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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韵一听:“这么贵?算了,咱就吃咱自己带的饼吧。”

说着,她就要打开包裹找饼。

列车员白了童韵这边一眼:“给你热热,加点葱和辣椒酱,收两毛钱。”

顾建国一愣,心说加加热就收两毛钱啊,怪不得说穷家富路,这出门处处要钱。

“那就来一份普通盒饭加个荷包蛋,再帮我们把饼子热一热吧!”

顾建国狠狠心这么说,出门在外的,总不能让孩子受委屈,买一份盒饭给蜜芽儿吃,他和童韵就吃带的饼子。

列车员利索地给顾建国拿出来,再收了饼子去热,那边几个男女青年也开始翻起包裹来买东西。

顾建国打开盒饭,只见盒饭里面倒是挺丰盛的,有猪排,里面大白米饭满满当当的,他高兴地把盒饭放在童韵面前。

“这个蜜芽儿一个人吃不了,你和蜜芽儿一起吃。”

“你也尝一口,这猪排挺香。”

“好,来,咱都尝一口。”

一家人正尝着这猪排饭,就听到那边有个身穿中山装的,掏出钱要买烟。

“来三盒中华烟,再来五瓶汾酒。”

顾建国一听愣了,他疑惑地瞅过去,只见那人交给了列车员一把的钱,列车员记下来,然后就推着餐车出去了。

“这咋回事,不要票?”顾建国小声问童韵。

“好像是啊,火车上是不要票的。”童韵这才想起来。

旁边的女青年听到他们嘀咕,好心地说:“火车上就是不要票的,是咱们全国唯一不要粮票的地方。”

她指了指那边列车员送过来的烟酒,小声向童韵顾建国科普:“很多好东西,都可以买。”

顾建国恍然,谢过了女青年后,这才和童韵商量:“我娘偷塞给我二百块钱呢,我想着,要不要咱们干脆买点烟酒拿过去给你爹?”

“这……怕是不便宜吧?再说我爹不抽烟。”

顾建国却很坚持:“咱就带了一堆庄稼地里的东西,头一次上门,终究不好看,买点吧,就买两瓶汾酒。”

“行。”

童韵其实有点肉疼,不过想想这么多年没见爹娘了,还是咬牙答应了。

于是顾建国招呼那列车员来:“我们也要两瓶汾酒,这汾酒是不要粮票是吧?”

列车员觉得顾建国不太像能舍得买汾酒的样子,别看顾建国也穿着和外面人一样的白色假领子,可是那感觉却不对味,一看就是个农民。

“老乡,汾酒要八块钱一瓶。”

比外面卖得贵多了,这就是不要粮票的代价。

蜜芽儿暗暗地想,这敢情就像后来飞机上的免税品?

顾建国一噎,八块钱,是不便宜。

不过想想第一次去老丈人家,第一次去北京,他还是咬咬牙:“八块钱哪,来两瓶。”

说着,掏出了两张大团结。

一张大团结是十块钱。

那列车员愣了下,有些意外地看向童韵和顾建国,这才发现,童韵长得挺好看,顾建国仔细看……好像也不难看,模样周正。

他接过来那两张十块钱,找了零,嘱咐了句:“等着。”

这边顾建国买汾酒,那边柯月也注意到了,她也是一愣,之后便抱着俊明过来了。

“哟,买酒呢?”

“嗯。”现在顾建国和童韵都懒得搭理柯月了。

“你们也去北京啊?”

“嗯。”童韵抱着蜜芽儿,一副要假寐的样子。

“去哪里住几天是吧?”

“嗯。”顾建国咳了声,他希望柯月离他们远点。

“我也去北京,不过我拿着回城接收函,以后我就留在北京了。北京北郊农场,以后那就是我单位。”

“恭喜你。”童韵淡淡地这么说。

这个位置,原本应该是莫暖暖的,是莫暖暖让给了柯月。

莫暖暖在让给柯月的那天,哭了大半宿。

莫暖暖说,她不后悔,不后悔让给柯月,因为她不舍得这里,可是她还是哭了,哭成了泪人儿。

童韵理解莫暖暖,北京是家,这里也是家,莫暖暖想回到青春年少的那个家,可是她也舍不得这里,所以哭了。这个时候,回还是不回,都是泪,都想哭。

柯月同情地望着童韵,还有顾建国,用充满胜利者的口味说:

“你嫁得好,确实是嫁得好,不过只可惜,越是嫁得好,你越不舍得离婚。我手里的回城接收函,原本应该是你的,你不舍得离婚,只能让给我了。”

原本车厢里还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一听到柯月这话,大家都没声了,都看过来。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忽然说了一句:“北京北郊农场,那也是北京郊区,还是在村里啊!这叫哪门子回城!”

这人一说,其他人都噗的笑出声来。

也有一个说道:“这估计是个抛夫弃子的,离婚也要回城,早干嘛去了,不想留农村就别结婚啊!”

“就是就是,这种女人回城,再嫁也不容易,谁不知道过去咋回事!”

没办法,现在知青回城的逐渐多了,就是不能回城的知青,也都纷纷开始回城探亲去了,这一车厢倒是有三分之一是知青。

柯月一开口,大家都懂,都懂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这样的事,在这片神州大地的每一个农村,几乎都在发生着。

也许是这么多年积压的不满,也许似乎心中依然存着的悲愤,也许是对离家舍业的无奈,柯月让大家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出来,冷嘲热讽,各种话语,都抛了过来。

柯月冷着脸回到了座位上,抱起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俊明:“这都什么人啊,北郊农场咋啦,有本身你们也去北郊农场!哼,红眼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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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到站,是本次列车终点站——北京……”

这声标准的普通话,让蜜芽儿从熟睡中惊醒,她抬起头,看看列车外头,是一排一排的民居,并不像后来的楼层那么高,大部分只有四五层。此时列车已经行驶缓慢了,正在其中穿梭,偶尔还能看到繁华的街道,街道上密密麻麻的自行车。

北京,到了。

童韵激动地指着外头,告诉顾建国,这是北京哪里哪里,几乎语无伦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火车缓慢行驶的状态终于结束,火车停稳当了,大家争先恐后开始下车。

顾建国和童韵拖着大包小包的,拉着蜜芽儿就往外面走,出去后,看了看,也没见童韵父母来接。

“可能我们写的信他们还没收到?”

“可能是,没关系,我们有地址,自己过去。”

于是一家子出了地铁后,东张西望一番,总算找到了公交车,并抢着上去了。

上去后,前面根本没座位,一家子拖着一大堆行李,在售票员的脸色中,总算挪到了最后面的座位上。其中有一个包实在堆不下了,就放在了旁边的座位上,蜜芽儿占地儿小,正好让蜜芽儿坐在那里抱着包。

谁知道刚走了一站,上来一个男孩子,理着小平头,系着红领巾,探头看了看后头,蜜芽儿矮,坐在那里正好被前面座位挡住了,那男孩子没看到,就以为没人。

顾建国见了,连忙拉过来蜜芽儿:“蜜芽儿,坐爹腿上来。”

他想把这个座位给人家坐,所以赶紧又把那个包袱也拉到自己怀里。

谁知道那个包袱里放着搪瓷缸子,这么一拉,就有一些水洒到了座位上。

童韵很不好意思地说:“小同志,对不起了,来,你坐就行,我给你擦擦。”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洗得发白的手绢,擦了擦那座位。

那男孩子约莫十岁左右,比蜜芽儿大几岁的样子,背着个蓝色书包,穿着一身蓝色运动式校服,从头到尾透着洋气,是那种城市里男孩子彬彬有礼的白净和洋气。

这么一比之下,就算顾建国一家三口再盛装打扮,那打扮里也透着土气。特别是他们从外地来北京,唯恐路上冻到,就穿着家里最厚的大棉袄,看着颇为臃肿。

这人哪,一旦臃肿了,就会土气,特别是在大城市那些穿着单薄轻便的人面前,透着一股子外地风尘仆仆的土气。

这个男孩子显然感觉到了一家三口的土气,他看着童韵的白手绢,嫌弃的皱了皱眉秀气的眉头,不耐烦地说:“不用了,留着你们自己坐吧!”

说完这个,他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不再看童韵这边。

童韵和顾建国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他们拖家带口的,这么多行李,坐这公交车,虽说没有多占座位,可是在别人看来,可能确实造成了别人的不方便。

蜜芽儿望着这个充满嫌弃的男孩子,忽然觉得,自己一家人就好像农民工进城。

这个男孩子,则是地地道道的城市男孩,日常放学回家,公车上遭遇了自己一家人,妨碍了自己。

估计他回到家还会和人吐槽下自己公交车上遇到的“没素质农民工”?

一家人对视一眼后,都没再吭声,童韵笑着握住顾建国的手,示意他不用在意。

公交车晃晃悠悠的,终于到了一处,又倒车,换了另一辆,最后终于来到了一个地方。

顾建国扛着大包,童韵背着一个小点的包,蜜芽儿也抱着一个包,东张西望一番后,童韵忽然看到了旁边一个白头发的老太太,站在花坛旁边东张西望。

童韵顿时怔在那里。

那个老太太在东张西望间,也看到了这个方向,开始的时候眼神自然扫过,并没在意,不过当眼神扫过片刻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就又忙退回来看。

四目相对间,两个人都认出了对方,眼神变得热烈而激动。

“妈——”

“韵韵——”

第66章 北京生活

十年的分离, 一个被岁月染白了双鬓,一个从青春少女变为七岁孩子的妈妈, 拖家带口, 来到了这陌生的路口。

童韵扑到妈妈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蜜芽儿犹豫了下,望向自己的父亲顾建国, 父亲也在为她们的分离难过,可是与此同时, 他可能有一丝紧张。

或许这偌大北京城实在是太让人望之生畏,也或许是眼前这位双鬓花白戴着眼镜的老太太看着实在是太过优雅,和乡下老妇完全不同。

这一切,更加提醒了顾建国一件事, 他高攀了一个城里的金凤凰。

如果不是那地位错置的十年,那荒唐的十年, 他怎么可能有资格娶到童韵这样的城市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的女孩儿?他不自觉地就想起了公交车上碰到的那个穿戴体面的小学生。

虽然只是一个小学生, 可是长在城市里,俨然已经和乡下长大的孩子完全不同了。

或许这就是阶级, 这才是真正的成分。

这种成分,是不会随着四X帮的粉碎而消失的, 是绝大部分人农村人永远无法消弭的差距。

公路上的自行车犹如潮水一般在公交车中间穿梭, 人来人往的大路旁,让人震撼的五层高楼之下, 顾建国第一次感受到了, 自己和自家媳妇之间, 原来存在着这样的鸿沟,一道很难跨过的鸿沟。

蜜芽儿看着父亲,眼神动了动,便低低地叫了声:“娘……”

声音软软糯糯的。

这一声叫,终于提醒了旁边那对拥抱哭泣的母女,童韵赶紧擦了擦泪:“娘,这是建国,这是蜜芽儿,大名叫顾绯。”

童母先望向顾建国,她虽然出身,可是也在农村劳动改造了七八年,所以对农村人是有深刻认识的。她只这么一扫,就知道顾建国应该是个实在能干的庄稼人。

看得出,也是特意打扮过的,头发才理过,身上穿着中山装,中山装里面是白色假领子衬衫,看着也是有模有样,不过神情中多少有些紧绷,显然是第一次进北京,第一次见自己这丈母娘,心里不太自在。

不能说没有失望,可是也在意料之中,自家女儿当初嫁了啥样的人,她心里有数。

如今看到,至少是个实在人,听童昭那意思也是疼自己女儿的,那也就差不多了。

这么想着,她又看向了蜜芽儿。

蜜芽儿这个时候已经换上了她那件得来不易的呢子大衣。

细致秀美的五官,白润透亮的皮肤,两只羊角辫儿灵动可爱,一双眼眸清澈乌黑,身上一件及膝的灰色呢子大衣,脚上是小红皮靴。

她眼前一亮,忍不住再多看了一眼。

多么眼熟的小姑娘,漂亮大方,穿戴得也好,这让她想起了童韵小时候。

“这……和你小时候一样啊!”童母欢喜得又要哭了:“叫顾绯是吧?来来来,你过来让姥姥好好看看你。”

蜜芽儿笑了下,大方地走上前,脆生生地喊:“姥姥,我大名叫顾绯,小名叫蜜芽儿,我奶说,我就是生在蜜罐子里的小芽芽。”

她长得好看,小姑娘水灵灵的,穿戴又好,看着体面贵气,一点不像农村来的,说起话来又落落大方,只看得那童母满心眼里喜欢。

童母一把搂住蜜芽儿,仔细地瞅了一番,又想掉眼泪:“真是和我童韵小时候一样的,不过比童韵机灵,比她会说话,也比她开朗!瞧这性子,有点像童昭,对,像童昭!”

这小娃儿,七八岁,小小的,像个亭亭玉立的小嫩苗,笑起来真是稚气甜蜜,让人打心眼里喜欢。要不人都说,小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是幼苗呢,可不就是么,一看就是朝气蓬勃,充满希望和喜气。

蜜芽儿听了,越发笑着说:“姥姥,我最喜欢舅舅了,他能干,我最崇拜的人就是他!”

这话说得,真是让童母听得浑身舒畅。

童韵,那是她捧在手心里疼着的闺女,童昭,那是她满怀期望的儿子。

这小蜜芽儿,真是兼具了童韵的外貌和童昭的机灵,怎么能让人不喜欢呢!

童母抱住蜜芽儿都不舍得撒开手了:“等下你爸回来,让你爸看看咱蜜芽儿,他一定喜欢!”

童韵从旁,忙问道:“妈,我爸呢?”

童母这才想起来:“刚才看到你们,一激动,光知道抱着哭了,看我,都忘记这茬了!”

原来童父和童母早就收到信了,知道今天童韵要回来北京,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了鸡鸭鱼虾各种青菜的,又把家里打扫得干净整齐。看看时候,应该是快到了,就让童父去火车站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老头子没接到,估计是走岔儿道了!哎,你爸爸他现在眼睛不好使了,戴着个眼镜儿使劲瞅,估计没瞅到你们。不提他了,老头子接不到肯定会自己回来,咱们先进屋,上楼。”

原来童父和童母以前住的是四合院,现在早没了,当时地契被烧了,回收了,现在重新回到首都,政策上帮忙解决了个房子,是个两居室,南北通透的。

“这房子倒是好,通风好,就是在三楼,你爸爸腿脚现在不好了,爬起来吃力。”

说着间,童母拿着钥匙,往上爬。

身后童韵和顾建国都背着一堆包裹呢,根本腾不出手来,蜜芽儿见了,赶紧过去扶住童母:“姥姥,你慢点走。”

童母在蜜芽儿搀扶下上楼,不免叹息:“我这蜜芽儿真是乖,和你妈小时候像,真像!”

她年纪大了,又经历了太多事,养成了爱说话的习惯,一句话可能重复三遍。她觉得蜜芽儿乖,就一叠声地说,像,像,真是像。

上楼的时候,恰好遇到一个老太太,也是花白头发,见童母带着这一行人上去,疑惑地看过来。

童母赶紧指点,自豪地说:“这是我闺女,这是我外孙女,从外地来北京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