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弟子防治疠疫离开了永庆府,新招收的弟子还不能脱手。永庆府是千金堂的根基,万万不能丢下。
“师父。”
一旁的忽的有人喊道。
大家看过去,见张同眼睛亮亮的看过来,他的手里紧紧握着那个折子。
“师父。”他迈上前几步,神情抑制不住的激动。“弟子我愿意去!”
说完又停顿一下。
“弟子我想去!”他换了句话说道。
他一开口,其他的弟子也反应过来了,立刻纷纷跟着喊。
“师父,我们要去!”
“师父,我们想要去!”
除了胡三,几乎所有的弟子都站了过来。
上一次的疠疫防治不是张同的专长。此次的军医外科救治是他的专长,再加上这是皇帝下的亲旨,可以想象做好了会有什么样的前途等着他们。
疠疫防治的那一批弟子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这么年轻这么短的时间在当地打响了名头站住了脚,这辈子就算成不了赫赫有名的大医,有这项技术在手,也足以能保子孙几代衣食无忧了。
现在终于又有机会轮到他们了。
齐悦看着众人。
“虽然有陛下的旨意,但是这件事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的话是很难的,不仅难而且会很艰苦很危险。”她说道。
“师父。医者不避险。”张同说道,“这种话,师父就不要再问我们了,我们千金堂走出来的人什么都不怕。”
弟子们也纷纷点头。
“让他去吧,张同跟我这么久,可以出师了。”刘普成也开口说道。
齐悦这才点点头。
“好,那你们就去吧,我留在京城为你们撑腰,你们放心大胆的去做,只要不违背医德,有了麻烦事,你们都推到我头上。”她含笑说道。
四月初的时候,张掖卫城终于有些春意了。
“来人,来人,你们这些军医呢?都给我快出来!”
有人在外边大声的喊。
屋子里忙碌的军医都停下手,心里咯噔一下,看向那边的乔明华。
他们做的那些事终于要被算账了吗?
乔明华放下手里的药杵大步就出来了,其他人迟疑一刻也都跟了出来。
外边来了三个将官,这倒是稀罕事,就是征召他们随军出征也从来不用这些人出面的。
“你们这些家伙倒真是走了好运!”其中一个粗声粗气的喊道。
旁边的人嗨了声。
“好好说话。”他提醒道,然后才看向乔明华等人,倨傲的神情稍微缓和一下,“给你们道喜了,上边的军功下来了,你们军医营以后待遇比照一甲队,乔明华,授予你甲长之职。”
众人听的一呆。
什么..意思?
第三百七十三章微怔
“老乔啊,恭喜你升官了。”那将官含笑说道,一面伸出手重重的拍打了下乔明华的肩头。
乔明华文弱哪里经得起他这一打,差点摔倒,引得旁边的将官哈哈大笑。
升官了?
升官了!
“不止你们,所有卫城的军医都是如此。”那将官说道,看着这些呆傻一般的军医,摇摇头。
这些废物们,真是奇了怪了!
乔明华最先回过神,一向漠然的神情陡然变得激动起来,身子颤抖,竟然站立不稳。
所有的…
所有的军医们…
他抬起头,此时天色正午,日光刺眼,但是他还是死死的看着,直到双目眩晕。
多么强大的希望啊。
乔明华噗通跪在地上忍不住流出眼泪。
这些日子他流眼泪的时候越来越多了,似乎要把二十多年积攒的眼泪都倾泻出来一般。
听得身后军医营发出的嘈杂声,三个将官忍不住摇头。
“瞧他们这些人,一个甲长而已,还是个挂名,就跟当了将军似得,真没出息。”其中一个嘲笑道。
“不错了,既然当了甲长,将来就还能往上升呗,现在是总旗,将来百户什么的也说不定。”另一个说道。
没错,不是这个官职如何,而是这个规矩,这就跟一堵墙被打开了一个小口子,虽然不是门,但既然开了口子,走的人多了,早晚变成门。
二人点点头。
“真实搞不懂,凭什么给他们这些家伙们升职?”最先说话的将官摸了摸一脸不平,“说是有功。那怎么不见封赏咱们?”
旁边的二人一起喝止他。
“少胡说,上边自有分寸,轮到你来瞎说!”
那将官再粗楞也到底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便不再说话了,三人再次回头看了眼军医营,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热闹。
不过,这真是莫名其妙的事!
他们摇摇头撇撇嘴。
齐悦等人已经确定张同带着十五个弟子奔赴边关对各地的军医进行培训,出发前要做的准备工作还很多。
永庆府的药已经供给不上了,胡三建议直接在京城弄一个制药厂。生产包括纱布担架护具手术器械等等在内的所有医药用品。
这是一项大工程,自然有胡三这个大总管来办。
“钱还够吗?”齐悦问道,这是她要操心的事。
“够。”胡三笑呵呵的说道,“我去跟兵部的谈,都是供给给他们的。怎么也得先付一笔预定金吧。”
说这话将手里一张纸小心的抖了抖。
这是皇帝写的折子的拓印本,其作用堪比尚方宝剑,所到之处鬼神放行。
胡三觉得自己这辈子此时此刻才是达到了巅峰,想起以前在永庆府被那些匠人们追着捧着就得意洋洋的心态,他真心的鄙视了。
那些算什么,跟一群匠人,看看现在。打交道的可都是官老爷们。
伴着千金堂的热闹闹的活动,再加上周茂春出任太医院医令,这件因为战事而弹劾大夫的事已经可以说尘埃落定了,当然。这只是旁观者的念头。
新官上任三把火,周茂春上任的当天就下了道奇怪的规矩,凡是请太医问诊的,都必须先跟他说一声。
此话一出口。再次引起众人惊愕。
万一到时候找不到周茂春可怎么办,毕竟谁也说不准人什么时候会需要请太医。救命如救火,可经不起耽搁,这样的质疑自然会有,但周茂春态度很好,说这个无需担心,自己以太医院为家,不管白天黑夜吃喝拉撒睡都在,保证随时都能找到自己。
周茂春说了这话,便没有人再敢说什么了,大家已经心知肚明他是要干什么了。
原来这件事还没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请的动太医的,自然是京中权贵,比如一些御史言官啊,各部的主管啊,尤其是那些曾经弹劾过周茂春的人,此时都心里都叫苦不迭。
没想到这个老头竟然毫发无伤,而且还赶走了太医院医令,拿过太医院的大权。
原来就是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他们可不敢拍胸脯说自己家绝不会有人生病,天下只怕没有一个人敢这么说。
周茂春是不敢阻拦太医给他们治病,但言语奚落肯定是少不了,求到人家跟前去,这态度自然不能和弹劾人家时一样。
想到这个,这些人心里就发憷,尤其是几个年纪大的,更是悔的在家里揪胡子。
惹谁也不能惹大夫啊,这跟别的人不一样啊,别的人大不了撕破脸一辈子不见,但大夫不行啊,尤其是他们好容易熬到如今的地位,指望多享受几年呢,更是离不开这能治病救命的大夫啊。
周茂春才不管这些人怎么后悔呢,果然住进了太医院,半步也不离开,咬牙切齿的等候着。
“皇帝召见我?”
忙的焦头烂额的齐悦听到消息,只得放下手里的笔。
“是什么事?”她忍不住向来的太监打听。
这要是搁别人问,估计就只能得到太监一个白眼,但或许是那五千银子的大手笔效应还未散去,眼前的太监笑眯眯的摇了摇头。
“必然是有事的,而且是好事。”陈氏含笑说道,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齐悦便也笑了,应声是。
陈氏端起茶,看着齐悦走出去,这一次没有相送到门口。
齐悦迈出门回头看了眼。
“阿如,你去请老太爷来。”她低声说道,指了指屋子里,“给夫人请个脉。”
阿如愣了下,什么也没问应声是便走开了。
“夫人病了吗?”阿好听到了不解的问道,“我看气色很好啊。”
齐悦摇摇头。
气色看起来是跟以前一样,但仔细看还是不一样了。
见到皇帝还是在上一次的屋子里。面前依旧是堆得满满的奏章。
她进来的时候,李桐又抱进来一些。
“你通过太医院递上来的那些…”皇帝说道,一面翻看了手边的奏章,“说的什么从战场康复无残疾又识字的兵士中挑选进行战场急救培养,朕看过了。”
“民妇粗陋之言。”齐悦忙叩头说道。
皇帝笑了。
“粗陋不粗陋的朕不关心也不在意,朕说了,朕只看结果。”他说道,将那奏章往下一抛。
这便是准了,齐悦再次叩头谢恩。
屋子里有些沉默。
“太医院你是进不了。不如来宫里做个女官吧。”皇帝忽的说道。
“谢陛下恩典。”齐悦忙说道,“只是,民妇不敢。”
皇帝没说话。
齐悦知道这是让自己接着说的意思。
“民妇的医术其实不好。”她斟酌一下说道。
皇帝笑了。
“这是谦虚呢还是跟朕讲条件?”他问道,“不都是说你是神医吗?”
“陛下。”齐悦抬头忍不住笑了笑。
皇帝看着她,没有移开视线。也笑了笑,听她说话。
“…说我是神医,其实是说我治病的方式,大家没见过,所以看起来很神,并不是我的医术多么的好。”齐悦说道。
“这有什么区别?”皇帝似笑非笑问道。
没区别吗?
齐悦看他,这个皇帝聪明过头了吧?任何一句话他都能听出二层意思啊。
“行了。朕知道了。”皇帝移开视线,坐正身子,“你先顾着你争脸的事去做吧,这个以后再说。”
齐悦只得应声是。俯身叩头。
那女人的身影消息在殿内,皇帝坐着一动未动。
细细的脚步声也没打断他出神。
蔡重将一杯茶轻轻的放过来。
“你看着我。”皇帝忽的说道。
蔡重愣了下。
“朕让你看着朕。”皇帝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蔡重这才确定皇帝不是在说梦话,他忙抬起眼溜了皇帝一眼。
“你这是看吗?”皇帝皱眉道。
蔡重便忙说声老奴愚笨,然后再次抬眼飞快的看了皇帝一眼。
“你看的一点也不好看。”皇帝说道摆了摆手。
蔡重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看的不好看?
自己当然不好看。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更何况自己也不算是个男人了。
陛下这是想什么呢。
看着皇帝又拿起一旁的奏章开始看起来。他不敢说话,低头退了出去。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
皇帝又放下奏章。
原来被人直视能这样好看..
他微微笑了笑,低下头接着看奏章。
这边齐悦拿着奏章出了门,遇上从廊下站过来的李桐。
“这个是我直接拿走还是给你?”齐悦忙低声问道。
李桐看她手里的奏章微微怔了下。
“这个,给我吧,是要交回太医院的。”他说道。
齐悦愣了下,不是给自己的啊,莫非皇帝只是让她看看。
“哎呀我拿出来了我不知道。”她说道。
“没事没事。”李桐说道,“娘子替我拿出来了,这是批完的,我正要去拿。”
齐悦笑着递给他。
“齐娘子,我和范公子请世子爷吃饭,如今事情终于落定了,我们正式给世子爷接风,齐娘子你也来吧。”李桐说道。
齐悦点点头。
二人这才走开,走出宫门,除了等候的阿好和侍卫,还多了一个人。
常云成伸出手,齐悦脸上笑容绽开,快走几步将手放在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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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想法(加更)
采青从外边走进来,阿如忙迎上。
“夫人说多谢周老大人了。”她含笑说道。
坐着喝茶的周茂春便放下茶杯。
“不客气不客气,当初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他说道,站起身来,“那我就先走了。”
这是要告辞了?
阿如忙拉住采青。
“还是让老大人看看吧。”她说道。
采青只是含笑摇头。
这边周茂春已经走出去了,阿如左看右看只得先送周茂春。
门前正有人热闹的下车,呼啦啦的好些仆从正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陈氏的门房等人正不知所措的拦着。
“我们夫人不见客。”他们说道。
“我不是客,我是定西候,是一家人。”定西候说道,一面用帕子擦了擦汗。
天还没热,他就忍不住的出汗,或许是即将见到儿子媳妇激动的吧。
那边门房还没说话。
“她见不见的没什么,月娘在吧?我见月娘就好了,我是她公公,这你们知道吧?”他接着说道,忍不住带着几分炫耀。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呸了声。
“这没脸没羞的,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周茂春瞪眼骂道。
定西候这才注意到走出来的老头,这老头有点面熟…
“周老太医。”他忙含笑说道,笑完了才反应过来,顿时拉下脸,“你怎么说话呢。”
别人对着老太医忌讳,他可不忌讳。
太医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家有神医。
周茂春哼了声。
“我女儿没有公爹,只有前公爹。你要是再敢乱说话,坏了我女儿的清白姻缘,我饶不了你。”他说道,狠狠瞪了定西候一眼,坐上车就走了。
阿如在后喊了两声也没拦住。
定西候也呸了声。
“你女儿有没有公爹关我什么事,就你这样的,女儿能嫁出去才怪呢。”他亦是哼声说道,一面看阿如笑得有些怪异,心里感觉不妙。“他女儿谁啊?”
“我家娘子,认了周老大人做义父。”阿如尴尬说道。
齐悦和常云成是回去的半路被阿如接上的。
“对了,李桐说他们请你吃饭?”她正和常云成说道。
常云成很干脆的摇头。
“不去。”他说道。
“干嘛不去?人家也是好心。”齐悦笑道。
常云成哼了声。
好心?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说是请自己,其实是想请齐月娘吧。
齐悦哈哈笑了。
“那我不去不就行了。你自己去正好又吃了饭又气了他们。”她笑道。
常云成摇头。
“我没时间跟他们闹。”他说道,转头看她,“没几天我就要走了。”
齐悦对他一笑。
阿如带着几个仆从迎面接过来。
齐悦还以为是陈氏有什么事呢,听了才知道是定西候来了。
“父亲来了?”常云成也很意外。
“是,侯爷听说齐娘子..还有,还有世子爷出了事,便赶过来了。”下人忙说道。
父亲竟然为了他。虽然一多半是为了齐娘子,不管为了谁吧,他在听到祸事的时候,竟然第一个念头是赶过来。而不是避开,而且不仅是念头,还付诸了实施,常云成觉得心里怪怪的。
“真是父爱如山啊。”齐悦抿嘴笑道。一面微微侧身靠近常云成,压低声音。“激动吧,要不要我借肩膀给你靠着哭一下?”
常云成没忍住笑了,抬胳膊轻轻撞她一下。
“陈夫人怎么样?”齐悦又低声问阿如,“看了吗?”
“没有,夫人说没事,不让老太爷看。”阿如低声说道。
齐悦皱眉。
“算了,见了义父再说吧。”她说道。
定西候将京城最好的酒楼包了一层,进门的齐悦听说了,忍不住摇头。
“这也太破费了。”她说道。
走到屋门口,听到里面传出定西候的大嗓门。
“…不破费,招待周老大人怎么都不破费…周老大人当年不辞辛劳来与我夫人诊病,这等恩情,本候可是时时刻刻不能忘的…”
“可是貌似侯爷刚才见我的时候是忘了的…”
“哪有?不可能!”
“哼,那也不用记着,你家夫人又不是我治好的。”
“是,是月娘治好的,现在月娘不是你的义女嘛,一家人还分什么,她的不就是你的,来来,周大人,尝尝这酒,可是我们永庆府独有的好酒…”
“酒倒是不错。”
“老大人喜欢,快把那些酒都送老大人家去。”
听到这里,齐悦和常云成不敢在听下去,忙推门进去了。
定西候正催着小厮们去搬礼品。
“不止有酒,各种珍稀物件我拉了一车呢,都给老大人送家去。”他大声说道。
“这不好吧?你还是留着送人吧。”周茂春皱眉说道。
“就是专门给老大人的!”定西候大言不惭说道。
这话鬼都不信!
定西候当然是进京来找关系的,但来之后事情已经解决了,那他才不会再去给人送礼,相反,他还等着别人跟他送礼。
他定西候府的儿媳妇呢!
当然等待别人送礼之前,他得先解决一件事。
“父亲。”
“侯爷。”
看到常云成和齐悦进来了,定西候大喜。
周茂春则哼了声。
“月娘,过来。”他沉脸喊道。
齐悦含笑听话的走过去。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注意点,这是京城,你一个女人家,别随便跟男人走的太近。”周茂春瞪眼喝道。
齐悦只是抿嘴笑。
“不随便,不随便。怎么能说随便呢。”定西候忙说道,一面亲自给周茂春斟了杯酒,用令人发毛的笑捧到周茂春身前。
“你想干什么?”周茂春瞪眼道。
“老大人,我一直愁的不得了,没想到竟然赐了你这尊神来。”定西候笑道,“要是你出面的话,这两孩子的事不就简单的多了。”
周茂春立刻知道他什么意思了,呸了声。
“什么事?别乱往一块扯啊,我家月娘跟你家孩子已经没关系了。也没什么事了。”他哼声说道。
定西候才不管他的脸色,就在他身边坐下。
“老大人,不能再托了,你看好容易都聚到一起了,还是快点办了。两孩子郎有情妾有意的…”他嘿嘿笑道。
周茂春侧身躲避。
“郎有情妾有意?你开玩笑吧?那怎么就成前夫妻了?”他哼声说道。
“都是我的错!”定西候干净利索的说道,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我认罚,只要老大人肯开口求恩赐,我就是去殿前负荆请罪也绝不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