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如剪了灯花,端过来放在卧房的桌子上。
“三少爷一向性子好,为人和善。”她说道。
意思就是不是特别的对齐月娘好,齐悦哪里听不懂看不懂这孩子的紧张,抿着嘴笑。
“真是,你们老太太干嘛非要跟世子,这叫结亲?叫结仇还差不多,要是把齐月娘嫁给三少爷,既不耽误世子结门楣相当的亲月娘也能享受富足安乐的生活…”她说道。
阿如噗通就跪下了。
“少夫人,你这话可千万不能说,要不然,那就是死路一条了。”她惊恐说道。
齐悦笑,伸手拉她。
“我去哪里说?不就是跟你说说而已。”她笑道。
“少夫人,且不管以前如何,你如今是少夫人,将来是侯夫人…”阿如站起来,带着几分忧虑开口。
齐悦哈的一声仰面倒在床上。
“我要死了。”她喊道。
阿如吓得脸都白了扑过去。
齐悦哈哈的笑。
“少夫人,你吓死奴婢了。”阿如急了生气道。
“你才吓死我了呢。”
齐悦笑着侧身躺在床上,看着阿如,又吐了口气,“留在这里一辈子,我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阿如不说话了,叹了口气。
“你原本的日子过得很好吧?”她迟疑一刻低声问道。
“想起来那时候也是抱怨不如意蛮多的,不过现在想起来,挺好的。”齐悦带着几分追忆说道,“我来之前,也是在这样一个乡下呢。”
“也是在乡下?”阿如好奇的问道。
齐悦伸手拉她坐下。
“外人看起来我好像也是被排挤赶下来的,就跟现在的状况差不多。”她说道。
阿如又惊讶的站起来。
“你,你也是被夫家赶出来的?”她结结巴巴问道。
“什么夫家,我还没结婚呢,是单位,也不是单位啦,”齐悦笑道,“我是自愿下来的。”
阿如松了口气,在脚踏上坐下来。
“单位?单位是什么?”她问道。
“单位啊,单位就是…”齐悦刚要解释就听外边有人走动主仆二人忙收了话。
“少夫人,府里来人了。”仆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又来人了?齐悦和阿如对视一眼。
进屋来的人掀开大大的帽子解下厚重的斗篷,露出一个年轻的面容。
“采青姐姐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阿如惊讶不已,一面忙倒了热茶端给她。
采青顾不得接,过去给正从卧房走出来的齐悦跪下叩头。
“奴婢惊扰少夫人了,请少夫人恕罪。”她伏地说道。
采青是西府二夫人的大丫头,身份比家中的那些姨娘们还要尊贵几分,齐悦忙请起。
“太太才听到少夫人到这里来了,想着如今天气越发寒,这里久不住人,更是阴潮,所以催着我送了个褥子过来。”采青起身,将放在地上的大包袱拿过来。
阿如忙接过,打开一看,见竟然是一件大毛裘衣,五彩斑斓的花纹。
“这是老虎皮。”采青笑道。
齐悦稀罕的不得了,忙招呼着拿出来左看右看。
哇哦,这可是真家伙。
“多谢婶娘惦记。”齐悦笑道,又让阿如快去添床被褥。
“别的屋子更是不好,这边地方大,让采青姐姐和我挤一挤。如说道。
“不用忙了,我说句话就赶回去。”采青忙说道。
齐悦和阿如一愣。
“这大晚上怎么好赶路?”阿如摇头。
既然说要赶路肯定不是客气,齐悦微微有些迟疑,看向采青。
“我去给姐姐熬碗姜汤。”阿如也反应过耒说道。
采青道谢没有推让,看着阿如出去了。
齐悦摸不准采青的来意,从阿如介绍里来说,这西府的二夫人跟齐月娘没什么来往啊….
不过想到那日初见她露出的神情,再看今日这夜半来访,二人之间肯定有些关系。
“少夫人。”采青开口说道,“太太托我来,是要问问你,可知道当日太太的苦心了?”
一句话齐悦就被问懵了,看吧,果然有关系,还有当日呢!不过,她哪里知道当日有什么鬼!
“我¨”齐悦张张口苦笑。
采青看着她的苦笑,便接过话头。
“世子爷不是您的良配,老太太一心为了您好,要给您最好的,要给您安稳日子,只是,这一步确实走错了。”她说道,一面迈上前一步,“如今您看清了,世子是容不下您,大夫人也容不下您,这个家容不下您。少夫人,您如今还不满二十岁,难道这一辈子就要在这乡下熬着了么?”
“那,婶娘的意思是?”齐悦怔怔顺着她问道。
“自请下堂。”采青说道。
齐悦哦了声。
“和离是不成的,少夫人也别担心,太太必将护着您,再寻一个合适的人家,就是寻不到合适的人家,您这一辈子太太也必然保证衣食无忧。”采青说道。
“我自请下堂,就能成吗?不是说我这是皇上的赐婚?”齐悦疑惑问道。
“只要少夫人您有这个心,太太一定想法子周全。”采青含笑说道。
这也是定西侯府那些母子俩的心愿吧?原来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软硬兼施来了。
齐悦在室内慢慢走动几步。
“多谢婶娘,月娘一定好好想想。”她笑道。
采青看她的神情叹了口气。
“少夫人,虽然二太太和大夫人是一般的目的,但二太太是真的为了少夫人着想,而非大夫人只是为了她和世子,奴婢知道您必定会这样想。”她说道。
齐悦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是真诚的笑脸。
“怎么会,我知道的。”她说道。
采青看着她。
“太太和老夫人,对于姑娘您,都是一般的心意。”她郑重说道。
齐悦看着她,忽然觉得这句话里有很多意思。
“奴婢出来不敢太久,这就告辞了。”采青却不再说话,转身取过大斗篷就施礼告退。
阿如亲自送出去,回来后见齐悦坐在灯下发呆。
“少夫人,二夫人是怎么意思?”她忍不住问道,带着几分期盼,“可是要帮少夫人说话?”
说话?说离,齐悦摇头。
“你们这二夫人到底和齐月娘什么关系啊?”她坐正身子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关系啊。”阿如一头雾水说道。
“那跟你们老夫人什么关系?可有亲?”齐悦又问道。
阿如摇摇头。
“我们老夫人是福建人,二夫人是京城人,一南一北的若不是姻缘红线,原本一辈子是不认的。”她答道。
那就奇怪了,齐悦又斜倚在床上。
“不过,两家祖上都是开国的功勋,当初是一同的高祖皇帝打天下的。”阿如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咱们家封了侯,她们家封了国公,还有,二夫人家…”
阿如说到这里停了下,有些迟疑。
“还有什么?”齐悦问道。
“二夫人家比咱们家要高贵的,她们家历代几族都是勋贵。”阿如说道。
几代勋贵?齐悦来兴趣了。
那按理说前朝的勋贵在新一朝再开国就是勋贵,不是很容易的呀,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那二夫人家该不会是前朝叛臣?对新朝有从龙之功吧?”她问道。
“那奴婢就不知道了。”阿如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就这些事还是奴婢偶尔听到的。”
齐悦哦了声,重新躺下,管他们呢,爱是啥就是啥吧,好心也好假慈悲也好,她都懒得理会,翻身向里睡觉。
阿如放下帐子,吹熄了灯关门出去了。
第二天齐悦在屋子里刷牙时,听到外边传来哭声。
“村里有丧事啊?”齐悦含糊说道。
“不知道,奴婢去问问。”阿如说道,走出去了,不多时回来了,神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齐悦正对着铜镜自己挽头发,随口问道。
“外边…”阿如开口,似乎不知道怎么说,“外边有个村人在门外哭呢。”
“哭什么?欺负人了?”齐悦转过头问道。
第六十八章出手
柳二媳妇原本没想这么做,但听了昨天那老宋家的孩子的传言,不知怎么头脑一热就跑过来了。
她并不敢来正门口这里,只在墙角这边,抱着孩子对着院子叩头,还点燃了三炷香虔诚的祈祷。
声音惊动了下人们,在人家院墙边点香,这可是大忌讳,仆从们自然驱赶她。
“大娘们,大叔们,真的是没办法了,让俺们沾沾仙气,给孩子一条活路吧。”柳二媳妇哭道,冲这些人砰砰的叩头。
怀里包着的孩子不过二三岁,面色惨白,双目紧闭,身子不时的抽动两下证明还有一口气。
这些仆妇也是穷苦人,在这村里也住的久了,乡里乡亲的关系都很好,见状也是面色不忍。
“柳二媳妇,孩子病了,找个大夫瞧瞧吧。”康婆子叹口气说道,从怀里摸出几个钱塞给她。
“大娘,大娘,你们家夫人是仙人,求求大娘,让我拜一拜,让我拜一拜。”柳二媳妇跪着叩头哭道,“大夫都瞧了,药也吃了,不管用,都说不中用了,大娘,大娘,我男人死了,就留下这么一个根…”
“可是,我们少夫人不是仙人。”仆从们有些哭笑不得。
齐悦来到后院这里种着桃梨葡萄石榴等果树,已经摘了多半,但还余者很多,看上去很是好看。
也不知怎么了,一向在这里就觉得安静的齐悦,却似乎总能听到院门外传来的哭声。
“你是说病了的是个孩子?”她忍不住问道。
阿如似乎在出神,呆呆的站着,没有听到她的话,知道齐悦又问了一遍。
“是门房上说是村里一个寡妇的孩子,男人去年没了,只有这一个孩子。”阿如答道。
说完这个,二人便有些沉默。
“小孩子是不好养活啊。”齐悦有些牵强的感叹了句,扯了扯嘴角,转过身。
阿如没有说话,主仆二人各自发呆,却没发现各自的手都在袖子里攥紧了。
“不知道今天吃什么饭。”齐悦故作轻松的说道,想要换个话题,“走我们去瞧瞧。”
阿如应了声,低着头跟着她走。
齐悦走的很慢,阿如也走得很慢,她们各自没有察觉。
踏入前院,门外的哭声已经没了,想必人已经被赶走了。
齐悦站在那里呆了呆。
“少夫人。”阿如忽的紧走几步转到她身前,看着她,眼睛亦是泛红,“您不是说,您不会也做不到见死不救的吗?”
齐悦看着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是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以前,以前奴婢不愿意你去治病救人但是,但是,奴婢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阿如又慌乱的垂下头,喃喃说道,“奴婢原来也有个小兄弟,在元宝之前,也是长二岁的时候,就病了家里的钱花光了也没又救活奴婢还记得,抱着他亲眼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变凉…”
阿如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齐悦的眼圈也红了。
“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我不能。”她咬牙说道。
“少夫人,奴婢亲眼看到你怎么样起死回生的,少夫人,您就再发发慈悲,您不知道失去一个孩子,对于一个家来说,对于当娘的人来说,有多痛苦…”阿如跪下哭道。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齐悦伸手拉她说道。
“少夫人,你说过,命很重的,奴婢不知道,你到底因为什么非要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死去而不救¨”阿如抬起头咬着下唇看着她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呢?齐悦被她问的怔怔的,这里是她做的一场梦,在这个梦里她只是个过客看客。
“阿如,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救人。”齐悦蹲下来,看着泪流满面的阿如,“那两次都是我的药还没用完,但是你也知道,我没有那些药了,而我救人,靠的就是那些药。”
“可是试一试啊,刘大夫不是说,试一试,那个人那个人不是也救活了吗?还有那个溺水的孩子,您不是也救活了吗?没有那些药,不是还有少夫人你这个人吗?”阿如抓着她的手期盼的问道。
齐悦看着她,只觉得心口堵着一团棉花,让她透不过气来。
没有药,她这个人真的还有用吗?
习惯了拐杖走路,扔了拐杖,她还能不能走呢?
似乎沉默了很久。
“好,那我们试试。”齐悦终于慢慢说道。
阿如似哭似笑叩头。
柳二嫂子抱着孩子失魂落魄的慢慢走着,她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要向哪里去。
她能感觉到怀里孩子的生命,已经慢慢的流逝而去。
“别怕,别怕,娘陪着你,咱们一起去找爹…”柳二媳妇喃喃说道,行尸走肉一般迈入家门,这个家已经不算家了,没有门,倒塌了半边的草房,她的视线扫过,最终停在院子里的那颗老树上。
“娘去找个绳子,等等娘,娘就来了…”她喃喃说道。
“大妹子!”一声急切的呼唤,让柳二嫂子的身形一顿。
她茫然的转过身,手里攥着刚找到的一根麻绳,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两个妇人。
“你干什么?”妇人第一眼看到她手里的麻绳,再看这柳二媳妇的神情,哪里还不明白,忙上前夺下她的绳子。
“婶子婶子,你给我.”柳二媳妇陡然被夺走绳子,似乎连最后一丝幸福也没了,顿时急了扑过来要抢。
“你快点,少夫人要你把孩子抱过去!”那妇人大声喊道。
这一声如同晴天霹雳震醒了柳二媳妇,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那妇人,灰败的神情闪起光彩。
屋子里的小床上,齐悦只看了这孩子一眼,就知道是怎么了。
“脱水了。”她说道:“快,还熬盐糖水来。”
“就是拉肚子,吐,吃下去的药也都吐出来了,高热跟火炭一样,后来…后来就昏睡不醒了…”柳二媳妇跪在屋子里,按照齐悦问的结结巴巴的答出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齐悦问道,一面利索的塞入温度计,裹上血压计,拿起听诊器,“此前有无其他疾病?”
“七天前疾病…疾…?”柳二嫂子答道,看着这位少夫人的动作都是奇怪之极,为什么要蒙住嘴和鼻子呢?头上裹着头巾,外边穿着的衣服也好奇怪啊…¨
“就是有没有咳嗽、发烧、感冒…也就是伤寒啊之类的病症?”齐悦问道。
柳二媳妇摇头。
“一直都好好的,虽然家里穷,但孩子我一直好好的养着,一直很结实的。”她忙忙的说道。
“那就不是其他疾病引起的,也不是饮食…”齐悦自言自语,又看向柳二媳妇,“找大夫看开过药?”
柳二嫂子点点头。
“可是不管用!”她忙忙的说道,又开始哭。
“不是不管用应该是孩子没法吸收,止吐止泻做不到…”齐悦自言自语,然后看向那妇人“你现在去把那大夫开的药拿来…”
柳二媳妇有些迟疑,但此时这个少夫人是她唯一的希望。
“还有。”齐悦又喊住她,“我只能试试,因为我没有…总之,我不一定能救活他,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们尽人事,听天命。”
柳二媳妇看着她,哭着点头叩头。
阿如捧着做好的水进来时,齐悦正认真的看什么。
“少夫人我找了酒壶装好了…啊!”她走近说道,话没说完看清齐悦手里的是什么顿时尖叫一声。
那是孩子的粪便…¨
她怔怔的看着,少夫人的手指张开粘合手指上都是粪便,对着屋外的明光认真的看,然后凑近了口鼻边…
阿如转头一阵干呕。
“腹泻”到底是那一种呢…”齐悦喃喃说道,眉头紧皱,以前这是多么简单一项检查,三十分钟就能出结果,要什么数据就有什么数据,而现在…¨学校里学过见过的…该死…”
她丧气的低下头,哪个医生还会亲自看粪便,自有机器…
“不管了,先补液。”她快速的洗手,“阿如,你要做好这里的消毒,找些高浓度的酒,没有的话就去买,还有石灰…石灰洒在这里…”
阿如在一旁看着,又是急又是担忧,听着她的吩咐拼命的点头。
“这孩子多重…”齐悦抓头,没有任何入院检查资料,她干脆双手将这孩子抱起来掂了掂。
柳二媳妇拿着药包颤颤抖抖的走进屋子里时,看到自己的儿子胳膊上插着一个奇怪的管子,延伸在衣帽架子上挂着一个酒瓶,她不由叫了声。
“来,喂水。”齐悦看到她,忙说道。
柳二媳妇点点头颤抖着走过来,小心的将水送往孩子的嘴里。
那孩子已经半昏迷,水送进去便流出来,半日一口也没喂进去,孩子反而又呕吐起来。
柳二媳妇哭着坐在地上。
“没事,慢慢来,我们还有时间,一定要想办法让他补充水分。”齐悦站过来,弯着身子亲自给孩子擦拭,将他小心的侧身扶好。
柳二媳妇看着这个富贵女人,仔细的擦拭自己脏兮兮的孩子,擦的那样认真,连脖子也没放过,她不由掩着嘴哭。
第六十九章其心
小儿患者护理很重要。
“要给他擦拭,用温水擦拭,嘴,脖子,还有肛门,避免感染。”齐悦一边做一边说道。
“少夫人,我来吧。”阿如说道。
她已经换上了和齐悦一般的穿戴。
齐悦看着她点点头,将手巾地给她。
“你可以拿着筷子,喂他水,哪怕沾湿嘴唇也行。”悦又对柳二媳妇说道。
柳二媳妇点点头。
这一夜,正房里灯火未熄,整个庄子里的人都没睡,大家都守在齐悦院子的门口,紧张而又激动的看着。
他们不知道是,在这院墙外,也几乎站了满村的人,同样紧张又激动的看着这间庄园。
“少夫人,体温降了些。”阿如举着体温计看了又看,终于激动的说道。
正在用烧酒擦拭手的齐悦听见了凑过来看。
她们对着晨光,看着温度计上那浅浅的红线。
“昨晚大便多少次?体温多少?你都记下了吧?”齐悦问道。
阿如点点头,拿过放在一旁的一张纸。
齐悦接过来认真的看。
“狗剩,狗剩…”
床边传来妇人的一声惊呼,夹着哭声,外边的仆从听到了不由心一沉。
“看来是不中用了。”大家叹口气摇头。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
阿如抓着一包药奔出来。
院子里的人又都惊奇起来,难道还没死?很快到了中午他们就确定这个了,屋子里传出孩子的哭声,虽然很微弱。
“…乖,吃了药才能好。”齐悦哄着那孩子,一面将针筒再次送到那孩子的嘴边,将药打进去。
孩子惊恐的抗拒,就算母亲安抚都没用,最终药没喂进去。
“你这孩子!”柳二媳妇又是气又是急呵斥道。
“哈,看来精神好多了,来,阿姨,那个…我知道这个很苦,你吃一口,我就喂你一口糖水好不好?”齐悦笑着说道,一面指着另个碗,用另一个针筒抽了些,“来,你先尝尝,看我没哄你吧。”
她说这话,将那针筒凑近孩子嘴边,轻轻的打出一两滴。
孩子的干枯的嘴唇顿时舔了舔,挣扎的神情稍缓,齐悦笑着再次试探将含着中药的针筒送过来,那孩子终于慢慢的张开口。
“真是勇敢的孩子!”
“太棒了!又吃了一口!”
“哎呀甜不甜?甜不甜?”
“真厉害!这就吃完了!”
“将来肯定能当个大英雄!”
一管一管的中药打了进去,看着齐悦一直没间断的笑脸,听着口中不停逗孩子的话,柳二媳妇的眼泪再次涌出来,她用手掩着嘴,将哭声堵住,任凭眼泪四流。
黑白交替,日升日落。
被安排歇后半夜的齐悦,是自然醒来的,醒过来,立刻披上衣裳就过这边。
柳二媳妇不眠不休的守着自己的孩子,就是孩子睡了她也不肯休息。
阿如正小心的将石灰烧酒洒在地上,听见动静,忙抬起头。
“少夫人,昨夜两次大便,这是大便。”阿如放下手里的活,将屎布捧过来说道。
相比于前几日,她的态度很是从容了,似乎手里拿着的是两块新做好的绣帕一般。
齐悦认真的接过查看。
“尿了,尿了¨”这边柳二媳妇忽的喊了声,声音带着惊喜。
齐悦也很惊喜。
“太好了,只要能控制脱水,能吃下药,药就会起效了。”她忙放下屎布,利索的洗手戴上口罩帽子,走到那孩子跟前,从睡熟的孩子身下果然见新垫上的尿布上一片水迹,然后顾不得那孩子是睡着,高兴的将孩子抱起来,掂了掂,“阿如,重新调配一下补液的比例,这次要口服用。”
阿如忙应声是。
“娘,饿…”孩子被这一番热闹闹醒了,发出喃喃的声音。
这话听在三人耳内如同天籁,这几天来齐悦终于能吐出一口气了。
定西侯府,周姨娘也终于松了口气。
“这混小子!”定西侯将茶杯砸出去。
茶杯滚落在地上,洒在跪着个一个丫头身边一片水迹。
“侯爷,侯爷,请让奴婢去庄子里伺候少夫人吧。”那丫头抬起头,俏皮可人的脸上满是泪痕,哭着说话,露出两边小巧的虎牙,不是阿好是谁。
“起来,谁都不用去,让那混蛋去!”定西侯沉脸喝道。
阿好抬头看着侯爷,目光不由看了眼站在侯爷身后的周姨娘。
周姨娘冲她使个眼神。
阿好便咬着下唇挤出一个似哭似笑的神情。
“多谢侯爷¨”她说道。
圆润润的脸上挂着泪珠,樱桃般的嘴儿扁着,看上去娇憨可怜,定西侯的眼神不由直了下。
“那你先下去,侯爷自有安排。”周姨娘说道。
阿好立刻叩头退出去了,帘子垂下割断了定西侯依依不的视线。
“让那混蛋滚过来见我。”定西侯余怒未消,“还有,把那两个女人给我卖出去。”
“侯爷,不可啊。”周姨娘忙劝道,抚着他的肩头,一脸不安,“怎么说也是夫人选的…”
定西侯哼了声。
“她安得什么心思我又不是不知道。”他说道,“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月娘不知道受多大委屈呢。”°
周姨娘不再说话了,轻轻的揉按定西侯的肩头。
“没了老夫人,还有侯爷,月娘这一辈子说起来真是好命。”她感叹道。
“美人就该有好命。”定西侯笑道,很享受周姨娘的服侍,眯上眼。
周姨娘回到自己院子里,阿好已经在那里等着,泪眼汪汪的看着周姨娘。
“你还想不想救你们家少夫人了?”周姨娘皱眉低声说道。
阿好点头就要下跪。
“那就给我收起这幅样子。”周姨娘皱眉低声喝道。
阿好立刻不敢哭也不敢动。
周姨娘上下审视她,一寸一寸的也不放过,只看得阿好汗毛倒竖浑身发抖。
“你知道,在这家里,少夫人为什么这么不招人待见吗?”周姨娘慢悠悠问道。
“因为,因为,世子不喜欢少夫人…”阿好结结巴巴说道。
周姨娘不屑一笑。
“这天下的男人,从来都没有不爱美人的。”她说道,说着抚弄的桌子上摆着的腊梅花,“世子爷之所以不喜欢少夫人,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挑唆,而为什么挑唆的人能如此肆无忌惮,就是因为,在这家里,除了老夫人,再没人帮少夫人说好话了。”
“还有姨奶奶你…”阿好眼巴巴的看着她跪下说道。
“我?”周姨娘叹口气,“我倒是有心,却无力啊。”
她伸手扶着自己的脸。
“我老了,而这家里,比我年轻比我美的人越来越多,这女人啊,再好,老了,就什么都不是了。”她慢慢说道,神情几分凄然。
“不,不,姨奶奶最美了。”阿好结结巴巴的说着讨好的话。
周姨娘笑了。
“嘴甜别用在我这里,甜不甜的,我都不在乎,我知道你的心。”她笑道。伸手拉阿好起来,并没有放开她,而是再次审视她的脸。
虽然算不上怎么国色天香,但豆蔻年华,水汪汪的眼睛,红润润的脸蛋一掐似乎能出水…
“那些如今能说上话的人,都是和夫人一心的,你想她们怎么会在侯爷跟前说好话?这家里能管着世子的,只有侯爷了。阿好,你知道,该怎么帮你少夫人了没?”周姨娘一字一顿的说道。
阿好大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周姨娘,慢慢的脸色又红变白,最后她重重的点点头。
隔日后,周姨娘就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不过也有些不尽如人意。
“侯爷和夫人吵了架,让夫人把两个通房卖出去,说少夫人没生养以前,不许给世子屋子里添人,然后去叫世子,结果人来说世子已经出门了,就是往少夫人的庄子上去了。”阿金说道,神情有些遗憾。
周姨娘倒没什么反应。
“那小子鬼的很,他既然敢那么说,必定会把戏演全了。”她淡淡说道,用剪刀剪去多余的花枝。
“那侯爷听了,这怒意疑心便消了一半呢。”阿金皱眉道。
“不是还有一半嘛。”周姨娘笑道,放下剪刀问,“阿好的事呢?”
“今个早上,她熬了汤羹去了侯爷的书房。”阿金低声说道,“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了。”
周姨娘脸上喜色满满。
“这么说,已经…”她低声说道。
“没有,”阿金忙说道,“我已经去问过她了,她说,侯爷要给她体面,正正经经的开了脸才收房,不让人小瞧了她,侯爷一向思虑体贴。”
周姨娘听了一声冷笑,那笑声里有说不尽的酸楚凄然。
“体贴?”她喃喃道,“多情之人,必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