泥路上不会留脚印,如果发现不是我们自己人的足迹,再按足迹搜查。大家按我说的,从里往外搜,不管有没有,尽管出一个结果。”

第十二章

高栋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赶到了现场,已经有不少警察在周围,法医组正在检查尸体,旁边已提前打开了照明灯,因为再过半个小时天就完全黑了。

许多人脸上都写着愤怒,因为这是第六名死者,凶手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极端残忍。不过大多数人并不惊讶,因为车里杀了五个,失踪两个,失踪的两个十有八九也是遇害了,他们并不抱多大的生还希望。

这次死者的位置还是在这条公路,与出事的车辆距离不到两公里,就在车辆能通过的尽头处,那里路基坍塌了大半,剩下的一半被旁边山上风化掉落的大石头堵住了。搜查队员在李卫平重新安排工作后,从里往外搜查,就在那里路基坍塌的下方发现了一具女尸。

高栋闷闷不乐地站在一旁,跟马党培、李卫平一起商量着案情。这次虽然又发现了一具尸体,但问题倒不是很严重。高栋在给上级的报告里,早就打了预防针,说失踪的两人十有八九也是被害了,生还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正派人附近搜索,看看还能否发现更多线索。

马党培脸色很难看,虽说他心里也早有预期,可多添一条人命也就是多给他添了一分压力。李卫平毕竟是干刑侦出身,心理素质好得多,此刻只是紧闭着嘴唇,默不作声,脸上也是一脸沉郁。

“看来肯定被性侵了。”一名市局的老刑警叹息道。

高栋点点头,表示认同。

五人直接被杀害在车里,失踪了一男一女,女的叫朱梦羽,高栋看过她的简历,才二十七岁,照片上长得很不错,两寸照就长得很不错了,真人一定更好看。这女的没有被杀在车中,而是失踪了,如果不为了性侵害,单独抓出来也没必要。

不过还有个男的呢?这男的为什么也失踪了?

当然,有可能这男的是凶手,不过现在也只是猜测,几个人的身份还没确认,一切都要等进一步的调查结果。

半个小时后,陈法医从路基下方走上来,后面法医组的其他成员用塑料布包裹着尸体小心地运到路面。

高栋连忙走上去,掀开塑料布,仔细地盯着死者脸,又拿出朱梦羽的照片比对。死者脸部除了粘着泥土,没有任何损伤,可以百分百确定死的就是朱梦羽。

高栋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问陈法医:“什么情况?”

“尸体完好,面部特征清晰,可以确定就是朱梦羽。按经验初步看,死亡时间可能也是前天晚上,和车上的五个人被害时间接近。死者同样是被人直接扭断脖子的,手脚关节处有明显的捆绑痕迹,与车上的人一样。只不过尸体手、胸口多处被砸烂了,是旁边一块石头砸的,似乎凶手跟朱梦羽有很大仇恨。旁边也同样留下了凶手脚印,判断应该是凶手杀死她后,把她运下路基,拿起旁边一块石头砸了泄愤,再埋在此处。埋的地方较浅,按搜查队员的说法,发现时看到一只手露在泥土外。周围没找到挖土的工具和其他直接物证。另外,死者身边带着一个女式包,我们还要回去再做指纹和物证相关的鉴定工作。”

高栋嗯了声,点点头,随后凑到陈法医耳边,低声嘱咐:“重点查阴道中能否发现精液残留。”

陈法医摇头道:“我初步检查一遍,死者没有被性侵啊。”

“没有被性侵?”高栋脸上露出了几分意外,皱眉沉吟片刻,再一次问,“你确认没被性侵吗?”

“我做了几十年法医这都能看不来吗?”陈法医似乎微微不满,抗议高栋对他能力的怀疑,继续道:“死者衣衫完整,我也检查过下体,肯定没有被性侵。不过如果某些变态点的凶手采用体外猥亵的方式满足自己的欲望,就没办法鉴别了。我们会在周边查找仔细的。如果体外射精,地上总能找到残留精液。”

高栋愣了一下,这个结果让他心中多了几分想法,他握着拳头,轻轻捶了几下嘴巴,看着周围的人都在等他的指示,便道:“今天就先到这儿,这里余下的工作交由法医组处理。其他搜查队员轮班再查找周围,说不定还能有其他发现。”

随后他转身走到马党培、李卫平身旁,嘱托他们现在多确认了一名被害人,当前安抚死者家属及相关的保密工作仍是重中之重。这次专案组体系庞大,不排除人多口杂传出风声,市局和省厅来的人倒没太大关系,主要是白象县当地警察,一定要监督到位,口风收紧。

大致处理一番,高栋连忙上车回县局,现在张一昂这块查监控的工作是最核心的重点。

第十三章

晚上八点,高栋回到县局,简单吃了盒快餐,就去找张一昂要结果。

站在门口看到里面的几十个刑警依旧在忙碌着,他招手把张一昂叫出来,见他低着头,显然还没结果,心里顿生不满,微怒道:“还没查到?”

“嗯…”张一昂的表情不置可否。

高栋冷声质问:“就两个探头,就算从1月9号中午算到1月10号晚上12点,合起来也就七十个小时的监控时长,我给你安排几十号人,从早上弄到现在,还没查出来!你他妈当电视看也看到吐了吧?”

张一昂不敢对视,低头小声解释道:“不…不是,监控每个时段至少有四个人看过,不过…不过不知道怎么搞的,再没见过那辆车出来了。”

“不可能!”高栋毫不犹豫地否定,“监控查不到别克车出来,难道它自己飞回白象县的!”

“可是…可是…”张一昂正准备分辩,想着在领导面前承认失职比争辩要好,只能道,“我已经把人员重新分成六个小组,再从头查一遍监控。”

高栋鼓起嘴,默不作声地踱步几下,转过头道:“我感觉有点不对。”

“什么不对?”张一昂不解。

高栋掏了两支烟,一支给张一昂,一支自己点上,深吸了口,道:“以往大范围查监控的工作做了很多了,这类工作经验很足,似乎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过去有些案子的监控光线条件差,最后还是找出来,抓到嫌疑人了。这次光线条件非常好,每段监控分别交给四个人看过,不太可能还会看漏吧?”

张一昂也点头:“这次我也觉得奇怪,按道理早该查出来了。”

高栋点了下烟灰,低声道:“这种绑架一车人的案子我从警至今也没遇见过。对了,下午查了别克车的高速通行证,通行证显示没下过高速。现在监控里也查不到别克车出来,有没有可能是别克车开上了一辆货车,直接运出去了?这样连通行证没下高速也能解释了。”

张一昂否定这个猜想:“服务区是客货分离,监控中看到别克车开进客车区域了,客、货两个区域之间有绿化带和铁栏杆隔开,并且有保安一直在引导车辆,不会允许大货车开进客车区的。”

“先别下定论,人为管理容易有纰漏。要把别克商务车装进货车里,中小型货车当然不行,你要查监控,看是否有大型集装箱货车或者半挂车开进别克车所在的客车区。”

张一昂点点头:“好的,我马上重新安排一下工作。”

“嗯,”高栋想了想,又道:“你确定服务区没有另外的后门直接通到高速外的?”

“我们问过了服务区负责人关于服务区的整体情况,从对方的介绍来看是个全封闭区域。”

高栋思索了一下,道:“好吧,暂时就先这样,你们再辛苦一下,明天上午一定要有个结果。”

张一昂应了声,又问:“老大,你们刚才新发现的那具尸体可有什么线索吗?”

高栋摇摇头:“具体情况老陈还在查。不过这案子到现在,越来越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怎么?”

“刚刚发现的被害人是工商所里的唯一一名女性朱梦羽,死的地方离车子直线距离不到两公里,初步判断死亡时间,也是1月10号晚上遇害的。按道理,凶手既然要杀她,直接杀死在车上就行了,拉出车外杀人,通常是为了性侵犯,但老陈说了,死者生前没有遭遇过性侵。所以这里面有个矛盾点。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还是在你这边。只要监控有结果,凶手马上浮出水面。”

第十四章

高栋刚回到办公室,李卫平就找上门,神色匆匆。

“什么事?”高栋略感疲惫地问了句。

李卫平皱眉道:“工商所一帮家属找上门了,现在马局拉他们去会议室安抚,通知了县里的主要领导赶紧过来,等下一起给家属做思想工作。不过家属说要见你。”

“见我?”高栋冷哼一声,“见我干嘛?不见!”

李卫平为难道:“他们闹得挺凶的。”

高栋不满道:“不是说了让你们暂时先告诉这些家属是车祸吗?具体怎么安抚,你们县里商量着办呀。”

李卫平露出一张苦脸:“本来通知他们是车祸,他们虽然不信,但我们说一切正在调查,很快会出结果,他们也只好等着。今天朱梦羽尸体挖出来了,结果这些家属知道了,完全不信是车祸的说法了,还打听到省厅派了你这位领导来督办,知道你是刑侦总队的,车祸的说法藏不住了,他们都知道了是特大命案,就一起闹到县局要讨说法。”

“讨什么说法?人又不是我杀的,也不是我们已经知道了谁是凶手故意不抓,讨个屁!”每个领导都最烦别人讨说法这种事,高栋自然不例外,冷声问,“我一早就说了案情要保密,给我查,谁透露给家属的?”

李卫平道:“都是县城里的人,这事我们保密再严,迟早也会被他们知道。而且车祸出在这条封闭的老公路,他们也不信。”

高栋无奈皱着眉,道:“你和马局商量一下,再找你们县领导说明了,这案子影响太坏,无论如何要压下去,决不能让家属闹开来。你们县的维稳工作,我不方便参与,我也没权力替你们拿主意。有问题直接请示市政府,或者省政府。好吧,就这样吧,原则是把事情压住,补偿是一方面,另外也不能表现太软,具体怎么拿捏,你们地方上应该有经验,好吧,就这样了。”

“可是…”李卫平看着高栋一副敷衍的样子,深知他半点都不想过问这事,但高栋要求把事情压住,实际上显然不止是高栋一个人的要求,所有上级领导都希望把这事压住,具体怎么压的工作,领导们都不会有兴趣参与的,只能由他们县的地方政府想办法了。想了想,只好道,“好吧,我找马局和县领导再去商量。对了,刚刚王家人打电话来,说想让你回个电话。”

“王家?哪个王家?”

“对方说自己是大津市市委办公室的秘书,说他领导想了解一下案情。”

高栋疲倦点点头:“王红民叔叔王振国的电话,嗯,好吧,你把电话给我,等下我会回的。”

高栋感觉满腹无奈,谁让王红民有个直辖市市长的叔叔呢。高栋官做到这个级别,虽然普通人看他很风光,可他心里清楚,越到这级别,越是谁都得罪不起。大津市和他们省虽然没关系,但大津市是直辖市,王振国是政治局委员,放个屁都能把普通人弹出十万八千里,这背景绝非高栋能比。他的手下叫高栋回电话,高栋不敢不回。

可怎么说案情呢?

说他们还没查到具体线索?

旁人问起,高栋大可以一句案件处于保密侦查中打发了,可对王振国他没法这么说。

这种事麻烦极了,相当麻烦,比查案还要麻烦。

高栋陷入了苦恼。

第十五章

夜已深,高栋依旧留在办公室里,一个小时前和王振国的秘书通了电话,简单介绍了下案情,说现在死者身份还没全部确认,侦查工作仅开展了一天,各种线索都处于搜集过程中,这案子从公安部到省厅都很重视,派了大量刑侦骨干,成立了几百人的专案组团队,他们一定会尽全力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对方表示王振国市长知道这件事后非常震惊和气愤,王红民是王振国的亲侄子,王红民小时候父亲就过世了,王市长一直把他看成半个儿子,而且听说去年一次工商所聚餐中,王红民差点被人毒害,那起案子也没破,怀疑是同个嫌疑人上回没得手,这回再次铤而走险,希望公安系统的同志能尽快查明真相,还家属一个公道。

高栋满口应承着挂下电话,脑海中思考着案子的全过程。

凶手自昨天早上的电话后,再也没联系过警方,相信以后也不会联系警方了。

而破案的最关键线索是查明车子在服务区到底出了什么事,以及是谁干的。高速上有很多监控,而且都是高清探头,只要被拍进去,凶手断然无处遁形。可张一昂那伙人居然说只查到车子进服务区的画面,再也没发现车子离开服务区。

服务区是个封闭区域,前后两个监控牢牢守住了通道,又不是直升飞机,怎么可能车子不经过监控就失踪了呢?

他想不明白。

回忆起刚才和王振国秘书的电话,对方说上回有人要毒杀王红民的案子,自然是李卫平说的那次最后死了工商所的执法队长汪海全了。

两起案子间隔才几个月,不算久。听李卫平大致讲了那次案子,看起来凶手本意是要毒杀王红民,结果王红民把水杯给了汪海全,成了替死鬼。

那次案子没破,是否凶手第一次毒杀王红民失败,过了几个月重新策划这起案子呢?

但杀王红民一个人,最后闹到杀了全工商所的人,也太夸张了吧。

高栋燃着烟,静静地坐在椅子里。对这起案子,现在的他还是相对乐观的,毕竟凶手这次犯罪过程搞得太大了,警方可以从多个渠道进行侦查,任何一块如果有实质进展,就能立即准确锁定凶手。

希望不会像上回白象县的那个案子搞得这么累。

那是四年前,高栋还是市公安局的处长,负责处理白象县一起特大连环杀人案,案子虽然最后圆满收场,但那一回的经历对所有当事的警察来说,一定是刻骨铭心的,险些所有人的仕途都被那场案子毁了,好在最后的“好运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