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昭颔首,命令说:“走吧,车在外面等着呢。”

说完,径自转身离开。

萧竞越犹豫了下,想想童昭的意思,觉得应该就是那个意思,当下连忙跟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了校门外,只见那里停着一辆桑塔纳,是公车,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司机,而蜜芽儿正在后面车窗那里探头看过来。

蜜芽儿一看萧竞越和童昭一起回来了,当下总算松了口气,连忙下车迎过去。

“小舅舅,你可算回来了,竞越哥哥,你也来了啊?”

童昭见她这样,笑了:“少来,别装了,是不是怕我欺负你竞越哥哥?”

心里这么想的,蜜芽儿也不敢承认啊,连忙拨浪鼓一样摇头;“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我就是想着姥姥姥爷得等急了,咱们赶紧过去吧。”

童昭弹了个响指,笑:“好,上车。”

当下童昭径自上了前面的副驾驶座,萧竞越看了看,也跟着上了后面座位,坐在了蜜芽儿身边。

“竞越最近你们计算所忙吗?”童昭的语气热情和善,像是在聊家常。

“还好,是有点忙。”萧竞越恭敬地回答。

“前段时间那个匿名信的事,到底怎么回事?”童昭随口问道。

萧竞越不敢怠慢,连忙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

“这样……奎真那小子虽然骄傲了点,但是确实不像是干这种事的人,现在写匿名信的人有眉目了吗?”

“有,不过一时之间也不好动。”萧竞越连忙回答说:“其实我现在有个新的机会,目前也在考虑。”

“什么机会?”

萧竞越便说起来,原来最近他们中科院下属的一家公司叫山海公司的计算机公司,有意招揽他过去负责芯片的研发。为了这件事,中科院院长也专门找他谈过,意思是想大力发展这家公司,如果他能过去加入,将是很大的助力。

“那你怎么想的?”

“我目前也在考虑,如果留在中科院,可能是一辈子做科研,可是这几个月,我也在想,自己到底更适合中科院的环境,还是外面的公司环境。”

童昭往后微微靠在座椅上:“这个各有利弊吧。”

萧竞越点了点头,这次的“匿名信”也算是一个警钟,让他明白,要做成一件事必然面对一路的荆棘,自己到底选择哪条路,什么更适合自己,确实是一个问题。

蜜芽儿听到这个,却是心中一动。

这件事,听起来似曾相识,虽然和她所知道的上辈子的信息并不太一样。

山海公司后来就是在萧竞越手中发扬光大,以至于最后收购国际知名企业,成为大型跨国公司的,想不到萧竞越竟然在这个时候就面临这个机会了。

一时之间,童昭和萧竞越两个男人就当前这情况讨论着,蜜芽儿难免开始回忆上辈子的一些线索,以及这辈子的发展,试图从中找出共同点,以作为这辈子的指路灯。

就在这时候,饭店到了,车子停下,大家下车。

下车的时候,蜜芽儿明显注意到萧竞越好像发出一点痛苦的声音,下去时候的腿脚也好像有点僵硬。

“你腿怎么了?”蜜芽儿忍不住问道。

童昭也看到了,皱眉说:“怎么了竞越?没事吧?”

萧竞越艰难地扶着车门,看看一脸心疼的蜜芽儿,再看看一脸关切的童昭,最后摇摇头:“没事,就是骑自行车的时候摔了一跤,摔疼了。”

“啧啧!”童昭摇头,恨铁不成钢地上前拍了拍萧竞越的肩膀;“这么大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他这一拍,萧竞越发肿的肩头也跟着巨疼无比,只疼得他冷汗往下流。

“又怎么了?”童昭一脸无辜地问。

萧竞越还能说啥,面对这真诚又关切的童昭,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叔,我没事,就是肩膀昨晚不小心碰到宿舍门上,疼。”

蜜芽儿这下子觉得不对劲了:“你真没事吧?怎么腿也摔了,胳膊也碰到了?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该不会出了什么车祸瞒着没说吧?

“对对对,还是去医院吧,我让司机开车送你过去,好歹检查下,这样干忍着也不是事啊。”童昭比蜜芽儿都关心他。

萧竞越深吸口气,再深吸口气。

他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一山更比一山高。

他用这个办法狠狠地让陆奎真吃了闷亏,现在童昭也把这个法子现成地用到了他身上。

不过他当然得忍,他当然不能说。

他了解童昭的脾气,也知道童昭的心思,挨了这一顿打,吃了这次哑巴亏,这事儿就算是定了。

“没事,只是碰了一点,不值当。”他笑着无所谓地说。

“没事就好,那进去吧,老人家等着呢。”

于是三个人往里面走,蜜芽儿开始还担心萧竞越,后来很快心思就转到了姥姥姥爷那边了。

看样子,舅舅这一关算是过去了,舅舅会帮着自己说话的。

可是姥姥姥爷呢,他们会不会觉得萧竞越大七岁,坚决不同意呢?

不过想想,他们应该是听小舅舅的吧?

这么胡思乱想着,便踏入了大厅中,今天童昭是订了一个包间的,服务人员引导他们进了包间。

包间里,童父童母都等急了的,见到儿子和外孙女过来,总算是松了口气,赶紧让服务员上菜。

童昭介绍了萧竞越,萧竞越也恭敬诚恳地跟着喊了姥姥姥爷。

“今天因为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东西看望您二位,实在是失礼了。”萧竞越面对两位老人,姿态低得很。

本来童父童母是存着疑惑的,怕找个大七岁的,凭空看着比蜜芽儿“老”,或者说心思太全乎,把自己家蜜芽儿哄得团团转怎么办。

现在一见萧竞越,顿时放心了。

穿着体面,看着稳重大气,虽然不算太年轻(二十四岁的比起十八岁的确实不年轻了),不过好在那模样周正,换句话说就是比较俊,好看。

况且说话办事又是很稳妥孝顺的样子,两个老人家还能不满意吗,他们连农村女婿顾建国同志都接受了,这个大七岁,摆跟前一看也算不了什么。

“说什么呢,这么客气做什么,来,快点坐下,坐下喝口茶。”

童母仔细地打量萧竞越,越打量越喜欢,坐下后又问了萧竞越平时工作啊生活的事,萧竞越都一一恭敬地回了,童母更加满意了。

“蜜芽儿这孩子不太懂事,被我们宠得任性,平时有什么,你得让着她点。”

童母说出这话,显然就是同意了的,蜜芽儿一听这个,抿唇笑了,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萧竞越也是,原本提着的心放下了,他不自觉便望向旁边的蜜芽儿,见她唇边带着浅淡的笑,眼眸里亮得仿佛能发射出阳光。

看着这样的她,他越发觉得,别说被打一顿,就是被打十次,都是值得的。

童昭从旁,看着自己小外孙女和萧竞越的眉来眼去,真是万般滋味上心头啊!

其实这件事,他刚回来从父母那里听到后,约莫也明白了,当下就跑去学校接蜜芽儿,恰好赶上蜜芽儿给自己摊牌。

他面上装得若无其事,背地里就是要给萧竞越狠狠地来这么一下子,给他一个下马威。

萧竞越这小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当然明白了。

这小子从小心思就重,想得事情也多,面上看着老实,其实背地里弯弯肠子真不少。如今拐跑了自己的小蜜芽儿,不知道筹谋了多久呢,可真是癞蛤蟆要吃天鹅肉。

他也不是说不让他吃,不过既然有胆子觊觎自家蜜芽儿,那就该知道,万一以后辜负了蜜芽儿,或者让蜜芽儿伤心了,会有什么代价。

现在教训也教训过了,该给他吃的排头也给他了,按说这事儿算是过去,他也该接受了,不过看着他们这么眉来眼去,怎么这么不是滋味。

从小疼到大的小苗苗,竟然被人挖走了。

正想着,不知道怎么,童母的话题竟然转移到了他身上。

“你说你怎么大年纪了,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和一蕊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昨天我和一蕊她妈说话,她妈还说呢,心里着急,可是和一蕊说,一蕊总是说工作忙,你说这工作再重要,能有要孩子重要吗?”

一听这话,童昭就无奈了。

他当时结婚,其实也是想着到了年纪该结婚了,他和芮一蕊还算能合得来。可是没想到芮一蕊坚决不要孩子,两边的老人都着急要孩子,这下子矛盾大了。

因为催着要孩子,甚至根本不能在一块儿住了,芮一蕊烦有人催,而自己父母甚至芮一蕊父母那边就忍不住想催。

也是,能不急吗?

“爸,妈,一蕊她工作忙,她那家外贸公司现在生意太好了,忙得很,等忙完这阵子,我会找她认真地谈下这问题。”

“可不是得谈谈,再这样下去,你们都多大年纪了?你别光怪我催,你说这事儿,搁谁家能不烦?”

童昭能说啥,他只能点头:“是,是,妈你说得对。”

说话间,他起身:“爸,妈,你们先和竞越说话,我出去趟洗手间。”

还是决定先尿遁吧。

童父童母见了,摇头:“你啊,其实你就是不把这事儿放心上,你说你如果真想要孩子,和一蕊谈,她能不当回事,她不打算要孩子事先就应该说好,何必现在闹成这样呢!”

童昭一边应着,一边推开了门,谁知道也是赶巧了,恰好看到对面服务员引着两个人过来,就是去对面的包间。

那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妻子芮一蕊,一个是金发碧眼的男子。

关键是,两个人看起来神态间颇为亲昵。

这下子,童昭愣了,包间内的萧竞越蜜芽儿并童父童母,也愣了。

他们虽然没看太清楚,可是却认出了那个身穿高跟鞋和正装短裙的女人正是芮一蕊。

芮一蕊和一个外国人挨着要进包间……

这?

一时之间,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傻在那里。

门外,芮一蕊开始也是一愣,略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她便坦然自若了,笑着和童昭打了个招呼:“童昭,这是史密斯先生,我的美国客户。”

说着,又对那位史密斯先生说:“This is my husband Tong. ”

史密斯先生见了,连忙上前要和童昭握手:“Tong,Nice to meet you!”

既然介绍了童昭,那少不得要介绍这边的其他人,于是芮一蕊又分别介绍了一番,蜜芽儿和萧竞越还好,尴尬地点了点头,而童父童母则是全程面无表情。

一番尴尬的见面后,芮一蕊带着她的客户进去对面包间了。

童昭继续去洗手间,包间里只剩下童父童母蜜芽儿萧竞越。

童母也顾不得萧竞越在场要维护刚才的和蔼客气了,当下气得手都发抖:“不像话,实在是不像话,丈夫在这边,她陪着一个外国男人去包间吃饭?”

童父连忙安抚:“也没什么,不是说了是客户吗?”

萧竞越怕两位老人家气坏,也赶紧说:“姥姥,其实这个应该是没什么,想必童婶婶这是应酬而已,人家美国客户来到中国,她总得招待下。”

然而童母却根本想不通;“她一个女人,怎么单独请人家美国客户吃饭?她就不能再带个人吗,一男一女的,单独进个包间,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萧竞越只好继续打圆场道:“其实在美国,这种很常见,稀松平常,我们现在中国改革开放了,自然也开始学国外,正常的社交应酬,男女平等,请客户朋友吃个饭,估计没当回事,姥姥你也不用往心里去。”

她不用往心里去?可是她就是往心里去了!

“哎,你说这叫什么话?她不待见我们,我们就不住过去,这行,没问题!她不想生孩子,我们也不敢直接催,只好旁敲侧击,这都行!可是现在,你说蜜芽儿保研了,童昭带着大家伙吃个饭,就赶巧能碰到她请人家外国人吃饭?咱这是看到了,咱看不到的,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呢?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家门不幸啊!”

“改革开放,改革开放,这都改革得什么,开放得什么?怎么把这人越来越改倒回去了?老头子,你说咱们那时候,能有这种事?”

童父叹了口气:“这种事,咱就不说话了,让童昭自己处理吧,他们年轻人的事,咱根本不懂。”

可是童母不服气啊,心里生气啊:“不行,我得把老芮他们两口子叫来,这得说道说道,你们说,这一蕊怎么这样啊?这还有个媳妇样子吗?知道的说这是咱老童家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外国人媳妇呢!”

她这话一说出,大家顿时都不敢吭声了。

刚才那情景,说不好,两个人走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有没有其他关系,不好猜。

就在这时候,门开了,童昭回来了。

“怎么了这是?吃饭啊?怎么都不说话了?”童昭状若无事,笑呵呵地这么说。

“吃,吃什么吃,哪有心思吃啊!”童母恨不得直接拿盘子砸童昭脸上:“这到底是啥意思,你说你有这媳妇和单身有啥区别?你这日子过个什么劲儿!”

作为一个老太太,她年纪足够大了,满心只盼着能抱个孙子孙女的,所以一直不敢说啥,一直小心翼翼的,可是谁知道,现在竟然等来的是儿媳妇和外国人进包间!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童昭,今天这事儿,没完,你得给个交代!”

说完这个,她直接把个盘子砸到了地上,摔了一地。

这饭,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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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种事,原本开开心心要庆祝的一家人,也是没心情了。

其实这是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现在改革开放,大城市的小年轻都开始学英文要出国,也开始崇尚外国人的生活方式,学着要思想解放,学着要自由要追求自我,年轻人在街头蹦迪谈恋爱,也有那穿着露肚脐装的,有当街搂搂抱抱的。

或许是大家在过去那些年受到了太多的禁锢,一旦开闸,自由的洪水便难以遏制了,大家追求国外的那种自由化,也向往着外面那个花花绿绿的世界。

据说外国人的厕所都比中国人吃饭的地儿干净卫生,大家都知道外国好。

做外贸的生意好起来,大家都开始挣大钱了,对于外国客户那更是恭恭敬敬的,生怕得罪财神爷。

可是老人们就看不太惯,一个是看不太惯你们干嘛这么巴结外国人,另一个是看不惯露肚脐装的,男女当街搂搂抱抱的,觉得有伤风化。

许多年轻人觉得无所谓的,老人们看不惯。

就算童父童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可也是民国旧家庭出身,他们那时候风气可和现在不一样,当然接受不了。

况且,或许打心眼里也是对芮一蕊不要孩子感到不满,现在这件事正好让他们爆发了。

忍无可忍了。

蜜芽儿看自己姥姥姥爷气得不像样,自然是小心陪着,打算当晚就在姥姥家睡。萧竞越这边,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礼物的,没想到遇到这种事,也没机会拿出来了,便陪着蜜芽儿一起过去姥姥家坐了会,之后便下楼走人。

蜜芽儿见了,就去送萧竞越。

走出楼道后,蜜芽儿苦笑了声:“今天这事儿,实在是让你见笑了,我也没想到,竟然出这种事。”

小舅舅对她来说是至亲,就算萧竞越是男朋友,可现在让萧竞越看到这种家事,看到自己小舅舅婚姻中不太和谐的地方,她依然替小舅舅不舒服。

萧竞越知道蜜芽儿的心思,轻叹了口气,反而安慰说:“没啥,平时过日子,难免磕磕绊绊的,谁家没个争执的时候,这都是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回去后,看看安慰下你小舅舅,陪着姥姥姥爷,多和他们说说话。”

蜜芽儿点头:“嗯,我知道的。”

说完这个,两个人一时相对无言,此时朗月当空,秋风微凉,草丛中的虫鸣声细细脆脆的,小区远处有孩子尚在夜色中玩耍欢笑。

萧竞越从裤兜里掏出来那个小盒子,深吸口气,终于递给了蜜芽儿。

“给,这个是我送给你的,庆祝你保研成功,本来想着找个合适机会给你,现在看来,也没啥浪漫的时候了。”

蜜芽儿听着他那语气中的无奈,竟然不由得想笑,她接过来盒子,打开看了看,倒是意外了下,这是一个金耳环,菜市口百货商场买的,也就是后来做广告很厉害的那个菜百的金闪耀的金。

小小的金耳环,精致可爱,在这月光下亮闪闪的。

“你有钱没处花了吗,买这个!”蜜芽儿的娘童韵倒是很有一些这种金手指,都是她爹顾建国给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