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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韵恰好挨着柯月一起割麦,柯月生了个孩子才出月子,可是没办法,家里劳力只有顾跃进,吃饭的嘴多,她不得不拖着还没大恢复好的身子过来抢收麦子。

童韵看到这情境了,不免皱眉。

她才生过孩子,自然知道那辛苦,出月子没多久的孩子,两个小时就得吃一次奶,吃了后马上就要拉就要尿,如此循环,烦不胜烦。柯月自己身体怕是也没恢复好,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带着孩子出来抢收麦子。

她从东边开始割,柯月从西边开始割,两个人在割到中间的时候恰好遇上。

童韵提醒说:“柯月,你才出月子,现在这么弯着腰割麦,小心落下腰疼的毛病。”

别说是才生过孩子的,就是正常人,割几天麦子,怕是都腰酸得不行了。

柯月略停顿了下动作,叹了口气:“我也想赌气不来,谁不知道在意自己身体呢。可是没办法,落到这个地步了,我总得给自己打算打算,要是我现在不出来忙活,说不得到了冬天家里就断了粮。”

童韵听着,倒是有些意外:“这咋会呢,生产大队到时候肯定是按人头分粮啊,大不了到时候先想办法补点钱。”

生产大队的粮食在交了公粮并存了来年的粮种子后,其他是按人头分的,每个人合该多少斤粮食,老弱病残孕都是有的,这也算是考虑到大家伙的填饱肚子问题。不过呢,有些人的工分多,有些人的工分少,那怎么办,多工分的,可以选择多得粮,也可以选择折算成钱。少工分的,你要想拿到你人头应得的粮食,那就得补足钱。

如果没钱,那就是彻底没办法了。

难道说,柯月家拿不出这钱来?

柯月苦笑了声:“是,家里根本没钱,要不说嫁了贫农呢,嫁贫农,好成分,这可真好,总算是彻底的贫农了!”

贫得吃不起饭了。

童韵见她这样,却是不好说什么,只好安慰道:“等会这一陇割到头,你借着喂孩子功夫,坐在地头歇一会,割得少就割得少,大不了我们割快点,一样不影响进度,大家伙都是女人,也能理解的。”

柯月听了,感动地望了童韵一眼,却见她肌肤在那阳光照射下闪着秀粉的光泽,心中黯然,羡慕嫉妒又感激。

“谢谢你,童韵,之前多亏了你送我的两斤红糖,要不然我这月子连个糖都没有!”

第34章

“谢谢你, 童韵,之前多亏了你送我的两斤红糖, 要不然我这月子连个糖都没有!”

童韵知道柯月生了,曾经过去看过她,并单独送了两包红糖, 刘瑞华和莫暖暖一起送了一袋子鸡蛋糕。如今童韵听着柯月这么说, 越发皱眉:“咱们生了孩子, 不是会分三斤红糖票吗?”

每个生了孩子的都有, 生产大队给分,三斤红糖票对于月子里需要营养的产妇来说其实也算不上什么, 还是却总比没有强,怎么也不至于非靠着她送的那两斤红糖的地步啊。

柯月听到这话, 眼圈都红了,别过脸去, 咬着嘴唇说:“这不是穷么, 顾跃进她娘说,她当初生顾跃进, 月子里哪有红糖吃,说就是我这成分不行的从城里来的, 被宠坏了。话说他们贫农家的媳妇不兴那一套, 不能太娇气, 说红糖票拿去黑市卖钱了, 不让我吃。”

就是童韵送的那两斤, 她还是硬扒着不放, 才算是留下来进了自己的嘴。

童韵怎么也没想到柯月竟然过得是这种日子,之前只以为她家穷,没想到她那婆婆竟然这么不体恤人!

“那顾跃进呢,他就不知道心疼你?”

才生了孩子的产妇,他们就这么对待?

提起这个,柯月眉眼都带上了哀怨之色:“他啊,哪知道心疼我,就听他娘的了!”

童韵一时无言,她只听顾家人说那个顾跃进挺老实巴交的一个人,觉得柯月嫁给个老实人也挺好,可是却没想到,这老实人竟然和老实娘合起伙来这么欺负媳妇。

“他们就算不心疼你,好歹心疼下孩子,孩子总是他们家的吧?”

提起孩子,柯月唇边泛起嘲讽的笑:“他们家就盼着有个男孩子给他们传宗接代的,一看是个女孩子,说是不值钱的丫头片子,根本不怎么上心。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热天,我背着个才出月子的娃来割麦了!”

童韵听着,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早看出顾跃进她娘怕是个盼着男娃的重男轻女的,没想到竟然这么直接了当,连表面应付一下都不肯,根本不把生了女儿的柯月当人看。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童韵虽说也经历了上山下乡,可其实从城里到乡下,无论沦落到啥地步,一直是被宠着的,富的时候富疼,穷的时候穷疼,以前有爹娘,现在有丈夫和顾家一家子,还有个弟弟啥事儿都护着,要说受苦,她还真没受过。如今听着柯月这遭遇,想想都替她难受。

“走一步看一步呗!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又能怎么着!反正我也想好了,这死老太婆,她做初一我做十五,她总有老的时候,至于那男人,他离了我,也娶不起别的媳妇了!”

柯月如今的策略,只能是熬。

正说着,柯月背后的小娃儿哼哼着哭起来,小娃儿生下来才五斤,瘦巴得很,出了月子也就七斤,看着孱弱,哭起来都没太有力气。

童韵心疼孩子:“这大热天的,你别让她这么干晒着了,小心中暑,地头上有树荫,你先过去喂喂奶,让她也凉快一些。这点麦子,我帮你割了就行!”

旁边的陈秀云恰好也割到这块了,利索地笑着说:“是,柯月你地头歇一会吧,我们多割点就完事了!”

其他几个妇女也有知道这事的,听到柯月这边孩子哇哇哭叫,纷纷喊道:“歇着去吧,别太委屈孩子!”

柯月看着大家伙这古道心肠,眼里都快掉下泪来了。怎么村里随便非亲非故的都知道心疼她和孩子,都知道可怜她们,偏生孩子的亲爹亲奶奶的不知道疼?

“辛苦大家伙了,我先去喂喂奶。”说着间,柯月赶紧过去地头上,解开来后面背着的孩子喂奶。

蜜芽儿奶肥小手抱着个大水蜜桃,啃啊啃的那叫一个有滋有味,正啃着,就见柯月背着个孩子过来了。

她知道这是娘的好朋友,一起下乡的,嫁给了贫农,生了个女娃儿,不由得好奇地瞅过去。

一瞅之下,也是有些意外,听说这孩子都出满月了,怎么这么小一个啊,和自己差别忒大了。

而柯月喂着怀里的娃儿,也不由得看向旁边的蜜芽儿。之前她怀孕又坐月子的,也没太见过这孩子,只知道顾家一家子都宠着,如今一见,也是微吃了惊。

平时整天抱着自家这刚出月子的娃,觉得自己娃挺好看的,小模样俊俏,可如今看了蜜芽儿,才觉得差别真不小,人家蜜芽儿圆润润的白胖,眼睛晶亮,抱着个水润的蜜桃儿,啃得那叫一个香甜可爱,憨态可掬。再低头看自家怀里的娃,又黄又瘦,爹不疼娘不爱的,营养匮乏。

这过得叫什么日子啊!

柯月满心不是滋味。

其实她也是钻了牛角尖,须知这生了孩子的女人,身体恢复,照顾宝宝,以及面临添丁进口所带来的各种生活改变,这个时候正是人这辈子最脆弱的时候,也最容易钻牛角尖,思想偏激,最后陷入产后抑郁症中不能自拔。

若想开点,自然会觉得,人家八个月,自家才出满月,黄疸还没退呢,这能比吗?可柯月比,她就是忍不住和旁边的蜜芽儿比较起来。

她这么想着时,喂奶喂得口渴,便找出背包,拿出里面的一个玻璃瓶。这年月大家出门劳作,都会带个玻璃瓶子,一般是家里攒下来的廉价白酒瓶子,上面栓个绳子,里面放水喝。柯月口渴得厉害,打开玻璃瓶要喝水,谁知道这一路过来,水洒了不少,竟然看着没多少了,她咕咚咕咚喝光了,还是觉得渴。

抱着孩子继续喂奶,看旁边蜜芽儿坐在那里,两个小胖腿中间夹着个军用绿水壶,两个小胖手抱着个水蜜桃儿,水蜜桃儿的香味就那么飘过来,飘进她的鼻子,浮在她的喉咙处,让那里越发干渴。

她有点想喝这军用水壶里的水,可是又不好意思渴,喉咙里依然干得冒烟,刚才自己喝下的那点水根本浇不下满身的干渴,而那水润香甜的水蜜桃气息更是让她喉咙发痒,忍不住暗地咽了下口水。

她抱着孩子不顾形象地盘腿坐在树荫下,就在这人来人往的地头上喂奶,望着那戴着草帽弯腰收割的女人们,还有那些跟在后面拾麦穗的小孩子,那么忙碌的景象,让她想起了好早好早以前。

其实细数起来,也就四年的时间吧,可是这四年仿佛是大半辈子,她从个娇滴滴的城里女孩儿,变成了这农村里实打实的农村妇女。

以前她看到别人当众喂孩子会羞涩,现在却毫不顾忌自己随便喂。

以前她尊老爱幼看到老人小孩都会让座,可是现在她却觊觎着旁边八个月小娃娃的水蜜桃和军用水壶!

四年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成为了自己往日最鄙弃的那种人?

这个时候,她看到了弯腰割麦的童韵,她虽然生了个孩子,可是看着腰身依然婀娜,草帽底下的那脸蛋依旧是像在城里那般白嫩,她和几个妯娌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笑起来,笑声顺着麦浪飘过来,欢快动人。

心间隐隐竟然泛起了说不出的滋味,她是忍不住和童韵比较。

怎么同样生了个女儿,她家的蜜芽儿就那么惹人爱,她家的蜜芽儿就那么受人宠,而她却沦落到这个地步?

其实蜜芽儿是感觉到旁边这位柯月姨那饥渴目光的,眼睛不经意地扫过她的嘴唇,蜜芽儿甚至看到了她嘴唇上的干涩,蜜芽儿有心想把自己军用水壶里的水分享给这位柯月姨,可自己到底才八个月。

她这八个多月的身体还不能任凭她驱使,她作为一个八个多月的小宝宝更不可能惊世骇俗地去孔融让梨。最后没办法,她只好耷拉下脑袋,假装没看到柯月的目光,继续独享那香喷喷的水蜜桃。

这个时候麦场那边又过来几个双轮车,男人们一个个将之前女人割下来的麦子绑成大捆往车上装。顾建国这次也跟着过来装车,见女儿坐在树荫下,都来不及和女儿说说话,只是在抬手擦去掉落在眼里的汗珠子时,才吆喝了句:“蜜芽儿乖!”

蜜芽儿看到了自家爹,高兴得想向爹挥挥小手儿,然而两只小手儿还抱着个大水蜜桃舍不得放下呢,只好举着水蜜桃冲着爹笑:“呜哇呜哇爹爹爹爹~~~~”

小嘴儿不说爹则已,一说就是一长串串儿,鲜润的嗓子里说出软嫩的娃娃音儿,听得那边忙乎的顾建国心都要化了。

“蜜芽儿吃桃桃,乖乖地坐着,等爹忙完了抱你!”

蜜芽儿欢快地晃着大水蜜桃儿,她咂了半天就咂了桃尖尖上一点味儿,她要留着桃桃给爹吃,给娘吃。这么好吃的水蜜桃,得让爹娘也尝尝味儿。

顾建国他们一群男人很快把沉甸甸的麦捆子给装在了双轮车上,为了节省时间,那些麦捆子几乎在狭窄的双轮车上堆积成了一座小房子。

赶着沉重的车马,男人们并麦田里几个女人跟着车离去了,他们还要过去麦场卸车,散开麦子,晒干了后再轧麦子。

麦田里因为没了麦子,便只剩下齐刷刷的麦茬,并一些稀松零散的碎麦,这些零散当然不能浪费,是要捡的。捡麦子这个活就是小孩子们挣工分的好机会了,这种活大人干太浪费劳力,小孩干最合适。

生产大队的小孩早就被分了工,分到这块地的是几个小孩子,其中一个就是萧卫东。

萧卫东背着个打补丁的蓝花布包袱,弯腰在地上拾麦穗,背就没直起来过。

“麦场里的麦垛得上去几个人摞,人手不够,你们几个先别割麦子了,也跟着过去吧!”

赵辉煌跟着最后一趟双轮车打算出发,临走前开始点兵:“你,你,你们几个,过来,走,跟着去麦场!”

童韵恰好那一陇割到了地头,就这么被点兵点走了,陈秀云也在其中,麦田里只剩下两三个年迈的老妇人了。

她看看地头的蜜芽儿,犹豫了下,想着商量换个人去,可是看看剩下的都是年纪大的,这么换人总是不好意思。这时旁边的一位老太笑着说:“放心我们给你看着,丢不了!你带着孩子过去麦场,小心被迷了眼!”

麦场里会用木铁锨把轧过的麦子高高扬起来,这样麦麸灰尘和麦粒就分开了,这个时候最容易迷了人眼,就算大人都得戴着口罩头巾的。

童韵想想也是,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倒是也没事儿,况且眼看着赵辉煌已经跟着车跑了,她这个时候再要求换,挑三拣四的,倒是有些不服从组织安排的意思,当下对那些老妇人说了几句请她们看顾下,之后赶紧过去追车去了。

萧卫东其实早就看到了蜜芽儿在地头上坐着啃水蜜桃,不过他忙着低头捡麦穗,根本没功夫细看,如今老远听到顾家的几个女人也跟着去了,他就捡着麦穗,想着朝蜜芽儿那个方向慢慢挪过去。

蜜芽儿还太小了,哪怕稍微碰到一点都了不得。

第35章

萧卫东背着半包袱的麦穗, 趁着捡麦穗功夫就要挪去蜜芽儿附近,他是想看顾着她一些, 免得万一摔倒了或者哭了什么的,毕竟八个多月大的娃,一时看不到爹娘都可能哇哇哭。

更何况, 萧卫东总觉得蜜芽儿是个娇生惯养的, 没受过啥委屈, 如今身边没个人, 怕她害怕。

谁知道刚要过去,旁边一个老太太喊着萧卫东:“瞧这边树杈里头, 一堆麦穗,卫东赶紧拾!”

萧卫东看了看蜜芽儿, 看看那边的麦穗,只好背着包袱先拾麦穗去了。

谁知道他刚走了, 就有一个老太太从那边田地里过来, 走到近前,看到柯月, 竟然嚷嚷起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吗,这是收麦呢, 全生产大队的人都在忙活着挣工分, 结果你呢, 你竟然坐在地头上歇着?啧啧啧你有这么好的命啊, 你一个生丫头片子的命, 还好意思歇着?”

顾跃进他娘骂起来人可是有一手。

柯月听着这话, 顿时拉下了脸,冷嘲热讽地道:“是是是,你老顾家就缺这点工分了,让一个才出月子的新媳妇背着孩子来上工挣工分,我要是挣不了这点工分全家都得饿死了!”

她这话一出,顾跃进娘顿时急了:“哟,你啥意思,你这是啥意思,瞧瞧,有这样的儿媳妇吗,竟然敢给婆婆顶嘴了,这还反了你了?不就生了个赔钱货丫头片子,你拽什么拽,自己肚子不争气,就别在这里给我装模作样!”

因为在场剩下的除了小孩子就是几个年迈的妇人,屁股决定脑袋,那些年迈妇人自然是向着当婆婆的说话,毕竟她们都有儿媳妇,都盼着儿媳妇生儿子而且要孝顺。

“柯月,你娘虽然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你家也是条件不好,可作为儿媳妇,你也不能和她这样说话啊?老人错是错了,可她不识字,她也不懂,你是城里人,你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众人也有是非观,也知道顾跃进娘确实有些狠了,可那又如何。

你和一个不识字老太太计较,还要当众嚷嚷,那就是你的错。

柯月听到这话,她心里憋屈啊。

敢情这群老太太都知道自己婆婆是做得不地道,可是她做得不地道她有理,因为她是农村不识字的老太太!而自己如果和她争辩,那就是自己没理了,因为自己是城里来的下乡知青,成分还不好。这样的自己,根本没资格说话,哪怕被欺负死,那也得一声不吭当个受气包!

柯月自打嫁过来就不痛快,怀孕一肚子气,生了后更是每天晚上都要哭,现在刚出月子就出来干活,她是苦水往自己肚子里流,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在地头喂喂孩子,就惹来这老太婆一顿念叨!

她咬着牙,抱着自家女儿,恨恨地抬头盯着那顾跃进娘:“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活该成分不好,我活该生个女儿,我活该嫁到你家,我怎么这么傻,竟然还和你讲理,还和你争,我争个屁!”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嚷出来的。

往日的清秀女孩儿家,哪里会说出这种粗俗的话,可是现在,唯有几句粗话才能发泄她心中郁积太久的怨恨。

这下子顾跃进娘越发来劲了,本来生了个赔钱货她就满心不痛快,结果这媳妇还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

“怎么,说你几句,你还嚷上了?你说说你,干活干活不行,生娃生娃不行,你还有什么能耐?你以为你自己还是城市里的大小姐啊,你爹不是早就下牛棚了?如果不是我们家娶了你,说不得你也被连累了,你以为你算老几啊,也有脸和我嚷嚷?”

自家成分好,娶了这么个货,她还觉得吃亏呢!

“哎我早就和跃进说,娶谁不好,非要娶这么个成分不行的,就算不花钱不用彩礼钱又怎么样,便宜媳妇就是没好货!隔壁那谁,人家用了二十块钱彩礼,娶的媳妇那叫一个能干,上来就给生了个大胖小子!”

便宜媳妇没好货……柯月的心里在滴血,痛得她紧紧攥住了身边的老树根。

当初顾跃进待她不错,帮她干活,看着也是憨厚老实,她就嫁了。

她心想,她不图啥彩礼,不图啥家境,就图人老实又是贫农成分。

她爹被人家抓了,下了牛棚,她也被连累过,受过不少委屈,平时生产大队开会,别人都坐在那里开会,就她得站旁边听。隔三差五,她还得打个思想汇报给生产大队队长,让陈胜利给交到公社去。

这不是人过得日子,她过不下去了,就想嫁个贫农!

结果嫁贫农,嫁老实人,竟然就是这么个下场。

她以为自己贤惠好说话不提啥要求,结果人家觉得她是白来的媳妇不珍惜!

柯月怔怔地望着那顾跃进娘,脑子里轰隆隆的一片空白,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是谁,为何沦落到这么个小山村里,又为什么面对着一个自己往日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乡下婆子!

她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吗,她不是从小过着小公主一样的生活吧,她的奶娘不是每日抱着她不放手吗,她妈妈不是才给她买了个洋娃娃吗?

怎么一转眼,她就成了别人的媳妇,乡下喂奶的粗鄙妇人,遭受这么个乡下婆子的凌辱!

“傻了啊你,快起来,干活去!”顾跃进娘说了半晌,见这柯月眼睛也不眨一下,呆呆地望着自己,一时也是愣了下,这儿媳妇咋啦这是,怎么连句话都不会说了?

而此时的柯月,在那瞬间的迷茫后,神思终于归位,所有的记忆回笼,是了,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善良的有钱人家女儿了,她被划了成分,她家没落了,她响应号召上山下乡,她来到了农村,她嫁给了农村贫农,她和那土疙瘩里养出来的男人生了孩子,她被嫌弃,她的女儿也被说成了赔钱货。

柯月恍惚地望着眼前一个劲儿冲自己骂的老太婆,忽然间血液就往脑门上冲。

她凭啥,凭啥骂自己,若是再早些年,她去自家帮佣都不合格!

柯月抱着孩子站起来,厉声斥道:“你滚,给我滚,你这个下三滥的死老太婆,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她这么一吼,顿时在场所有的人都吓傻了。

这这这,这是媳妇要骂婆婆啦?反啦这是!

顾跃进娘也没想到,这平时不爱说话闷不吭声的媳妇,竟然突然间爆发了这一下子,她也是一愣,都没回过味来,待想明白了,心里那叫一个气啊。

“你,你们听听,这像什么话,你这个下贱玩意儿,有没有规矩!”说着,她气得哆嗦着手就要挽起袖子:“我得让你知道,啥叫规矩!”

柯月也是豁出去了,拼了,她做错了什么,合该受这罪?

当下也不顾怀里孩子哭个不停,冲过去就要和自家婆婆干架。

这两个人你来我去的,不免推搡几下。

可怜的蜜芽儿抱着个大水蜜桃,无辜地仰起脸,看着这两个人,你骂一句我骂两句,你推我一下我打你两下,很快就掐了起来,一时也是看呆了。

最可怕的是,这两个人还在她跟前掐。

她那么矮小,不过是勉强坐在那里罢了,两只小肥腿根本没劲儿站起来,她们干架不要紧,可是两个大人四条腿,一个个在她看来都是巨型大柱子。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扫到她,就够她受的。

就在这个时候,老太太脚迈起来往儿媳妇冲,直接那腿风把她给带倒了。

脸上微疼了下,唔,好像脸上破了皮?其实倒是没多疼,就是有一点点疼而已,不过太危险了,那四条腿中的两条竟然直接迈过去她的小胖身子……这要是一个踩不准,可不是踩到她小肚肚上了。

偏偏爹娘不在身边,不行,她得想办法自救,赶紧脱离危险。

于是她眨眨眼睛,使出自己最大的能耐:“哇——”

一声尖锐的大哭,惊天动地,气震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