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说。如果真是为了报复社会,第一个就拿公安局的副局长来立威,立马就会引起大肆搜捕,这么做的风险代价很高。如果杀个其他单位的普通局长,恐怕也不用派你下来了。”
高栋点点头,如果被害的是其他单位的小领导,这事的震惊程度大大降低。
“但如果凶手的内心,是个自信的人,那么他认为他有能力作案不被查出来,所以先挑了个最难下手的,来证明他的实力,这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说,在没办法了解凶手的性格时,无法判断这两种杀人动机,只能说,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
高栋无奈吐口气:“看来,这个问题只能先放下了。”他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局里,带点吃的给兄弟们。老徐,咱们今天先聊到这儿,这么多年没见,本想和你多聊聊,等我把这案子办妥,再找你出来玩玩。反正你现在一个人在国内也空,到时来市区坐坐。”
“好的。”徐策点点头,站起身和高栋告别。
徐策回到车里,看手表,今天已经太晚,来不及了,这几天虽然看上去警察都出动了,晚上也会四处巡逻,但大部分警力还是忙于这件案子,事实上的,某些环节比以往更薄弱。
这反倒是很好的机会。


第六章
高栋从一排办公室走过,每间里面都有若干个公安在查监控录像,不时相互交流比对。他来到最后一间,把还在工作的张一昂叫到会议室,关上门,问:“监控看得怎么样了?”
“一共有二十几个人在查,所有进入监控的人和车都在比对,看看哪些进入凤栖路后,没有离开的。暂时还没发现问题。”
“可疑的人?”
“暂未发现。”
高栋长吁一口气,摸了摸额头:“你把陈队长叫来。”
过了会儿,陈队进了会议室,道:“高局,你找我?”
“先坐吧,”高栋拉出条椅子,“下午开会人多,有些情况我不太方便问,现在找你聊聊。”
“您太客气了,有什么事您尽管问。”
高栋抿了抿嘴,眼神一寒:“民警配枪的规定,知道吧?”
“恩…知道。”
“你们这李爱国副局长,没执行公务期间,他怎么随身带枪,子弹也带身上?”
“这…我们做下属的不太好评价。”陈队踌躇着。
他哼了声,道:“好吧,也难为你了,咱们先不谈李爱国的作风问题。但为了破案,其他的事你要跟我实话实说,李爱国在你们这儿的社会口碑怎么样?”
陈队犹豫一下,道:“不太好。”
“怎么个不太好?”
陈队道:“李局分管治安的,他平时特爱抓黄赌毒。”
“赚外快?”
陈队点头。
高栋眼带笑意地看着他:“这事你有参与吧?”
陈队顿时哑口无言,尴尬地看着他。
高栋轻松道:“放心吧,这种事放哪儿都一样,我又不查你们家底,怕什么,你们一年搞多少钱我不关心,我只关心这案子怎么破,明不明白?”
陈队顿时心领神会,道:“理解,理解。”
高栋道:“李爱国常抓黄赌毒,他的社会关系里,有很多搞娱乐会所一类的朋友吧?”
“恩,大的会所老板常跟他一块儿玩。”
“这些个老板虽然拍他马屁,不过心里也不太乐意吧?”
“那是当然。”
“抓赌的时候,比方台面上有一百万,你们查到了,全给没收了,当然了,这钱也不用交上去,你们单位里分了,这么一来,那些赌博的也因为台面上的赌资数额不足以判刑,不用拘留,当然也不敢跟人说,更不敢向你们索要回赌资,钱都被你们拿走分了,对吧?”
“这…”陈队面色发红,身体不由颤抖。
高栋看了他一眼,道:“我跟你说过了,这种事不光你们这么干,哪都一样,你怕什么,我是来办案的。这案子要是能办得痛快,我在白象县就多了个朋友。”
陈队心神一震,这话的意思太明确了,高栋可不管他们平时工作作风,他只是来办案的,如果案子办成功,高栋仕途晋升当然加上了重量级筹码,他也能结交高栋这样市局里的实权人物,将来官途就多了很多机会,他思索片刻,道:“抓赌时,数额上百万的没遇过,多的也就十几二十万。”
高栋道:“那些个娱乐会所的老板,还有些赌博被抓的冤大头,跟李爱国有仇吧?”
陈队果断回答:“恩。”
“这些人你认识吗?”
“认识一些。”
“如果监控中看到,你能认出来吗?”
“我们县就那么大,有头有脸的人都有些印象,应该能认得出。”
“好,那你继续回去指挥大家查监控吧,尤其注意,监控里如果能认出上述两类人,重点关注。”
“明白。”
“好,那你先走吧。”
陈队斗志满满地离去。
等他走后,张一昂道:“高局,你认为是仇杀?”
“你认为呢?”
“我原本觉得是仇杀,现在倾向于凶手想报复社会。要不然就不会画蛇添足地留下那幅字了。”
高栋道:“好吧,我承认这次我有点困惑了,凶手的犯罪动机有些矛盾。首先你看,凶手杀李爱国的针对性很强,从现场没留下任何线索看,凶手是谋划已久。不是说刚巧遇到了李爱国,心血来潮,把他杀了,而是精心准备的谋杀。照常理推断,凶手是和李爱国有私仇。但其次,如果凶手杀李爱国是出于私仇,那么他杀了李爱国,没必要留下一幅字,还拿走枪,闹出这么大动静。”
“那有没有可能,凶手杀李爱国,是出于私人恩怨,拿出这幅字,主要想分散我们的侦察注意力,使我们误以为凶手是个仇恨社会的人?”
“那他何必再把枪带走呢?谁都知道丢枪是要上报公安部的大案。”
“那您的意见?”
高栋沉声道:“这两个犯罪动机都有矛盾,我暂时无法判断。还是先等监控的勘查结果吧。”


第七章
徐策从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一只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晚上11点了。
这是个诺基亚的高端机,周围一圈金边,实际上是镀金,另有几颗碎钻镶嵌着。
这不是徐策的手机。
他拿着手机反复地看着。
警察能通过手机的信号来找到手机的具体位置,如何使手机不对外发出信号?
他对手机收发信号的原理不太了解,但没关系,他可以根据生活经验进行推理。
当拨打一个手机号码时,遇到拨不通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你拨打的手机已关机,一种是你拨打的手机不在服务范围内。
如果你拨打对方手机时,得到的信息是他的手机已关机,那么表明,移动公司知道了他手机关机的信息。所以证明,单纯把手机关机了,手机依然会对外发送信号,告诉移动公司这个手机已关机。
所以,如果仅把手机关机了,警察依然能通过移动公司,找到手机的位置。
所以,要想让警察查不到手机的位置,必须把电池板取下来。
能量是守恒的,手机向外发射信号需要能量,没有电池板,没有能量供给,手机自然无法发射信号。
徐策拆下了这只手机的电池板和手机卡,这样,警察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现这只手机了。
他回忆起刚刚这只手机的主人向他哀求的声音:“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听领导指示办的,我就是个干活的。”
对于一件恶事,是下达命令的可恶,还是执行命令的可恶?
执行命令的会说,他的本职工作就是执行命令,如果不执行命令,他会受到处罚。
有些国度里会宣扬一种长官意志的思想,军令如山,士兵是不应该,也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的,只要执行命令就可以了。无论这个命令是什么,作为下级,必须要服从,否则就该受到惩处。
但现代的文明国家都规定,士兵如果接到长官违反人道、违反法律的命令,可以有权不予执行。
东德和西德合并后,法院审理了一起东德警察开枪打死翻越隔离墙的人的案子,警察辩称当时他在执行上级的命令,这是警察的本职工作。但法庭最后还是宣判其有罪。因为法官认为,虽然你在执行上级的命令,但是你的手枪口径如果偏离了五公分,那么你既执行了命令,也不会伤害到那个人了。所以,你在杀那个人时,存在了主观恶意。
对于一件恶事,下达命令的固然应该在以后的清算中受惩罚,而执行命令的,你原可以敷衍执行,结果却助纣为虐,有什么理由逃避惩处呢?
徐策对那位手机的主人一点都不感到同情。
他又想起了上半年的那件事。
徐策从小父母离异,由其母独自带大,随母改姓徐。
今年的二月份,那时他尚在美国。白象县进行旧城拆迁改造,徐家的祖宅位于拆迁名单中。
徐家的祖宅面积不大,年岁很长。从清朝慈禧太后开始,那宅子就姓徐,后来军阀混战,宅子姓徐,国民党时期,宅子姓徐,日本人占领期间,宅子还姓徐。结果到了现在,宅子突然改姓“违章建筑”了。说房产证、土地证,一本都没有,要强拆,只补偿每平方一百块。
徐策舅舅找出了民国时候宅子的房契,证明房子不是违章建筑。旧城改造维稳工作室的笑他拿前朝的尚方宝剑来挡本朝的官,不予理会。
徐策母亲和他舅舅都另有住处,不在祖宅居住,祖宅隔成了几间出租,每个月能有几百块钱的收入,就这样每平方一百块的补偿标准被征收,当然不同意。于是他们阻止拆迁人员施工,发生冲突,徐策母亲不幸被房梁的一块落石砸中,当场身亡。
后来县政府认定他母亲是“妨碍公务造成的意外事故”,只给予了三万块钱的赔偿,几个施工人员象征性地判了缓刑,主管官员无一受惩。
每一想到这,徐策总是会咬咬牙口。
他当然不是为了赔偿多少的问题。他在美国收入颇丰,不在乎赔的是几万还是几十万。他在乎的是命。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在国外多年,突遭从小独自把他带大的单亲母亲的噩耗,他顿时追悔莫及。
没有人对这件事情负责。
好吧,他们应该要负责的。
在回国前,徐策已经想得很透彻。
他走到了屋外的院子里,坐进了奥迪车,驶出了家门,顺着沿海北路拐进了凤栖路,又从沿海南路驶离,开到了县里五星级的半岛大酒店的门前。
他停下,看了眼电子表上的车辆里程数。
随后掉头又进入沿海南路,开进凤栖路,到了中间,他踩刹车停顿了一下。再看了一眼车辆里程数。
两次的里程相减,半岛酒店到凤栖路一共是二千三百米。
他记下了这个数字,随即松开刹车,继续开回家中。
整个县城的各条路上,都有数量不等的电子监控,这让杀人显得困难重重。
从那么多个电子眼的监控中,寻找出合适的地点,避开电子眼,实施计划,不太容易。
从半岛酒店前往凤都小区的这段路上,前面的路都人流过大,只有凤栖路上,公务员小区,人口结构简单,人流量少,看来,下一次的动手,还是得在老地方。
当然了,上一回的手法已经不适合再用了,需要更精妙的犯罪技巧。
现在需要重新规划一下方案了。
电子监控,如何全部避开呢?
还是上一回的手法?
他陷入了思索。
唯一让他欣慰的一点,正因为现在有太多的电子监控,所以警察的破案,也更依赖于监控录像。只要骗过了监控,就骗过了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