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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死后,我考上县城的第一初中,我妈也到县里来打工,后来一直摆摊卖盐水鸡。谁知江盛的大儿子江华当上了城管队的队长,有次看到我妈在摆摊,直接把推车收走了,此后他在路上看到我妈,都要把车收走。这次已经是第五回了,我…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所以…所以才做了错事。”
顾远直直地摇头,大声道:“你没有做错事,换了任何人都受不了。”他顿了顿,放低声音,充满鼓励地看着陈翔,“只是你社会经验不够,做事不够聪明。记住,你有这样一位妈妈很了不起,你再忍几年,等你将来工作了,赚钱了,你妈妈会为你自豪的。”
与此同时,顾远也明白了,为什么沈孝贤会跟公安打招呼,要重判陈翔这学生。
陈翔他爸当初几次告状,害他们不但把钱退回去了,还受了处分,于是甚至迁怒于陈翔这孩子。城管局的坚持,自然是因为那个江华,也一定是江家告诉了沈孝贤,当初害他们摔个跟头的人的儿子闹出大案子,所以才要彻底把人往死里整。
好吧,沈孝贤,你该死,你儿子该死,你老婆该死,你全家都该死!
你或许以为你可以一手遮天,没有人能整你,只有你整别人。可是你别忘了,你的命只有一条!
可是顾远心里又抗拒杀了沈孝贤,因为一旦那样做,叶叔的动机就一览无余了,接着也会查到自己,不管叶叔还是自己,都将走到命运的终点。
第二十九章
下午,顾远接到校长办公室电话,蒋亮要他去一趟办公室,有点事需要找他谈谈。
挂上电话,顾远思索片刻,陈翔已经放出来了,蒋亮还找自己会有什么事?难道江华他们家又通过关系找到蒋亮,学校还是要开除他?可早上老刘明明说学校会对陈翔进行留校察看处分。
顾远心中有些忐忑,想了想,好吧,如果蒋亮你玩阴的,早晚我也要玩你一回。
他收拾一下心绪,朝教务楼走去,进校长办公室前,他又一次偷偷打开了手机录音。
“顾老师,坐吧。”蒋亮出人意料地摆出了一张客气的笑脸。
顾远谢了声,坐到蒋亮的对面。
“顾老师,是这样的,有个问题我想征求下你的意见,陈翔昨天被放出来了,今天也回学校上课,但是后续的处分问题你怎么看?”
顾远微微皱眉:“早上刘老师不是说,给予留校察看处分吗?”
“嗯…”蒋亮咳嗽一声,“一开始是这样的,但这也只是初步意见,教务组不还没最终决定嘛。”
顾远直盯着他的脸问:“校长认为留校察看是处分轻了,还是重了?”
蒋亮尴尬地避开他的眼神,道:“这次陈翔犯的错误是很严重的,这点你不否认吧?嗯…之所以公安机关不对他进行刑事立案,主要顾虑到他毕竟是我们宁县一中的学生。他人虽然放出来了,但他这本身行为是触犯刑法的,一个触犯刑法的学生是否适合继续在我们学校读书,这点还值得商榷。”他瞥见顾远的眉角正微微收缩,心中虽然甚是厌恶,却想避免再闹出上回老师训斥校长的尴尬,连忙补充道,“我个人的意见嘛,一个学生成材不容易,我们学校应该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是县里有几个单位和领导跟教育局打过招呼,说是这样的学生不该继续留在宁县一中,最好是开除了,再不济让他转学到二中、三中去。我这边也很难办,所以需要问问你们任课老师的意思。”
顾远忍气道:“我觉得不该开除,留校察看处分已经够重了。在这件事之前,陈翔一向品学兼优,每个学期都拿到奖学金,这样用功上进的学生很难得,开除他将是我们一中的损失。”
“可是他毕竟碰了法律红线吧,这件事整个学校包括社会上都知道了,继续留他在学校,其他家长势必要担心自己小孩在学校的安全问题,社会上对我们学校的评价也会是负面的,这点你有考虑过吗?”
很明显,蒋亮心里想的就是开除陈翔,这件事恐怕和江家、沈孝贤脱不了干系,否则现在人都放了,他也不会逆着学校老师的人心说出这番话。
蒋亮也知道,开除陈翔一定会引起相关任课老师的集体不满,甚至引起高二年级全体教师的反弹,后果可大可小。如果能把最关心此事的顾远摆平了,其他老师就不会冒出来再当出头鸟,开除陈翔也就水到渠成了。
顾远思考了一下,道:“这方面的担心根本没必要,首先陈翔从来不是个会闹事的学生,不可能做出伤害同学的行为,我想没有家长会有子女安全方面的担忧。其次,如果我们学校留陈翔读书,社会上会认为我们学校愿意给犯错的孩子机会改正错误,评价反而是正面的。”
蒋亮厌恶地瞥一眼顾远,道:“你的说法也是你自己想当然的,没有任何根据。”
“这样吧,这件事我明白校长你也很为难,对陈翔的处理意见,我看不妨留到教职工大会上讨论,必要的话进行全体民主表决。”
蒋亮冷哼一声,留到教职工大会上表决?这不是成心给自己难堪嘛!任课老师都对陈翔印象很好,各个课程组相互一沟通,表决大会上,岂不成了自己一个人跟学校全体老师唱反调?这姓顾的上回还说要在教职工大会上念检讨书,这次是成心跟自己过不去了!
蒋亮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顾老师,你知道公安局为什么放陈翔出来吗?”
“因为他是学生。”
蒋亮摇摇头:“光这个还不够,因为有海外的媒体,打来电话问这个案子,公安局不想多事,所以息事宁人,把他放出来。”
顾远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道:“那又怎么了?”
“这件事发生才几天,国内媒体都没有过问,海外媒体怎么会知道?这事谁做的?”
顾远依旧面不改色:“可能有人告诉媒体的吧。”
“你别骗我了。”
“骗什么?”
“一定是你干的,至少,你一定是参与者。”
顾远连忙否认:“怎么可能?我从不认识媒体。”
蒋亮又故作轻松地笑了下:“陈翔家里都是农村人,不会这么快想到找媒体。学校老师里,你最关心他,你年纪轻,脑子转得快,这件事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会第一时间去找媒体。”
顾远眼睛动了下,还是坚定地否认:“没有,我真不知道会有媒体过问。”
“顾老师,你放心,你也别紧张,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密的。我知道你的苦衷,也知道你的最终目的,你觉得陈翔成绩好,希望他能竞赛获奖,甚至上清华北大,好为你争光。”蒋亮似乎吃准了顾远。
顾远只能说:“校长,如果你一定这么认为,那我也没办法。”
蒋亮把身体向后一仰,道:“好吧,不管是谁参与的,我只想说,找媒体这种事是很敏感的。但这件事我也不想再深入调查了。我们再回头说说陈翔这件事,你知道,学校并不是孤立的,学校发展,要靠政府的支持。政府的意见,学校在很多时候是很难拒绝的。所以,在这件事上,我希望你能改变一下你的态度。说实话,从我本人角度,这学生,我不太喜欢他,只要你同意学校的处理意见,过几年我一定推荐你评选高级教师职称。”
蒋亮以为前面暗示威胁找媒体的事跟他有关,又画了“高级教师”的甜饼给他,他一定会就范,至少对开除陈翔能保留自己的意见。
谁知顾远听完就站起身,道:“对不起,校长,不是所有老师都想着评职称的。我冒犯你的地方,我愿意道歉,愿意检讨,但让我同意开除我的学生,我做不到。”
他直接转身离去,又一次让蒋亮身处目瞪口呆的尴尬中。
好你个蒋亮,公安局都放人了,你还想把人往绝地逼!
顾远快步迈回教学楼,心里只想着一件事,蒋亮已经不适合继续当校长了。
第三十章
星期六,县局还在加班加点,高栋已经几个星期没好好休息,他手下这批人也是一样,眼见离过年只有两个月,这案子若破不了,再闹出新的案子来,这一大帮人都不用过年了。
高栋心急如焚,却只能表现出一幅成竹在胸,谁让他是领导。
他安排了市局几个人查胡海平小区的监控,到了下午,终于传来消息,发现了目击者口中那个穿工作服的男子。
高栋带着张一昂来到专门为物证科人员开设的办公室,仔细地看了几遍监控。
这个监控探头装在胡海平单元楼不远处的路灯杆上,刚好能拍到单元楼门口的场景。
星期日下午1点多,一个身穿灰色工作服的男子出现在镜头里,他戴了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并且工作服里套着一件高领外套,外套领子立起。从男子现身,直到离开监控区域,他始终低着头,压根看不到他的面部特征。此外很明显,男子还戴了一副手套。可以说,身体几乎没一处皮肤暴露在监控中。
男子进入监控时,手里抱着一块用纸板包裹的东西,那东西形状是个平的物体。男子站在单元楼门外时,停留了一些时间,此时他背对着监控,看不到他在做什么。高栋猜测他应该是在按门铃。
片刻后,他拉开了门,同时用手里的东西挡住会自动关上的门,返身到旁边花坛里拿了块石头,抵住门。他捡起地上的东西,进入单元楼,没过几秒钟,空着双手出来。
再过了不到一分钟时间,男子再次拿了同样一个用纸板包裹的东西,走进监控里,他又走进单元楼,几秒钟后还是空着双手出来。
如此,一共进行了四次,最后一次男子除了依旧拿了一块纸板包裹的东西外,还挎了一个工具包,他进入单元楼后,踢开地上的石头,关上了门。
下一段监控隔了一个多小时,也就是2点半,男子打开单元楼的门,离开了。这次他只挎了一个工具包,之前出现过的四块东西都不见了,说明那四块东西都留在单元楼内。
高栋点上一支烟,看了几遍监控,隔半晌,吐了口气,问:“这家伙始终没露脸,看不到长相,单元楼的电梯监控有没有查过?”
“查过了,没发现此人。可见他一定是走楼梯上去的,没坐电梯。”
“果然如此,我明白了。”
张一昂不解问:“老大,你明白什么?”
高栋看着他:“你知道为什么石板是裂成几块,并且用瓷砖胶粘合一起了?”
张一昂茫然摇头:“想不通。”
“本来我也想不明白,看了这段现场监控,我知道了答案。这样一块重六十多斤的石板,一般人都搬不动。他要把石板弄到六楼,只有走楼梯,或者坐电梯。他为什么没坐电梯,而是走楼梯呢?因为电梯里都有监控,虽然他戴着鸭舌帽,又把领子立起来,但进入电梯后,监控离他很近,就算拍不到他完全的脸部,至少身体上或衣着上的一些特征能够近距离很清楚地拍进去,他不想多此一举,冒这个险。选择走楼梯嘛,问题是六、七十斤重的石板,一个人搬上去谈何容易。于是他就把石板敲成了四份,每份约十五斤,用纸板包裹后,一块块抬到六楼,再拿出石板,用瓷砖胶粘合起来。瓷砖胶粘合后,过五分钟强度就足够牢固了。此时,又成了一整块的石板。”
张一昂嘴巴微微张起,显得很惊讶。凶手连把石板搬上去这个小环节上都做得如此细致,又想出用高空落物砸死人的谋杀计划,实在太可怕了。
他想了片刻,道:“老大,既然凶手是通过楼梯把石板搬到六楼的,也就是说他来回走了四次楼梯,需要花费挺多的时间,我们找找单元楼里的居民,说不定有人刚好那时经过,遇到了他呢?”
高栋摇摇头:“没用,遇到了又怎么样,如果换成你下楼时遇到一个装修工从旁边经过,你记得住他的长相?这事都隔了六天了,就算当时真有人走过,你现在去问,对方一定连当时有没有遇到过一个装修工都想不起来了。何况刚才监控时间内,并没有居民从单元楼里走出,而且这种电梯房,大家一般都坐电梯,很少会走楼梯。”
张一昂无奈点点头,高栋说得很对,人眼不是照样机,你生活中每天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陌生人,没人会记得上午街上遇过谁,更不会记得别人的长相,除非是特别奇形怪状的人。——当然了,如果天生爸妈对不住你,给了你一张外星人的脸,谁见你都过目难忘,你还去玩犯罪,这被抓到就别怪公安机关太厉害了。
旁边一名年轻的小警察问:“老大,这男的似乎是先按了单元楼的门铃,随后门开了,会不会楼里住了他的同伙,同伙按了有线门铃,给他开的门?”
高栋冷笑一声摇摇头:“楼里住着他同伙的话,还能让你们监控中查出谁搬来的石板?他何必要一次性连续搬四次石板,他隔几天带一块石板上去,用纸板包住,你根本想不到里面会是石板。”
这位刚加入刑警队,还在实习期的小警察天真地问:“可是他按了门铃后,就有人给他开门了,怎么会给陌生人开门呢?”
这个问题高栋都不想跟他废话,心里想着张一昂破这种大案,怎么把队里笨得跟猪一样的人都给带上了。
张一昂只好尴尬地向自己这位手下解释:“你随便去任何一幢底下装了有线门铃的单元楼,按一下上面的门铃,不管哪户有人在家,跟对方说你是网络公司的,进去检查网络盒,请开下门,都会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