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里吐口气。
“云成,不也正是如此吗?”她说道。
纵然无奈纵然万般不舍,但又如何,那是姨母,那是养母,那是教养抚育大恩。
谢老夫人看着她,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老夫人。”齐悦又唤住她。
谢老夫人回头看她。
“那老侯夫人真的做过那些事?”齐悦问道。
谢老夫人面色愕然。
这女人,不是说不问吗?说的义正言辞的,闹什么啊?
“其实我还是很想知道的。”齐悦笑眯眯说道。
谢老夫人看着她,又是气又是想笑。
“你这女人。”她说道,深吸一口气,“老侯夫人这个人,喜欢的恨不得捧在心尖上,不喜欢的便时时刻刻恨不得弄死。”
然后看着齐悦。
“我们与她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她一字一顿说道。
齐悦哦了声。
看来自己是那个喜欢的,而谢氏姐妹…
谢老夫重重的顿着拐杖,再不说一句话,转身上车。
马车沿着巷子远去了,消失在夜色里。
“少夫人.”阿如低声唤道。
齐悦扭头看她笑。
“还叫我少夫人?”她说道。
阿如看着她也笑了。
“娘子,进去吧,该吃饭了。”她说道。
齐悦挽着她的手。
“好,让我看看,阿好的手艺长进了没。”她笑道。
“娘子,你又笑我,我真的长进了。”阿好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她亲手捧着一个食盒,身后两个婆子也端着两个,含笑过来了。
元宝看着众人走进屋内,明亮的室内传来热闹的说笑声,他也忍不住咧嘴笑了笑,转身将门插好。
两边店铺彻底交工,齐悦付清了所有工钱,还每个匠人都包了一个额外的红包。
“师父,太浪费了。”胡三实在是心疼,忍不住低声说道。
齐悦笑了笑。
“钱就是用来花的,花在该花的地方,算是积福了。”她说道,看着欢天喜地告辞离开的匠人们,“我想,月娘也会很高兴的。”
月娘也会很高兴?这话什么意思?不就是她也高兴?胡三皱眉不解。
阿如听到了,自然了解。
“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那些病床都送来了,还不去看着他们安置。”她说道。
能够再次听到耳边有这样的指使声音,胡三高兴的睡觉都咧着嘴。
“是,是,我去了。”他咧嘴笑道,颠颠的跑开了。
齐悦站在门边看弟子们做最后的门面修饰,街上看热闹的人不少,大多数目光落在齐悦身上,少不得指指点点。
阿如有心提醒齐悦进去吧,但看齐悦神情坦然,迎上民众探究好奇的视线时还会微微一笑,她便也坦然了,想起今天一大早齐悦和千金堂弟子们说的话。
“大家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同事了。”齐悦笑道,“我姓齐,单名一个悦,欢悦的悦,大家可以叫我齐姐,或者悦姐,老师,你叫我小齐就可以了。”
齐悦,欢悦的悦,不是月亮的月…
那是她的名字吧,阿如看着站在人前精神奕奕的齐悦,这个才是她,那个月娘,已经彻底成为过去了。
她自然不会因为过去而影响了今日以及明日。
阿如在她身后站好。
街上远远的传来爆竹声响,引得人们的视线从这里转开,纷纷询问。
“定西候府放赏了..”远处有人喊了声,放赏二字立刻引得街上的人向那边涌去。
“好好的放什么赏?”齐悦笑道,扭头问阿如,“该不会为咱们医馆扩大营业贺喜的吧?”
她自己说着就哈哈笑了。
阿如无奈的一笑,神情微微沉滞。
“世子爷今日要走了。”她低声说道。
齐悦慢慢收了笑,点了点头。
“哦。”她只是说道。
“娘子,去不去…”阿如低声要说话,才张口,那边有人乱乱的跑来。
“千金堂千金堂!”为首的人手里攥着一张纸,大声喊道,“在哪?在哪?”
看到他手里的纸,齐悦眼睛一亮。
“在这里!”她忙举起手大声喊道。
那人准确定位奔了过来,看到她愣了下,又看手里的纸。
那是一张简单的四方纸,上面用大字明显的写着“有急救,请找千金堂”,下边还有具体的地址,以及一些有关事故的提醒,比如遇到伤者不要随便移动,怎么进行简单的止血等等。
这是齐悦前些日子让千金堂印制发放了,为新装修的医馆打广告,后来因为和离的事,丢到一边去了,没想到发出去不多的几张竟然有效果。
“在哪里?什么事?”齐悦立刻问道,“我是大夫。”
那人愣了下。
“城外,被马车撞了…”他下意识的答道。
“阿如,院前急救。”齐悦回头说道。
阿如应声是转身就往内跑去,一面大声的喊出来。
忙碌的弟子们停下手,旋即哄得一声乱了。
“院前急救跟我走,院内急诊准备。”齐悦说道,一面接过阿如抱来的急诊包,奔了出去。
身后有三个弟子一阵慌乱之后跟上。
“车呢,车不是早送来了?”胡三在后边又是喊又是跳脚,“快把后门打开谁让你们堵着后门的把那些药包挪开…”
十几个护卫涌出城门的时候,远远就看到路被堵住了。
“怎么回事?”有人问道,“快去赶走。”
便侍卫骑马过去了。
里三层外三层的群众都看着里面,。
“怎么了?”
“一个老头被马车撞了…”
“..活不成了吧?”
“…这么多血…”
“本来就是,这家人还不让快去送医馆,非让老人在这里躺着…”
“哎呀真是.不孝啊...想要讹钱的吧…”
“…不是,说是什么请急救…”
“..就是那个女人吗?”
议论纷纷中,侍卫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进去。
“…收缩压降低..”
“…平卧位..”
“…枕后变形,口鼻耳出血…”
“…师父师父用参附汤还是通关散?”
“…现在不要针灸,等我人工呼吸的时候…”
有不断的对话从这四五个人中间传出来。
穿着罩衫的女人跪在地上,对着血泊里的伤者在胸前用力的按压。
还不时的俯身对着伤者的口鼻吹气。
这动作一开始引得四周人轰轰,但随着这些人神态严肃的动作,周围的嘈杂声便小了。
除了阿如外,其他的弟子最初还是有些慌乱,毕竟是除了课堂外第一次参与这种急救,当然,他们不是没进行过救治,只是还不熟悉齐悦的这种方法,慌乱过后,很快冷静下来,止血的包扎的用药的便逐一进行了。
常云成是一个人来到城门的,定西候心情不好,再加上一心认定这次的事都是常云成惹出来的,干脆送都没送,谢氏带着一干女眷倒是送出了门,但神色都有些复杂,最终常云成拒绝了她们送出城门,自己拍马独行而去。
他过来时也看到被堵着的路愣了下。
“是…千金堂的人在急救,有人被马车撞了…”侍卫低声说道。
那边此时也结束了现场救治,在夹板绷带等等的严格固定下,四五个男人抬起了千金堂特质的担架,人群自动的让开了。
常云成看着那个沾满血污的女人扶着担架从身边跑了过去,自始至终她没有往四周看一眼,神情专注的看着伤者,一手背着医药包,一手按着伤者的头部,口罩外边的眼神带着几分焦急但又自信。
常云成看着那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处,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侍卫们安静侍立,连马儿都没有焦躁的刨蹄喷气。
竟然走之前能见一面,常云成嘴边浮现一丝笑意,真是很好。
他想要收回视线,却似做不到,一咬牙扬鞭催马。
马儿受惊一声嘶鸣扬蹄冲出去,带着那男人远去了。
终于视线里看不到了。
加更了就要一下票(^__^)嘻嘻…
那个谁问走之前还见不见,看,我没骗你,见了一面嘛。
第二百一十八章安居
三月十八是齐悦搬新家的日子,一大早来帮忙的人就挤满了院子,其实东西都已经搬好了,今日也不过是个祭灶等做个仪式。
将钥匙交给翠芝,齐悦再次看了眼王家的这个宅子,点头告辞。
“齐娘子,你干嘛非要再去买别的房子,这里你也可以买下来啊。”翠芝说道,带着几分不舍。
齐悦笑了。
“那边离千金堂更近,这样我值夜班也方便些。”她说道。
当然不是这个理由,翠芝知道,既然齐悦不说,她也不再问。
“有空找我来玩。”齐悦笑道,拍了拍她的手,转身坐上车。
街上的弟子们已经热热闹闹的远去了,阿如跟着坐上去,冲翠芝摆摆手,马车慢慢的走开了。
翠芝一直送到巷子口站在那里还舍不得收回视线。
“姑娘,回去吧。”王家来的婆子笑道,“也没待多久,姑娘还舍不得齐娘子呢?”
翠芝也坐上车,叹口气。
“还真舍不得。”她说道。
车夫牵着马前行,婆子在一旁坐着笑。
“齐娘子这么好啊,能让翠芝舍得老太太舍不得她?”她打趣道。
这话到家后,便被传开了,引得王老太太都来打趣她。
“要不说女生外向我养了翠芝这么多年,几天就被别人勾走了。”老太太笑道。
屋子里陪坐的媳妇孙子孙子媳妇们也跟着笑。
“要是齐娘子是个男人,我还真求老太太把我给她呢。”翠芝说道,一点也不怕,给老太太捶着肩头说道。
这话让屋子里又笑起来。
“你这丫头没羞没臊的。”老太太说道,却并没有半点责怪。
“那齐娘子真这么好啊?”一个孙子媳妇问道,带着几分好奇,上一次齐悦来打架,她们这些女眷是没亲眼看到。只是后来听自己男人孩子们讲,再加上外边那些传言,实在是想不出这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王大公子也在一旁,慢慢的喝茶听他们说话。
“是啊。”翠芝说道,“也说不上哪里好,反正,就是跟她在一起,感觉。嗯,很…很舒服。”
她斟酌着词语,一面歪头想着。
“舒服?”
这是什么评价,大家笑着互相问。
“大哥,你说呢?”有人问王大公子。
王大公子被问得愣了下,放下茶杯。
“许是心思宁静吧。”他说道。
翠芝点点头。
“对对,就是,跟齐娘子在一起,特别的自在,什么都不用想。说什么都没事。”她笑道。
老太太伸手戳她头。
“还不如直接说是齐娘子娇惯你。”她笑道。
屋子里笑声再起,王大公子放下茶杯走出去了。
老太太看着他的背影。
“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让我尝尝,跟着齐娘子在一起是个怎么的感觉。”她似笑非笑道。
齐悦的新宅子里也是很热闹,送走了千金堂的弟子们,门外又来了意外的人。
“舅母..”燕儿一看到齐悦,就忘了母亲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称呼问题,直接哭着喊道,张手扑过来。
齐悦笑着张手接住。
“好。我们燕儿又长肉了!”她笑道,将燕儿掂了掂放下来。
常春兰迈步进来,看着齐悦又开始哭。
“哭什么。大姐。”齐悦笑道,拉住她的手,一面请她屋子里坐,自己则拉着燕儿给她检查一下。
“不错,伤口长得不错。”她满意的说道,“再过一段我给你做个修复。”
燕儿点点头。
常春兰将一个包袱塞给她,也不往屋子里坐。
“这是二妹三妹托我送来的东西算是乔迁之喜的贺礼,我也不敢久留,这就走了,知道你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她说道。
齐悦接过来道谢,知道她们在家不得自由,要仰仗谢氏,如今自己和定西候府的关系极其恶劣,常春兰这趟出来真是冒了风险,不再留她。
燕儿依依不舍哭着被常春兰拉走了。
常春兰带着孩子悄悄的进门,还没走到自己院子里,就被两个丫头拦住了。
“大小姐,夫人请你过去。”她们似笑非笑说道。
常春兰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果然来到谢氏院子里,常淑兰常慧兰都在屋子里低着头站着,意外的还有常云起也在。
“你去哪里了?”谢氏看着常春兰冷冷问道。
常春兰低着头。
“去街上买了些东西。”她说道。
谢氏啪的一拍桌子。
“你觉得我是傻得还是死的啊?”她冷笑道。
“母亲,是我…”常淑兰开口要说话。
“母亲,是我带燕儿去看齐月娘了,我想让她看看燕儿的伤。”常春兰立刻说道,接过了常淑兰的话。
谢氏冷笑一声。
“既然如此,你还不如搬到她哪里住着,这样看着多方便。”她说道。
常春兰跪在地上,还没说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门外的燕儿冲进来了。
“我就去跟舅母一块住,我才不要跟你一块住!坏人!”她大声喊道。
说罢扭头就跑出去了。
谢氏气的浑身发抖,常春兰忙追了出去。
“让她们走!”谢氏喊道。
常淑兰和常慧兰低着头也不敢说话。
“母亲,别生气了,小孩子家理她呢。”常云起捧茶过来说道。
谢氏接过稍微舒了口气。
“你明日就县试了,别在这里了,去早点休息吧。”她说道,“你父亲心情不好,也就不给你大操大办了。”
按习俗,入考场前,家里都会举办宴席。为考生祈福。
“让母亲操心了,实在是不用。”常云起笑道。
谢氏点点头,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放下茶杯。
常云起立刻告辞,姐弟三人走出来,常慧兰看着常云起冷笑。
“大哥不在家了,总算你这个好儿子能出头了哈。”她似笑非笑道。
常云起似乎没听到施施然走了。
常慧兰气的跺脚。
“真是什么娘养什么儿子,心真狠啊。”她说道。说完了看到一旁的常淑兰面色尴尬,顿时也尴尬了,常云起和常淑兰是一个娘…“那个,姐,我不是说你..我不是..”
常淑兰拍了她手一下。
“行了,我知道,别解释了。”她说道,“快去看看大姐吧。”
夜幕降临的时候,白日繁华的街道上恢复了宁静,一个药铺的伙计正在摘下灯笼。屋子里,一个大夫伸手拆开一封信。借着灯光认真地看。
门外响起啪啪的敲门声。
“大夫,大夫救命啊。”嘈杂带着哭腔的喊声。
这种声音对于药铺来说很常见,也没什么慌乱,门很快打开了,四五个男人抬着一个人冲进来。
伤者是个男人,头上身上都是血,而且都是刀伤。再看这些男人,一个个五大三粗,身上也都带着伤痕。
“看什么看。治你病的,治好了大爷不会亏待你!”为首的男人瞪眼喝道,将腰里拍了拍。
鼓鼓囊囊的明显是凶器。
一旁的伙计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大夫倒没什么怕的,他沉着的伸手诊脉,又查看了伤口,站起来思付一刻。
看他沉吟不语,在场的男人脸色更白了。
“只是头部伤的厉害些,倒也没什么。”大夫开口说道。
大家大惊之后大喜,有人忍不住抓住大夫的胳膊。
“那大夫快救救我大哥。”他说道。
大夫却面色为难。
“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我不拿手这个。”他轻声细语说道。
男人们立刻又沉脸。
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不治了?”他们瞪眼喝道。
“是这样,我不擅长这个外伤,不过,东街千金堂很拿手。”大夫含笑说道,一面伸手往外指了指。
男人们你看我我看你。
“刘大夫是祖传的跌打损伤好手,也有密方,诸位不如到哪里试一试,好的更快一些。”大夫接着说道,神态温和,“当然我也能治的,只是要慢一些,好汉们要是…”
他都这样说了,男人们哪里还肯让他治。
“那我们去那边看吧。”他们说道,立刻抬起人呼啦啦的走了。
屋子里还残留着血腥气,伙计打开门散散。
“师父,头上外伤咱们怎么治不得?”他一脸不解问道。“咱们比千金堂哪里差了?师父你干嘛灭自己威风啊,这样说,以后那些人更不来咱们这里看病了。”
大夫笑了笑。
“我说的轻了些,实际上,这人伤的很重。”他说道。
伙计啊了声,似懂非懂。
所以是故意不治病的?所以,让千金堂治?
大夫捻须望着门外没说话。
“治吧,治吧,总有治不好的时候。”他喃喃说道。
夜风袭来,吹落桌上的信纸。
小伙计殷勤的捡起来,扫了眼。
“……让她治,治的多,错的多,如今无权无势,惹了祸事,看她能如何…”
小伙计还要再看,信纸被抓走了,大夫瞪他一眼。
“关门去。”他说道。
小伙计忙去了,关上门回头悄悄看了眼,见大夫将信纸在蜡烛上点着了,腾起一片火光将信纸吞没。
千金堂门前的灯笼亮着,与以往不同的是,灯笼上写了两个字,“夜诊”。
此时伴着乱乱的人冲来,带起的风让灯笼一阵摇曳。
砰砰的敲门声打破了门前的安静。
屋子里的刘普成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
“师父,有急诊..”门外传来弟子的喊声。
迈出屋门,厅堂里灯火明亮,站了好些人,负责接诊的弟子正在进行检查。
“…男性,四十岁,已经昏迷,头部面部身体有刀伤,中等出血…”张同抬起头说道。
刘普成点点头。
“中单,准备移床。”他说道,一面举起带了手套的手。
第二百一十九章乐业
鹊枝敲响齐悦的家门时,齐悦正在吃早饭。
看到鹊枝来,齐悦很高兴,阿好则哼了声,扭过头不理会。
当初谢老夫人本来是要把齐悦原本的用的大丫头都给过来,但鹊枝却不肯走,不仅没走,反而不知怎么花言巧语的哄的谢氏竟然把她留在世子院子里。
“还好意思上门,别耽误了你鹊枝大姐的前程。”阿好哼声说道。
鹊枝面色微微尴尬,但并没有不安。
齐悦也没觉得如何,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嘛。
“你怎么来了?吃过没?”她笑问道。
“奴婢还没来看过少夫人,今日正好得空出门,就跑来看一看,也好安心。”鹊枝施礼说道,目光扫过齐悦的饭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