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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远忙道:“可他毕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啊。”
蒋亮不以为然:“我决不允许触犯刑法的学生在我们学校上课。”
顾远急着替陈翔辩解:“他毕竟还年轻,一直以来都品学兼优,年轻人应该给他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
“可是这个错误也犯得太离谱了!何况他已经年满十八周岁,已经走上社会的人了,他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相应的责任。”
顾远几乎是恳求着说:“校长,如果学校不管他了,他这辈子就算彻底毁了。他一向成绩很好,所有老师都有目共睹,明年的全国竞赛他一定能拿奖,他考上清华北大都是很有可能的,他会为学校争取荣誉。”
“哼哼,”蒋亮冷笑声,“成绩好的学生就能犯罪吗?这样的学生不是给学校带来荣誉,而是给学校丢脸。好了,下午教务组再开个会商量,但陈翔是必须要开除的,这点毫无疑问,不用多说了。”
顾远狠狠咬了咬牙,气急之下,大声吼了起来:“就不能给条活路吗!”
一句话,顿时震得整间办公室鸦雀无声,包括办公室外偷听的围观学生,校长闭着嘴,怒气腾腾地瞪着顾远,所有老师都以万分惊讶的目光看着他。
顾远冷哼一声,转头拂袖而去,一把打开办公室的门,门外的所有围观同学都尴尬地看着他,他默不作声,脸色冰冷地从人群中穿了出去。
直到他走下楼梯,空气才仿佛重新流动起来,几个胆大的男生偷偷叫了起来,“顾老师真男人!”“顾老师好样的!”一开始还说得比较小声,很快声音越来越大,这些男女生都大声喊了出来,最后在几个带头学生的起哄下,几个文理科班的学生一起朝着已经走到教学楼下的顾远齐声喊:“顾老师,你是最棒的!”
顾远回头,看了眼这些学生,吐口气,心情低落地自顾朝着操场走去。
另一头,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听着外面学生的喊叫,胆战心惊,纷纷劝着安抚校长,说顾老师年纪还轻,平时和学生们走得近,彼此关系好,这才一时激动顶撞了校长。
第十八章
上课铃响过,顾远一个人走在操场上,原本这节本该是文科班的物理课,他实在没心思静下心去上了,反正一定会有其他老师代课的,现在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蒋亮,你也算个老师?
顾远心中出离地愤怒。
学生出了事,不想办法挽救,反而第一时间落井下石,要把学生开除出校,跟他划清界限,完全交由警方处理。看似言之凿凿的表态,实际上就是这个校长推诿卸责,自私的表现。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一个学校的校长,当全体师生的表率。他压根就是一个官僚,一个只想自己麻烦越少越好,压根不管他人死活的官僚!
一个学生,仅一次打架就毁了他一辈子?
若本该如此的话,为何副县长儿子纠集社会上的流氓打群架,多人受伤,影响极坏,最后仅给了个警告的处分?这公平吗?这是一个省一级重点中学该有的态度吗?
而陈翔,平日里一直是个本分的好学生,如果不是受了极其的欺辱,如果不是念及家中的窘迫,如果不是因为他妈妈在逃跑中受伤,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去闹事!
这样一个有担当的好学生,竟然要被学校开除,竟然要去受刑法审判!
好一个校长,好一个蒋亮!
顾远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这不是这位校长第一次这么干了,顾远记得很清楚。
蒋亮这位一中的校长在学校老师私底下的交流中,口碑都不太好。
他原本是浙师大的讲师,教书期间与学生谈恋爱,并与原配离婚,跟学生结婚。这在九十年代是影响很不好的事,所以当时大学领导认为他不适合继续担任讲师一职。蒋亮通过托关系,最后调来了宁县当中学老师。他善于经营,揣摩领导的脾性,在做了十几年教师后,终于当上了宁县一中的校长。
传闻他作风不太正派,当上校长后频传花边,又有人说他染指过教育部门的审批资金,甚至有人告到上面,但都被他摆平了。他跟县里的领导关系处理得很好,加上宁县一中的学生在几届高考中发挥出色,他成了当地教育界炙手可热的人物。但他在处理多起校园事务中,总是以一个官员角度处理问题的手法引起很多老师的不满,甚至有几位高级教师跟他发生争吵,最后一怒之下,出走去了外地学校。
顾远记得很清楚,他刚参加教书那会儿,他带的一个高一男生因不满补课,给校长信箱写了封投诉信,天真地声称要找媒体曝光。结果蒋亮直接要开除该生,该生对这次冒失行为多次进行反思道歉,高一很多任课老师也帮着求情,但最后,蒋亮为了维护自己的校长体面,决定杀一儆百,必须开除该生。
这件事引起很多老师的不满,老师们也同情该生,年轻人谁不曾天真过?最后经过各方努力,该生被开除出校,但保留学籍,档案上不写处分的处理结果。好在那名学生去了二中后,自己努力,最后还是考上浙大。
顾远对蒋亮那时处理学生的冷酷,犹记在心。
但现在摆在桌面上,急待解决的事是该怎么把陈翔放出来,让他回学校继续读书。
苦思冥想,得分两步走。
第一,自己低头找校长认错道歉,求他找县里领导说情,把事情淡化处理。
第二,找外地媒体来报道此事,给县里施加压力,毕竟这件事百分百是城管先动的手,否则陈翔怎会去咬别人耳朵?但他转念一想,这个办法并不可靠,一来媒体是否愿意报道也未可知,二来事情迫在眉睫,如果媒体来时,已经按刑事罪把陈翔收监了,到时媒体采访,县里各单位为了面子问题,一定会统一口径说是陈翔先动的手,城管没有打过他,到时不但人放不出,反而会重判。
看来需要另想个办法。
这时,对面曾慧慧朝他走来。顾远没等她开口,苦笑一下:“好吧,我去上课。”
“小顾老师,我不是叫你回去上课的。”
顾远睁了睁眼睛,道:“那你来做什么?”
“班里同学都很支持你,说你敢于——”
顾远连忙挥手打断:“好吧好吧,我也冲动了一回,没做到为人师表,我可不想你们学我样子。”
曾慧慧低下头,微微红了脸,轻声道:“小顾老师,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也许…也许我能帮点忙?”
顾远打量她一眼,皱皱眉,他越来越不喜欢和曾慧慧独处时,她所流露出来的不该有的情感,叹口气往教学楼走:“你怎么帮?”
曾慧慧在一旁小声地说着:“我爸爸是县公安局的治安副局长,陈翔的事,也许…也许他有办法。”
顾远知道她爸是公安局的领导,不知道居然是副局长,这件事她爸肯定有话语权,但顾远一点都不想把学生卷入进这个成人的交际世界,如果他爸帮了这个忙,以后我对曾慧慧在学校要多照顾点?
他不愿这么做,他的理念里,所有的学生都是平等的,而不是由学生父母的身份决定学生的地位。
他果断谢绝道:“没事,我再去找找校长,这事情不是你们这年纪的孩子该管的。”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曾慧慧固执地说,偷偷朝他看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顾远假装没看见,笑了笑,又摇摇头。
“真的,这件事我相信我找我爸一定会有办法。”
顾远道:“我知道,不过这事情是成年人的事,你还是学生,不要管这么多。”
曾慧慧突然几步走到顾远面前拦住,看着他:“顾老师,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按照师生眼光对我?”
顾远愣了一下,道:“那该是什么?”
“朋友。”曾慧慧犹豫了一下,道,“很好的朋友。”
顾远避开对方眼神,说了句:“我一直把你们当朋友。”他想绕过曾慧慧继续往前走。
曾慧慧大声道:“是朋友就该互相帮助!”
顾远停下脚步。
曾慧慧在一旁想了片刻,又道:“小顾老师,我说找我爸爸处理陈翔这件事,也不光…不光是为了你考虑。我知道陈翔是他们理科班成绩最好的,我觉得如果不能救他,他这么多年读书的努力就浪费了。难道你不想让他重新回学校上课吗?”
顾远点点头,吐口气:“我也想。”
“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们过早接触太多的社会现实,可是这件事还有其他办法吗?你为了你的学生可以跟校长翻脸,难道同样作为你的学生,能够出力时却要袖手旁观吗?”
顾远思索良久,毕竟,一个人的一生前程是最重要的,如果自己此刻没能尽到全力,最终未能救出陈翔,他永远原谅不了自己。为了叶家,他是冒着生命危险去做的。现在为了学生,暂且放下所谓的原则和脸面,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吸了口气,道:“你家住在哪里?如果需要,接下来我可能要拜访一下,麻烦你爸爸。”
“皇朝花园。”
“皇朝花园?”顾远心中突然一亮,沈孝贤一家也住在皇朝花园!
曾慧慧当然不知道他此刻心里还会想到以后的事,只是接着道:“今天我回家就问一下我爸爸,你哪天来先跟我说声,我好让我爸早点下班。”
顾远谢过了她,满腹心事地回去上课。是否真的需要麻烦到自己学生的父亲,他还没完全打定主意。
第十九章
中午,陈法医来到高栋办公室门口,看到高栋正在里面给县局的人开会,他正准备走,高栋叫住了他,跟其他人说了几句,打发他们走后,合上门,招呼坐下,随即问:“怎么样,你们早上看了现场,谋杀还是意外?”
“从早上的情况看,基本更能断定是意外。”
高栋皱了皱眉:“具体的。”
“我们在五楼过道窗户外的挡雨板上——这属于四楼窗户的挡雨板,我们从五楼的窗户爬出去,站在挡雨板上,挡雨板最外侧有一排玻璃胶,长度和青石板的一致,所以我判断青石板原本是用玻璃胶粘在那里的,大概是玻璃胶没粘牢,青石板落下去,刚好砸中胡院长。”
高栋想了想,问:“那么石板为什么一面刷上黄色的油漆?石板原本是碎裂的,为什么用瓷砖胶粘合起来?这两个问题怎么解释?”
“县局的刑侦队还在查这块石板的主人,相信找到此人就有答案了,之后的赔偿问题也解决了。”
高栋摇摇头:“这件事恐怕不太容易。谁会承认石板是他放的?以前新闻放了个案子,有个人走在大街上,天上掉下个烟灰缸,把人砸成了植物人,事后家属和警方找遍了整栋楼的人,都不承认烟灰缸是自己丢的。而那只烟灰缸掉下来后,现场围观民众不懂科学,把烟灰缸整理起来交给警方,结果这烟灰缸上查不出主人的指纹。这种案子永远也找不出答案。”
陈法医道:“烟灰缸毕竟大多数人家中都有,查不出也不奇怪。可是这块石板,我想应该能得查出。上面的玻璃胶很干净,没有任何霉变,表明这块石板一定是近期放上去的,可能就在几个星期内,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两个月。”
“有办法通过玻璃胶确认石板放置的具体时间吗?”
陈法医摇摇头:“没办法,玻璃胶一旦和空气接触,二十四小时内会完全发生化学反应,彻底凝固。不像一些长期进行的慢性化学反应,能够通过分析物质中的剩余成分判断。”
高栋露出不太乐观的表情:“不知道玻璃胶什么时候放的,怎么查石板是谁弄的?”
陈法医道:“石板很重,搬上去不太容易,我想石板的主人搬动石板时,一定会有人看到,或许还能通过小区内的监控查出来。”
高栋沉默片刻,道:“挡雨板上,除了玻璃胶之外,还有其他东西吗?”
“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
高栋躺进椅子里,闭眼思索了良久,睁开眼又问:“我看这块石板挺厚的,这石板能直接在地上立牢的吧?”
陈法医不明所以,只能点点头:“当然可以。”
“玻璃胶把石板粘在挡雨板上,目的是让石板立得更牢固吧?”
“当然。”
“前面你们的结论是,昨天晚上胡海平回家,刚好起风了,风把石板吹落,掉下来砸在胡海平头上?”
“嗯…猜测的可能情况是这样。”
“好吧,我们假设昨天晚上的时候,石板与挡雨板连接的玻璃胶已经断了,也就是说,石板是直接立在挡雨板上的,那么这个时候,你们有没有计算过,多大的风、朝哪个方向吹的风、施加在石板上的力该多大时,才能把石板吹落下去?”
陈法医脸露尴尬:“这个恐怕要找力学方面的专家来计算了。”
高栋点点头,他知道法医们对力学的知识,仅局限在判断凶器等方面,这类问题可从没接触过。高栋想了想,道:“还要再查,这样的结果远远不够。”
“好,我们再去一趟现场。”
“现场有人看管吧?”
“有两个派出所的民警一直在旁边看着,除了楼里的居民,其他人暂时不让进入。”
高栋满意地点头:“好,下午我跟你们一起去。”
“老大,你还是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