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师父、我、霍扬、罗武及其他十余名有功的将士跟着管家,穿过庭院回廊,来到正厅门口。三师兄等人因并无朝廷正式封赐,不在被邀请之列,反倒是有军籍的罗武等人可以跟随前来。
林放今日乌漆纱冠,意外的穿了件青纱湖纹的袍子,黑带束腰,飘逸醒目。因是以游击将军衔赴宴,我穿了套普通男装武士服,长发绾起,他们均觉得妥当。
便在林放、师父身后,踏入正厅。
这厅极大,光亮如昼。衣饰精美的侍女站了一圈,个个容貌娇美。定睛一看,原来大厅立柱上镶了两颗大大的夜明珠,光灿夺目。
可是她们的衣着再美、夜明珠再亮,也比不上厅正中端坐的那两人引人注目。其实我并未直视,我只是匆匆一瞥,便将眼神定在前方地上。可是只是一瞥,我的心依然不受控制的一沉我只看到两身同样华丽隆重的衣衫,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款式;我只看到同样漂亮的两张脸,男的英俊女的端丽;我只看到他们似乎互相搀扶着朝我们迎上来他们同样的眉目如画,亲密贴近得如同一个人,他们是夫妻。
他们一个是世家子弟、前途不可限量;一个是貌美帝姬,尊贵无比!所以他们站在一起,连气质都那么一致!
可是战清泓,你是什么?
“拜见公主、驸马!”林放朗声道。我随着众人施礼。
“免礼。”一个温婉的女声响起。
“文璇、师父,你们何须客气。”熟悉的声音同时道。
“是。你们一个是温郎的师父,一个是温郎的上司,华姚要向你们见礼才是。”温婉中带了丝笑意,我听见林放和师父都笑了。
“对了,还有温郎的小师妹。”那声音来到我面前。
我缓缓抬起头,看到她的脸。
她很漂亮,漂亮得很有气势。眉峰飞扬,眼如繁星。娉婷而立,笑得亲切。只是在我抬头的一刹那,她明显楞了愣,然而只是一瞬,她淡淡笑了,转过身去:“诸位,请入席。”
没来由的,我觉得她知道我。虽然她明明笑着,可我就是能肯定,她知道我。
入座。
林放和师父坐在左首第一桌,我和霍扬坐第二桌。罗武等人则坐在我们身后。右首则是京城几位实权大人,以及几名散骑常侍。
很容易,便宾主尽欢起来。酒过三巡,林放和师父一一向在座的大人表示了精神和实质的敬意,公主不时询问行军途中的零零种种,她声音婉转悦耳,在她发言引导下,场面一直一直很热闹。
她应该是个贤内助吧!温宥娶到这样好的女子,或许是好事!
我专心致志吃着桌前的什么。从一开始,我和霍扬便未发一言。
兴许这样的沉默,过于醒目。
也不知道他们谈到哪里,忽听到公主清脆的声音道:“战将军、霍少侠为何一直不说话,是否本宫招待不周?一定要说出来,你们是贵客,本宫万万不能怠慢!否则温郎一定会怪我!”
我抬头,只见所有人目光都看过来。不知是不是我内心作祟,总觉得大家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
侧头,只见师父望着我们,点头示意。林放却直视前方,未看我一眼。
不可失礼吧!我拽了拽自顾自吃着的霍扬衣袖,看向主座:“是清泓失礼了!只顾着吃,公主、驸马千万不要见笑!”
众人哄笑。主座上公主淡淡的矜持的笑着,身旁那人却未看过来一眼,只是紧紧盯着面前的矮几。
紧紧盯着,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珍宝。
我双眼没来由一湿,努力睁眼,深吸一口气,将那湿意压住。
我身旁霍扬低低哼了一声,让我心中更添彷徨。
却未料旁人却不肯饶过。那温婉的声音又响起:“战将军年轻貌美,战功赫赫,不愧是温郎的师妹。这么说来,本宫也算是战将军的嫂子。如此巾帼英雄,不知是否许了人家?”
厅内静了一下。
有几个官员忙附和称赞,说公主果然贤良淑德。
我只得笑了笑:“尚未。”
“如此甚好。在座的几位大人家中皆有年轻才俊尚未婚配;在座的几位散骑常侍也有单身的世家弟子。今日本宫便要做个媒。”她笑着看向身旁人,“温郎对这个师妹也是颇为担心,尤其担心师妹的婚事。如今本宫替温郎做主,为战将军谋一段好姻缘。”
这次厅内是真的静了。
她要给我找一段好姻缘?
却听那熟悉的声音道:“清泓虽是军将,也是武林中人。她的婚事,自然要由战家做主。我们便不要插手了。”
“哦?”她的声音拖了一下,笑道,“那在座的几位常侍可就没有机会了!”
“公主说笑了!家族对我们再纵容,也不能娶一个寒门女子。”一个陌生的声音道。
“是呀!”另一个年轻的声音道,“倒是挺漂亮的……”
身旁霍扬“啪”的摔了杯子,我死死抓住他的袖子。强忍怒火,抬眼望去。
对面几个常侍都盯着我,有的面露轻蔑,有的目不转睛盯着我的脸。再侧头,公主依然淡淡的端丽的笑着。而温宥
他看着我,这是我踏入厅堂后,第一次看到他直视着我。
他脸绷得很紧,端坐在那里,双眼蕴含怒气。只是我有没有看错,他看我的双眼,深深的深深的,是痛吗?
是痛。
我知道,只因为那眼神那神色太熟悉。每日在镜中我看到自己,也有这样的眼神。不甘,忍痛,却没有一点法子。
所以,紧蹙的眉是痛,深黑的眼是痛,微抿的嘴是痛,僵直的背也是痛。
我心中一些埋藏的情绪一下子被他的表情他的眉目轻而易举的挑起。
“清泓虽是寒门,可是比许多士族女子,都要出色。”他慢慢的道,“连皇上听闻清泓的事迹,都要赞她是我大晋第一女将!”
我心中那根弦绷断了,我慢慢站起来。
温宥,你所说的当真?
你是这么想吗?我比许多士族女子,都要出色。那你为何还要尚公主?就算是圣意,诈死、私奔,甚至让我去挟持皇帝改变圣意,什么都可以!可是你却为何就这样放弃?今日偏偏你们两夫妻,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羞辱我?
我盯着他,他竟也毫不回避的看着我。我不顾旁人神色,我甚至不看他身边公主一眼。
我看到他的双眼,明明眸色如火、却又同时暗沉深痛。
我的心一颤。原来咫尺,真的是天涯;原来一年,就没了一生。
“公主,驸马,其实微臣与清泓……”林放清亮如水的声音忽然响起,划破一室僵持的尴尬。
“吉时到!”一个尖细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林放的话。
公主快速看我一眼,她也仪态万分的站了起来:“是时候宣读圣旨了。林放、夏侯颖、战清泓,跪下!接旨吧!”
她念到我的名字时,语气明显重了几分。我看得分明,她的眼中,满是恨意怒意。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得有点生硬,大家凑合着看,过渡章节,等过两三章公主夫妇退场后,偶们的清泓就要跟林放奔赴新的地方,同时发展两人新感情了。
另外,g同学问何时更新,我说我尽量双日更吧,但是不能完全保证,所以如果双日没看到我,一定是太忙了(话说这周六要加班,周日要找房子,我的房子到期了要换一套租)
所以请大家见谅。
我会努力的,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小冷文啊小冷文,虽然一直不愠不火,但是大家都不放弃呢
我仔细看了下,上一章点击200,评论有20,说明每十个人看就有1个人留评论,这对我来说是挺高的比例了吧,我心满意足了。
下次更新,预计为14号。
四十八、昆宁
她念到我的名字时,语气明显重了几分。我看得分明,她的眼中,满是恨意怒意。
林放、师父和一干将士起身,走到厅前空地,朝公主跪下。我一动不动,我身旁霍扬也一动不动,连带身后罗武虽然不明所以,却也只是站在原地。
要我,朝她下跪?
我看向公主,她清丽的脸上一双美目似在喷火,嫉妒怨恨毫不遮掩。此时,脸上更添了几分轻蔑厌恶神色,双手捧着圣旨看着我。
静静的咄咄逼人。
我环顾四周,除了我们三人,所有官员,甚至连温宥都已跪下。
这个女子,得天独厚、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夺走了温宥,在我面前,□裸表明她断绝我与温宥感情的决心。
忽觉得有些异样,微微侧头,两道锐利的目光定定看着我。
林放。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我却明白他想说什么。我侧头,只见霍扬一脸不耐烦,罗武则有些茫然,一双眼就瞅着我和霍扬。
林放在说:你要他们,给你陪葬么?
“大胆!为何不跪!”有宦官尖细的喝斥着,公主眼中慢慢浮现得意神色。
我从矮几后走出,慢慢跪在林放身侧,听见身旁霍扬骂了声娘。
“本宫还以为战清泓有何不满呢?打算抗旨吗?”公主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垂着头,却可以想象出她鄙夷的神色。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我的右手。白皙的手上淡青的血脉似要破皮而出,忽然让我想到了死亡。
“区区寒门女子,哼!”公主冷笑道,宣读了圣旨的内容。
却是皇帝嘉奖,赏金赏地万千,但也削了我们几人的官职。封林放为威武盟主,大概是要他专心致志的做皇家在武林的代言人。
末了,林放双手接过圣旨,淡淡道:“草民谢恩。”
温宥的声音响起:“既然圣旨已宣,大家也乏了,今日便散了吧!”
我抬头,看见公主咬着嘴唇看着温宥,温宥却没看她,目光淡淡的看着前方。
曾几何时,温柔、英俊、胸怀大志英勇无畏的温宥,也开始有这样寡淡的神色?
我朝林放道:“盟主,仗打完了,我也不是将军了,我走了,我要退出武林。”
林放猛然回头看着我,与我相握的手瞬间紧箍。我微微使力便轻易挣脱。不待旁人言语或动作,我几个起落,奔出公主府外。
夜已深,我推开屋门,屋内的炉火才让我感觉到自己一身清冷。小蓝正坐在灯下做女红,抬头见我,将刺绣胡乱塞到包袱里,面露欣喜:“小姐,我们现在可动身去找老爷夫人?”
我点点头:“小蓝,要你暂时跟六师弟分开,你真舍得?”
小蓝很有气势的拍拍胸膛:“小姐,我岂是重色轻友之辈!况且你不是说过,小别胜新婚呀!”
我是说过,当初离开建康时说过。
小蓝拿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小姐,走吧!”
我接过她手上一个包袱,披上黑色斗篷,转身出门。
夜极为清冷。积雪未化,上边只有我两个的脚印。我们从马厩牵出两匹骏马,踏入夜色中。
回到建康后,已收到爹娘的信,他们在扬州昆宁郡。其实这些日子,我愈发思念爹娘。踏入江湖这两年,无一日不是腥风血雨。如今我的双手已经沾满鲜血。
爹信中说:“你在外野了两年,该回战家了,真正接掌门主之位。”
其实我猜,他们是猜出了我的变故。
我二人行了数里路,已至建康城东郊。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个鄙夷的声音道:“作师父的,竟然想扔下徒儿么?”
我和小蓝面面相觑,望着急急勒马停在我们面前的霍扬。
“霍扬,我要引退了,你还可以在武林干一番大事业。”我诚挚的道。
虽然夜色很黑,我还是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霍扬白了我一眼,道:“白痴。”见我们愣住,他不耐烦的道:“我记得我拜入的是战家门下,不是林家、夏侯家。”
“但是……”小蓝为难道,“老爷不喜欢你。”
霍扬看了小蓝一眼:“我也不喜欢他。”又看向我,“废话那么多,走不走?”
一转眼,春天到了。
昆宁郡临海,此时冰雪初融、山峰尽绿,一派锦绣。爹索性在城中买下一间大宅,一副安居乐业的意思。
说让我回来行使门主之责,其实却无甚事。一个月来,整日与小蓝、霍扬窝在宅中,渡过寒冷冬日。
多日前,我已弃剑用刀。
这的确是段痛苦的经历,尤其陪练是霍扬这个武林刀谱榜排名前三的刀客。
刀不同,讲究凌厉和力量;剑讲究的则是速度和灵巧。刀的方向和力道对于我来说,比剑更难控制。
起初几日,我与霍扬在庭院中练刀,被欺负得够呛。霍扬表面一声不吭,行为却极为小人得志,在连胜我十招后,换单手使刀,再换左手使刀将我斗得趴在地上。
爹在一旁看了两天,没啥表示。过了七八日,却有战家门下一名洞主深夜求见,四十来岁的汉子,悄无声息的将背后的黑色包裹托上。
娘“咦”了声:“什么东西?”
爹拍拍娘的肩膀,看我一眼。
我走上前,接过包裹。黑色布巾无声滑落,露出一柄黑色的刀。刀鞘是黑色的,雕刻蛇纹花枝。沉甸甸的一把,我虽不懂刀,隔着刀柄,却能感觉到一股温热之气。
玦,是寒凉的。这柄刀却是微微的热。
“此刀,名为<帝流>。”送刀人沉声道。
刀应身出鞘,我浑身一震。刀身亮白,是最好的百炼钢所制。隐有暗红之色,似是血痕。
心中怎会为之一痛?帝流、帝流……
“此刀杀戮太重,原本以为你用不上的。”爹搀着娘起身,“好好用吧。这是二十年前天下第一刀客输给我的。”
我奇道:“他怎将刀都输给你了?”
爹脚步一顿,哼了一声道:“怎么?怀疑你爹的能力?”
我立刻会意,以爹年轻时大闹武林的风范和一直排不进武林前五的武艺,这刀的来历,必定隐藏了一段年少张扬阴谋诡计。
于是携了这刀,一脚踢开霍扬房门,将他拖起。
十个回合,我依然不出意料的完败。但直到我扬长而去,霍扬依然一副渴求模样望着我的刀。
甚爽!
练了数十日,依然斗不过霍扬,可这刀却更加得心应手起来。
一日在房中。
“小姐,这剑怎么办?”小蓝捧着玦,笑道,“不如卖掉?”
我端详着帝流,头也不抬的道:“放着吧,越放越值钱,好歹是上古名剑。”
小蓝依依不舍的放下,又道:“听说这一个月江东所有江湖门派,都到建康拜见林盟主。”
我点点头,迟早的事。江东本已大定,在朝廷正式表态撑腰后,加上林放威名赫赫,大小门派都再无迟疑和选择的余地。
“小姐,我们今后如何打算?”小蓝叹了口气,“过惯了腥风血雨的日子,这样好无聊!”
我忍不住挑眉看她:“腥风血雨?要这么说也是本小姐说好不好?”所以半夜醒来,有时还会看到倒下的尸体,看见满手鲜血。
“哐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