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干净整洁甬路两旁摆了各色花盆,鼻息瞬时弥散着花香。

常云成不由打个喷嚏,然后他听到了熟悉的说话声,证明他没有走错门。

“秋香,你不懂,这花啊草啊的摆在屋子里,不仅仅是为了好看好闻,对身体也好。”齐悦笑道,一面亲手挑了一盆翠云草摆放在靠窗的大桌子上,满意的左右端详。

“可是世子爷不喜欢。”秋香带着浓浓的不满说道。

齐悦一笑。

“药不好吃谁都不喜欢,还能不吃么?什么都是个习惯而已。”她说道,没有看秋香,只是端详着摆在桌子上的花盆。

“少夫人您别太过分了!”秋香嘴唇都要咬出血来,“你是故意的,我明明说了你还...”

齐悦正从桌案上拿起一块镇石,听了她的话,啪的放回去。

镇石发出清脆的声音,让秋香打个激灵,停住了话。

齐悦慢慢的抬眼看她,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看着她,原本带着浅笑的面庞此时沉沉。

在这沉默的注视中秋香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个小乞丐什么时候有这种压迫人的气势了?

秋香终于垂下头。

“你是二等丫头了,也不是新提拔上来的规矩什么的,就不用我教你了吧?你若是再这样...”齐悦这才收回视线,将镇石推回原位,慢慢说道,“那就再去好好的学学规矩吧。”

秋香大惊。

“少夫人,奴婢是夫人指派给世子…”她忙忙说道。

竟然要赶走她?

“奴婢是夫人的人。”秋香只觉得的心里愤懑再也压制不住,再接一句说道。

齐悦笑了。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夫人的人?夫人的人,就不是定西侯府的人了么?”她拿起桌子上的扇子轻轻的扇风笑道,看着这丫头。

秋香被问得一愣,这,这…

“只要定西侯府的人,我就管的了,别说换了你,就是卖了又怎么了?”齐悦笑道。

秋香看着这美人笑,心里寒森森的。

卖了自己……

她很想大声喝问你敢!但是那句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心里其实已经笃定少夫人真的敢,也真的能,世子没把她赶出去,侯爷也那么喜欢她,就算夫人替自己出面,但如果侯爷和世子站在她这一边的话。

秋香的脸色终于惶惶颓然。

“少夫人,奴婢错了。”她跪下了叩头说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好姑娘。”齐悦笑道,摇着扇子从她走过去了“起来吧。”齐悦迈出门槛,就见常云成站在院子里冷眼看着她。

“世子爷回来了。”齐悦笑道,一面神态淡然的走下来。

常云成只是冷冷看着她。

“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啊。”在齐悦从他身边摇摇晃晃走过去时他才侧脸开口道。

齐悦也停下脚,侧脸看他。

“别人不把自己当回事,自己要是再不把自己当回事那可真没法活了,人啊总得想法子活着不是。”她笑道,“世子爷领兵打仗的人,这个道理比我懂吧?”

说罢也不再理会这位爷什么神情,走进了自己屋子,反正他见了自己就没有过好脸色。

屋子里新添了三盆花草,绿油油的很是养眼,阿如正沾了水擦拭叶子,一脸忧色。

“少夫人,您你别总是和世子爷呛着干,世子爷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好好跟他说说。”她忍不住低声说道。

齐悦一脚歪在炕上,伸手拨弄一下新摆上的花。

“阿如。”她打断了阿如的话,“你家世子爷说了,也厌恶的是我这的人,所以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在他眼甲都是恶心,既然如此,还不如我舒服点,他反正都是恶心,多一点少一点都一样,我才不会热脸贴人冷屁股…”

阿如憋红了脸,哭笑不得。

“少夫人,您,您说话稍微含蓄点。”她说道。

“那得看跟谁,我跟你说话不含蓄。”齐悦冲她笑。

阿如看着她终于无奈的笑了。

“其实,世子爷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你...你...”她走过来,看着齐悦犹豫一下说道。

齐悦抬头看她,看这丫头神情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要是担心奴婢的话。”阿如扶着炕跪下了,看着她,“奴婢一死…”齐悦翻身起来,啪的拍桌子上,震得上面的huā草晃了晃。

阿如吓得余下的话便卡住了。

“我最讨厌动不动就死啊活啊的,你们这些年轻人越有什么越不珍惜什么,你知道,多少人为了活下倾尽所有,哪怕僵了瘫了不能动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拼了命的想要活着,多痛的治疗多苦的药都毫不犹豫的接着,你年纪轻轻身强体壮,有工作有亲人,竟然这么轻易就说出死?简直太辜负你几世修来的这条命了。”齐悦看着她沉脸喝道。

阿如被她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训都训懵了。

“奴婢的命算什么,”她回过神,又是好笑又是心酸,这个少夫人,总是把她们这些贱奴当成宝贝一般看待,那么贵重的药,世间独一无二的药就这么浪费在她们这些奴婢身上…

“行了,以后别跟我说这种话,我不爱听,我知道你们这里的规矩,但不代表我就该照着办。”齐悦带着几分不耐烦,冲她伸手,“你都不知道救一条命多不容易,我就是不爱听你把命说的轻飘飘的……”阿如看着她笑了,迟疑一下将手轻轻的搭了下齐悦伸过来的手,站起来。

自这天后,齐悦跟常云成相见的时候越来越多了,早饭晚饭,甚至齐悦和管事娘子们的例会散了后,也偶尔看到常云成在院子里擦拭自己的刀剑,让那些管事娘子们对齐悦的态度越发的恭敬。

世子屋里还没姨娘,因此伺候早饭的是各自的大丫头,其余的人都在饭厅外候着,里外皆是一片安静。

虽然二人在一个院子里共同呆的时候多了些,但面对面的时候还是很少,说话的时候也就更少了。

吃饭时候的沉默更是从开始延续到结束。

齐悦倒是先不适应了,而且对常云成突然的改变也很奇怪。

“屋子里摆的huā草还喜欢吧?”齐悦放了筷子,看着那边坐着喝汤的常云成,笑吟吟的开口说话了。

运看起来就是一对平常夫妻和睦相处的场景。

“不喜欢。”常云成简洁干脆的答道。

齐悦笑吟吟的看着他。

“那世子爷喜欢什么,我再去换了。”她说道。

“嗯,你换吧,换来我看看再说。”常云成放下碗筷,看着她,淡淡说道。

这回答出乎齐悦的意料,她愣了下,还要问什么,常云成已经起身走出去了。

那好吧,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住人家的院子,有时候也不能处处硬碰,齐悦吃过饭便真的带着丫头挑了几盆huā草换了。

“这个怎么样?开的正好。”齐悦指着丫头们捧着huā问道。

常云成盘膝坐在西间的罗汉床上,面前摆着一架古琴,大马金刀的看着琴似乎入定,听见齐悦的话看也没看。

“行。”他简洁有力的一摆手说道。

这么好说话,齐悦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冲丫鬟们摆摆手。

鸠枝小心翼翼又难掩欢喜的将一盆兰huā捧到常云成一旁的几案上。

“少夫人,您看放这里合适不?”她小心的看着常云成,嘴里却是对齐悦说道。

这丫头,齐悦忍不住笑。

常云成却是看也没看这近身处说话的人,依旧对着自己的琴相面。

“放下吧。”人家不给下属面子,当直接领导的不能也不给,齐悦便笑道。

鸠枝小心的放好,还整理了下颤巍巍的叶子,低头悄悄的再看了眼世子,只得满脸遗憾的退下了。

齐悦没出去,有些好奇的转到常云成身前。

“你会弹这个?”她问道,这个是古琴吧,“你弹一个我听听。”

常云成非常简洁的回答她三个字。

“滚出去。”他眼皮也没抬一下。

“你妹!”齐悦也痛快的回了他两个字。

常云成稳坐如山,听得门响动那女人消失在室内,才抬起头。

“我妹?”他微微皱眉,带着几分不解,又几分不屑,“我妹难道会给你弹?真把自己当回事!”

第五十七章互厌

很快齐悦就知道这小子这么痛快的要花草干什么了。

“这些不好看了,再换。”常云成站在屋檐下,对着正要出门的齐悦说道。

手里指着是秋香正指挥着小丫头搬出来的花草。

秋香的脸上难掩几分得意,但在齐悦看过来时,还是有些胆怯的低下头。

当着满院子丫头婆子的面,齐悦觉得还是不能打了这位领导的脸,于是她恭顺的亲自带人又去挑了。

然后这一幕便再次上演。

“常云成,你适可而止啊,别玩这把戏,太孩子气。”齐悦站在正堂说道,看着侧间正用宝剑“修剪”花草的常云成。

他只穿着一件素青袍子,也不系腰带,松垮垮的在身上,随着动作露出精装的胸膛。

“我的屋子,我爱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他说道,将手里的宝剑随手扔在地上,大步向这边走来。

擦过齐悦向卧室而去。

“还有,你叫我什么?”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沉沉问道。

现代习惯互相称呼名字,齐悦挤出一丝笑。

“世子爷。”她屈身皮笑肉不笑的施礼。

常云成嘴边一丝讥诮的笑收回视线。

“世子爷,咱们好好谈谈…”齐悦跟过去,迈进常云成室内,才进去,就见常云成解下了外袍。

齐悦的眼前便出现男子半裸的身躯,古铜色的肌肤,结实的肌肉,宽肩宅腰…

她的话不由停了下,怔住了。

然后常云成的手扶在腰带上,就那么一抽,松垮款的裤子便掉下。“你变态啊!”齐悦虽然年纪大了,但这种近距离的人体艺术还是一时接受不了,吓得忙转过身,气急败坏的喊道,“屋子还有人呢!你脱什么脱!”

“我的屋子,谁让你进来的?”

身后传来常云成慢悠悠的声音。

“你的屋子,也是我的屋子,我怎么不能进?”齐悦愤愤道。

“那你随意,大呼小叫做什么?”常云成淡淡说道。

将我?姐什么没见过,还怕看男人!什么没见过!别说是个医生了,就是不是医生,她想看什么网上搜不到啊!

“好啊。”齐悦哼声笑道,说这话转身。

常云成显然没料到她真的敢,顿时色变。

“你,”他才张口要喝骂,却见这转过身的小贱婢是闭着眼的,一怔之后,竟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吓死你。”齐悦闭着眼带着几分得意说道,然后才微微的小心的半张开眼,并没有看到会长针眼的景象,那男人的裤子好好的束在腰间。

“玩这个有意思吗?”齐悦睁大眼瞪着他说道。

常云成脸上带着笑意。

“虚张声势。”他说道。

他笑起来,原本棱角分明的有些冷硬的面容便柔和起来,倒也有几分阳光灿烂的味道,帅哥的笑脸总是让人觉得愉悦,齐悦便也跟着笑了。看到眼前的女子展开笑颜,常云成一怔,面色忽的沉下来,心里更是惊骇。

他在做什么?他竟然对着这个女人笑?

这个女人竟然逗笑了他?

齐悦并没有注意到。

“世子爷,咱们好好谈谈…”她还是打算能和平共处,趁着这小子心情不错的时候。

“滚出去。”常云成冷冷说道,打断了她的话。

齐悦这才看到眼前这个男人又恢复了那种欠债还钱的神情,比之前还要厉害,如果说之前是欠债不还的话,此时倒有几分欠了债不还还杀人亲父的感觉了。

“喂,你…”齐悦不解的要再说话。

“滚出去,你不会想让我扔你出去吧?”常云成打断她,冷冷说道。

这种态度,就是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别说脾气不太好的齐悦了。

“你神经病吧!”齐悦沉脸喝道,“一惊一乍一喜一怒的干什么?有什么不高兴的你说出来啊!”

她话音未落,常云成果然大步上前,一手抓起她的肩头,毫不客气的一推。

齐悦哪里受得了他的力气,人趔趄被搡了出去,撞在屋角新摆的花架子上。

花盆碎裂,架子倒地的声音惊动了外边的丫鬟们。

秋香第一个冲进来,紧随其后的是阿如和鹊枝。

她们看看地上散落的花盆土块木架,再看看及时扶住隔扇墙没摔倒的齐悦。

“少夫人…”阿如忙上前要扶她。

“我不小心给撞了。”齐悦笑道,一面用手拍了拍衣裳,“鹊枝,你让人收拾了。”

鹊枝应声忙去唤人。

秋香有些审视的看着齐悦,齐悦看向她,她忙收起视线,矮下身去扶木架子。

常云成并没有从内室走出来,内里寂静无声。

齐悦冲阿如笑了笑。

“走吧。”她说道,也不用阿如搀扶,自己缓步出去了。

鹊枝领着两三个小丫头拿着扫帚等工具鱼贯而入。

阿如跟着齐悦进了屋子,小心翼翼满脸担忧的看着她。

“我没事,我才不会跟那神经病一般见识,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我以前的病人还有病人家属是形形色色。”齐悦一面端起茶吃了口,一面对她笑道。

阿如看着她原本准备的一箩筐安慰的话算是没用了,她松了口气。

“少夫人你别难过…世子爷只是脾气坏点,人其实挺好…”她说道。

话音未落,齐悦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

“臭小子,跟我撒脾气,你给我等着,我记住了。”她哼声说道。

阿如无奈的叹口气,她就知道…

“少夫人,您别这样说,你跟世子爷,还是要和为贵…”她忙说道。

齐悦冲她抿嘴一笑。

“当然,要和,他是我丈夫嘛,我难不成拿刀子跟他拼命啊?那岂不是找休书嘛。”她笑道,用扇子拍阿如的肩头,“放心,我没那么傻,做出让仇者快亲者痛的傻事。”

这小子给我这臭脸,还不就是想赶我走嘛,我偏不走,就留在这里,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打肿他的脸。

当天晚上的晚饭,齐悦依旧笑盈盈的出现在饭厅里。

“世子爷。”她还恭敬的施礼问候。

打了一顿果然规矩了,以前她可没这礼节,一旁侍立的秋香心里说道。

常云成看都没看齐悦一眼,一脸了然。

“世子爷,算起来,明日该出门了。”齐悦不以为意,自己坐下,一面看普头布菜,一面笑道。

常云成手里的筷子微微一顿。

算起来该出门,他心里算了下,记得似乎听过,拆线什么的…

“怎么?你有事去不得?”他抬起眼看向齐悦嘴边毫不掩饰一丝讥笑。

一招鲜,真的就打算将他吃的死死的么?

“有事?有什么事?”齐悦抬眼看他,一脸不解,“世子爷有什么吩咐?”

装傻?常云成冷笑一声。

“不过,世子爷就是有吩咐也得等等,我明日必须出门的,既然这件事我接手了,就要善始善终。”齐悦笑道,抢在常云成之前开口。

这女人竟然还是如此的嚣张,敢和世子爷这样说话,世子爷快拿饭碗砸她…¨秋香在心里狂喊。

不过让她可惜的是世子爷只是端起碗送到自己嘴边,再没有说话他喝完汤,放下碗就出去了。

秋香忙跟上去临出门时回头看了眼。

“这粥熬得不错,再添一碗。”齐悦说道。

虽然齐悦一如既往平静的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但关注世子院子的人太多了,再加上喜欢看大少夫人倒霉的人依旧占据定西侯府的多数,齐悦在世子屋子碰到花盆的异样很快就传遍了。

“…少夫人被世子骂了吓得撞到了花盆…”

“…少夫人想要勾引世子撞到了花盆…”

“…少夫人被世子爷用花盆打了…”

“…少夫人被世子爷用花盆打的都吐血了…”

阿好和柳儿看着齐悦坐车出了门才回转回来,不过她们没有再回世子的院子,当齐悦不在世子院子里时,阿好便也会退出来,她如今虽然看上去无碍了,但齐悦还是要求她多休息,听少夫人的话,是阿好唯一的信仰。

柳儿自然唯阿好马首是瞻。

二人转过一条小路时正好与几个丫头汇在一起,这些丫头正说这些闲话说的热闹,根本就没注意身后的阿好和柳儿。

丫头们身后跟着一个老头晃晃悠悠半睡半醒的。

“…吐血了?还能活吗?”一个丫头对这传言表达了怀疑。

“怎么不能活?”另个一丫头哼声说道,一面压低声音,“…吐血而已算什么大事…”

老头这时对于小丫头们的无知听不下去了。

“吐血还不是大事?吐血是说五脏六腑受损了,五脏受损是什么?严重的那是不能活了。”他哼声说道,对这些无知的小丫头叽叽喳喳表示很不耐烦,“你们家上次那个丫头,不就是因为伤及内脏所以才死了的嘛,当时还没吐血呢,只是呕吐而已,可别小瞧这吐啊吐的。”

大夫老头的话让小丫头们有些惊慌。

“啊,大夫,这次要你去看的三小姐的丫头,好像也是因为吃了东西就吐呢,难不成…”丫头们叽叽喳喳。

“哎,不对啊。”有一个丫头想到什么,“咱们这里没丫头死啊。”

这么一说大家才反应过来回过神。

“对呀,没有啊,大夫,你记错了吧?”她们纷纷问那老头。

“怎么会记错,一个丫头,被罚了杖刑,我是大晚上被叫来的,当时人就不行了…”老头很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记性,哼声说道,一面摇头叹息,“小小年纪的,怪可惜的…”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身后有人咳嗽一声,喊了声大夫。

老头下意识的回过头,见是两个十五六岁的丫头,他常在这定西侯府下人中行走,知道府里的等级,认得这丫头的穿着打扮是个二等丫头,其中一个长得乖巧喜人,冲自己嘻嘻一笑。

“大夫,我死的好惨啊!”这丫头忽的一吐舌头,猛地凑过一步,冲他晃着头用拉长的低声说道。

青天白日陡然来这么一句,让老头吓了一跳。

这丫头是疯子?他不由瞪大眼看去,看清这丫头的面容,忽的大叫一声,噔噔几步后退。

小丫头们看到阿好和柳儿正要忙着施礼问好,没注意阿好说了什么话,陡然被着老头撞过来顿时乱起来。

阿好哈哈笑起来。

“哪个姑娘病了?还是换个大夫吧,这个…”她摇摇头,“这个不怎么样…”

她说完笑着摆摆手走过去了。

“大夫,你干嘛啊?”小丫头们纷纷觉得丢脸指责那老头。

“鬼…鬼…”老头颤声看着走过去的阿好说道,面色惊恐。

“鬼什么鬼,那是少夫人跟前的阿好姑娘。”小丫头们更是没声好气了,纷纷说道,看来这大夫真不行,竟然发起癔症来。

老头瞪眼看去,日光下前方走动的丫头在地上投下清晰的影子,随着走动摇摇晃晃时长时短…

真的是活的…

老头张大嘴死死的看着那走动的丫头,身形轻盈,脚步从容,还不时侧过头的跟身旁的丫头说笑,笑容鲜活,面容生动。

“不可能,不可能。”他只是反复的喃喃,“不可能!”

那日虽然是晚上,但他却清楚的记着那个可怜的丫头的样貌,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小,或许是因为这侯府对待下人的龌龊手段,或者是因为那在这侯府行医多年少见到的满屋子人焦急关切的真情流露,那一晚那个已经半只脚踏入阎王殿的丫头,他清清楚楚的记着。

“阿好姐姐,你干嘛?”柳儿不解的问道。

阿好晃着头笑。

“这个大夫当初给我看病第一句话就说我要死了,吓得我当时就晕过去了…”她带着几分愤愤说道,“要不是…”

她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要不是什么?”柳儿还等着听呢,忙问道。

“要不是我命大,就真的被他吓死了。”阿好笑道,“这次也吓他一次。”

柳儿听了笑,一面回头看,却见那个被阿好吓的老头瞪大眼冲她们跑过来。

“哎呀,那老头追过来了。”她忙说道,一面拉住阿好的胳膊要躲。

阿好回头,那老大夫已经冲到她面前,伸手就抓住了她另外一只胳膊。

“你…怎么没死?你怎么没死?”他大声喊道,神情激动,“谁救的你?谁治好了你?”

出门,四千字更新,28号停更一日。抱歉。

第五十八章更替

侯府里发生的事,齐悦并不知道。

今日是那个伤者拆线的日子,齐悦虽然打定主意不再展示手艺,但还是来忍不住来看看。

见到她过来,那个伤者直接从床上跳下来。

“齐娘子,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看我?”他又惊又喜还有些伤心。

也没多久吧,齐悦笑,抬眼打量这伤者。

“行啊,几天不见生龙活虎的,果然身子底子好。”她笑道,一面看向跟进来的大弟子,“你师父出门了?”

“是,走了好几天了,本好齐娘子来了,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怎么拆线呢。”大弟子说道。

“是出诊去了?”齐悦随口问道,有些遗憾,以后她应该很少出门了,跟着刘普成大夫只怕也没机会见面了,这个大夫给她的印象极好,特别像她的导师。

“师父没说。”大弟子答道,“走了好几天了,只说去寻药。”

刘普成不在,那么这次还是她来拆线吧,齐悦扭头找阿如。

胡三眼明脚快的插过来。

“师父,你要准备什么?”他恭敬的问道。

齐悦看了眼被阿如抱在怀里的小包袱,那个大大的医药箱已经没有拿着的必要的,除了器械,所有的药都没了,因此出门前只让阿如用布包上就行了。

“烧酒,越烈越好,加了盐的开水,棉花。”齐悦说道。

胡三应了声,乐颠颠的忙转身去了。

“你怎么还站着,快躺下吧。”齐悦洗过手,戴上口罩手套,这才看到那伤者一直站着。

伤者见她看过来,高兴的点点头,手一撑床利索的躺下来。

“身手不错啊。”齐悦笑道,这就是古代会武功的人吗?

伤者躺在床上看她,露出大大的笑容。

这边胡三很快将东西拿来了。

“有点疼,忍忍啊。”齐悦从棉花上撕下一团,沾了烧酒一面对伤者笑道。

伤者视线半点没离开齐悦。

“看着齐娘子。”他张口就要说道,一只大手及时的堵着了他的嘴,余下的话就变成了呜呜。

“齐娘子,没事,这小子不怕疼的,你随意。”黑脸大汉笑呵呵的冲齐悦说道,手死死的堵着那伤者。

齐悦的笑被口罩遮住,只看到眼睛弯弯,她没有再说话,低头开始消毒,链子,剪刀忙而不乱的交替。

室内安静下来,只有伤者偶尔的倒吸凉气止痛声,所有人的视线,除了伤者外,都集中在齐悦那剪刀链子飞快交替的袄手上,修长的手,灵巧的手…

走出千金堂的大门,齐悦转过身,看着送出来的诸人。

“那么,再见了。”她笑着摆手。

“齐娘子走好。”大弟子带着诸位学徒齐声施礼说道。

他们弯下身,齐悦便看到在后边的伤者,他被黑脸大汉拉住,想要跟出来却出不来了。

“齐娘子,齐娘子,我叫江海。”他只得冲齐悦挥手喊道。

齐悦冲他笑了笑,再次冲大弟子等人点头后才扶着阿如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在要驶入侧门的时候,被一个老头拦住了。

因为这个老头是府里下人都认识的,因此并没有被乱棍打开。

虽然没有乱棍打开,但小厮以及接出来的婆子们还是拦住他,不让他靠近。

“少夫人,少夫人。老儿问你一句话,求求你让老夫说一句话,要不然老儿死不瞑目啊。”老头嘶喊道。

这有几分拦路喊冤的味道,齐悦从马车上掀起帘子,一时没认出眼前死死拦住车的老头是那日见过的老大夫。

“少夫人少夫人,你可还记得老夫?那日深夜给你的丫头瞧病。”老头看到齐悦露出面容,忙挥着手喊道。

“是大夫你啊。”齐悦看着他,心里基本上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看吧果然来了,面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道,“正是要谢谢你呢。”

老头被她说的一愣,要喊得话便卡在嗓子里。

“我?”他怔怔道。

“是啊。”齐悦笑的情真意切,“那日我那丫头眼瞅着是不能活了,我们就按着你临走时说的话,在院子里拜神医扁鸠,我和丫头拜了一晚上,那丫头果然好了。”

什……什么?

老头瞪大眼。

“我一直说要赏大夫您,一直没得空,阿如,快,抓把钱来。”

齐悦笑道。

阿如应声下车,解下身上的钱袋全塞给了那老头。

“不是少夫人你说笑呢吧?”他终于回过神喊道,再眼前哪还有少夫人的身影。

齐悦的马车已经驶入侯府,侧门徐徐关上,只剩下他手里抓着一个钱袋呆滞的立在原地。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老头喃喃说道,眼神涣散。

马车进了侯府,齐悦下车往院子里走的路上便听到今日阿好的笑话了。

“…那老大夫扯着阿好姑娘不放,癫狂的不得了,四五个婆子上前才拉开了。”鸠枝笑着对齐悦描述道。

待听到是阿好自己跳出去逗那大夫时,阿如的脸色已经沉下来。

齐悦倒是神情如常。

“哦?说阿如应该是死了的?不该活着?”她笑道,还带着几分不在意。

“可不是,真是疯了,好好的怎么就不该活着呢。”鸠枝笑道,跟随的丫鬟婆子们也纷纷笑着附和。

“这大夫是怎么了?”齐悦摆摆手笑道,“还是再换个大夫来。”

“当时就赶出去了。”鸠枝忙答道,“我给苏妈妈说了,让重新选个大夫,已经让人去办了,我也亲自去三小姐那边说了,估计这会儿新大夫已经带过去给丫头瞧病了。”

齐悦看着她笑。

“做的不错。”她说道。

“是少夫人教得好。”鸠枝笑盈盈的施礼道谢。

说话进了院子,早有几个婆子等着回事,说完事,又有账房的人送齐悦要的月财务报表,因为从来没做个这事,虽然齐悦亲自写了格式项目,但账房送来的还是乱七八糟,齐悦少不得再耐心的重新说一遍,乱乱的忙了好一阵才清净下来,找个借口打发了鸠枝等丫头,关起门齐悦阿如才问阿好的话。

“…我没说,只一口咬定我命大,那大夫不知哪来的倔筋,一口咬定我一定是被人治好的。”阿好低着头说道,“都是我不好,不该去招惹那大夫。”

一进门的时候,阿如已经狠狠的用手戳了好几下阿好的头,此时听完了,还是忍不住气急,伸手拉她就跪下了。

“怎么记吃不记打啊。”她这次是真生气了,自己也跟着跪下,郑重的冲齐悦叩头,“请少夫人撵阿好出去,这丫头是万万不能留在这里了。”

“少夫人,阿如姐姐,我再也不敢了,饶过我这一回吧。”阿好大惊,立刻就哭着叩头。

齐悦没有像往常那样笑着让她们起来,而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