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恺依然风花雪夜,高将军尚算配合。
城中没有大战前的气氛,连我都开始相信,杜增大军真的只是路过。
林放派出的探子仍未回报杜增的具体位置,刺杀的力量却已训练好。
一日,探子忽然来报,杜增大军,动了。
自西北向南移动。
高建华与林放马上召开紧急军务会,并将军情报告宣恺。
宣恺还抱着乐观态度,兴许杜增不过往南路过,高建华甚至都抱有侥幸心理。只有林放,蹙着眉,坚持加强西城门、北门的防御工事。
杜增军队一万人以正常速度往南移动。行到据我城西门不到一百五里时,忽然急行军。
三日后,兵临城下。
高建华与林放,坚壁清野,严阵以待。宣恺惴惴不安,纷纷向各个方向城池发出求援信。
却被阻了回来。
原来城东五百里,一万杜增大军悄然而至。城北,不明身份的军队一万五千人已经切断了道路那大约是赵国对杜增的援军。
沔阳城三面被围,南面是水。
宣恺到了城楼一次,只看到黑压压的杜增大军,就软倒在地。
他一把抓住林放的袖子,宛如抓住救命稻草:“林将军、林盟主!你不是有武林高手么?赶快派人,去杀了杜增,以解我沔阳城之危!”
林放慢慢抽回袖子,扶起宣恺:“将军,须得先打退杜增大军,刺客方能出城啊!”
宣恺只能继续不安,将军权全权授予林放和高建华。
两日后,东、西两路两万人马全部集结完毕,北路大军按兵不动。
鼓手将牛皮鼓敲得杀气震天,黑旗飘舞、尘土飞扬,天地昏黄一色。黑压压的军队整齐划一沉默的向城门迈进,山河为之震动。
杜增大军,攻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周末两天都没上网,看到大家很有爱的评论
大约到这周日,更新频率能够快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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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林放
窗外的火红日头从云中跳脱而出,屋内香炉里白雾般的轻烟冉冉升腾。
林放今日一身明光铠甲头盔,腰佩天子宝剑,端坐于主位,倒似一名儒将。他沉湛目光扫视一周,缓缓道:“今日,一场血战怕是避不了。”
我、霍扬、裘安、三师哥、六师弟、沈胭脂纷纷点头。
“我已与高将军细细商议过。他已将兵力妥善布置在三门。你们各位领着我们的人,以及你们这些日子训练的好手,协助守城。”林放肃然道,“两军交战,兵力相当,斗的便是一个勇字。只望有你们在,我军能够士气大振!”
我们纷纷点头,面上都是跃跃欲试神情。
林放又道:“杜军一旦攻上来,便不是我和高将军所能控制。全靠诸位,协助军中诸将,守好城池、击退敌军!林某便端坐于城楼之上,静候佳音!”
我们齐声应道:“是!”
众人按原定安排散去了。我磨蹭着走在最后,临出门,回头一看,林放已经站了起来,一身戎装,面目冷魄如雪。
他是武林盟主,江东武林的希望。这一点我早就知道。
我终于对自己狠下心,转身走回去。
他看着我,不动声色。
我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衣物:“文璇,这是我娘给我家传的金丝宝甲,这几日你穿着吧。”
他接过,打开包袱,仔细打量一番,素手指着衣物:“这个大洞可是上次霍扬击穿的?”
“不是!就他那点功力,岂能击穿宝甲。”我摸了摸自己的头,“是我儿时弄破的。”
林放笑了笑,递还给我:“清泓,你要在城楼杀敌,必要时或许还得出城迎敌,这宝甲还是你留着合适。”
他语气虽然平和,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可是盟主呀,你毫无武功,也无内力,城楼上刀剑无眼,伤了你,师父、子苏,真是皇帝都会拿我没完啊!
我嘿嘿笑道:“我身上还有一件好的。这件破了,才给你的。”见他不信,我索性道:“我身上这件,你要看么?”
我作势大力拉了拉领口。
他连忙别过脸去,只见他侧脸线条婉丽清润,洁白的耳朵竟然微微发红,衬着雪白的颈子,煞是好看。
我一下子愣住了。
他慢慢回过头来,双眸漆黑凝视着我。
“胡闹!”他骂道,语气有些软,却带着丝笑意。
我将那宝甲往他肩膀一搭:“我走了!”
走出他的大帐,却发现自己脸上也有些热辣辣的。
幡然醒悟:方才,我竟是在调戏杀人如麻冷血城府的明威将军盟主大人么?
顿时后怕不已。
数人中,我与霍扬武艺最高,裘安、三师兄计谋最强。于是,我与三师兄、沈胭脂在西门;霍扬、裘安、六师弟在东门。
罗武等人自然是跟随着我。
又一阵急促的鼓声。
“杀!杀!杀!”城下方阵忽然爆发出雄浑的怒吼。
他们开始攻城了。
黑衣银铠的兵士们,沉肃着向城门推进。投石机、连弩车,夹杂着士兵的怒吼,疾风骤雨般朝城楼袭来。
城楼上响彻高建华的声音:“放箭放箭投石!”
更加密集的箭雨石弹,朝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袭去。
战斗伊始,便进入白热化状态。怒吼声、痛呼声、叫骂声,交织成一片。
我站在兵士当中,看着他们箭如雨发、叫骂怒吼,却只觉得焦急万分而无用武之地我不擅弓箭,也不擅暗器,这么远的距离,拳脚刀剑无用啊!
一旁的罗武拉开一张巨大的弓,弓步而立、气沉山河。羽箭尖啸而出,竟是一箭倒下一个!
他杀得兴起,极为得意,哈哈大笑道:“将军看好了!这战场上还是跟武林不一样!”
跟着我的其他六人也是杀声震天,他们箭法皆准,力道又道,竟在这城楼一角形成猛烈防守攻势,敌军被打得不能前进一步!
他们的劲头连带带动了其他士兵的士气,虽然敌人的箭依然纷纷落下,城楼上却嬉笑怒骂声一片。
一个多时辰了,杜增大军竟不能再向城楼前进一步!
我看着敌军前锋阵后,策马静静站立的一名白袍银甲统帅不知那人,是不是杜增?
不管他是谁,他此刻脸色想必很难看,哈哈哈!
然而杜增大军多年来横扫大晋西北,并非浪得虚名。
短暂的停滞后,更多的兵士如黑色潮水般,伴随着更猛烈的攻击,朝我们袭来。
连罗武等人,都有些怔忪之色。
高建华怒骂着让各人加强防御。
然后敌军的战线,开始一点点向我们推进。
晌午过后,日头仿佛离头顶不到一丈,刺眼得令人晕眩。
城墙下的黑色军队,再次爆发出惊怒的呼叫,登云梯再次砸上城墙,他们再次如潮水般攻了上来。而城楼上的我们,早已杀红了眼,个个气喘吁吁,面目狰狞。
沈胭脂之前也是与我一样,只能在城楼上端详。此时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她与她的八位美人从衣服里摸出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往城楼下倾倒楼下顿时惨叫声不断。
沈胭脂冷哼一声道:“他们来得太快。只消过了今日,这几日我们再去多配些毒物,教他们不敢前进一步。”
虽然有毒物阻拦了敌人一阵攻势,但毒物终有用完的时候。
黑色头盔在城墙上冒了个头,我一剑刺去,有人尖叫着从登云梯跌了下去。
冒上城楼的头盔越来越多。
罗武等人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一刀一个,远比我的宝剑利落。
我看了看手中寒气逼人的玦,塞回剑鞘。
从靴中,拿出温宥所赠一对匕首,凌厉的施展开。
我据守城楼一角,匕首舞得飞快,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只是不断有人从登云梯涌上来,我没有让任何一人的脚踏上城楼的地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这边竟没人上来了。我偏头,却见罗武、沈胭脂等人据守的角落依然不断有人上来。我探了探头,却见城楼下敌人已经撤走了登云梯,放弃了我这个角落。
不禁有些得意,大喝一声,扑到沈胭脂身边与她并肩。
她拳脚功夫并不好,得我相助后,便能空出手脚施毒,顿时威力大增。
登云梯顶上来的人不断被我们砍杀,敌人攻势再次被阻。
我瞅准登云梯顶上无人,匕首还靴,气运丹田,长啸一声。
“起”
我并非天生神力,内力也不如温宥深厚,然而习武多年,这竭尽全力的一掌拍出,也有些威力。
那登云梯下面还有十数人,却无法阻挡巨大木梯倾倒之势。
“砰”一声巨响。
城楼上下,整个战场,倏然安静了片刻。
“好!”城楼上叫好声一片。
沈胭脂、罗武等人望着我,眼中都是激动地光芒。
安静只是片刻。只听一声声鼓擂,敌人复又攻了上来。只是杀气,却没有之前那么凌厉了。
“高将军!”
“当心!”
“啊”
忽听得城楼上惊呼声一片。我侧头望去,却只瞥见一个淡灰的身影急急落下城楼。
虽我对高建华的印象一般,但他毕竟是军中难得的可用之将。且行军打仗的能耐,比我们这些人还是强了许多。
不能让他死!不能让他死!
我念动身移,纵声扑了出去。
“战将军”身后有人齐声惊呼。
耳边只有风疾疾刮过之声,城下,满目是密密麻麻的杜军,仿若一片漆黑的海洋。
我急速落下。
“昨日一役,杜增贼军五万兵临城下。微臣与明威将军帅将士三万,击退敌军攻击二十余次,歼敌三万余。我方折损不到四千,游击将军高建华,为抗击敌军,跌落城楼,生死不明……”
宣恺拿着本折子,笑着对林放说:“明威将军,折子这么写,你看如何?”
我和霍扬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见过能吹的,没见过这么能吹的。杜军攻城时,这宣恺躲在府中瑟瑟发抖。打败了敌军攻击,他却知道上折表功了。什么贼军五万?什么歼敌三万?对方跟我们一样,死了四五千罢了!
林放微微一笑,道:“全赖宣将军提携!如此写,再合适不过。”
宣恺笑眯眯颔首,又叹了口气:“只可惜高将军为国捐躯……”
昨日与杜增大军的第一次交锋,一直持续到日落时分。
我没能救到高建华,我的手离他的衣角,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击退了东门攻击刚刚赶到西门的霍扬,却救了我。
他几乎大半个身子倾出城墙,一把抓住了下坠的我。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高建华落入敌军中,难辨踪迹。
霍扬和众人避开箭雨,将我拖回去。霍扬厉声劈头盖脸的骂道:“你疯了吗?”
我抬起头,望见林放静静地站在那里,面色紧绷,目光中竟隐有肃杀之意。
然而军营中,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停顿半步。
我们更加紧张的备战,准备抵抗敌军下一次攻城。北方也传来,大军缓慢移动的消息。
宣恺写好折子,命人想尽办法快马出城递交建康。我们便从他大帐中出来。
高建华的陨落,造成宣恺不得不亲临军营了这倒也是好事。
行到林放帐边,他看了眼霍扬:“你先去歇息。”霍扬扭头便走,他就睡在林放的外帐,便于保护。
我有些疑惑。
他没看我,背着我站立,淡淡道:“随我来。”
我们沿着军营,慢慢踱到那日绑罗武的旗杆下。月光如洗,演武场上空无一人。
林放转过身来。我愣了愣。
这个人很适合站在夜色中。清冷绝丽的面容,自然溶入夜色中。
他双眸微垂,忽道:“我同你说过什么?”
“啊?”我有些没太明白。
他抬眸看我一眼:“不要逞强。战清泓,我说过的。”
我脑海里闪过在广州时,他轻声的嘱咐
“不要逞强,清泓。”
“区区一个广州,比不上你和子苏,任何一个。”
……
不禁心中又涌起暖暖的感动。
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他却猛然上前一步,居高临下逼视着我,细长双眸中冷意凝然,冷笑道:“原来我的话,竟是当作耳边风么?”