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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能够应付了。”师父道,“只是苦了泓儿,她不会水,却要连续跃过二十丈。稍有不甚,就是死路一条。”

“不会水?”林放有些诧异,“确实无其他人轻功可用?”

我有些不高兴了:“阿放,会不会水不重要。因为我根本不会失手。”

林放一挑眉:“口气倒很大。”

我道:“要是子苏在这里,就好了。他水性极好。”

师父和林放都静了一下,没答话。

“我再去检查一下绳索。”师父道,转身离开。

只余我和林放两人。

林放看着我道:“你要是真的落下水,我就……”他沉默了一下。

我奇道:“你会水?”可是他会水,也抵不过酉水河的湍流啊!

“我就替你报仇。”林放说。

“怎么报仇?”我笑道,“难道你还能把酉水河怎么样?”

林放没有笑,略略有些傲然的道:“湘江在荆州西北被湘女堰两分,其东南支为沧江,其西南支为酉水。若是你真的落水再寻不着。我就去湘女堰,填平酉水源头,改了它的河道,从此荆州再无酉水。如何?”

我崇拜的看着他:“盟主,你实在是太有气魄了!”

“所以为了半个荆州的百姓不失去水源,你最好不要落水。”林放说道。

明明是开玩笑的话,可是他脸色偏偏又很正经。

我呆了呆。

心里暖暖的,似有细流经过,而那水流的源头,就是林放。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还是那么好看,眉目如画。白皙的脸上,微微透着青寒之气。他静静的站在那里,静谧却不失锋锐;华美而不失肃然。

他与我对视着,目光清亮的与我对视。我感觉有些怪,却说不上来哪里怪。

慢慢的,在他的注视下,我的脸竟有些热。可他依然款款注视着我,没有丝毫窘迫和异样。

我的脸腾一下子炽热起来,内息竟然有些紊乱。我一把抓起地上的绳索:“盟……盟主,该吃饭了!”我指了指远处,炊烟已经升起。

“嗯。”他低低应了句,在我身后道,“我的话可记住了?”

我只觉得自己的内息更乱了。胡乱点点头,大声道:“盟主,我好饿,我先行一步!”

施展轻功,朝前方奔去。

心,怎么这么乱呢?

好像林放的每一句话,都很容易让我感动;

好像他每一次隐忍下的关心,都让我欢喜。

我明明,是将他当成我的主上、我一生要追随的人!可为何,会有现在这样微微欢喜微微挂念的心情?

可是,我已经有温宥了啊!那个温柔的热血的最最关心我的男子。战清泓,你不可以这样!

想到温宥,我心中忽然满满的。不同于方才的欢喜、骚动,想到温宥,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好像满满的湖水,慢慢的溢出。

虽然已经许久未见温宥,可仔细回忆他的模样,却知道他还在我心中某处,微笑着看着我。

我已经有温宥了。那个与我共过许多患难,那个悲痛欲绝的抱着我的男子,那个将我抱在怀中亲昵的男子,那个在落雁峰上为我舞出攻云剑的男子。

方才的悸动,渐渐消去。就好像那挠心的细流,慢慢消失。温宥于我,是深深的一面湖,已在我心中生根,不可分离。

我不该胡思乱想的。虽然林放对我的关心和亲近,比对其他任何人都要多。

可是,我是他最心腹的下属,不是吗?

我不该胡思乱想。林放是怎样的人物?我怎胡思乱想与他的男女关系,怎可如此亵渎他?

我已经,有温宥了。

我停住脚步。原来我已经奔出二十余丈。我回过头。

只见耀眼的阳光下,林放静静的站在那里,看不清表情。

三日后。

夜色黯淡。这片丘陵上寂静无声。

我和师父以及另外一名偏将带领的八百人,是出发的第一支队伍。我们动身后半个时辰,偷袭凤樟堤的青瑜一千人,也会趁夜色出发。

以烽火为号。无论扬口和凤樟哪一处得手,周昉水军都将强行攻城。所以我们最好,两处都拿下。否则水军攻城,必定还是一场硬仗。虽有胜算,却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八百人静静的矗立在山丘边上。高的将军威严的目光扫视过每一个人。他哗一声抽出佩剑,月光下银芒闪耀:“诸位儿郎!”

“杜增狗贼!多年来割据荆州以北已久,杀我大晋命官、辱我荆州百姓!然而此贼骁勇善战,屡战屡胜;又与赵国奸贼勾结,试图从荆州叩开我大晋门户!此等奸贼,既是荆州之耻辱,又是大晋之毒瘤!荆州儿郎一向彪悍勇猛,外抗奸贼,内除流寇!今日偷袭杜增粮草,要强渡荆州第一天险,要以区区八百人战两千。谁能完成,唯有我荆州儿郎!”

周昉顿了顿,复又看向夏侯颖和我:“儿郎们,可知他们是谁?这位女将军,便是在沔州城只身跳下城楼,重创杜增、我大晋皇帝御封游击将军战清泓!这位英雄,是战将军师父,江东第一高手、建康兵马总教头夏侯颖大侠!今日天险,二位英雄会施展绝世武艺,带着你们,如履平地!有如此英雄相助,诸位儿郎,扬口必破之!”

已是掌灯时分。

偏将领五十人在最前,我和师父紧随其后,身后是大队人马。约莫行了两个时辰,从树林中穿行出来,只见面前豁然开朗。今日云层很厚,不见月光。一片暗黑草地的草地之后,是一条湍急的河。

水声极大,在这安静的夜晚,急急促促的仿佛敲打在你心上。如同战鼓的催促,又如同雷声轰鸣。

远远看去,河面确实约莫二十丈。对岸的树林寂静无风。尽管这样,我们一群人还是身着黑衣,蹑行到草地里,伏下身子。

我和师父对偏将点点头,上来两个士兵,帮我们把绳索绑好。另有十名士兵,也绑好绳索,一切就绪。

我和师父屏气凝神,矮身到河滩上,距离湍急的水面不过一丈。

河面二十丈,于我们,不过是顷刻间。然而也是顷刻间,也将耗尽全部能力,若是坠入河水,便是死路一条。

师父站在我前面,突地直起身子,以极快的速度连踏几步,原地拔起,直直往河心扑过去。

那巨大的水声像是被我们踏在脚下,属于河水的绵软气息直扑鼻端。我落后师父一个身位。约莫到了河中心,师父力竭俯冲,双手交握举起,我一脚踏上去,借力再次跃起

师父手上力气竟然极大,我竟然连翻两个筋斗,借力一扑,眼看对岸已近

够不着!竟然够不着!我脑子里一个机灵,刚刚在那边岸边土地有些湿润,莫非这几日附近下雨涨水了?所以多出这一两丈?

还差一丈多,我却力竭了。

我脑子里一空,眼前树林、河滩、河水都是昏黑一片

其实只是一刹那,我脑海中电闪雷鸣河岸边,水应该不深吧?就算我不会水,应该也无大碍吧?

眼看就要踩在水面上。

“什么人!?”却未料到面前忽然一声怒吼,迎面刺过来一杆枪。

我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如此感谢杜增士兵的袭击。

我原本有些散乱的心一下子兴奋起来。竟不知从哪里生出力气,最后往前一扑,双手抓住那根枪,与那士兵一起往对岸倒去。

作者有话要说:十一前最后一更了

十一期间可能不能更新。

话说,搭乘地铁,看到特警哥哥,衣服也很帅,人也很精神呀

萌……

提前祝大家十一快乐、中秋快乐!

开开心心出去旅游吧,回来再看文。。。

四十二、情意

只听得那士兵低呼一声,我俩双双摔在河滩的泥石中。还未等他有任何动作,我靴中匕首已插入他的胸膛。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心里仿佛被塞进一小块棉花那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圆脸还有几分稚嫩。

我屏息抬头,只发现自己身边立着十数个年轻士兵,皆手持长枪大刀,团团将我围住,黑夜中,只看到一双双晶亮的眼。

我猛然回头,只见暗黑的河水冒着冷气,却哪里还有师父的身影。

我一把抓住腰间那根粗绳索,奋力往后一拉。

一道刀光直扑我面门。

我的剑比那刀光更快,一剑将它拦腰斩断。惊呼四起,我左手再奋力一拉,只见偏离我所在位置下游大约七八丈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水面直冲出来。

我心中大喜,只见那人跃过来五六丈,复又要跌入河中。我欲再次发力助他一臂之力,却听到有人低呼一声:“砍断那绳索!”

四五道刀光朝我手上挥舞,三四柄长枪前后刺过来。

我大怒,此时师父离岸边还有六七丈,正是命悬一刻之际!我左手松了绳索,玦已在手,光芒大作!

杀招连出,七八个士兵顷刻在我身边倒下。余下四五人站在原地竟没有动弹,呆呆的看着我杜增的兵也不过如此,生死关头,发什么愣?

我闷哼一声,左手用力抓住绳索,往前方跃出七八丈

一条人影从水中飞出,跃过水面,堪堪落在岸边。

我心中大定,朝剩余几人举起剑。他们转身就跑,我迟疑一下,冲上前去,一剑一个,他们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

他们,大约是杜增出于小心,放在这里的一小支队伍毕竟这样地形偏僻,而且自古天险无人能过!一般人不会在此设防。只是这十几个人,万万没料到这远离战场的酉水河,竟然就是他们送命之地吧?

转身,只见师父已将他身上连接对岸的绳索缠在树上系紧,大力抖了三下,对面隐约有黑影涌动。我解下和师父相连的绳索,与他并肩站在绳索后。

“你的剑,比离开建康时,狠辣了许多。”师父说。

我没作声。其实我自己也有察觉,沔州之战后,我似乎就跟偏爱杀招。

战清泓,你现在算是,杀人如麻了吧?

“用刀吧!”师父的脸在月光下带着惨淡的决绝,

“原不知你竟能将剑使到如此境地。只是剑已束缚了你,你更适合用刀,定会更加酣畅淋漓!假以时日,为师和温宥,也难是你的对手!”

用刀吗?

和霍扬一样,野兽般杀气腾腾?我有些心动,也有些忐忑。

这算是,师父的肯定么?

我笑道:“师父,我还要嫁人的。刀那么血腥,不如剑斯文好看呀!”

他却没有笑:“胡说八道!”

一个士兵轻轻落在我们面前。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九个士兵沿着我们连起的绳索,悄无声息从对岸爬了过来。他们身上绳索与对岸相连绳桥变成了十个。

更多的士兵爬了过来,也有一两个不甚落水的,悄无声息的被酉水带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只有奔腾的黑色酉水,依然在夜色中呼啸。

最终,所有士兵在我们面前站定。

偏将站在我们面前,一拱手:“二位,多谢相助!我们这便往扬口去了!”

我犹豫了一下,又听那偏将道:“周将军即将水路攻打沔阳,还要仰仗两位!请两位速速返回,静候烽火讯号!”

十条绳桥,他砍断九根。在我们回到对岸后,砍掉了最后一根。

只许胜,不许败,这是周昉给他们的死命令。

我和师父目送八百儿郎在夜色中迅速消失。

树林乌森森的,月牙儿又隐入了浓淡混杂的灰黑云层中。林中无风,却依然潮冷刺骨。虽然面前的树林静得像死物,却依然有飞鸟被惊起,尖啸掠起。

我喘着粗气,和师父停步在林子边缘。

树木是黑色的,人也是黑色的。有兵士迎上来,将我们带到队伍中。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是越过了黑压压的人群,才来到周昉面前。

“二位奔走一夜,辛苦了!”周昉朝我们点点头。林放拢袖站在他身后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幸不辱命!”师父低声道。

周昉的黑脸上绽放笑容:“甚好!只要扬口一破,杜增必定首尾不能兼顾!哈哈哈!”一旁的将领们都面露喜色。

一旁林放道:“现在是二更。按照原计划,我们等到三更。只要凤樟堤和扬口有一处有烽火传来,我们便从水路强攻!”

众人皆点点头。

我抬头朝北边和东南分别望了望,蓝黑的天空依然一片静默。

“夏侯、泓儿,你们先歇息一下。”林放淡淡道。

我望着他,想把他的脸看清楚,树林中却太黑了。只能看到他一双晶亮的眸。

哎,老大,之前你不是很担心我落水么?怎么我好歹平安归来了,你却没点喜悦之情呀?

察觉到自己内心的期待,我呆了呆,伸手“啪”一声脆响,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一下,师父、周昉、林放还有身边几个将士全都直直看着我。

我没理会他们,恨恨的想:战清泓啊战清泓,之前林放关心你的安危,你就往男女之情上胡思乱想,已经对不起温宥了!如今见他淡淡的没有关切之意,你怎能有些失落呢?

他是主上,他是老大,他是盟主大人!身为爱将心腹,战清泓,你也该有点宠辱不惊的气度我朝自己说道。

这样想畅快了许多,我抬起头,却只见林放已跟周昉走远,清瘦的背影与周昉的虎背熊腰站在一起,却不失挺拔丰俊。

他怎么好像,又长高了一点?我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判断这念头的对错,却见林放停住脚步,忽的转过身来。

漆黑的林中,只能隐约看到他清润姣好的脸部轮廓。可即使这样黑,我却偏偏感觉到他灼灼的视线。

是在……看我么?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滞了一下,而后被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点点填满。有些酸,有些甜,有些痒,然而更多的,似是不知所措的慌乱。

他扭过头去,与周昉低声说着什么走远了。

我的脸却不可抑止的越来越热,我只得低下了头。

战清泓,你他娘的有病啊!

我再次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声音不大,却使上三分力,疼得半边脸似要即刻掉下来。

我捂着脸抬起头,林放等人早已走远,只有周围的士兵们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如他们身边的树木般寂静矗立着。

“温宥,温宥……林放,林放……战清泓,你不是已与温宥定了终身么?可这几日,为何又被林放的一举一动惹得忐忑不安?

你是不是中意林放,不喜欢温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咄咄逼人的问道。

我想要大声喊道:“不是!当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