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托回托
学艺至今已经三个多月,罗四两身上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之前一直困扰他的负面记忆,已经很少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了,偶尔出现时,他也能够很快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现在,他不用每天晚上开着随身听睡觉,也不会每天都噩梦连连了。
正如卢光耀所说,学会控制身体最细微的部分,才能掌控住自己的精神。现在,罗四两就已经能够掌控自己的精神。
罗四两的精神面貌也有了很大的改变。原先他的性格有些孤僻,没什么朋友,跟爷爷的关系也处不好。现在,他的性格却开朗了许多,跟爷爷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整个人洋溢着年轻人的活力和朝气。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少年人嘛!
卢光耀看了好一阵儿,心中颇感安慰,对罗四两说道:“你的天分确实不错,锻炼的办法都教给你了,接下来就是磨功夫了。基本功可以练一辈子,而且必须练一辈子,以后你就自己慢慢练吧。现在,我来教你几套好玩的手艺。”
罗四两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打趣道:“什么手艺啊?是阴阳三转手吗?我怎么越看越觉得这玩意儿像老荣的手艺啊,学会之后我是不是能做老荣,上街出活儿去了?”
卢光耀没好气地骂了一句:“闭嘴吧你!我的阴阳三转手是让你偷东西去的啊?再说了,你以为老荣那么好当啊?”
罗四两抖了抖手指,嬉皮笑脸道:“就凭我这手法,很难吗?”
卢光耀却道:“手法不是关键。我们彩门手法高超的艺人有不少,但很少有适合做老荣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罗四两一愣:“为什么?”
卢光耀道:“因为胆子。并不是什么人都适合做老荣的,你有手艺没胆子也做不了。”
罗四两点了点头,又问:“那要是碰上胆大的呢?”
卢光耀冷笑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罗四两:“那就做了呗!民国时候,你们立子行有个叫高奇峰的,手法差不多到大成的境界了,他就去做了老荣。”
罗四两来了兴趣,忙问道:“那后来呢。”
卢光耀道:“自然是大放异彩了,在齐鲁大地上留下了赫赫名声,比起山东省的贼王也丝毫不落下风。”
罗四两听得两眼放光,卢光耀却冷声道:“再后来,他就被人扔进渤海喂了鱼了。”
“啊?”罗四两面容一僵。
卢光耀盯着罗四两的眼睛,认真说道:“江湖路是一条不归路。不管你学艺学到什么程度,不管你的手法有多精妙,跑江湖做生意、做演出都可以,但切不可以此为恶,不然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罗四两神色一滞,心中一惊。沉思半晌,他点了点头,认真道:“我明白了,我不会为恶的,我……我不会的。”
卢光耀脸上露出微笑:“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把我的手法传给你。来,现在教你一套手法吧。”
罗四两问:“什么手法啊?”
卢光耀朗声一笑,傲然道:“阴阳三转手。”
罗四两满心欢喜。他可是亲眼见到过卢光耀用阴阳三转手,在三翻三转之间,变出了毒蛇标手里的枪啊。这套手法太神奇了!
卢光耀接着道:“立子行变戏法有出托和回托之说,我这阴阳三转手,就是出托最好的手法。无论是出自己的托,还是偷别人的托,三转之下,可出两尺以内任何一物。”
“看好了。”卢光耀大喝一声,抓起他之前放在桌子上的一块布,朝着罗四两扔了过去。
罗四两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躲开,布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此刻,卢光耀已然近身,右掌拍在了罗四两胯部,大喝:“一转,天地而动。”右手一翻,他手上多了一条五分短裤。
卢光耀气势如虹,毫不停歇,第二掌又拍在罗四两的胸前:“二转,鬼神也惊。”手上赫然多了一件汗衫。
这时,罗四两终于挣脱了绸布,吓得赶紧往后退。
卢光耀动作却丝毫不慢,抓起绸布就按到了罗四两臀部,大喝:“三转……噫……真小。”右手一翻,罗四两的四角平底裤也变到了他手中。
再看罗四两,身上的三件衣裤全被卢光耀变没了,正捂着裆部失声尖叫:“啊——”
罗四两气得肝都疼了,说了学手艺就好好学手艺嘛,扒别人衣服干吗?幸亏旁边没别人,不然罗四两想死的心思都有了。
不过,这套戏法的门子,罗四两也看出来了。
卢光耀把衣服裤子还给他的时候,他就发现,衣服是他的衣服,但裤子不是他的裤子。虽然颜色、款式、大小都一模一样,但依旧瞒不过有超忆症的他。
这裤子确实不是罗四两的,而是卢光耀另外给他准备的。
卢光耀表演的这套戏法叫脱衣术,并不算稀奇。一般来说,这套戏法的门子是在上台配合演出的观众身上,这人是戏法师的敲托,身上的衣服是特制的。
但卢光耀这手脱衣术的门子不在衣服上,而在他的手上——他指间藏了半枚刀片。在拍罗四两胯部和臀部的时候,他用刀片割破了罗四两的裤子,然后脱了下来。夏天的裤子又短又薄,很好动手。
把罗四两的裤子割了扒了,藏好了,这叫回托;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裤子拿出来,这叫出托。
戏法用四个字来概括,其实也就是“出托回托”。
卢光耀的阴阳三转手是天底下最好的出托手法,不管是出自己身上的托,还是去拿别人身上的东西,都是玄妙无比的。
裤子是这样变没的,衣服则是卢光耀从罗四两身上扒下来的,这就更考验真功夫了。
前面罗四两被扒了裤子,吓得哇哇大叫,直往后退。卢光耀冲上去,用绸布一挡,在他胸前一拍。他可没收力啊,罗四两被拍得一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卢光耀就趁机晃了一下罗四两的眼睛,趁他手舞足蹈的时候,一把把衣服扒了下来。
卢光耀的手多快啊,等罗四两回过神来,衣服早被扒干净了。然后,他再把事先准备好的衣服还给罗四两。
脱衣术就是这样了,也幸亏罗四两有超忆症,能看出并记住常人注意不到的细节,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衣服被调包了。
卢光耀喊的招式名字,颇有几分武侠的味道,其实是戏法行常用的垫话儿。
戏法艺人在变戏法的时候,常常会念咒语:“一请天地动,二请鬼神惊,三请茅老道,四请孙白令……”垫话儿就是从这儿来的。
罗四两回到家中已经是傍晚了,刚进家门,就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这客人约莫四十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真丝短袖上衣和黑色西裤,鞋子也是皮鞋,商务范很足的一身打扮。这人脸上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眼镜压眼盖鼻,看起来颇有几分憨厚老实的样子。
“爷爷,我回来了。”罗四两在门口喊了一声。
罗文昌抬头看来,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容,想来是相谈甚欢。他看了罗四两一眼,没好气道:“一天到晚也不着家,你看看你这一身臭汗,也不去洗洗。”
那个黑框眼镜男人见到罗四两,微笑着问道:“这位就是令孙罗四两吧?”
罗文昌笑着点头,招手让罗四两过来:“来,这位是周叔叔,叫周叔叔。”
罗四两上前两步,看着黑框眼镜男,有些敷衍地打了个招呼:“周叔叔好。”
周德善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客气道:“你好,罗四两同学。”
罗四两扯了扯嘴角,对罗文昌道:“爷爷,我去洗澡了。”
“去吧。”罗文昌笑着挥了挥手。
等到罗四两上了楼,罗文昌才稍带歉意地对周德善道:“孩子比较贪玩,见笑了。”
周德善温和地笑着:“贪玩才是孩子的天性嘛,我看四两身体也挺矫健的,长得极有灵气,颇有其父之风啊,您没打算带他入门吗?”
罗文昌摆了摆手,脸上有掩饰不住的落寞,苦笑道:“算了,戏法罗的名号就此而止吧。”
周德善叹了一声,感慨道:“唉,百年戏法罗,曾留下多少传奇的故事啊,是有些可惜了。不说别的,就说50年代您跟各国魔术高手……”
罗文昌摇摇手,打断了周德善的话:“算了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都过去了,我们还是谈谈接下来的合作吧。”
周德善从善如流地道:“好,等合作敲定之后,我们的编剧团队会过来跟您做一次详细的交谈,主要是想了解一下百年戏法罗的发展历史,还有那些传奇故事,到时候您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哈哈哈……”罗文昌笑了起来,忙道,“好好,到时候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德善拊掌大笑:“那自然是极好的,我们这次的影片不仅是宣传戏法罗,更是想推广戏法文化。现在外界崇尚的都是西方魔术,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却都被人抛诸脑后了,这样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罗文昌深以为然地点头:“所以你们要拍摄戏法题材的纪录电影,我是真的很开心,文化需要传承,更需要推广啊。”
周德善道:“是啊,我一直都觉得我们的传统文化不是没有魅力了,而是我们没有把它的魅力发掘出来。
“到了现代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变了,娱乐方式也变了,欣赏角度也变了。传统艺术内容是好,但是咱们不能还是按照传统方式来推广它啊,还是要适应当代,要符合现代人的审美。
“所以啊,等这部纪录片推出来之后,我们还会出相应的戏法题材的电视剧和电影,我们要打造一个戏法的文化品牌。就跟健力宝一样,东方神水、女排精神深入人心啊。咱们戏法也应该这样,既要民族化,也要世界化,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这是不冲突的。”
“是啊。”罗文昌点了点头,脸上的喜色更甚,看向周德善的眼神也充满了赞赏之意,“没有想到,周总对我们戏法行也这么了解。”
周德善却道:“要做戏法品牌自然是要对戏法有些了解的,不然怎么敢来做呢?百年戏法罗,代代是传奇;莫式三父子,名震大江东;穆派韩家门,门徒遍天下……”
“哈哈哈……”罗文昌畅怀大笑,“都是早年间行内人编的顺口溜罢了,没想到竟然入了周总的耳了。”
周德善客气道:“您也别周总周总地叫我了,显得太生分,您就叫我一声德善好了,我也叫您一声罗叔。”
“好好好。”罗文昌答应得很爽快。
此时,罗四两也洗好澡、换好衣服了,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下了楼。今天练了一天功了,他都渴死了,特想来块西瓜吃。他家的西瓜是放冰箱的,跟方铁口塞井里的可不一样。
罗四两下了楼,见他们还在谈,他也没在意,就自己去厨房冰箱里面拿了一块西瓜,自己吃了起来。
客厅里面,周德善依旧笑着对罗文昌道:“罗叔,那接下来可全要看您了,您可不能推托啊。”
罗文昌道:“放心,只要是为了戏法好,我一定鼎力相助。”
周德善道:“好,我们的编剧明天应该就能到江县了,到时候我让他们跟您详谈。”
“好。”罗文昌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问,“那摄制团队呢,什么时候能开拍?”
罗四两抱着西瓜晃到客厅来了,正好瞧见了和罗文昌聊着天的周德善,以及他的动作、表情。
只听周德善回道:“快一点……应该就是这个月了吧,慢一点下个月,等那笔资金到位就可以了。”
罗文昌含笑点头。
周德善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眼睛往两边瞥了一下,抿了抿嘴,把茶杯放到嘴边上,鼻子出了一团气,吹得茶杯的水雾四散飘逸。而后,他轻轻呷了一口茶水。
看到这一系列动作,罗四两顿时一愣,连咬进嘴里的西瓜也忘记嚼了,看着周德善怔怔出神。
此时,周德善也放下了茶杯,对着罗四两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初次交锋
等周德善走了,罗四两走到爷爷面前,皱着眉头问道:“爷爷,这人是谁啊?”
罗文昌笑着回道:“一家影视公司的老总,他准备拍戏法题材的电影,明天编剧就过来做访谈写剧本了。”
“哦。”罗四两轻轻应了一声,紧锁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
他看到了周德善喝茶时的那些表情,虽然之前并没有注意过类似的表情,但是他听方铁口说过。当初抓捕人贩子的时候,方铁口及时察觉了毒蛇标想改道出城的心思,事后还跟他说过这件事情。
方铁口说:“《玄关》有云:目散乱飘,呼气如注,嘴合而抿,必是不达其意也。”
刚刚周德善脸上的表情就是如此,那么是什么话不达其意?刚刚爷爷问什么时候能开始拍摄,是这句话吗?周德善回答说这个月或者下个月,等资金到位就好,难道他说的不是心里话?
罗四两大惑不解,晚饭也吃得心不在焉。但是他心里也没底,所以只能把疑惑藏在心里。罗文昌却喜气洋洋的,晚上吃饭的时候,还多喝了两杯酒。
罗四两看着自己爷爷,深深叹了口气。
当晚,罗四两思索了好久,也没什么头绪。第二天天刚亮,他就跑到卢光耀那边去了。
他把这件事情跟卢光耀一说,卢光耀立刻皱起了眉头,思考了半晌之后,才微微颔首。
罗四两紧张地看着卢光耀,期待地问道:“怎么样?”
卢光耀皱眉看他一眼,然后回头喊道:“老方,早饭弄好没?”
罗四两走岔了一口气,差点没憋死,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早饭早饭的。”
卢光耀却反驳道:“什么时候也得吃早饭哪!”
罗四两无语了,他是急得团团转,可人家却是淡定得很。
很快,方铁口就端着早饭出来了。
罗四两又张口:“方先生……”
方铁口却打断道:“先吃饭。”
罗四两的话硬生生被噎了下去。
这一顿早饭,卢光耀和方铁口吃得那叫一个慢条斯理啊,罗四两都急得抓耳挠腮了,这俩人却没有理他的意思。
好不容易,他们才把早饭吃完了。卢光耀擦了擦嘴,这才慢悠悠道:“行吧,有什么事情你说吧,趁着老方也在。”
得,他前面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白说了!罗四两也没工夫跟卢光耀置气,赶紧把昨天观察到的事情,都仔细说了一遍。
卢光耀道:“就罗文昌那不会拐弯的脑袋,被骗子找上门也正常,谁让他那么耿直呢。哎,老方,这事儿你怎么看?”
方铁口是金点行当代门长,有金点十三簧和《玄关》傍身,还真没什么人能骗得了他。
他皱眉想了一下,说道:“你只看到了一眼,而我更是一眼都没看到,所以这件事情就有些不好说了。”
“那怎么办呀?”罗四两有些着急了。
卢光耀道:“简单哪,让老方把看人的法子教给你,你再回去仔细看看不就得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嘛!”
罗四两微微一愣,然后扭头看向方铁口。
方铁口脸一黑:“不行,我可以上门帮这小子跟人家盘盘道,但是教本事就算了,我们这一支的能耐不传了。”
闻言,罗四两神色微黯,他对金点十三簧和《玄关》可是好奇得很,但方铁口不肯教他。
卢光耀立马怒了,拍着桌子骂道:“你这叫什么话?人家孩子一片真心对你,你就当喂狗了啊?”
方铁口被吼得一愣,又听卢光耀喋喋不休地骂道:“人家孩子的超忆症,这么大的秘密,没瞒你吧?你以为他是普通孩子吗?他是个宝贝啊,别人要是知道他有这记忆力,万一抓住他控制他违法犯罪怎么办?被那些黑暗的研究机构切片研究了怎么办?你不得负责啊?”
“跟我有什么关系?”方铁口都蒙了,他负什么责啊?
卢光耀更是大怒:“怎么没关系?怎么就没关系了?人家孩子的超忆症连自己亲爷爷都没告诉,却跟你说了,这是把你当作最亲近的人啊。可你呢?把人家当什么了?你要知道,这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百倍的风险,人家孩子如此信任你,你竟然把这份信任喂了狗了。”
罗四两听得傻眼了。他的超忆症当初被看出来了,只能直说了啊。他不愿意把超忆症告诉别人,只是因为不想回忆过去的事情,也根本没什么危险啊!
方铁口也被卢光耀这一番话给吼傻了:“那他不是也告诉你了。”
卢光耀立刻反驳道:“所以我把我这一身能耐都教他了,让他能有一技傍身啊。他是我的传人,我总不可能害他吧,那你呢?”
方铁口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瞪着卢光耀道:“好哇,我当初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原来你竟然憋了这么久,就在这儿等我是吧?”
卢光耀低眉,嘴里嘟囔道:“谁让你非得听不可了。”
方铁口气得鼻子都歪了。
卢光耀摊摊手:“那没办法了,能耐在你脑子里面,教不教都是你说了算。你不教我们也没办法,只能当这孩子一片真心喂了狗呗。”
卢光耀长叹一声,跟罗四两说:“孩子啊,江湖险恶,以后切不可随便相信人哪,吃亏了也别哭,都是你自己造的孽。以后你的超忆症被人知道了,被别人害了,也别怨,都是你年轻不懂事,信错了人啊。”
罗四两看着卢光耀,不由得叹道:高人哪!
方铁口嘴角抽搐不止,实在受不了了,就拍着桌子没好气地骂道:“行了,闭嘴吧你,我……我迟早被你气死!罗四两,跟我过来!”
“啊?”罗四两愣了一下。
卢光耀一脚踹在罗四两屁股上:“愣着干吗?还不快跟过去。”
此刻他脸上哪儿有什么心酸惆怅的表情啊,分明堆满了黄鼠狼偷到鸡吃的那种狡猾兴奋之色。
谁也不知道方铁口在房间里面跟罗四两说了什么,反正这爷儿俩把门一关,从早上一直说到下午才出来,连中午饭都没吃。
出来的时候,罗四两两眼放光,兴奋得要飞起来了。
这大半天时间,他可是往肚子里面填了不少货,学够了之后,他收拾东西立刻就往家走了。
卢光耀还在对着他的背影喊:“别忘记练功啊。”
罗四两一溜烟儿的工夫就不见人影了,方铁口这才从房间里面出来,神色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
卢光耀瞧他出来了,忙过去问道:“哎哎,孩子学得怎么样啊?”
闻言,方铁口的脸立马就黑下来了,没好气道:“关你屁事!”
卢光耀却一点儿也不知羞,还死皮赖脸凑上去:“不是,你教他的是《玄关》还是金点十三簧啊?”
方铁口理都没理他,转身就往厨房走。
卢光耀还在后面跟着,喋喋不休地问道:“说说嘛,说说嘛!”
方铁口被烦得不行了,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对卢光耀喝道:“方氏《玄关》只传方家族人。”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卢光耀愣在当场,半晌才摸了摸鼻子,神色尴尬地嘟囔道:“几百年前就被赶出家族了,传哪个方家族人去啊?一把年纪也没个后人,《玄关》怕是真要失传。”
罗四两是一路跑着回家的。这段时间他在卢光耀手底下可没少锻炼身体,所以现在身体素质很好,就是天热得让人受不了。
罗四两到家的时候,一身的臭汗。家里的空调已经开起来了,进门之后,冷风吹得罗四两打了个激灵。
今日,周德善果然又来了,与他同来的还有他带来的编剧,那编剧正在跟罗四两的爷爷做访谈呢。
周德善看着刚回到家的罗四两,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四两,回来了啊。”
罗四两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扭头看了一眼,爷爷与那人正相谈甚欢。他重重吐出了一口气,强行稳了稳心神。
今天还是他第一次运用金点行的学问,方铁口教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不管眼前站着的人是谁,如果你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之后的事情也就不必再谈了。
罗四两缓缓抬头,直视着周德善的眼睛。周德善被他这灼灼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然,问道:“有事吗?”
方铁口说:攀谈之时,语言宜缓不宜快,宜稳不宜飘。语言的力量从来不在于快,而在于稳,要把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打进对方心里,这才是力量。要用眼把簧,用耳听飞簧,用心抓现簧。
是的,方铁口今天教给罗四两的并不是方氏的《玄关》,而是金点十三簧。金点十三簧总共十三道簧口,数量不多,却包罗万象,是跑江湖时金点行人的必备法门。
只有大半天时间,方铁口也教不了罗四两太多,就连这三道簧口,他也只教了这孩子一些皮毛。这也就是罗四两了,换作别人,连这点皮毛都掌握不了呢。
罗四两看着周德善,脸上还露出了微微笑意,缓缓道:“没什么事,就想跟周总聊上两句。”
周德善笑着点点头:“行,来吧。”
罗四两在周德善对面坐下,状似随口地问道:“不知道周总的影视公司全名叫什么?”
周德善道:“百年伟达影视有限公司,在北京注册的。”
罗四两又问:“那周总的公司曾经拍摄过什么影视作品呢?”
周德善看了罗四两一眼,笑道:“现在热播的《我爱我家》知道吧?”
罗四两讶异道:“你们公司拍的?”
周德善道:“出版和发行是我们做的。哎,你知道什么是发行吗?”
罗四两摇头:“不想知道。”
周德善被噎了一下,尴尬一笑。
罗四两又问:“除此之外,还有呢?”
周德善道:“去年上映了一部纪录片,《80年代的日子》是我们公司拍的,是一部比较冷门的纪录片,你可能没看过。”
罗四两道:“是啊,我们这边都没上映。”
周德善道:“纪录片嘛,看的人不多,只在大城市里上映了。”
罗四两盯着周德善的眼睛,说道:“我二姨夫在省里的出版局工作,我回头问问他去。”
周德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慌乱。
事实上,罗四两既没有什么二姨夫,也完全不认识什么在出版局工作的人。
金点行的学问都是从实践中来的,单靠口耳相传,可学不会。所以方铁口除了教他一些知识之外,另外给他出的策略就是一个字——“诈”,要把这老小子的实簧给诈出来。
周德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立刻就被罗四两捕捉到了。他打蛇随棍上,立马道:“吃搁念的吧?”
周德善一愣。
罗四两一声冷哼:“是风?是麻?是雁?是雀?都是老合,千字行的买卖何必做到我们立子行上?是欺负我戗儿的戗年老招子不亮吗?”
周德善皱眉不言,神色有些惊疑。
罗四两看着周德善的反应,心中更是大定,冷声道:“我们都醒了攒儿了,你们也就扯了吧,不然招了老柴过来,你们就扯不了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日再会,找个牙淋窑儿,啃个牙淋,再碰碰盘,对对簧,可好?”
周德善皱眉想了一会儿,抿了抿嘴,不明所以道:“你说的是什么啊,我听不懂。”
罗四两怒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罢,罗四两直接去了客厅,也没管那编剧,找到爷爷直接说:“他是不是跟你说资金没到位,现在拍不了?”
罗文昌一愣:“没有啊,资金已经到位了,拍摄组过两天就要来了。”
罗四两猛地转头看向周德善,只见他脸上依旧是那个温和的笑容。
上门砸窑
看着周德善那貌似温和的笑容,罗四两心中惊怒不已:怎么跟他想得不一样啊?
罗四两还算稳得住气,没有当场发作,但此时这种状况,他也无力回天了。他本来想把周德善的实话诈出来的,结果人家还没怎么样,他就先露怯了。
功亏一篑啊。
罗四两用江湖春点跟周德善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在诈他。
罗四两问他是不是吃搁念的,搁念和老合的意思差不多,其实就是问他是不是吃江湖这碗饭的。
至于风、麻、雁、雀,则是骗子们的四大流派,也有称为蜂马燕雀的。罗四两这是在盘他的底。
千字行也就是骗家门,也叫千门。传闻千门主脉有千门八将,各司其职,做起买卖来无往不利。
他又问“是不是欺负他戗儿的戗年老招子不亮”,戗儿就是爷爷的意思,他在问是不是欺负他爷爷年老眼睛不灵光了。
最后那句话,罗四两的意思是说自己已经醒悟过来了,让周德善赶紧走,不然等警察来了,他们就走不了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以后见到了可以到茶馆里面喝个茶水,聊点别的。
这一番话,罗四两说得足够客气了。而且对方听到罗四两的江湖春点时,脸上确实有惊疑不定的神色。
罗四两断定这人是骗子,又想起昨天对方说到资金问题时的表情,断定这人肯定是以资金短缺为由来骗爷爷的钱。
可……怎么不是啊?
罗四两也坐不住了,赶紧跑去请教高人了。
“唉……”方铁口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呀你呀,都把人家的实簧诈出来了,怎么就沉不住气啊?”
“啊?”罗四两有点蒙,“我……我把他实簧诈出来了?”
方铁口道:“对啊,你说要查人家底的时候,人家不就惊疑不定了吗?你调侃儿的时候,人家不也有反应吗?你离成功就差一步,人家比你沉得住气啊。”
“啊?”罗四两还是没弄懂。
方铁口跟他解释:“人家最后说了一句他没听懂,就是在盘你最后一道底,这时候你要是稳住了,该跑的就是他了。可惜你没稳住……”
罗四两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
方铁口说道:“你主要是吃了年纪小的亏,你要是年长一点,人家恐怕也不会最后再盘你一道了。”
“哎呀!”罗四两用力捶了自己大腿一下。
方铁口宽慰道:“算了,你才第一天接触这些东西,在那些老骗子面前还能把他们的实簧诈出来,就算不错了。”
罗四两无奈道:“可我还是没能阻止他们啊。方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办?”
方铁口还没说话,一旁的卢光耀插嘴道:“傻孩子,人家都把名字和单位告诉你了,你查去啊。”
罗四两问道:“我……那我怎么查啊?”
卢光耀道:“你小姨夫不是去市局了吗?找你小姨夫啊,找他想办法。哦,对了,你家在北京有关系吗?”
罗四两回道:“有,我爷爷有俩徒弟,其中一个就在北京。”
卢光耀道:“警察和北京那边都找一下,让他们查查这个电影公司和周德善这个人。”
方铁口补充了一句:“要把周德善的照片弄来。”
“好,我马上去。”罗四两应了一声,拔腿就要往外跑。
“回来。”卢光耀喊住了他。
罗四两愕然转身,便听卢光耀嘱咐道:“别回家打,用门口那家杂货店的电话,省得打草惊蛇。”
“知道了。”罗四两匆匆走了。
卢光耀看着罗四两的背影,皱眉道:“这应该就是一伙骗子。”
方铁口微微颔首:“假冒身份,如群蜂蜇人,应该是风门的。”
卢光耀皱着眉头沉思:“风门一般只做当官的生意啊,怎么跑到彩门来了?”
方铁口看他一眼,笑道:“你们彩门不是归国家了嘛,你忘了罗文昌那厅级干部的身份了?”
“嗬……还真是……”卢光耀无奈地笑了出来。
方铁口扭头看卢光耀,问道:“你不是最恨立子行的人吗,怎么这回开始帮他们了。”
卢光耀微微摇头:“我恨的只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罢了,罗文昌虽说脑子耿直了一点,但他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君子,他做的那些事情,也不由得别人不敬佩。”
方铁口微微颔首:“但人善被人欺啊,他是真君子不假,是君子就会被欺之以方,罗文昌这性格容易吃亏啊。”
卢光耀笑道:“所以你要多帮衬着四两。”
“呵……”方铁口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罗四两打完电话就回来了,他小姨夫还有他爷爷的徒弟那边都答应帮忙查了。
罗四两这小子也聪明,他说是爷爷让查的,说他爷爷把不准那帮人的来路。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两边人都答应得很痛快,尤其是他爷爷的徒弟,说是明天就亲自去那影视公司问问。
回来之后,卢光耀让罗四两继续练功,罗四两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啪!”卢光耀一棍子就打在了罗四两身上。
“哎哟。”罗四两吃痛大叫一声。
卢光耀皱眉骂道:“干吗呢你?心不在焉的,你看你这弄的都是什么东西?”
罗四两挠挠头,有些烦躁:“我有些担心我爷爷,万一他们……”
卢光耀道:“放心吧,这伙人是骗子,不是强盗,他们还指着从你爷爷那边骗钱呢,钱到手之前,他们是不会动手的,你要沉得住气。”
罗四两皱着眉头。卢光耀看着罗四两的眼睛,认真说道:“罗四两,我告诉你,你现在要面对的是一帮骗子,以后你还会面对更多事情,如果你连气都沉不住,你这辈子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我……”罗四两缓缓低下了头。
卢光耀大喝一声:“沉下心来,你就是沉不住气,才没把那帮骗子诈走,你还不醒悟吗?”
罗四两重重吐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我会认真学的,我会沉住气的。”
卢光耀道:“好,我现在教你点别的东西。”
“什么?”罗四两问道。
卢光耀拿出了一根绳子,说道:“神仙绳术。”
“哦?”罗四两微微一讶。
卢光耀面带笑容和回忆:“这神仙绳术是我师父传给我的。师父他学究天人,在霸王卸甲、张公解带、解仙索术等传统戏法的基础上总结并研究出了这套神仙绳术。神仙绳术一共五百多套变化,当年在彩门的手彩榜上排在第五名,至今无人能破。”
周德善还在罗家,正在和罗文昌聊着天。
罗文昌今天也忙一天了,白天跟编剧聊剧本,罗文昌把这些年经历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现在内心也不禁有些感慨。
编剧在获知戏法罗家族的传奇经历之后,灵思泉涌,跟罗文昌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兴冲冲跑回宾馆写剧本去了。
周德善则留了下来,说一会儿请罗文昌爷儿俩出去吃个饭,罗文昌也欣然应允了。
正在这时,却有客人来了。
“省杂技团的?”罗文昌看着门口俩人,有些讶异。
来的这俩人是一对父子。父亲名叫黄贵前,四十来岁,长相普通,身材不高;儿子叫黄建军,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跟罗四两差不多大。
这俩人正是省杂技团魔术队的,团里都称他们大黄小黄。
罗家是戏法界赫赫有名的家族,平时上门来拜访的人还是有的,这两年是少一些了,来的大多是一些老朋友。今儿倒是来了俩新面孔,还是省里魔术队的。
罗文昌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他们来得太不是时候了。人家上门拜访都是上午,这爷儿俩倒好,傍晚才来,准备蹭晚饭啊?他正准备等罗四两回家,一起跟周德善吃饭去呢,哪有空陪这爷儿俩闲聊啊。
于是,罗文昌推辞道:“今天真是不凑巧了,我们正要出门办事,要不这样,你们改天再来?”
见人家连门都不让进,大黄同志的脸色不好看了,小黄也面带怒色。大黄道:“罗老师,我们远道而来拜访您,您总归让我们进去一下,哪怕就几分钟呢。”
罗文昌眉头皱了皱。这俩人两手空空,态度也古怪,真不像上门拜访的,难道真是来蹭饭的?以罗文昌的身份,自然也不至于跟两个晚辈计较,只能就让俩人进来了。
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俩人,罗文昌心中叹息。这大黄心思狡猾,为人却有些不知进退;至于他儿子小黄,纯粹就是个眼高于顶的小屁孩,除了进门时打了个招呼之外,就没说一句话,也没露一个笑脸。
罗文昌皱着眉,扭头看了一眼周德善,周德善笑笑,示意无妨。
罗文昌长出了一口气:“行吧,我们一会儿确实还有事,你们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大黄呵呵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事情,都是魔术圈的人,我也是听着罗家传奇故事长大的。罗老师您回江县也好些年了,我们一直没来拜访,倒是失礼了。”
罗文昌干笑两声,也没说什么。
“哈哈……”大黄也干笑了两声,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原本刚出发的时候,大黄心里还是底气十足的,可真正当面对这位传奇老人的时候,他竟有些发虚。
小黄却有些忍不住了,皱着眉头叫了一声:“爸。”
大黄看看自己儿子,咬咬牙,下定决心道:“罗老师,咱们都是同行,我虽是后生晚辈,但久闻罗家戏法的大名,一直没有机会一见。今天上门来访,也是存着学习的心思。”
闻言,罗文昌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大黄接着道:“这是我儿子黄建军,也是我们省魔术团的小演员,应该跟令孙的年纪差不多。不然让我儿子跟您孙子交流一下,学习一下,您看可好?”
听到这话之后,罗文昌的脸色终于彻底阴沉下来了。这哪里是上门拜访的?这是上门挑战,来砸窑了。
自古都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学艺术评不出个第一第二来,可武艺却是能分出个上下高低。戏法魔术就属于武买卖,就像黄镇的彩门斗艺,已经进行上百年了。
新中国成立以后,彩门归了国家了,可是比试斗艺还是一直存在的。各个杂技团经常有交流活动,说得好听一点是交流,说得实际一点就是比试。不过这种比试都比较文明,跟江湖斗艺是两回事。
大家约好交流比试,是一回事;直接打上门来挑战,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罗文昌的态度瞬间就冷淡下来了:“我孙子罗四两从来没有学过戏法,也不曾入门,你还要交流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大黄也知道回不了头了,便道:“罗老师说玩笑话了,吴州戏法罗四代单传,人丁虽然不兴旺,但个个都是传奇。罗家可是国内戏法界最赫赫有名的家族啊,在国际上都有不小的名声。罗家人不会戏法,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哪!”
罗文昌脸色阴沉至极。他现在明白了,这俩人是明知罗四两不曾学艺,故意过来挑战,想踩着戏法罗的名号上位。
见罗文昌不答话,小黄嗤笑道:“怎么了,是不是不敢接受我的挑战啊?”
“哎,不许胡说。”大黄连忙喝止自己儿子。小黄虽然闭了嘴,那副样子却还是趾高气扬的。
“好啊,好啊。”罗文昌怒喝道,“老虎不归山,猴子称大王,你们好大的胆子啊。”
戏法罗声名尚在,罗文昌这一发怒,大黄心中也有些忐忑。
此时,周德善说话了:“罗四两不曾学艺,这是真的?你们跟一个不曾学过艺的孩子比试,不觉得过分吗?”
大黄却道:“吴州戏法罗,传承百年了,作为唯一传人的罗四两,怎么可能不会戏法呢?难道戏法罗的传承要断绝了?”
听到这话,罗文昌的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周德善瞧瞧罗文昌,嘴角抿出一丝笑意。
登堂入室
戏法罗的名号,已经传了三代,从罗四两的太爷爷开始,罗家血脉也单传了四代。
如今,罗家只剩罗四两这一根独苗了,可罗四两却始终不肯学习戏法,戏法罗的名号眼看就要到此为止了。
虽然罗文昌收过两个徒弟,可徒弟毕竟是徒弟,也不姓罗,怎么能传承戏法罗的名号?
家族名号的断绝一直是罗文昌的心头之痛,他不愿意逼迫罗四两,就只能自己默默承受了。
可今天省里魔术团的两个小辈居然打上门来,瞄准了罗四两不学戏法来做文章,无疑是往他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周德善脸上温和的笑容也保持不住了:“你们想干什么?人家罗四两本就没有入门,跟一个没入门的人比,算什么本事,要脸不要了?”
大黄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小罗爷毕竟是罗家的人,我儿子能跟小罗爷学习,那是他的荣幸。”
小黄也来劲儿了:“没错,你就让他出来比一比吧,要是不敢,认输也行。”
罗文昌面色阴沉地盯着这对父子,冷声道:“想比是吧,老头子陪你们玩玩。”
事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黄家父子也回不了头,大黄索性豁出去了:“别,老罗爷,我可不敢跟您比,我甘拜下风。再说您是长辈,欺负我们晚辈,说出去也不好听。”
罗文昌喝道:“那就把你师父叫来,你是哪一支哪一脉的?我定然上门拜访,好好讨教。”
大黄脸色一变,扭头看了一眼周德善,周德善微微皱眉。
“呵呵……”大黄松了松绷紧的脸庞,干笑两声,“我们学魔术的,倒没有你们戏法行的传承紧密。今天是让小辈来交流的,都是孩子,又是差不多的岁数,我们也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再说我的老师都退休了,不合适不合适。”
大黄当然知道自己比不过罗文昌,所以咬死了也要让他儿子跟罗四两比试,丝毫不牵扯上一辈的恩怨。
罗文昌面色难看至极。他自己自然是没问题,可关键是戏法罗后继无人啊!
罗文昌很气愤,但更多的是心凉。
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他们罗家竟然找不出来一个出色的晚辈来应对。当初那么传奇的戏法罗家族真的后继无人了吗?真的要彻底落幕了吗?真的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上门了吗?
周德善看着罗文昌的表情,反倒是大松了一口气,又扭头看了大黄一眼。大黄会意,犹豫了一下,对罗文昌道:“罗老,如果不比的话,我可带着儿子回去了。”
罗文昌面色一僵。
人家话说得是委婉,可要是真让他们这么走了,那戏法罗败在无名小卒手上的消息,可就要传遍整个戏法界了。
可……可他又能如何?都怪戏法罗后继无人啊。
“你……你……”罗文昌气得发抖。
罗文昌一生刚强,从不示弱于人,戏法罗家族更是辉煌百年,从来没有败过一次。可今天,他们这一老一少,居然被人欺到如此程度。
罗文昌顿时便感觉血压上升,眼前一阵阵发黑。
周德善眼瞧火候够了,赶紧示意了大黄一下。大黄瞧了瞧罗文昌,说道:“那……老罗爷,我们就先走了。”
罗文昌没有说话。
周德善却骂道:“还不快滚。”
“哎,走吧走吧。”大黄推了自己儿子两下。
小黄则是一脸不屑,看了看罗文昌,嗤笑道:“什么戏法罗?还百年世家,垃圾!”
大黄推了自己儿子一把,狠狠瞪了他一眼,小黄还一脸不服。俩人正准备离开,忽然,一声怒喊在门口响起——
“站住!”
众人都朝门口望去,只看见罗四两站在门口,脸色阴沉,一双眼睛充斥着怒火。
大黄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周德善:“他是……”
周德善心中一惊,赶紧瞪了大黄一眼,同时招呼道:“四两,回来了啊?”
大黄和小黄这才知道,他们闹了半天,正主终于回来了。
罗四两在这个时候忽然回来,罗文昌的脸色却更难看了。人家就是想踩着他的头上位,他却在这个时候赶上来,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出去!”罗文昌怒喝一声。
“等会儿!”小黄则是兴奋地跳了起来。
他从小就跟着父亲学戏法,是省杂技团新生代里最有天分的一个,所以早就对戏法罗的名号颇有不服。
他今天也是冲着罗四两来的,看罗四两不在家,原本还挺遗憾,现在好了,老天爷都在帮他。只要用戏法打败眼前这小子,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打败过戏法罗的人啊。
一想到戏法罗百年不败的传说就要终结在他的手里,小黄兴奋得都快晕过去了。
大黄反倒有些不安。他早就知道罗四两从来没有学过艺,倒不担心儿子赢不过罗四两。他是怕今天这下子把罗文昌欺负得太狠了,传出去会不好听。
“戏法罗家就剩一个老头儿和一个小毛孩,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动静,应该……没事吧?”大黄心中暗自揣摩着,依旧有些惴惴不安。
小黄却叫起来了:“你就是罗四两吧,哈哈,回来得好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黄建军,今年十四岁,是省杂技团魔术队的演员。今天,我要挑战你,我要挑战你们戏法罗家族。”
这话一出,罗文昌脸色瞬间变得奇差无比。他心中怒火冲天,恨不得把眼前两父子给生吞活剥了。
大黄的呼吸都放轻了,心中虽然忐忑,但更多的是兴奋。
周德善也一直在盯着罗文昌看,神色间有丝踌躇。按他的安排,局面是不会变得这么僵的。
小黄兴冲冲地拉着罗四两比试,大黄是担心有些逼迫过甚了,周德善则是感觉有些过火了,怕弄巧成拙。
罗文昌则是又怒又悲又惊。
他怒,堂堂戏法罗居然被路边的阿猫阿狗欺到如此程度;他悲,堂堂戏法罗家族居然后继无人,没有晚辈给家族撑起门面;他惊,罗四两竟在此时回来,这下子罗家的脸面真是要丢尽了。
罗四两的心中却燃起了滔天怒火。
他曾经非常厌恶百年戏法罗的光环,甚至恨不得戏法罗的名号彻底湮灭,哪怕是现在,他依然不能理解戏法罗家族世代传承的荣耀和使命,不能理解他父亲和爷爷做出的选择。
可是今天,当他亲眼看有人欺负到罗家头上来了,他还是怒不可遏,两只眼睛都布满了血丝,胸腔也被怒火填满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罗四两怒声吼道。
小黄满脸轻蔑:“废话少说,你要是真有能耐,咱俩明刀明枪比比就是了。”他知道罗四两没有学艺,而且就算学过,他也半点不怵。
罗四两怒喝一声,两步冲向前去,一掌就拍在了小黄身上。
罗文昌面色骤变,惊呼:“四两,不要打人。”
罗四两却根本没有理会爷爷的劝阻,直接一掌把小黄推了个趔趄,而后右手一晃,手上顿时多了一件白色的短袖汗衫。
“啊。”
小黄一声惊叫,仅仅一眨眼的时间,他的衣服就被扒掉了。
罗文昌一惊,眼睛都瞪大了,一旁的周德善和大黄也都傻眼了。
罗四两怒气未消,抓着小黄的汗衫,再度向前一跃,一把按在大黄胸前,掌力一吐,大喝:“一转,天地而动。”
罗四两右手上顿时多了一件大黄的衣服。
罗四两毫不停歇,右掌抓着衣服立刻拍到了大黄的前胯,再喝:“二转,鬼神也惊。”
罗四两瞬间收手,手上并没有多什么东西,可大黄的皮带却突兀地松了开来,西裤哗地落地。
“啊!”大黄惊呼一声,慌忙把西裤抓了起来。
罗文昌不可思议地惊呼:“阴阳三转手,怎么可能?”
一旁的周德善更是震惊,嘴巴张得都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
罗四两气势丝毫不弱,一掌又拍在大黄腿毛浓密的大腿上,气势如虹地喝道:“三转,老道谪临!”
罗四两右手一翻,手上多了一包香烟和一只打火机,这是大黄裤子口袋里面的东西。
罗四两终于收手,站到了一旁,把手上的两件衣服随手丢在一旁。
此刻,大黄小黄俩人的衣服已经没有了,身上光溜溜的,大黄还狼狈地提着自己的裤子,生怕它再掉下去。
俩人惊惧地看着罗四两,就跟见了鬼似的。
罗四两大口喘着气,死死盯着面前俩人,怒吼道:“还比吗?”
俩人被罗四两的气势所震慑,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罗文昌也不曾想到自己孙子有如此能力,可罗四两带给他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他怎么可以有这样的能力?罗文昌感觉自己头皮都发麻了。
周德善也震惊了,气急败坏地对着罗文昌喊道:“你不是说他没学过戏法吗?”
“我……”罗文昌一噎,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另一头,罗四两吼完之后,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大半。他低头看了一下手上的烟,嗤笑道:“嗬,中华,好烟啊。”
罗四两把烟夹在左手间,大拇指和食指夹着烟盒,中指凑过来,在香烟打开的口子上一摸,盒子里面的香烟顿时有一个冒了头。
罗四两左手中指屈指一挑,香烟飞起,正好弹到罗四两嘴里,也正好是烟屁股中端落在唇上,再进去一分嫌多,往外一分嫌少。
在场几人皆是一惊。
大黄小黄和罗文昌都是行内人,很清楚这一手的难度,也很清楚做到这一手意味着什么。
周德善没有他们那么深切的感受,但他看得出来,这一手的难度极高,而且视觉效果极好。
罗四两叼着烟,右手的打火机点燃香烟,轻轻吸了一口,然后往外一吐。
“啵”的一声,香烟飞出,朝着他的左手落去。
罗四两伸出小指往上一弹,香烟飞起,而后掉落在无名指上,无名指再一弹,香烟又飞去了小拇指。这一根点燃的香烟就在罗四两的小指和无名指上绕着圈地飞舞。
罗四两毫不停歇,左手中指在烟盒口子上再一摸,又弹出来一根香烟,直接冲着嘴巴飞去,又是香烟屁股中端落在唇上。
再度点烟,一吸,一吐。
小拇指和无名指接住,并弹动。
中指再摸烟,弹到嘴唇,点燃,吐下。
小指和中指控制弹飞,中指再摸烟。
……
不消片刻,那大半盒中华烟全被罗四两给点了,十几根香烟都在他小指和无名指上弹动着,在空中绕成一个圆弧,每两根烟之间的距离都大致相等。
烟头猩红地亮着,足足一圈,就如同一个燃烧着的火弧。
“嘶……”在场几人都倒吸着凉气。
这么多复杂精妙的动作竟然同时出现在一只手上,而且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毫无停顿,让人提心吊胆,又令人惊心动魄。
这得有多么可怕的控制力啊!
大黄小黄也傻了。他们二人在团里并不算差,小黄也天分过人,可是比起罗四两露的这两手,他们俩哪儿够看啊?
他们甚至觉得,团里的那位魔术大师都比不过眼前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太可怕了,不愧是罗家的人啊!
大黄的脸色很难看,此刻,他脑子里面又回荡起了戏法界那句流传已久的话——
百年戏法罗,代代是传奇。
卧单回托
中国戏法有十大基础手彩,其中一个就是用手指来控制香烟。
这几个月来,卢光耀对罗四两的训练全都集中在这些基础手法的锻炼上,直到最近才教了他两套活儿。
这香烟,罗四两可是好好练过一段时间的。卢光耀要求他是用一根手指挑烟,在脑袋不动的情况下,把烟头挑到自己嘴里,还要正好烟屁股到嘴唇。
这是种方法,是为了锻炼手指最细微的控制力。
等稍微熟练以后,卢光耀还让罗四两把香烟挑到他和方铁口嘴里,这难度无疑又大了许多倍。
尤其是方铁口,每次都张着嘴晃脑袋,害得罗四两总是挨揍。
卢光耀教起徒弟来是很严厉的,只要罗四两没有学到位,教鞭就朝他身上招呼。所以,罗四两也是从血里雨里学出来的,眼前这样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房间内几人全都震惊了。这样精妙的手法,居然出现在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手上?
大黄和小黄这父子俩已经被罗四两剥成光皮猪了,俩人是又惊又惧,都被眼前这变化给惊住了。
罗四两用左手的两根手指弹动着十余根香烟,眼睛没有落在左手上,而是盯着眼前这两父子。
俩人都被罗四两的眼神盯得甚不自然,神色也有些畏缩。大黄两只手还提着裤子,生怕裤子再掉下去让他出大丑。
罗四两目光锐利,盯着俩人,冷声吐字:“是。”
一字一出,罗四两左手无名指一弹,一根燃着的香烟直接撞在了大黄那赤裸的上身,烫得他一声惊叫。
罗四两面带寒霜,眼神不变,又是冷声吐字:“谁。”
左手无名指又是一弹,一根燃着的烟冲着小黄那赤裸的上身飞去。
“嗷!”小黄惊叫一声,赶紧打掉身上的烟头,吃痛地揉了起来。
罗四两不为所动,一字一顿,左手无名指更是连连弹动,那十余根燃着的猩红的香烟头直接冲着眼前这俩人飞去。
“是谁让……你们……来我家……放肆的?”
只听得一阵噼啪乱响,伴随黄家父子的惊呼惨叫,这十余根烟头一根没浪费,全都招呼在了他们身上。
周德善在一旁都看呆了,罗文昌则是深深皱起了眉头,神色凝重。
大黄悲愤至极。他活了四十来年,第一次受到如此奇耻大辱,被人扒光了还不算,还被人用烟头来烫。
他皮带不知道怎么被罗四两解开了,一直都没工夫系上,所以刚才的烟头他愣是一个都没挡掉,都结结实实烫在身上。他到现在都还感觉自己身上那几个部位火辣辣地疼,但更多的是羞耻。
“你……”大黄怒瞪着罗四两,气得发抖。
罗四两冷笑一声:“不是说找我比试吗?要不你们两个一起来?”
“我……”大黄被噎了个够呛。
还比个屁啊,他们父子加起来也比不过眼前这一个孩子。
“我跟你拼了!”小黄也悲愤欲绝,这会儿他也不想再比试什么戏法了,他只想把罗四两狠狠揍一顿。
罗四两猛地转头,怒视着小黄,吼道:“你试试看啊?”
小黄被罗四两的气势震慑到了,连脚步也下意识一顿,罗四两刚才的表现太惊艳了,这会儿他竟然不敢妄动一步。
“住手。”门口快速闯进来俩人,是两个中年男人。
“陶团?李秘书?”大黄有些发傻,他也没想到他们杂技团分管魔术和戏法的副团长和团长秘书居然跑到这儿来了。
陶团长几步就跑进来了,头上还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不稳,他第一时间先看黄家父子,看到他们被剥成光皮猪的模样,他明显愣了一下。一旁的李秘书也愣住了。
“陶……团……”大黄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一脸羞臊。
陶团长吐了一口气,又看向罗文昌,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罗……罗老……”
“哼!”罗文昌鼻头出了一声冷哼。
陶团脸色更是尴尬,讪笑不止。
罗文昌带着怒气喊了一声:“陶老师……”
陶团忙摆手:“哎哟,不敢不敢,折杀我了,折杀我了!您是前辈,可千万不能喊我老师啊。”
罗文昌冷声说道:“不敢不喊啊,你们团里……人才真多啊。”
这话一出,陶团长的脸色也变得极为尴尬和难看了。他今天在团里突然听说黄家父子要来找罗家的麻烦,当时就急疯了,连续打了好几次大黄的传呼机,根本没有回复。
陶团也不敢怠慢,立刻带着人从省城直接奔江县来了,可他好像还是来晚了一步。
可……可现在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陶团也不敢多问,但他知道黄家父子肯定是把罗文昌给得罪狠了,不然以罗文昌的正直性格,定然不会说出这样难听的话。
陶团转身怒视着大黄,手指头都快戳他脸上去了,人也气得发抖:“你……你……唉,黄贵前……我迟早被你连累死……”
大黄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求救地看向周德善,周德善也是眉头紧皱。
大领导都来了,小黄这会儿也噤若寒蝉,不敢言语了。
陶团重重吐了几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给罗文昌鞠了一躬,诚恳道:“对不起,罗老,这是我工作的失误。我也没脸说了,我先把这两个家伙带回去。明日,我一定登门赔罪。”
罗文昌冷哼一声,冷淡说道:“赔罪就不必了,斗艺砸窑,凭本事说话,谁折了只能说明自己能耐不济。想踩着我们罗家上位,先破了我这一手再说。”
话音刚落,罗文昌蹲下捡起先前罗四两扔在地上的衣服,这衣服是大黄的上衣。只见他伸手一抖,衣服翻起滚浪,而后一打,衣服盖向了茶几,正好盖在了三个带水的茶杯之上。
这三杯茶是罗文昌、周德善和先前那位编剧喝过的,是老式的陶瓷杯,白色的,带把带盖,里面还有茶水和茶叶,还飘着热气呢。
罗文昌稀疏的虎眉一抖,双眼迸发精光,大喝一声:“走!”
他抓着衣服一拉,在双手没有接触到茶杯的情况下,几秒之间,那三个带水的茶杯竟然不见了,仿佛遁入了另外一个空间。
众人只见那件衣服上空空如也,甚至没有沾上半点茶水,一时间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陶团眼睛瞬间一亮,失声惊叹道:“罗家绝学,卧单回托。”
戏法界的艺谚:宁变十回出,不变一次回。
回托比出托要难上许多倍,但是大多数表演落活儿的艺人都会在台上表演一次回托。
他们会把一个带水带鱼的玻璃盆,再变回到身上。一般是用手拿着,然后用卧单挡着,不让人看见,一扭一掀之间,就把水盆藏好了。
戏法人人会变,看的只是水平高低罢了。
水平高的艺人,讲究见肘不见手,回托的时候动作要清爽麻利,只消眨眼时间,就能把彩物重新藏好。
罗家纵横江湖靠的就是落活儿,他们有一个绝活儿叫卧单回托,单用卧单就能实现回托。
把卧单盖在彩物之上,双手不去接触彩物,只是用手一掀卧单就把彩物给变回来了。无论是带水的,还是带火的,无论是带尖的,还是带刃的,通通一掀就没。
眨眼之间,一掀一动。动作干净利落,手法玄妙无比,而且观赏性极高。
今天罗文昌就是把大黄的上衣当作卧单,把茶几上的三个带水的茶杯当作彩物,一掀之间就把茶杯给变没了。
这一手是真见功夫啊!
变落活儿的演员,身上的衣服是特殊制作的。演员的衣服上一共有八种机关,用行内术语来说叫“粘、摆、合、过、月、别、捧、开”。
虽说有机关,但也不容易,毕竟好几十样带水带火的瓷盆卡在身上,难度能小吗?
尤其是传统落活儿会变一个三戟瓶或者大瓷瓶,那玩意儿一米多高呢,谁知道怎么藏的!而且就算人家把大褂脱下来,让你检查,你也检查不出什么机关。
戏法罗,岂是凡人哪!
罗文昌这一手,把对面几人全都震慑住了,黄家父子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到了,陶团长还是露出了惊奇无比的神色,这一手的观赏性和难度都太高了。
罗四两也看得心中激荡,这就是他们罗家的绝学,这就是他们罗家的传承。
周德善的脸色也无比晦暗。
“哼!”罗文昌一声冷哼,头一扬,手一抖,就把衣服直接扔还给了大黄,“滚吧。”
“快走快走。”陶团赶紧推了这对父子一下,他们这才回过神来,灰溜溜地往外走。
“站住!”罗四两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那边几人都面色难看地看过来,尤其是黄家父子,都快哭了。
罗四两摇了摇手上的衣服,笑道:“嘿,衣服不要了?”
小黄脸色一红,就要过来拿,罗四两却直接一扔,小黄伸手抓住,脸红得快滴下血来。
陶团干笑两声,客客气气道:“罗老师,那我就先把这两个不成器的家伙带回去,明日再来向您赔罪。”
罗文昌微微颔首,也不想多说话。
陶团又推了大黄一把,示意他们快走。
“站住。”罗四两又来了一句。
几人身形一僵,陶团的脸色也很尴尬,黄家父子这回是真哭了,你到底要干吗呀?
罗四两问道:“打火机不要了?”
“额……”大黄一愣,也不知道是该去拿还是不该去拿。
罗四两却摇摇头,说道:“放你口袋了,走吧。”
大黄闻言一摸口袋,脸色又是一变。他再也不敢待了,人家耍他跟玩儿似的,他哪还有脸再待啊?四人赶紧出了罗家。
大黄连衣服都没敢穿,转过头惨兮兮叫道:“陶团……”
“团什么啊团!”陶团怒声咆哮,口水都喷到大黄脸上去了。
他是真气啊,他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再说你自己丢人也就罢了,干吗把他也给牵扯上?
他自己好歹也是一团之长啊,这孙子惹出来的麻烦,害得他还得给人家赔礼道歉。
陶团气得肝都疼了,扬手就想给大黄一个耳刮子。可幸好没有失去理智,这一巴掌还是没有打下去,不然影响就太恶劣了。
他抓了抓手,还是放了下来,黄家父子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李秘书在一旁打着圆场:“呵呵……那个要不我们先回团里,然后再慢慢研究他们的事儿。”
陶团直接骂道:“研究个屁啊,得罪了罗老,你们还想在行内混?”
大黄干笑道:“不……不至于吧,这个……这个行内比试不是很常见的吗?我们团里魔术队也跟别的团里比试过啊。”
陶团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大黄狂吼道:“你那是比试吗?你这是上门砸场子,你是结仇来了!而且你砸场子就砸吧,不管你水平高低,以罗老的肚量,也不至于跟你这样的小辈计较。
“可你们呢?龌龊至极啊!人家小罗是没有学过戏法的,行内不少人都知道。好家伙,你们就挑不会的人比是吗?你们这哪里是比试啊,你们是用龌龊手段踩着罗家上位。
“你们好大的胆子啊!你们这是要完成百年未曾有人完成过的壮举啊!但是你们以为罗家是路边的野草啊,随你踩啊?那是行内一等一的世家,你们……你们……蠢成这样,等死吧!”
黄家父子这会儿彻底慌了,这慌乱比之前的羞辱更甚。他们确实有踩着戏法罗上位的想法,被人一撩就直接跑来了,哪想到这事儿有可能把他们的前途给毁了啊。
大黄惊慌叫道:“不是不是不是,陶团,不能这样,不是这样,他罗四两会戏法,他学过……我没有……”
陶团看着大黄,目光里充满了失望之情:“你真当别人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