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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瑶气坏了!

  熊孩子!

  贝瑶妈妈赵兰芝制衣厂下班有点晚,所以平时方敏君都是奶奶来接。最后只剩贝瑶和裴川还有小赵老师在教室。

  小赵老师打扫孩子们留下来的纸屑,贝瑶看看裴川的背影,小短腿吭哧吭哧走过去。

  夕阳落了一庭院,她小胖手拿了一只纸飞机,轻轻放在他腿上。

  裴川的轮椅不高,坐在上面却比四岁的女娃娃高一些。

  裴川看着她。

  她笑了,杏儿眼弯弯,用软绵绵的小奶音说:“给你,我叫贝瑶。我们家离得很近,我们一起回家吧?”

  裴川冷着脸,猝不及防把飞机扔了。

  走开,不要你。

  她竟然读懂了他眼里的信息。

  然而小裴川忘记了那是一只纸飞机,清风带动纸飞机,轻飘飘一下子飞了老远。落在庭院里的梅花树前。

  贝瑶看了眼纸飞机,又转头看他。

  下一刻她迈着小短腿去捡,她跑回来,珍惜地把纸飞机放在他腿上,眼里的光芒半点没有熄灭。

  裴川心里一股火气,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咬牙又扔了。

  小女娃继续给他捡,每次捡回来,都小心怕了拍灰,放在他腿上,仰头冲他笑。

  等待第六次,她小心翼翼把它放在他腿上。

  他面无表情将它撕了。

  贝瑶偏黄的头发柔软,扎了两个小揪揪。

  裴川觉得她肯定会哭的,就像陈虎那样,哭得惊天动地,然后向老师告状。幼儿园所有的孩子都不喜欢他,他腿没断之前就沉默寡言,没什么朋友。孩子们都觉得他性格孤僻难相处。

  贝瑶知道,所有受过伤的人都像一只刺猬,可他们的心依然柔软。

  她用四岁孩子天真的语调问他:“你不玩了的话,那我们回家吧?我妈妈也没来接我。我们自己回家好不好?”

  他不说话,却在贝瑶伸手来碰他轮椅的时候,一下子抬手打在了她手背上。

  他下手一点也不留情,“啪”一声脆响。她软乎乎的手上顿时红了一片。

  贝瑶下意识把手缩了回去。

  她低头看自己小手,裴川也在看被他打过的那只手。

  小姑娘肉呼呼的小手又白又软,手背还有几个小窝窝儿。贝瑶小时候怕痛,打针能吓得浑身发抖。裴川天生断掌,毫不留情的一下打下去出乎意料的痛。

  贝瑶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确实不好相处。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赵芝兰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幼儿园外面的小路上。

  贝瑶轻轻拧了拧眉,赵芝兰过来抱起贝瑶,又和小赵老师打了声招呼。路过裴川时,她也心软了:“裴川,赵阿姨带你回家吧。”

  裴川低着头,手指扣紧门缝。

  小赵老师尴尬笑道:“贝瑶妈妈,你先走吧。”

  赵芝兰只好抱着贝瑶走了。

  她抱着软乎乎的女儿,轻轻叹道:“唉,那两口子造的什么孽,孩子性格成了这样……”

  等他们走远了,小赵老师才笑着摸了摸裴川的头。

  裴川一动不动,小赵老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他在看小路尽头的母女。

  赵芝兰折了朵黄色的小野花别在小姑娘头发的小揪揪上,她怀里的女娃娃大眼睛弯成月牙儿。

  天真快乐又可爱。

  裴川的目光落在贝瑶身上。

  许久摊开手,掌心一片藏起来残留的纸飞机碎片,他默默松开了它。

  纸片随风飞走。

  他就知道她是骗他的,她妈妈会来接她回家。

  ~

  晚饭后,贝瑶拉开卧室窗户,趁着赵芝兰洗碗,费力踩上凳子看过去。

  对面四楼电灯亮起。

  那是裴川的家,他家有人,那他就应该被接回家了。她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在一个小区,贝瑶家住三楼,裴川家是四楼。贝瑶和爸爸妈妈分床早,有自己的卧室。从她家这边看过去,能看到裴川的家。

  她半夜睡觉时又发烧了,赵芝兰睡在她身边,一摸女儿身体滚烫。

  凑近还不知道贝瑶在说什么胡话,抽噎着眼泪打湿了枕头。赵芝兰瞌睡都吓醒了,赶紧拿酒精给她降温。

  贝瑶快天亮的时候睁开眼,额头滚烫一片,更让她害怕的是——她记忆开始模糊了。

  就像是原本能透过一片剔透的玻璃看世界,可是渐渐的,那块玻璃被一点点覆盖,让人看不清楚。

  她迷茫记得自己是死在二十二岁那年。

  死得很狗血。

  而现在,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竟然也随之蒙上一层大雾,似乎这个四岁女娃娃的身体在排斥这些记忆。

  等赵芝兰一出门,贝瑶艰难下床,翻出自己写字的田字格和铅笔。

  “贝瑶,2010年,嫁给霍旭,婚后才知道他有真正喜欢的人。而贝瑶是他对抗家族保护真正爱人的挡箭牌。霍旭是军人和商人的后代,他有钱有势。霍旭一直没碰她,等到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闹着要离开时,霍旭却不允许了。”

  贝瑶用旁观者的角度写下这样一段话,写完了满头的冷汗,可她知道还得继续。

  “2012年。贝瑶想办法第一次见到霍旭真正喜欢的人,可是眨眼,霍旭把她赶了回去,还第一次动手打了她耳光。赵芝兰女士和贝立材先生心都快碎了,中年的时候,还为她的事情到处奔波求人。最后贝先生出了意外,成了植物人。”

  贝瑶边回忆眼泪边往下掉。

  贝瑶坚定地继续写:“赵芝兰女士最后去求了一个男人,他把贝瑶救出来了。那个男人叫裴川,是个全世界眼中很坏的男人,他写的程序全是破坏社会安定的。他沉默寡言,保护了贝瑶两年,最后她死那天,裴川告诉她,‘她是他一辈子不敢爱的心肝。’”

  “2014年,贝瑶死得窝囊,还是成了那个女人的挡箭牌。”

  赵芝兰脚步声渐近,贝瑶来不及继续,最后只能潦草地告诉将来的自己:“好好对裴川。”

  最后一个“川”字收尾,她飞快把作业本放进抽屉里。赵芝兰推开门,瞪眼说她:“都发烧了还乱跑什么!”

  贝瑶擦干眼泪,乖乖回床上躺好。

  她不知道记忆最后会停留在哪一天,一个人带着上辈子的记忆生存本就有违常理。能重来一次本就是恩赐了。

  “妈妈,你给我唱首歌吧。”

  赵芝兰笑骂道:“不听话还想听歌!”

  到底心疼女儿,她想了想用清亮的嗓音唱: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

  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看看忙碌的世界

  是否依然孤独地转个不停

  春风不解风情

  吹动少年的心……”

  这是八五年发行的专辑,贝瑶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样熟悉又陌生温柔的歌曲。

  她隐隐约约想起来,这首歌叫《明天会更好》。

  在赵芝兰的歌声中,她又沉沉睡去。

  睡前贝瑶在想,裴川今天去幼儿园了吗?

  他上辈子因为昨天的事,拒绝去幼儿园,并且不再开口说话。那今天呢?

  ~

  今天艳阳高照,幼儿园的孩子们在看落在草丛的白色蝴蝶。

  方敏君周围好几个孩子,全都想捉住那只漂亮的蝴蝶。

  陈虎咋咋呼呼跑过来:“方敏君,你要来躲猫猫吗?”

  方敏君回过头。

  那是一张在96年称为“小玉女”的脸,因为有些某个港星的脸蛋雏形。这让方敏君的母亲赵秀格外骄傲。

  方敏君不似同龄的孩子胖乎乎肉嘟嘟的,脸上肉少,反而衬得有些精致清秀。

  她说:“好,不过我不当猫猫。”

  陈虎一口同意。

  然后指了个小男孩当猫,那孩子嘟了嘟嘴,不得不同意。

  一声欢呼声,孩子们纷纷躲起来。

  他们玩得开心,角落里,裴川冷冷看着。

  在稚嫩的欢声笑语中,他看向最前面小女娃空着的位子。

  他来上学了,而她没有来。

第4章 他不脏

  贝瑶这一生病到了八月份才好,四岁的身体无比排斥她上一辈子的记忆,贝瑶一有意识,就去作业本上写东西。然后把它藏在床头和柜子的夹缝中,赵芝兰不会打扫这里。

  等到八月初,夏天最热的时候。

  贝瑶的记忆终于稳定下来,她的记忆最后停留在了小学三年级,这就是这幅软乎乎身体的极限了。她隐约知道自己是重生的,也知道一定得对裴川好,可是让她说说为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三年级的水平,等她再次翻出作业本看都看不懂了。认识一部分字,却还有些不认识,但是内心高度紧张感让她重新把作业本藏好。

  贝瑶这段时间生病急坏了赵芝兰和贝立材,贝立材抽着香烟说:“等瑶瑶四岁生日给她挂个红放鞭炮去去晦气。”赵芝兰满口答应,九几年孩子早夭率比后世高得多,贝瑶是夫妻俩第一个孩子,那年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没革除,贝瑶奶奶不喜欢她,夫妻俩却很珍惜这个女儿。

  贝瑶好了,自然又得往幼儿园里送。

  她如今以小学三年级的视角来看世界,反而好了很多,不再浮躁,清澈的眼睛里多了对世界的向往和好奇。

  去幼儿园的路上开满了夏花。

  贝瑶盯着池塘的荷花目不转睛。

  最后央着赵芝兰摘一朵。

  赵芝兰头疼极了,他们小区没有完全建好,属于拆迁房,荷花好像是别人家养的。赵芝兰吓唬她:“这是别人家的,被逮到看不把你捉去关起来!”

  贝瑶大眼睛清澈:“我们买。”

  “得得得。”赵芝兰四处看看,问了下荷花的主人。然后花了五毛钱买了朵带莲蓬的荷花,赵芝兰捡了跟树枝把荷花勾过来,摘下来给她。

  贝瑶知道五毛钱不少了,她新年红包才一块钱。

  赵芝兰心疼她生病才得了这么一朵花。

  小贝瑶人就那么点高,赵芝兰心疼五毛钱,花茎摘了老长一截。贝瑶小心翼翼抱着,花把她脸都挡完了。

  到了幼儿园,小吴老师已经来上班了,她比小赵老师还要温柔些,因为结婚请了半个月的假。小吴老师微胖,一笑多了几分新婚女人发自真心的喜悦:“瑶瑶的花儿真好看,来和小朋友一起做游戏吧。”

  小吴老师牵着她往里走。

  小赵老师在分发夹心比干。

  夹心饼干一个月只会发一次,平时发的饼干都是很普通圆饼干。对于孩子们来说,一个月发夹心饼干的日子格外让人期待。

  贝瑶抱着花四处打量。

  圆桌前坐满了孩子。每个孩子拿到饼干都先珍惜地舔舔,然后咬一小口。这么一块饼干可以吃上十分钟。

  她一眼就看到了裴川。

  他面前一块饼干,他放在桌子上没有动。仿佛那不是小孩子都喜欢的饼干,而是一块木炭。

  贝瑶懵懵懂懂意识到,他好像比前几天又瘦了几分。

  瘦弱的小男孩,穿着墨蓝色的夏装,衣服之下仿佛空空荡荡。

  他看着窗外的椿树,眼瞳漆黑。

  贝瑶抱着花走进来,他淡淡看了一眼,又将眼睛移到了窗外。

  向彤彤像只小仓鼠一样啃着自己饼干,一见贝瑶来了眼睛一亮:“瑶瑶!你的花好好看。”

  贝瑶点点头。

  她杏眼儿弯弯:“彤彤。”

  向彤彤是她幼儿园同学,将来也是小学同学。

  “我可以要一个花花吗?”

  “好啊。”贝瑶小胖手小心揪下最外围的花瓣递给她。

  向彤彤嗅了嗅:“香香的!”

  贝瑶知道自己得对裴川好,可是人一小,心智也不坚定。这朵花本来是给裴川的,现在舍不得它,看了又看,打算和向彤彤一起看够了再送给裴川。

  她们在说话的时候,一只胖嘟嘟的手伸过去,把裴川面前的饼干拿走了。

  裴川猛然转过头。

  面无表情盯着陈虎。

  陈虎咽了咽口水,冲他扬了扬拳头:“怎么啦!你打不过我。”

  反正裴川又不吃,给他吃怎么啦!而且每次裴川的饼干都进了他的肚子,也没见有什么。

  他这样一想,赶紧趁老师没注意舔了饼干一口。见裴川还在冷冷地看着他,陈虎又心虚又恼怒。

  方敏君脸上带着几分不符合这个年龄的高傲:“他的饼干脏,陈虎,你别吃了。”

  陈虎脸上更挂不住了。

  他把啃了一口的饼干往裴川面前一扔,也打算不要了。

  敏敏说得对,裴川会尿裤子,他的饼干肯定很脏。

  夹心饼干没有扔准,最后擦过桌子边,落在了裴川轮椅旁。

  裴川苍白的手猛然握住轮椅,朝陈虎那边去。然后他拽住陈虎的衣领,把他把自己这边拖。

  陈虎愣了愣:“哑巴,你做什么!”

  裴川自从腿断了,再也不和小朋友说话。

  他们起先还喊他裴川,现在干脆喊哑巴。

  陈虎长得敦实,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去推裴川。男孩子瘦弱的胸膛被小蛮牛陈虎推得往后退,裴川眼瞳漆黑,眼里寂寂,拉住陈虎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哇啊啊……”痛得陈虎当场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